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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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宜徇来。”楚寔道。

季泠着急地抓住楚寔的手臂,“表哥,我真的记得清清楚楚的呀,我每到冬天就会沉睡,而且越睡越久,后来一年要睡八、九个月呢,眼看着不行,你还费尽心思给我找了个韩大夫……”

一说起韩大夫,季泠的脑海里就开始闪现一圈火把,在那火把中央,躺着个人,她看到自己跑过去……

季泠缓缓地松开了楚寔的手,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嗯,然后呢?”楚寔好似听故事一般,听到一半在催促季泠继续说。

可季泠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沉默良久后,才艰难地道:“所以那也是我做梦梦到的?”

楚寔“孺子可教也”地摸了摸季泠的脑袋,“看来周宜徇的药还是有点儿效的,你可总算分得清是做梦还是真实了。”

季泠觉得楚寔是过誉了,她实则还是分不清,可她见他那般高兴,却又舍不得说出打击他的话。一个皇帝对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季泠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当然会觉得很暖和。

比如说,她依旧不习惯楚寔的碰触,尽管夜晚他们同睡在一张床上,楚寔也没动过她。有时候季泠很想劝劝他,要不要去繁缨的宫中,可每次才起了个头,就会被楚寔给瞪回去。

说起繁缨,如今季泠已经大好,每旬总有两日要去苏太后宫中问安。倒不是她想去得不

频繁,而是苏太后体贴她身体不好,让她每月逢五和十再去。她去得勤一点儿,苏太后就会表现出被打扰的困扰,季泠也就渐渐地没敢去表孝心了。

繁缨如今身为楚寔唯一的嫔妃,虽然位分不高,但逢五和十的时候也去慈宁宫,因此季泠和她总会碰上。

繁缨依旧如以前一般,对季泠恭敬有礼,她如今信了佛,打扮得很素净,甚至有些老气,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暮气来,看那模样,剃了头就能直接做姑子了。

繁缨这幅模样,也就难怪楚寔不去她宫中了,想到这儿,季泠对来年春天的选秀就十分期盼了。

其实期盼的绝对不止季泠,苏太后盼着开春选秀,满朝的大臣也盼着开春选秀,恨不能明天楚寔就能蹦出个儿子来,好让天下安心。若是楚寔没有儿子,恐怕天下又会是一番动荡。

最好是越快有儿子越好,担心的就是楚寔万一哪天有个三长两短,而孩子还年幼,就会旧事重演。他是如何从前朝夺得皇位的,别人就可能如何对待他的儿子。

这是盼着天下太平的大臣所最不愿看到的情形。

不过在开春之前,季泠眼下还有件事儿得对付,那就是冬至大典。

这一日内外命妇都会按品大妆到昭阳宫朝拜皇后,这样大的阵仗季泠是第一次经历,自然紧张。以往她出门做个客都要再三鼓起勇气才能迈出那一步,更不提这冬至大典了。

本朝尚赤,所以皇帝和皇后的吉服都是大红色,色泽鲜亮纯艳,看着倒有一丝重新做新郎和新娘的感觉。

当然比起嫁衣来,皇后的红色吉服更注重的是端庄雍容,换句话说其实就是没那么好看,款式很庄重,也很老气。历来很少有人能将皇后吉服穿得好看的,但都很有气势就是了。

季泠摔伤头后如今也养了大半年了,身上、脸上都有了些肉,总算也能撑起这吉服了。

只是她的肌肤太过雪白,再被这彤色吉服一衬,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带着半透明的光艳,端庄雍容有,高贵典雅有,老气横秋却是没有的,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来自于祸国殃民的美貌和端庄清贵之间的矛盾对比。楚寔见着大状的季泠,眼睛就没挪开过。

“不好看吗?”季泠有些紧张地问楚寔。

“如今方才晓得,这天下没有难看的衣裳,只有难看的人。”楚寔走近季泠想为她调整了一下头上的珠花。

季泠赶紧捂住脑袋道:“别动,别动。”

那语气里的紧张把楚寔都给惊着了。

“重得不得了,你随便一动,我感觉我脖子就要扭了。”季泠抱怨道。她梳着朝天髻,头戴镶红宝石九凤挂珠金步摇,还有金嵌宝牡丹鸾鸟纹掩鬓一对,髻后还有十二支金凤穿牡丹簪,季泠感觉自己头发上能插首饰的地儿全都插满了首饰,微微一晃头,就觉得脖子疼。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怪不得都说皇后要端庄, 你说着能不端庄么?我要是坐在那儿绝对不敢乱动,头都不带偏一下的。”季泠嘟囔。

楚寔打量了一下季泠的头饰, 的确是华丽富贵, 端庄大方, 将她素日清丽除尘的容貌都衬托得仿佛朝阳出云般艳丽起来, “忍一忍吧, 这般打扮好看。开了春我叫人重新为你打制首饰, 务必要轻可好?省得你来年又说脖子疼。”

季泠笑了笑, 然后捧着自己的脑袋道:“我都不敢点头了。”

楚寔被她都得轻笑出声,季泠才恍然她已经有许久没见着楚寔这般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 风清月朗,让人觉得整个乾坤都亮了。她忍不住踮起脚,抬起手为楚寔正了正冕旒,“表哥这样穿不像是皇帝, 倒像是要去迎亲的新郎官呢。”

楚寔顺势捉住季泠放下的手, 看着她的眼睛道:“那新郎官迎亲之后能不能牵着新娘子入洞房?”

季泠就接不上话了,到了为难的时候, 她依旧是那个不善言辞的季泠。

“行了,不逗你了。”楚寔松开季泠的手。

季泠看着侧过身去由着余德海替他整理腰带的楚寔,看明白了他的失望,可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末了, 季泠换了个话题道:“表哥, 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以前的冬至朝见了,要是犯了错怎么办?”

楚寔回头道:“即便犯了错, 那也是别人错了,你且放宽心吧,皇后娘娘是不会错的。”

季泠深呼吸了一口,这才跟着楚寔走出了后殿。

只不过楚寔要去的是前面的皇极殿接受百官朝贺,而她却要去昭阳宫接受命妇朝拜,然后两人再分别率官员和命妇去慈宁宫朝贺太后。

走进昭阳宫的时候,季泠才发现,好似这儿才是皇后的宫殿,可她却一直住在皇帝的乾元殿内。皇家夫妻并不像普通夫妇那般是住在一块儿的。

因为皇帝要召幸嫔妃,皇后总住在乾元殿却也是不妥的。季泠后知后觉地想着,该不会是自己一直住在乾元殿,所以楚寔才没有召幸繁缨,或者其他宫女的吧?

在季泠走神间,雅乐已经奏起,丹陛下乌压压的人都跪在了地上,恭迎皇后驾到。

季泠的九重赤红泥金翟裙逶迤在光洁的地砖上,好似金凤的尾羽一般,华丽、高贵、光艳、雍容。

她会在雅乐声里升座,有宫女牵着她的翟裙,在她坐下时,将裙摆整齐地在地上摆好。

司仪太监叫了一声“贺”,众命妇开始口诵贺词在司仪太监的引导下,随着不同雅乐的奏响,一拜、再拜、三拜。

而在起和拜之间的间隙里,众人便有了机会打量前方的皇后娘娘。

这是季泠第一次见她们,其实也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深藏宫中的中宫皇后。

结缡十余载,还曾下落不明,然后再被皇帝迎回来,独霸后宫,这位皇后也算是传奇了。众人也都想知道,不知这位皇后有什么特别的,能让皇帝如此惦记,惦记到甚至强硬地抹杀了成康县主的存在。好似天下从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人一般。

当她们抬眼去打量季泠时,只觉得朝阳仿佛都成了这位皇后的映衬,她华丽的翟裙上似乎真有凤凰飞起,于她身后凤舞呈祥。

可这却都还比不上她的容貌。

像是连老天都眷顾着她的模样一般,有天光从她的身体里自内而外地释放,晕染了她的眉眼都带着宝石一样的光辉。

只那么看着,便觉得耳边有仙乐飘飘,鼻尖有瑞花绽放,眼前有仙鹤起舞。她独自一人,便将这昭阳宫变作了昆仑瑶池。

那有女儿开春即将参加选秀的夫人,心不由沉了又沉。当初以为新皇对皇后不过是顾念旧情,便是再美貌也已到了色衰的年纪。可如今看过去,却哪里是她们家中青涩果子似的女儿能望其项背的。

季泠不知汉白玉阶下众人的心思,只紧张地将手藏在袖口中,根据司仪太监的提示叫了声“起”。

这便算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然后季泠被打着七凤曲柄明黄盖的太监、宫女簇拥着上了翟舆,前去慈宁宫。身后的仪仗足足有几十丈长,雅乐四起。

季泠和楚寔并肩朝贺了苏太后之后,又暂行分开。季泠在昭阳殿赐宴大宴内外命妇。

这时候气氛就算松了一点儿了,不过一开始循例要敬皇后三杯酒。每上三道菜肴后,雅乐奏起,司仪太监就会叫“敬”。

内外命妇皆要离座将杯子举到额前躬身敬酒,季泠也要离座回敬。如是者三。

季泠唯一的感受就是她要倒了。

虽然上下隔得不是很远,设的宴也是圆桌,可席间并无窃窃私语声,所有命妇都拘谨地动着筷子,怕吃得多了,一会儿在宫内可不好更衣。

季泠放眼望去,除了楚寔的三个妹妹,贞珍、静珍、婉珍,还有三弟妹吴琪外,其余她认识的人并不多,只有黄鸣音还算有点儿印象。这让季泠不由想起苗氏姐妹来,却不知今在何处,想当初苗冠玉还在楚府住过呢,苏太后甚是喜欢她。

好容易熬过了冬至大典,季泠觉得自己一把骨头都要散了,晚上斜靠在榻上看着对面正批阅奏折的楚寔道:“表哥,你还记得冠玉吗?”

“怎么突然提起她了?”楚寔搁下笔。

“没什么,就是想着也不知祝主事如今做到什么官了,在大典上也没见着苗家姐妹。”季泠道。

她说完却见楚寔惊诧地看着自己,不由道:“难道我又忘了什么?”

楚寔摇头道:“当时情况乱得很,你不在京城,又素来不打听这些,难怪不知道。”

“怎么了?”

“苗冠玉做了先朝太后,后来带着小皇帝逃出东海了。”楚寔一句话就把事情给交代清楚了。

“她怎么会做了太后?”季泠真是吃惊得震惊了,“她不是对你……”

住进了楚府的苗冠玉,对楚寔的关注虽然不算特别明显,可季泠那么敏感,如何能感觉不到。

“对我什么”楚寔笑了笑,“你这脑瓜子怎么总是多想。”

“我才没多想呢。”季泠道,“可她怎么就入了宫呢?”

“她那个人和季乐差不多,恨不能天下人都羡艳她,所以她选择入宫并不奇怪。”楚寔道。

“那她怎么会当太后的呀?我记得灵帝还有好几个儿子的呀。”季泠道,怎么也轮不到苗冠玉做太后的。

“你不要小瞧苗太后的手段。”楚寔道,“后宫之争和战场之争没什么区别。”

季泠愣了愣,听明白了楚寔的暗示,却没想过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冠玉,长大后会是楚寔嘴里说的那种人。

“真想不到啊,她小时候,表哥好像还挺喜欢她的。”季泠叹道。

楚寔扬扬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她的?”

“你不是还送了她墨宝么?”季泠道,“我当时都没想着你能答应。”

楚寔低下头重新拿起笔开始批阅奏折,“她一个小孩儿求我,又是为了县里的教谕,我如何拒绝?就当赔了你害她撞头的礼。”

季泠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答案,毕竟后来瞧着楚寔对苗冠玉的确再没什么特别之处。

冬至大典过了,季泠也没轻松多少,紧接着就是正旦。正旦楚寔倒是免了内外命妇朝贺皇后的典礼,但百官朝贺皇帝却是惯例。

然晚上在御花园的华渚堂还有家宴,却也是少不了季泠忙乎的。前几日光禄寺将拟好的单子呈了上来,鉴于上次冬至大典赐宴上那些菜的难吃程度,季泠特地从繁缨手里要了单子。

然后自己涂涂改改,最后才形成了家宴的菜单。

相对于冬至赐宴,这正旦的家宴就显得冷清了许多。楚寔这边就不说了,楚宿至今也没续弦,只带了独子昌哥儿进宫,身边伺候的人就一个怀秀,因为位分不够所以也没进宫。

稍微热闹一点儿的就属三房了,如今的齐王楚宥。吴琪到昭阳宫的时候倒是将楚宥的两位侧妃也带了进来,都是年轻貌美的年纪,说话也活泼。

其中一位季泠只觉得眼熟,看久了才发现是同去世的季乐有些像。季泠心里一惊,拿眼去看苏太后还有章太妃,甚至吴琪似乎都习以为常了。

季泠不由又想起楚寔的那番“禁忌论”,难道真的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点儿阴暗?

谈话间季泠才知道,楚宥后面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是这位像季乐的侧妃许氏生的,其得宠程度可见一斑。

只是不知道楚宿见了这位侧妃,心中怎么想。

家宴上,季泠和楚寔并坐,有些忍不住地眼风经常会扫过楚宿那边。

楚寔低头在季泠耳边道:“怎么了?二弟有什么不妥么?”

季泠这才发现自己的举止很不妥,怕楚寔误会,于是用手掩着嘴巴低声道:“表哥,你不觉得齐王的许侧妃很有些像去了的二弟妹吗?”

“是有些像,不过二弟不在乎这个,要不然老三岂能纳许氏。”楚寔道。

季泠环顾了一下四周,苏太后,章老王妃都在,吴琪在,自己也在,楚府的主子里除了因病去世的老太太之外,就只有季乐在那场大乱里去了,这是巧合,还是人为呢?

可谁也不在乎,不是么?就连季泠自己,也未尝不是乐见其成,实在是季乐这人相处起来非常不舒服。

季泠看看楚宿又望望楚宥,世事往往都叫人感怀。如果当初季乐的心思不放在楚宿身上,而嫁给了楚宥,指不定就能成就两段佳话,她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去了。

家宴冷清得厉害,所以河边的柳树刚刚冒出一两颗嫩黄的新芽来时,朝廷上上下下就开始大肆地张罗起选秀事宜来了。

季泠的手里还抱着暖手炉的时候,秀女们就快从天南海北赶到京城了。季泠自然是不管事儿的,这都是每回她去慈宁宫时,繁缨跟苏太后回禀选秀的事儿时她顺便听了一耳朵。

繁缨虽然不得宠,可因为加上季泠,楚寔的后宫就这么两位妻妾,所以宫中事务却都是繁缨在料理,选秀当然也是她在张罗。

“皇后,明日就是选秀女的日子了,你也来瞧瞧吧,替皇帝掌掌眼。他呀,日理万机,宵衣旰食的,让他对着那几百秀女瞧,估计也会不耐烦,咱们先替他过一道,他也就省事儿了。你伺候皇帝这么久,最是知道他的喜好,有你掌眼,哀家也放心。”苏太后道。

季泠虽然不知道楚寔对女色的喜好是什么,可既然苏太后发话了,她就赶紧点头应承。

说实话,选秀这件事,真的是皇帝不急皇后急,用晚膳的时候,季泠见楚寔一脸平静,她提起选秀的事儿,他也只道,让苏太后和晋王家的老太妃也就是当初的章夫人忙去就行了。

“可这也是为表哥选妃啊,母后让我明日帮你去先看看。”季泠道。

楚寔为季泠夹了一筷茄鳖,“也好,给二弟挑个你看得顺眼的。不过切记,最好不要像周容。”

“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事儿?”季泠瞪大了眼睛,她心里可不就想的,看看明日有没有神似周容的,若是选给楚宿,想必也能弥补他半生的憾事儿。

“就你那点儿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楚寔道,“总之,你选个合你眼缘的就行。”

“那……”季泠咬着筷子头看向楚寔,“那给表哥选妃,也是选合我眼缘的么?”

楚寔把筷子从季泠嘴里拿开,“听母后的吧。”

季泠点点头,“母后说你忙于政事,所以明日我们先帮你看看,然后再请皇上定夺。”

“听母后的就行。”楚寔低头刨了口饭。

季泠愣了愣,不知道为何楚寔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下去,她试着给楚寔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眼前的碟子里。

楚寔吃了,然后便搁下碗筷,“我出去走走。”

季泠看了看楚寔的背影,又看了看他碗里剩下的半碗饭,轻轻叹了口气。她实在不解为何说起选秀楚寔的情绪会低落。

他虽然出身楚府这样的世家,可身上并无什么纨绔之气,对粒粒皆辛苦的盘中餐也是素来珍惜的,像这般剩下半碗饭的情况,季泠还是第一次见着。

楚寔在御花园走了走,然后回了勤政殿看折子,再回到乾元宫后殿时,寝宫的灯火已经熄灭。季泠瞌睡浅,所以晚上睡觉是一丝灯火都不留的,就怕惹她睡不着。

楚寔看着黑漆漆的仿佛怪兽一样蹲在黑暗里的后殿,想起了从前。

从前不管他多晚回去,她总是会在灯下等着他。或看书,或写字,然后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给他一个微笑。

可现在,楚寔走进内殿,借着月色可以看到床上的人,贴着里面的床板蜷缩成了一团,恨不能把整张床都留给他,若是不仔细打量,就会以为床上没有人。

在楚寔躺下后,季泠的睫毛才颤了颤,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去见秀女的时候,季泠也没着意打扮,她实在不喜欢头上插戴太多首饰,那样会让她觉得头皮扯着疼,只简单梳了个惊鸿髻,戴了一柄玉梳。

长歌替季泠梳完头后,看着镜中的她道:“娘娘别担心,这天下再没有女子能比得上娘娘的。皇上待娘娘的情意,也不是那些人能赶得上的。”

季泠缓缓摇了摇头,“你却是想错了,如今我只盼着能替皇上挑些合眼缘的妃嫔,早日诞下麟儿才是真的。”

“那娘娘……”长歌愣了愣。

季泠知道长歌是说她先才不用早起惯例的冰糖燕窝的事儿,她心里的确有事儿,可那事儿却不是什么争风吃醋,而是想着该怎么跟楚寔开口搬去昭阳宫的事儿。

用过早饭,季泠便去了储秀宫。苏太后在,章老王妃也在,这回主要就是她俩做主。

秀女一队五人,一队一队进来。许久没看到这么多新鲜颜色了,别说苏太后高兴,就是季泠都觉得洗眼睛,想着宫中若是多了这些小姑娘,也会热闹许多的。

既然是秀女,容貌自然是挑选过的,皆属上乘,环肥燕瘦,或明艳或清秀,或端庄或雅丽,各色各样,各有千秋。

苏太后似乎也是被宫里给闷着了,很想找到解闷儿的,几乎每一队她都留人下来,先开始还问一句,“皇后觉得如何?”

季泠则千篇一律地答曰:“儿臣觉得好。”

多几次之后,苏太后也就懒得问了。

只是楚寔虽然没来,可有些事儿他却料得不差,这届秀女里果真有容貌像周容的,且就是周家的一支,章夫人的眉头动了动,朝苏太后使了个眼色。

苏太后便将那周馨给留了下来。

季泠想起楚寔之言,可那也得她有发言权啊。不过她看周馨的样子,文雅秀美,落落大方,撇开周容不谈,本人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选到后来,再多的美色看得也就有些麻木了。昨夜季泠本就没怎么睡好,以袖掩嘴地打了个哈欠,好在差不多也快看完了。

算一算,苏太后留下了差不多六十来人,万紫千红,琴弹得好的有,画画得好的有,字儿写得好的有,诗做得好的有,笑起来明媚万分的有,楚楚兮我见犹怜的也有,差不多男人喜好的种类都有了。不过不管怎样,她们都有个共同的之处,那就是屁股大,好生养。

到最后一队进来之前,别说季泠打了呵欠,就是苏太后的眼睛都已经酸了。后面几队,她都没什么精神再问那些小姑娘都有什么才艺了。

还以为选秀到这儿也就算完了,可谁知道最后一队进来的却叫殿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静。

那五个秀女中间的那人,五官长得很有些像季泠。别的不说,光有这五分颜色,也足以让她在先才那些秀女里脱颖而出了。可她虽然模样像季泠,但气质却完全不同。

若说季泠是山间缥缈的雾,那她就是山顶晴好的光。明艳动人,未语先笑,唇角天生地往上勾,叫人瞧着就喜欢了三分。

更重要的是,她还更为年轻。年轻得好似一枚酸甜可口,饱满多汁的果子,让人看见了就想尝尝味道。

苏太后没说话,章老太妃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季泠愣愣地看着,像失了神。

直到这队秀女要走出门儿了,都没人出声。

“等等。”季泠在看到方茵恩要跨出门槛时突然出了声。

苏太后打量地瞥了季泠一眼。

季泠侧头朝苏太后看过去,“母后,这方氏儿臣瞧着模样还算端庄。”

苏太后道:“皇后真要留下她?”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方茵恩留下对季泠是何等威胁,所以连苏太后都忍不住出声提醒了。

“只是觉得合眼缘。”季泠道。

“那倒是,若是不知情的人,定然以为皇后多出了个妹妹来。”苏太后道,“既然皇后喜欢,就让她留下吧。”

走到门边儿的方茵恩松了口气,转身回来朝苏太后和季泠跪下谢了恩。原以为十拿九稳的选秀,没想到在她绝望的时候才峰回路转。

其实在瞥到皇后的模样时,方茵恩就有了自己要落选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是皇后出声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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