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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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笑着上前为他整理已经,拍了拍他落灰的肩膀,说道:“你这次回来,娘看你院子里也每个细心的人,这些日子娘冷眼瞧着,芸生这丫头稳重,心思又细腻,不如让她去你身边服侍吧,娘也放心。”

闻言,芸生吓得差点拿不稳手里的披风,怎么,突然就要把她塞到另一个主子身边?她一抬头,正好对上洛铮投射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颤,立马埋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看她年纪小。”侯夫人见洛铮不表态,继续说道,“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做事很是稳妥。”

“娘!三哥身边又不缺人。”洛昀突然说道,“且您知道的,三哥向来不喜欢丫鬟伺候自己。”

“你胡说些什么。”侯夫人见洛昀反驳自己,有些微怒,“铮儿大了,身边每个细心的女人伺候着,娘也不放心。”

话到此处,洛铮却依旧没有表态,只是淡淡地看着侯夫人。

“我倒是也瞧着芸生那丫头不错,我也喜欢得紧呢。”老太君在一旁发话了,浑浊的眸子透出清亮的神采,“怎么你就没想着把这样的可人儿指到我身边呢?”

老太君虽是笑吟吟地用玩笑的口吻说了这句话,但侯夫人还是依然面色一紧,“老太君您身边又庄妈妈和吉烟这样得力的人了......”

“罢了。”老太君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往后仰了仰,说道,“我与你玩笑呢,难不成还真抢一个小丫头片子?”

“奶奶,庄妈妈年龄也大了,总会力不从心,不若就让芸生去您身边服侍着吧。”

芸生与侯夫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洛铮,芸生是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而侯夫人确实惊讶他竟会拒绝一个这样貌美的丫鬟,只有老太君,眯着眼,浅笑着点了头。

☆、紫苑

青葙在一旁捂嘴笑了起来,燕脂瞪了她一眼她才微微收敛。老太君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笑着说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我看芸生这丫头也是个可心的人,就暂且在我身边服侍着吧。”

话已至此,侯夫人也不便再说些什么,而侯爷说要去书房看看,侯夫人对着洛昀使了眼色,洛昀便跟了上去,侯夫人这才笑着说今日准备了接风家宴,要去好好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便带着燕脂和青葙走了。芸生抬头看向窗外,已经晌午呢,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自己竟然又易主了,而这段时间内,她却什么话都无法说不能说。

“老太君,既然芸生妹妹要来咱们院子里,你看把她安排在哪里呢?”吉烟见芸生脸色不太好,便上来挽着芸生的胳膊,“以后老太君有了芸生这样精灵聪慧的妹妹,可就要把我这个蠢笨的丫头忘在一边儿了。”

“吉烟姐姐哪里话......”芸生被吉烟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此时也不敢再想其他的,“奴婢可笨了,怕老太君嫌弃呢。”

“虽说芸生丫头是比其他丫头要聪慧,但到底不是家生子,才进府一两年。”老太君依旧笑着,但说的话却有些冷淡,“还是先做二等吧。”

“奶奶,孙儿觉得,既然是母亲看中的人,必定是很可靠的。”洛铮本在一旁与洛谦说话,

此时却突然转过头来,“而且在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六弟的事情,孙儿觉着这么有本事的姑娘在您身边贴身陪着的话,咱们也更放心。”

“你既觉得这么好,你母亲说指来伺候你你又不愿意。”老太君撇撇嘴,说着责备的话,可语气里尽是宠溺。

洛铮笑了笑,倒是洛谦开口了,“就是因为这个丫头难得的好,所以在奶奶身边服侍我们才放心。”

“你看看你看看。”老太君指着芸生对庄妈妈说,“看看这丫头多讨人喜欢,两兄弟都替她说话。”

“奴婢不敢。”芸生一听便有些惶恐,不知从未见面的三少爷为何这么替自己说话,“奴婢笨拙,还要多学习学习呢,且老太君和夫人已经赏了奴婢了,奴婢不敢再求其他的。”

“你笨拙那便没有机灵的了。”说了这么久的话,老太君也累了,“既谦儿和铮儿都这么说了,那吉烟便带着芸生在我贴身服侍吧,她救皓儿有功,原也是担得起一等丫鬟的,只是到底进府时日短,先做二等吧。”

侯夫人回来后,便叫众人一起用午膳,只有洛谦体力不支提前回去了。现在芸生依旧是老太君的丫鬟了,自然是服侍着老太君,只是有吉烟布菜,芸生便退到了后面。青葙站在侯夫人后面,见芸生不言语,便往她那里挪了几步,却也不说话,就捂着嘴笑。芸生和青葙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不好相与,便想一直保持沉默。到底青葙沉不住气,低声说道:“空欢喜一场吧?还真以为能入三少爷的眼呢,结果人家三少爷不要你呢。”语气里是抑制不住地幸灾乐祸。

侯府将就食不言寝不语,青葙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但芸生却觉得此时还是不要和她发生口角,万一被坐着的主子们听见又少不得一顿骂,便只当做没有听见。青葙见她那样,便嘀咕了一声“假清高”,黑着脸挪了回去。

午膳后,老太君要回去午休,芸生自然也跟着回了致远堂。吉烟安置老太君歇下后,便带着芸生去了后院丫鬟们住的地方。“本来老太君身边该有四个一等丫鬟的,但是老太君喜静,庄妈妈又得力,所以老太君身边贴身服侍着的就我一个,另外三个一等丫鬟已经有两个嫁了人,还有一个一等丫鬟叫做落霞。”她走到一排屋子前,推开了最边上的一间,“老太君既然说了你还是二等,那便还是要委屈你与别人一起住了。现在二等丫鬟的屋子便只有这间有空了,你且先住着,若是以后有更好的,我便让你去住更好的。”

见吉烟这么说,芸生心里对这个总是笑吟吟的女子又多了几分好感,“谢谢吉烟姐姐了。”

“客气什么。”吉烟见屋子里没人,便说道:“你去齐悦轩那里收拾你的东西,完了便来老太君跟前伺候着。”

送走了吉烟,芸生便回了齐悦轩处收拾自己东西,思前想后,虽不知道为什么夫人莫名其妙要把自己安排到刚回来的三少爷身边,但总归主仆一场,还是去道别一声吧。但走到了夫人屋子前,想想自己仅仅是个二等丫鬟,或许夫人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呢,且侯爷今日才回来,夫妻俩分别了四个月,此时正叙旧呢,自己还是别去打扰了吧。

回到致远堂,芸生发现与自己同住的另一个二等丫鬟已经回来了,见她穿着翠蓝色素面杭绸褙子,头发梳得简单利索,脸圆圆的,便觉得亲切,于是主动走上前说话,“姐姐,我是才来的芸生,以后要麻烦姐姐了。”

那女子本严肃地低头坐着,听见芸生,便抬起头来打量了芸生一番,换上了笑脸,“你就是芸生啊,早听说了,我是紫苑,以后咱俩就挤一块儿住了。”

算是互相认识了后芸生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之前老太君和夫人赏了许多东西,芸生想着自己一个丫鬟留着太显眼了,而且夫人和老太君也不会太在意她的用途,于是芸生便托人出府当了一大部分,换成了一大堆银票。若不是奴籍,芸生定会再托人买些铺子,将来若是到了年纪出了府,自己也有的谋生了。

不过四少爷送的那只镯子芸生却没当掉,一是四少爷就送了这么一样必定印象深刻,若是哪一天问起来便会知道她拿去典当了,到时候便吃不了兜着走。而是因为这个镯子实在漂亮,做工精致,纹路将就,芸生是个女人,看见这样的东西难免还是会舍不得,便留了下来。此刻她收拾东西,一个不小心便将这个镯子掉在了地方,紫苑抢险捡了起来,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声“好漂亮呀!”才恋恋不舍地递给了芸生。芸生接过以后,笑了笑便收在了首饰盒子里,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紫苑走到芸生身边,负着手弯腰问道:“那是夫人赏的吗?”

芸生想了想,到底没说是四少爷赏的,只是点了点头。紫苑又说道:“夫人出手好阔绰啊,那镯子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镯子,芸生妹妹,你可以借给我戴戴吗?”

芸生本想拒绝的,想想毕竟是主子赐的东西,借给一个不熟的人,总一股隐隐的不安,但以后要一起住的人,第一次小小的要求就拒绝了的话,怕是以后不好相处,于是便点了点头,“咱们一起戴也是一样的。”

“那我便谢谢妹妹了!”紫苑高兴地快要跳了起来,转身便去打开了芸生的首饰盒子,看见了还有一些其他的耳坠和步摇,都是赏赐下来的自然是上品,两眼便放了光,“妹妹,这些都是你的吗?”

“啊?”芸生没想到紫苑那么直接,刚说了借她,没想到她就按捺不住去打开了盒子,这些芸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是呢,我也是碰巧,才得了一些赏赐得。”

“真漂亮!”紫苑随意抓了一把,全是坠子戒指,她放在手心仔细看着,手指轻轻地抚摸,一边说道:“妹妹你可真有福气,我从来没戴过这么漂亮的首饰呢,你要是借我戴戴,我便很满足了。”

“......”芸生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吉烟会说如果有更好的去处,便把她安排过去了。

☆、侯夫人

芸生收拾好了后便去了老太君屋子里,此刻老太君正歪在罗汉床上合着眼假寐,庄妈妈在一旁坐着摆弄水果,吉烟轻柔地给老太君捏腿,而吉烟旁边一个女子垂首站在,穿了和吉烟差不多的衣服,只是颜色更素,头上发饰也不如吉烟的精致,但比起侯府其他丫鬟,也是华丽多了。

“奴婢给老太君请安。”芸生上前行礼,而老太君似乎是没听到,一动不动,吉烟轻声在老太君耳边叫了一声,她才缓缓睁开眼,“来啦?起来吧。”

“你来了我这里,只需记住,我不爱人在底下多舌,但在夫人院子里服侍了这些日子我也是知道你的,我很放心。”老太君示意吉烟停下,伸了伸腿,继续说道,“但你确实是比其他丫鬟要机灵,若是让你一直做个灶下婢确实也可惜了,我也挺喜欢你的机灵又不失沉稳,不过......”

老太君神情突然严肃了许多,“如你这般样貌的丫鬟,几十年来我不知见了多少,但凡老实本分地,将来都能有个好出路,但凡存了其他心思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凭你就算貌若天仙也罢。”

“奴婢一定恪守本分,定不会生出其他心思。”芸生诚恳地说道。这的确也是她的真心话,她虽知道自己容貌出众,但也确实不曾对侯府的主子们有过其他念想。

“那你以后便跟着吉烟与落霞在屋子里服侍吧。”老太君说了此话,便皱了皱眉头,庄妈妈见状,赶紧去端了一碗温水,“老太君喝点水吧,太医马上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通传太医来了,庄妈妈赶紧将人迎了进来。来的太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皱纹已经多得快看不出五官了,身形佝偻,看起来年岁颇大。

“臣给老太君请安。”

“太医快快请起。”老太君见太医来了,便开始吐苦水,“我这几日嘴里生了疮,许是有些上火了。”

太医上前,示意老太君张开嘴,然后努力挣大自己那双被耸拉的眼皮给遮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为老太君把脉,期间他一直闭目思索,若不是他时不时换左右手,芸生愣是会以为他睡着了。

“老太君许是最近劳心过度,生了口疮,臣这便开药方,老太君服用几幅便可痊愈。”

老太君听了,看了芸生一眼,芸生立马便跟着太医出去了。太医走到外间,随身的药童便拿出了笔墨,不一会儿太医便写好了药方,交给芸生,吩咐道:“此药方每日服用两次,定要按时服药,不可疏忽。”

“多谢太医大人了。”芸生客气地送走了太医,这才拿着药方去找管药材的婆子拿药,到了厨房,寻了熬药用的锅子。侯府用的锅子都是最上等的陶瓷,这种锅用来煎药是最好不过的。将药锅放到炉子上后,芸生索性拿了小木凳来守在旁边,煎药过程最忌开盖,芸生就是怕有人会打开盖子,散发了药性,这药的效用就要打折扣了。

待煎好了药,芸生算着时间刚好是在老太君晚膳前半个时辰,此时用药是最合适的时间,便端着去了老太君屋子,刚走进去却见三少爷洛铮与四少爷洛昀都在。见她进来,两人也都转头看着。只是洛铮只看了一眼便又淡淡地转了回去,而洛昀目光却始终落在那端着药碗款款走进来的身影上。

“奴婢给三少爷,四少爷请安。”

“你亲自去煎药了?”老太君见她端着药,有些诧异地问道。

芸生答道:“奴婢想着入口的药还是要仔细些比较好,且煎药也是有些讲究的,奴婢以前在厨房当差时,便觉得大家煎药煎得太马虎了,药性是要大打折扣的,所以便自己煎好了药再给老太君端来。”

吉烟听了,走过去接过了芸生手里的药,端过去递给老太君,“瞧见了吧,芸生妹妹这样心思灵巧的,以后老太君可是见不得我这样的粗人了。”

“知道自己是个粗人还不跟别人学着点。”老太君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了药,“你果然是个仔细的丫头,让你这样话不多又肯做事的在身边,我也放心。”

听了老太君这样的话,芸生心里像是一块儿石头落下了。先前去了夫人处,虽没有出过茬子,但芸生总觉得夫人对自己很戒备,也没打算重用自己,即使自己救了她的亲儿子,她也只是赏了钱财。比起钱财,芸生更希望能得到夫人的青睐,可惜事与愿违,芸生也知道,多半与自己这张脸有关。后来莫名其妙到了老太君这里,虽然芸生感觉自己像是物件一样被人抛来抛去,但认清现实的她还是决定能否在老太君这里挣一个前程。以前听了厨房的厨娘厨子们闲聊,她也知道,自己要是得不到主子的青睐,就只能嫁一个同为奴仆的男人,然后夫妻俩都终生为奴。她倒不期望想某些得宠的丫鬟一般嫁入不错的人家,她只求能脱了奴籍,再用之前得到的赏赐去置一些铺子,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洛铮与洛昀都在致远堂陪着老太君用晚膳,老太君心里欢快,忍者口疮的痛苦多吃了一些饭,饭后天色还早,祖孙三人便又闲聊了起来。

“怎么我今儿听说铮儿你罚了你母亲身边的青葙,那可是你母亲的丫头,你可要给点面子啊。”

洛铮听了只是浅笑,“这么点事儿倒是让祖母烦心了,不过是青葙那丫头冲撞了我,恰好我心里不爽快,便罚她跪了一会儿。即便是母亲额丫鬟,也是要有些规矩的吧。”洛铮说完,便转头对芸生说道:“去帮我换一杯竹叶青吧,我不爱喝碧螺春。”

芸生应了一声便连忙出去换茶了。

“三哥倒是有些反常。”洛昀似笑非笑地看着洛铮,“平日里你倒是不与这些丫头计较的。”

洛铮听了只是笑笑,却也不再说话。三人又聊了会儿,两个孙儿见老太君面露倦容了这才回去。

今日是落霞值夜,吉烟与芸生得了闲便也回去歇息了。

回了屋子,芸生发现时间还早,便拿出了一本医术来看。现代有很多医术古籍已经失传,当初芸生得了赏赐,第一件事就是托人帮她买些医术回来,拿到手后,果然如她的料想,里面有很多内容都是她没有涉及过得,只是以前在夫人院子里做洒扫,到了夜里累得不得了,便没有心思看书了。现在来了老太君院子里,虽是二等丫鬟,但却做的是一等的事,便轻松了许多。

夜渐渐深了,芸生住的地方开始有叽叽喳喳的人声,大概是其他丫鬟们都逐渐回来了。果然

,芸生刚把书收好,紫苑就回来了。

“芸生你回来多久了啊?”紫苑一回来便坐到了椅子上,芸生见她似乎很累的样子,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紫苑接过茶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回来有一会儿了。”

紫苑闻言,拿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她瞧瞧看了芸生一眼,问道:“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与我一样的二等丫鬟,怎的就在老太君屋子里服侍呢?”

“或许是老太君看我还算老实,便让我帮帮吉烟姐姐的忙吧。”芸生知道是因为自己确实算是出众,老太君才让她在自己身边服侍的,但当着紫苑的面若这样说,未免让人觉得自己在炫耀。

“哦。”紫苑放下茶碗,站了起来,“我快累垮了......”说着便出去洗漱,再回来时,芸生已经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芸生与吉烟落霞便服侍着老太君起了,正梳洗着,就听见有人通传夫人来请安了。吉烟诧异地看向庄妈妈,老太君喜静,多年前就免了夫人的晨昏定省,府里便只有妻妾们每日给夫人请安便罢了,怎么今日夫人竟来请安了?庄妈妈不做言语,而老太君也并没有一丝惊讶,吉烟便明白了,定是老太君吩咐了叫夫人今早来一趟的。

梳洗好后,老太君便叫了夫人进来,夫人虽妆扮得体,嘴角带笑,但依旧掩饰不了脸上一丝忐忑。毕竟多年从不叫自己来请安的母亲突然派人来吩咐了,难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让婆婆心里不痛快了。果然,夫人与老太君寒暄了几句,老太君便叫所有人下去了,屋子里只剩婆媳俩人。

“芸生这丫头我觉得甚是贴心,你果然没看错人。”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悠悠说道,只是这一句话却让侯夫人打了一个寒颤,“能让母亲舒心便是那丫头的福气了。”

“我倒是舒心了,想必你却心里堵得慌吧!”

伴随这一句话的,是老太君用力将茶杯砸在桌上的“嘭!”的一声,茶水溅到了红木桌上,一片狼藉。

见婆婆发怒,侯夫人立即起身,垂首站在老太君面前,“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媳妇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见丫头貌美,怕自己儿子沉迷,便看在眼皮子地下,等铮儿回来了,就塞给铮儿,若是铮儿宠爱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便如了你的愿吧?”不理会侯夫人渐渐变白的脸色,老太君继续说道,“最好铮儿被这丫头迷得神魂颠倒,以后娶了媳妇也鸡犬不宁的,把自己前程也耽误了,便更是合了你意思吧?”

“媳妇断没有那样的心思!”侯夫人激动地跪了下来,齐信誓旦旦地样子,似乎就差指天发誓了,“媳妇确实是看铮儿身边每个细心的人,芸生又确实是个可人心,她去照顾铮儿媳妇也放心,媳妇是真心为铮儿着想啊!且芸生一个小丫头,又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呢!”

老太君本就体弱,这些日子又得了口疮,便不想与她多做口舌之争,“你刚嫁进来时,我便说过,不求你把谦儿和铮儿当做亲生儿子,只求你好好教好自己的儿子,谦儿体弱,但铮儿争气,是不用你操心的。且你是这侯府的侯夫人,以后不管谁袭了爵,你都是这侯府的女主人,万不要起了歹心,不然我这老婆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鲫鱼鱼刺

转眼半个月便过去了,芸生在老太君身边过得很清闲,这些日子除了五小姐每日都来陪老太君,四少爷洛昀也常常过来,而三少爷洛铮在宫里当差,每日回侯府后第一件事也是来致远堂。侯爷政务忙,很少过来倒罢了,而侯夫人自从半月前被叫过来一次后,便再也没来过。

今日一早,芸生便与吉烟一起陪着老太君礼佛,“去给我拿个暖炉来。”

吉烟听了,并没有立即去,而是问道:“老太君,这天儿已经热了起来,怎么还要暖炉呢?”

“人老了就是毛病多,虽是夏日,但我双脚却冰凉。”老太君挥了挥手,“快去吧。”

吉烟应声去了,芸生却站在原地满脑子疑惑,老太君本是上了火长了口疮,且天气又越来越炎热,怎会双脚冰凉呢?莫非是这些日子喝的大寒的药出了问题?可是芸生当初随太医去取药方时便看过了,那就是最普通的下火的药方,并不会有这样的副作用呀?

正想着,吉烟便已经拿了个暖炉回来了,老太君用它捂着腿,这才又继续礼佛。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经渐渐出来了,阳光透过树枝照进了屋子里,落下斑驳的阴影,刚好在脚下。芸生正百无聊赖,突然听得老太君说道:“今儿铮儿沐休,中午许是要过来用午膳,他最喜爱吃鱼,芸生你去厨房看着点,铮儿爱吃没有刺的清蒸鲫鱼,叫他们做鱼时剔了刺。”

芸生应声去了,却在想这三少爷可真是位难伺候的主儿,鲫鱼刺多,可他偏爱吃没有鱼刺的鲫鱼,这不是为难人嘛。想归想,芸生还是不敢表面上对这位少爷有任何微词。此时近晌午,厨房里正是最忙的时候,芸生进了内厨便看见厨子们正忙得脚不沾地,剁肉声,切菜声,油嗞声充满了庞大宽敞的厨房。一眼便看见正在炒菜的王大娘,芸生走到她边上问道:“王大娘,我来看看今儿中午老太君院子里的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王大娘回头见是芸生,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下来,熟稔地翻炒着锅里的菜,“是芸生啊,正做着老太君院子里的呢,保准没问题。”

芸生看了一圈儿,没见着有灶上在做清蒸鲫鱼,便又问道:“主要是今儿三少爷要在老太君院子里用午膳,老太君交代了,三少爷最爱清蒸鲫鱼,要剔了刺的呢。”

“哟!”王大娘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正想说这个呢!今儿采办得小福子说了,买回来的鲫鱼在路上出了问题,竟翻了白,这样的鲫鱼能给三少爷吃吗?所以他又去了一趟早市买了新鲜的鲫鱼回来,只是光剔鱼刺就得花上大半个时辰,现下已经午时一刻了,怕是来不及剔鱼刺了。”

想想也是,芸生也不愿为难王大娘,只是鲫鱼确实刺多,怕是直接端上去会惹了三少爷不开心,于是芸生问道:“大娘,我记得厨房里是有橄榄的是吧?”

“是呢。”王大娘将菜起锅,回头指了指一个高大的木柜,“在那里面。”

芸生走过去打开柜子,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最角落里发现一个纸包,打开来看正是晒干了的橄榄。“大娘,我看过了,只有晒干的橄榄,不过不碍事,待会儿您叫人把橄榄磨成粉兑水,将鲫鱼好好泡上一泡,便能软化鱼刺。”

王大娘一听便笑开了,“就知道你聪明,这个方法我听都没听说过,待会儿我就试试。”

既得了老太君的吩咐,芸生便在厨房看着每一道菜起锅,待所有菜品都备齐了,这才带着小丫鬟们提着食盒往致远堂走去。才走到窗边,便听见了老太君欢快地笑声,芸生知道定是三少爷洛铮已经来了。果然,踏进屋子便看见洛铮坐在老太君下方,不知说着什么,逗得老太君连连欢笑。

芸生带着人将午膳都摆上了桌,这才走过去说道:“老太君,饭菜都布好了,请老太君和三少爷移步。”

洛铮听了,便站起身扶起了老太君,祖孙俩慢悠悠地往饭桌上走去。“知道你爱吃鲫鱼,我专门叫芸生去瞧着人做的。”

“还是奶奶疼我。”洛铮说着这话,却是看向了芸生,“麻烦姑娘了。”芸生万万没想到洛铮居然会这么客气,连忙说道:“这是奴婢本分,三少爷客气了。”

祖孙二人坐了下来,老太君拿起筷子第一件事便是给洛铮夹鱼肉,不过筷子刚翻开鲫鱼最外面的那一块儿肉,老太君便变了脸色,搁下了筷子,语气不悦,“不是吩咐了鲫鱼要剔刺吗?”

“回老太君。”芸生赶紧上前一步说道:“奴婢去问过厨房的人了,因为今儿大清早采办得鲫鱼竟在来侯府的路途中翻了白,所以厨房便派人去重新寻了新鲜的,只是这一来二去的耽误了许多时间,若是再剔刺,怕是就要延迟午膳时间了。”老太君不是不讲理的人,但面色依旧不太好,芸生又继续说道:“不过奴婢依旧吩咐厨房的人用橄榄汁泡过鲫鱼了,想必鱼刺依旧软了,是不会伤到三少爷的。”

“这鲫鱼刺多.....”老太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洛铮打断了,“奶奶,孙儿觉得这样就很好,今天的鲫鱼特别香。”

芸生听到洛铮这么说,便松了一口气,而洛铮却望着盘子里的鲫鱼有些微微出神,想到了什么似的。“怎么了?”老太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鱼肉给洛铮,“发什么愣呢,既觉着香,就多吃点。”

洛铮点点头,夹起碗里的鱼肉,但迟迟没有放进嘴里,“芸生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冷不丁被洛铮这么一问,芸生脱口而出,“书上有过记载,奴婢幼时也用过这种方法。”话音刚落,芸生便见洛铮看着自己的目光闪烁,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但很快,他低头眨了眨眼睛,再抬头时,已经神色如常,“你如此心灵手巧,一定要好好伺候我奶奶。”

三少爷今日怎么那么奇怪......芸生腹诽,但嘴里还是说道:“奴婢定会尽心伺候老太君。”

“快别顾着说话了。”老太君撇着嘴又给洛铮夹了一块儿鱼肉,“芸生这丫头好,我还不知道?你今日真是奇怪,也不好好吃饭,尽说些有的没的。”

老太君这么说了,洛铮就专心地吃起饭来。

夜里,又该是芸生值夜,吉烟落霞等伺候老太君歇下后,便准备回去了。临走前,吉烟专门拉了芸生到一边儿说道:“妹妹,老太君昨儿晚上就睡得不好,你可要睡浅一点,万一她老人家夜里难受呢。”

芸生点了头,吉烟才放心地走了。虽说如下,但夜里还是有些微凉,老太君叫人给芸生填了一床厚实的丝绸被,与芸生闲聊了几句,这才合眼睡去。

侯府的华灯一盏盏都熄了,老太君已经睡去许久,芸生睡得浅,稍微有点响动她便醒了。约莫丑时,芸生听见了老太君的低声呻吟,赶紧起来拉开了床罩,“老太君,可是不舒适?”

“暖炉凉了,去帮我暖暖。”老太君翻了个身,自言自语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怎的夏日里还双脚冰凉呢......”

芸生听了便立即去换了个热的暖炉来,塞到老太君被窝里后,却终是疑惑不解,“老太君,不如让奴婢为您诊下脉?”

“你还会诊脉?”老太君听了,起身问道。

“奴婢来侯府之前,跟着祖父学了些。”芸生给老太君掖了被子,说道,“只是奴婢觉得这大夏天的,老太君您双脚冰凉实在有些奇怪,所以才斗胆想为您把脉。”

老太君将手伸了出来,说道:“罢了,你且试一试吧。”

得到许可,芸生跪坐在老太君床边,为她把起脉来。一触摸到她的脉象,芸生便有些吃惊,她六部脉象大而无力,按下去仿佛是空的,再结合她的症状来看,这分明是阴寒内盛,拒阳气于外引起的病,而太医却开了大寒的药,怪不得老太君会在大夏天双脚冰凉,且口疮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误诊

“老太君......”芸生怕自己说的话太没有分量,老太君根本不会相信,所以有些犹豫,“奴婢觉得您该停了现在喝的药了。”

“怎么?”老太君听了有些诧异,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太医的药有问题?”

“奴婢觉得您这是阳虚口疮,用大苦大寒的药反而会加重病情。”芸生壮了壮胆子,继续说道:“若是老太君信得过,不如让奴婢开药方。”

夜里芸生看不清老太君的表情,许久,她才说道:“罢了,这么晚了,你也早些歇着,明儿一早再传太医吧。”

“是。”芸生低声应了,扶着老太君躺下,为她盖好被子,直到听见她绵长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敢放下心来休息,但心里却有些失落......她一个小丫鬟,谁会相信她能治病呢?

经过一番折腾,芸生也累极了,合眼便沉沉睡去,再睁眼时,老太君已经醒来,靠在大迎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芸生想起昨晚的事儿,便赶紧扶着老太君起了床,叫了吉烟与落霞进来服侍老太君,见紫苑侯在外面,便让她赶紧去请太医。待老太君洗漱好了用了早膳,庄妈妈这才推开门走了进来,神色却有些不自然,“老太君,今儿夫人把青葙那丫头指到四少爷屋子里去服侍了。”

“恩。”老太君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昀儿是该有个通房来服侍着,不过我倒觉得青葙那丫头不是最佳的人选,就是燕脂那丫头,也好过青葙。”

“青葙是夫人陪嫁的女儿,自然信得过,在四少爷身边也放心,一个通房罢了,忠心就够了,以后自然会有才德兼备的四少奶奶。”庄妈妈说着话,转头却看见太医赶了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老太君身体不适?”

“昨儿夜里觉着双脚冰凉没有睡好,且我这口疮似乎是越来越严重了。”老太君看了一旁的芸生一眼,她正整理衣物,双眸低垂,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的映射下投了阴影在眼下,这个女孩儿本有傲人的姿容,却呈现了罕见的淡然。老太君嘴角微翘,“请张太医再来看看,他年事高了,诊断出了些许差错也是可能的。”

话音刚落,张太医便进来行礼,芸生侧过身看了他一眼,似乎比前几天又老了一些呢。

“张太医快来瞧瞧,我这口疮怎的老不见好。”老太君叫人给张太医看座,又叫住了正忙着的芸生,“芸生,手里的事情放一放,过来给我捏捏腿。”芸生听了连忙过去给老太君捏腿,刚好能听清楚张太医说话。

张太医把了脉后,又询问了老太君今日的情况,老太君一一说了,并着重说了自己这些日子双脚冰凉的状况。“依下官看,老太君不若再继续用药,下官将寒性药物减些许分量。”芸生在一旁听着,不觉皱了眉头,虽知道这不是该自己插嘴的时候,但她见张太医这就要起身去写药方了便有些急了,“等等!”芸生起身给老太君行了个礼,又转身对着诧异的张太医行礼,“老太君,可容许奴婢斗胆说几句?”

老太君看着芸生,浅笑着点了头,芸生这才对着张太医说道:“昨晚奴婢摸了老太君的脉象,发现双手脉象皆大而无力,说明这口疮应当是阴寒内盛,拒阳气于外引起的病,而服用了大苦大寒的药物后,又激出了双脚冰凉上半身却暖和的症状。”芸生顿了顿,见张太医看自己的眼神越来也惊讶,于是继续说道:“太医可否考虑让老太君服用附子理中汤?”

芸生说完便看着张太医,而他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打量了芸生一番,这才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何为附子理中汤?”

“即人参、白术各三钱,大附子、炮姜、炙甘草各一钱,水煎,放冷服。”张太医不知这附子理中汤,芸生也不诧异,因为她这些日子翻阅了许多这个时代的医术,发现与自己在现代学的中医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很多药方也有差异。

“这.....”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庄妈妈此时开口了,“我虽不懂医术,但这药方里好几味大热之药,现下正是夏季,老太君又生了口疮,会不会......”

“庄妈妈不必担心。”张太医沉思一会儿后,又打量了芸生好几眼,似乎不相信这只是老太君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随即一撩衣袍,给老太君行了大礼,“下官老眼昏花,误诊了老太君的病情,请老太君责罚!”

老太君深吸一口气,但却是因为芸生。想不到......还真不能小看了这丫头。“太医快快请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及时发现了,便重新诊治就是了。”

老太君是荣国公的嫡长女,嫁给前定远侯后不久又封了诰命,一生尊享荣华富贵,但在京城确实出了名的和善。张太医也感知老太君的宽容,叹了口气说道:“下官枉行医数十载,竟出了这样的差错,实在羞愧,幸好这位姑娘即使发现了......”说着他又打量了芸生几眼,眼前女子穿着二等丫鬟的棉质襦裙,不着粉黛,只戴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银簪,但眼波流转之间竟是倾人城般的风流......“老太君身边果然卧虎藏龙,这个姑娘刚才所说的药方确实是医治老太君的口疮最合适的药方。‘阴寒内盛,拒阳气于外’,姑娘的见解实在独到且精妙,让下官羞愧啊!”

身边的丫头得了太医这样的称赞,老太君脸色也浮起了一丝自豪,“这丫头就是这点被看中了。”

***

庄妈妈送太医出去,落霞跟着出去拿药方,只留吉烟和芸生在屋子里陪着老太君。“哎哟以后可怎么得了啊!”吉烟笑着挽了芸生的胳膊走到老太君身边,“有了这么能干的妹妹,老太君怕是见也不想见我这笨丫头了。”

芸生低头笑了起来,老太君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吉烟的额头,“什么叫我不想见你这笨丫头了,是你心思大了想嫁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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