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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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昀见自己父亲失了神,额角流下了汗滴,便伸手擦了他额角的汗,代替三王爷继续说道:“无论父亲做何感想,总之明日一早,三王爷的生母齐贵妃便会为主上发丧,而主上身边的张公公和御医也会出来指认太子,那时候,一切便成了定论。”

“你!你们!”洛雍总算明白了过来,却感觉大脑一片昏花,这是要谋反啊!“天下怎会因为张公公与太医的片面之词就轻信了你们!”

“不管他们信不信!”三王爷猛地挥手,宽大的袖袍在风中扬起,如同一面胜利的旗帜飘扬在空中,他笑得如同鬼魅,“本王会第一时间带了兵马拿下太子,他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天下都会是本王的!”

“慕容……”洛雍仿佛置于恍惚之间,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洛昀打断,“慕容将军?”

洛昀轻笑,像极了洛雍的脸庞浮现了一丝阴狠,“慕容将军如今正在宫里随时待命,明日与我们里应外合,太子他只能束手就擒!”

见洛雍还是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洛昀按住了他的肩膀,“爹,不管你心里做何感想,太子气数已尽,明日便是他的死期,他已毫无反抗之力了。”

洛雍两眼呆滞,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皇后早逝,如今后宫由三皇子的生母齐贵妃掌管,主上身边的公公和御医将指证太子,太子一党的核心势力,掌控南衙卫兵的慕容将军又私下背叛了他,投靠了三王爷,如此看来,明日三皇子确实毫无反抗之力。

“即便你们明日拿下了太子,来日登基,朝臣谁会臣服?”洛雍镇定了一下,还是说道。

“父亲您糊涂了。”洛昀俯身靠近洛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当朝宰相中书令大人,姓什么?”

姓齐!

洛雍双手突然僵硬,背脊凉了一片。是啊,当朝宰相是齐贵妃的舅舅,即便众人皆知太子极有可能是被陷害,三王爷冠冕堂皇地杀了“逆子”太子,登了皇位,天下大乱,可宰相站在三王爷这一边,其他臣子还能如何?就算三王爷名不正言不顺,可亦无人会赌上身家性命前来反了他,只会保持缄默,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且朝臣多是宰相党羽或学生,宰相的态度,基本就是那些朝臣的态度了……

“所以。”洛雍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你们叫我来是何用意?”

“洛侯爷。”三王爷嘴角上扬,像是在与普通朋友谈天般轻声说道,“您手里的兵权如此之大,若是没了您在朝中的支持,本王舅舅即使是宰相,也只是文臣,本王的路会坎坷很多啊。”

“不……”洛雍虽知明日的事已成了定局,但还是不敢担上谋反的那一顶帽子,瞪着眼睛摇了头。

“唉……”三王爷叹了口气,“定远侯一爵,已袭了六代,难道您就仅仅满足于这样的二品爵位吗?”

见洛雍目光闪烁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三王爷继续说道:“您若站在了本王这一边,以后,您便是我大盛王朝的定国公,若不然……”三王爷指了指地面,“您今日是走不出这里的。”

“你!”洛雍眼前一花,差点吐血,怒视着洛昀,“逆子!”

“父亲。”洛昀立于洛雍面前,“三哥他再出色,至多也就是沿袭了您的爵位,可儿子却帮您挣了个一等爵位呢。”

“洛侯爷,此时我们已经谋划了两年,只准成功,不得失败。这个定国公要不要,就在您一念之间呀。”

***

次日,齐贵妃昭告天下,景帝暴毙于宫中,种种证据皆指向太子谋害景帝,欲夺皇位。三皇子与慕容将军率御林军捉拿太子,太子不从,拼死反抗,死于三皇子箭下,太子一党,千牛卫领军洛铮捉拿归狱。三日后,中书令齐大人与定远侯洛雍拥三皇子登基。当天,定远侯世子洛谦逝世,死因与景帝相似,两日后,查出定远侯世子亦为洛铮所害,定远侯大义灭亲,新帝亦通情达理,不迁罪定远侯,独判洛铮腰斩。当天,定远侯府老太君连夜入宫,在新帝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求新帝留逆臣洛铮一命。新帝感念其心,特释洛铮死罪,将其流放边关。

次日,老太君逝世,侯府鸣哀十日。

一个月后,新帝封定远侯为定国公,其子洛昀为世子。

☆、山间落石【捉虫】

洛瑾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洛铮,好一会儿,看得洛铮有些心虚,鬼使神差般对吉烟说道:“记得老太君说你爱吃这个。”

“哈?”吉烟差点拿不住筷子,她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

芸生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美味被一只骨节匀称而纤长的手推到了吉烟面前,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三哥哥果然对吉烟姐姐比对我好。”洛瑾又噘了嘴,埋着头说道。洛铮听了这话有些心虚,心里有一丝丝愧对吉烟,但很快那一点点愧疚便自我消失了。且他知道洛瑾的性情,明白她是故意撒娇,便说道:“吉烟姑娘从小就在老太君身边,如同我的姐姐一般,我如何能不对她好?你只管好好用饭,下次哥哥还给你买糖葫芦。”

吉烟一听,憋屈地看着眼前的猴头菇,又看看洛铮,心里喊叫道:三少爷人家比你小上几个月呢!

***

是夜,老太君与上清寺众高僧又探讨了一番佛法后便在禅房歇下了,许是在寺庙的缘故,又探讨了好一会儿佛法,心中自有思量,便不让吉烟和芸生守夜,让她们回自己的禅房歇息。

雨后的夏夜凉风习习,夜空中闪着许多星星,芸生推开窗便看见了满天繁星,突然心里一阵失落,她拿了一件披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坐到了游廊上。没有月光,外面格外漆黑,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来了这里快一年了,离开父母一年了,芸生时常在梦里见到他们,然后哭着醒来,那个时候便觉得特别孤单,但却从未将情绪倾泻出来过。而今晚,不知是不是寺庙里特殊地静谧气氛,芸生特别想念家人,想念父母做的菜,想念朋友的欢声笑语,想念亲人温柔地叫着自己“清清”,是啊,她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有人叫她“顾清清”了呢。

一阵风吹来,几片被雨水打落的叶子飘到了芸生膝上,她将它们捡了起来,发现这是桂花叶子,曾经,她的家里也种了好几颗桂花树,一到秋天便满园飘香,路过的行人也都会驻足欣赏,好好闻一闻这沁人心脾的花香才会离去。

“清清。”

芸生忽然听见一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以为有人在叫自己,旋即又笑着摇头,太想念家人,都出现幻听了呢。

她又靠在了栏杆上,坐了许久,直到感觉到了凉意,这才起身准备回去。只是一转身,便见后面有一白色身影,站在转角处一动不动。

“谁?谁在那里?”夜色正深,芸生看不清楚,于是向前走了两步,但又有些害怕,不敢再继续了。

许久,就在芸生觉得可疑,想要躲回禅房时,那身影动了,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芸生才看清,那不正是三少爷洛铮吗?

“给三少爷请安。”芸生行了个礼,又问道:“这么晚了,三少爷过来有什么事?”

洛铮闻言,并未说话,只是站在前方看着她,眸色清浅,却像个深幽一般不见底。

“三少爷?”芸生见他不说话,神色有些怪异,便又问道,“三少爷还不休息吗?”

“我……”洛铮又向前动了一步,“我想来看看……”

但神色一紧,终是没有说出口。

“哦~”芸生暮然转头,看见吉烟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光影下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心里便有些明白了,于是用一副“奴婢懂你,你要加油”的鼓励眼神看着洛铮,“那奴婢便不打扰三少爷了,奴婢告退。”

洛铮猛地伸手,在就要触碰到芸生肩膀时,突然一僵,又慢腾腾地缩了回来,看着芸生关上了门,不一会儿便吹灭了蜡烛,洛铮才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想来看看你,清清。”

***

次日清晨,老太君一行人早早便出了上清寺,准备打道回府。昨日虽下了一次瓢泼大雨,但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今晨的山路已经没有泥泞了,虽是不如晴天时好走,但也不印象老太君一行人下山。

如来时一般,洛铮骑马在前头带路,老太君与洛瑾还有吉烟芸生坐一辆车。因为休息了一整完,上清寺禅房地熏香又令人心旷神怡,所以大家今日精神状态都特别好,再加上有洛瑾这个开心果,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奶奶,我要向您说说三哥哥的不是。”洛瑾往老太君怀里挤了挤,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便依偎着,“三哥哥见了好东西都给吉烟姐姐不给我,昨日的斋饭里的一道好漂亮的菜,三哥哥给吉烟姐姐都不给我呢!”

洛瑾依偎在老太君怀里,却狡黠地看着吉烟,急得吉烟两颊通红,“老太君!您别听五小姐胡说!”

“三哥哥的坏话也是你能说的?”老太君拍了拍洛瑾的屁股,眼角带笑,指着吉烟说道:“瑾儿就是被你们这些个没规矩的丫鬟带坏了。”

见吉烟臊得说不出话,双手揪着袖子,耳根子都红透了,老太君又说道:“不过我向来待吉烟如女儿一般,你三哥哥自然也就待她好。毕竟是我身边的人,你三哥哥都是放在心里的。”

听了老太君的话,吉烟总算没那么臊了,但洛瑾却笑着对她吐了吐舌头,吉烟便做出一副要挠她的样子,唬得她咯咯笑着往老太君怀里钻。

芸生在一旁看着,心里偷笑,想不到这五小姐年纪虽小,看东西还门儿清啊!

这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洛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奶奶,前路被山上滚落下来的岩石堵住了,您且等一等,我派人移开了那岩石再继续上路。”

“你们小心点。”老太君柔声说道,手里却捏住了佛珠,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山间滚落的岩石十分巨大,恰好棱角又少,陷在湿润的泥土中,十分难撬动,洛铮与侯府众护卫搬了许久也不见那岩石有丝毫松动,老太君等得急了,便要下车去看看情况。芸生与吉烟扶了老太君下车,走到岩石边,看着护卫们正竭力地搬动它,“阿弥陀佛,这么大的岩石如何能撬动呢!”

洛铮擦了头上的汗,皱着眉头望向山崖,“应该是昨日大雨,山间的岩石被雨水冲刷得松动了,滚落下来后重重地砸在了山路上,一时半会儿许是移不开。”

老太君见护卫们都竭尽全力了但依旧不见那岩石松动,于是说道:“不如去上清寺找人帮忙?”

“都是些食素的僧人,能帮得上什么呢?”洛铮撸了袖子又准备上去帮忙,便对老太君说道,“奶奶还是回车上歇着吧。”

老太君点点头,自己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便往马车走去。

芸生跟在她身后,忽闻山壁上杂草一阵响动,再抬头一看,一个半人大的岩石正朝着老太君的方向急速滚下来。“小心!”说时迟那时快,芸生一把推开了老太君,使得老太君跌坐到了地上,而自己却脚底一滑,踩空了杂草堆,瞬间便往山间跌去。吉烟见状,吓得尖声呼叫,未做多想便伸手去拉芸生,只是却只拉到了她的一只手,而自己力气却太小,生生地与芸生一起跌了下去。

老太君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就要晕厥过去,两眼一花,隐隐约约见到一白色身影如猎鹰般朝山间飞速跳了下去。

☆、阿穆姑姑

芸生滚落的山壁虽不算陡峭,但却长满了杂草与枝叶,完全无路可走,吉烟与芸生极速滚落,感觉到荆棘刺痛着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却抓不住身旁任何可以搭力的东西,眼见越滚越深,在芸生就要以为自己和吉烟就要坠落到山壁下面的悬崖里时,一个白色身影飞速踏着山壁,从杂草中飞奔而来,一把拉住了芸生的手。

由于惯性太大,三人一起往下滑落了一段距离还是没有能停下的迹象,而此时,吉烟却“嘭!”得一下撞上了一颗粗壮的树干,而洛铮又用了把芸生往自己方向拉了一把才使得她没有撞上去,缓缓停了下来。

“吉烟!吉烟!”芸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身边的吉烟已经陷入昏迷,眼眶立马就红了,“吉烟!你醒醒!”

“先不要着急。”洛铮身上也沾满了杂草,看起来很狼狈,心里却也很担心吉烟的情况,刚才情况危急,他没有看清吉烟撞到了哪里,若是肢体碰撞,疼晕了过去倒还好,若是头脑被撞到了,恐怕就有些危险。芸生也想到了这个情况,掐了吉烟的人中也不见她苏醒,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了下来,此刻她第一次对于病人感到这样的无能为力,明明自己是医生,却不知道如何救面前这个人,“吉烟姐姐那么娇弱,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撞击……”

“三少爷!”就在短短时间内,已经有七八个护卫从山壁上跳了下来,他们武艺高强,又没有累赘,所以跳下这样的山壁对他们来说是小事一桩,而阿九也紧随其后奔了下来,“少爷没事吧?”

“没事。”洛铮见下来了七八个护卫,便有些担心还困在山路上的老太君,“老太君没事吧?你们怎么下来这么多人?”

“老太君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已经留了人在上面保护老太君,是她吩咐我们下来的。”阿九瞧见吉烟的模样,吓了一跳,“吉烟姑娘怎么了?”

“受了伤晕过去了,来个人背吉烟姑娘上去。”洛铮吩咐了护卫,又回头问道,“芸生,你能走动吗?”

芸生握着吉烟的手,对洛铮点点头。洛铮见她泪眼婆娑,便说道:“吉烟会没事的,咱们现在赶紧上去。”

阿九找了一个护卫出来,将吉烟背了起来。“轻点!”芸生见他们动作如此之大,不由得揪心,吉烟本就伤痕累累,哪里再经得住一点折腾。护卫听了,立马放轻了动作,。

“少爷,咱们这可怎么上去啊。”阿九看着那山壁,犯了难,他们身手灵活,可以借力从山壁上跑下来,可如今要爬上去可就难多了,且还带着两个伤员女子,若是与她们一起爬山壁,速度会降低许多不说,而且随时会有再次滑落的危险。

洛铮望了四周一圈,身后是悬崖峭壁,面前又是难以攀爬的闪避,如今进退两难,恐怕只有另寻出路了。“咱们往西面走,那边杂草要矮上许多,或许有人走过。”

众人听了,便准备往西边走去,洛铮回头见芸生手背上,颈脖上还有脸颊处都有了许多被杂草刮上的细痕,于是抿了唇,吩咐到,“阿九,你带人走前面,将一路上的荆棘都砍去。”

阿九得了命令,便带了三个人走在最前方,用刀剑一路走一路砍脚下的杂草荆棘,使得后面的人走起了顺畅了许多。

“你可还好?”洛铮与吉烟走在后面,跟着前面护卫的脚步,只是芸生虽能走动,但身上确实也有伤,特别是小腿,不知被哪块儿石头磕过,她走起来疼得她冒冷汗,洛铮见她每走几步就停一下,脸上苍白无血色,便停了下来,“不要逞强,走不动就让人背着。”

芸生小腿实在疼得厉害,而且以她的速度确实拖累了前面的人,便点了点头,洛铮便往前走了两步,正想蹲下来,却愣了愣,又退了两步,对阿九说道:“阿九,再来个人背芸生。”

阿九得了吩咐,又找了个人来背起了芸生,这下一行人的脚程便快了许多。

芸生被人背着,看着前面吉烟还伏在护卫背上,而洛铮还在走在自己身边,眼光落在了前面。三少爷他,一定对吉烟用情很深吧,不然刚才那样危险的情形,他怎么会那么快就跳了下来。想到这儿,芸生更担心吉烟了,她那样好的一个人,容貌秀美,蕙质兰心,更难得的是最为老太君身边最得宠的丫鬟,连夫人都另眼看她,她却从不端架子,永远都是笑吟吟的,而如今,竟舍身相救一个与自己认识半年的人,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芸生一辈子都会过意不去的。

大家已经走了许久,却还看不见路,似乎他们就在绕着山体转圈一般。洛铮早已派了人爬上山壁去给老太君报平安,但这么久他们还没上去,恐怕她老人家也会担心的吧。

“少爷,让人换着背两位姑娘吧。”阿九见两个背人的护卫都精疲力竭,便找了另外两个护卫,打算换着背他们。就在芸生被扶着站到了地面上,准备换人背她时,突然感到小腿间一阵剧痛,忍不住叫了出来,“啊!”

“怎么了?”洛铮见她尖叫,立马看了看四周,却看见芸生脚下的草丛一阵响动,一条艳丽的蛇迅速穿梭离去,“蛇!”洛铮见芸生嘴皮即刻变得乌青,心里暗叫不好,立刻叫所有人停下,只是芸生依旧眼冒金星,眼前的人影全部变双了。

“芸生,你怎么样?”洛铮扶着她坐下,双手有些颤抖,“我……”芸生已经听不清洛铮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再一会儿,眼前一黑,她便晕了过去。

“三少爷,这蛇恐怕有毒。”阿九见芸生晕过去了,急了一身汗,“如今可怎么办啊!”

“你们全部给我转过身去!”洛铮立马蹲下,一边抬起芸生的小腿,一边说道,可阿九一听便知道洛铮的心思,连忙说道,“少爷您怎么能做这个呢!让奴才来吧!”

“没听见我的话是吗?”洛铮回头看着阿九,眼睛已经发红,瞪目怒视,似乎下一刻就要发狂一般,阿九心里一凛,立马背过身去。

洛铮揭开芸生的衣裙,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只是由于从山壁上滚落,上面已经有了很多伤痕,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两个绿豆大小的圆点,赫然出现在眼前,令洛铮脸色瞬间惨白。

“清清……你不能有事。”洛铮低喃一声,俯身将头埋了下去,但在嘴唇触碰到芸生肌肤的那一刻,却浑身一颤……上一次这样亲昵地肌肤接触,已经前世了,那一次,正是他们生离死别的那一刻,那是,逐渐失去意识的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有来生,一定不让他的芸生再受这么多苦难,可如今……她又置于险地,浑身是伤,还被毒蛇咬伤,洛铮眼眶发红,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害得,恨不得现在受伤的是自己。

洛铮对着芸生的伤口,用力一吸允,嘴里便有了一口黏黏糊糊的液体,还略带腥味,他转头一吐,便吐了一口乌黑的血液出来,见那血液呈现这种颜色,洛铮心里又是一急,连忙再次俯身下去,连着吸允了好几口毒血出来,直到伤口溢出的鲜血呈现正常的红色,洛铮这才松了口气,深呼吸了几口,让强烈的心跳恢复了些许平静,这才擦了擦嘴角将芸生抱了起来,“继续前行。”

“少爷……”阿九欲言又止,看着洛铮将芸生抱了起来,心里不是滋味,虽说再场的护卫都训练有素,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半个字,但……少爷这样对一个丫鬟,的确不和规矩啊!哪有主子给奴才吸毒血,还抱着她走的?

但阿九见洛铮脸色苍白,将芸生紧紧抱在怀里,目光中有隐痛但却坚定,阿九心头一动,终究没有说话。而前方被护卫背着的吉烟,此时已经醒过来有一会儿了,微睁着眼睛目睹了这一切,心里微涩,又阖了眼。

接近晌午,日头已经越来越毒辣,阿九见洛铮额头汗如雨下,便又再一次说道:“少爷,让他们换一下您吧,再这样下去,您身体承受不了的。”

“这算什么。”洛铮并未看阿九一眼,依旧大步像前走着,“咱们得加快脚程,这么久了,怕是老太君已经等急了。”

阿九不再说话,走到前面吩咐所有人再加快脚程。

前方的路总是开始变得开阔,没有杂草亦没有枯枝,路面平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出来,虽不知道了哪里,但是顺着路走下去总会走回原点的。

一路上渐渐开始有了行人和马车,洛铮担心芸生和吉烟的伤势,心知不能再这么一步一步走回去了,便叫阿九去拦一辆尚能容下几人的马车,阿九连忙走到了路中间,见一辆宽敞马场驶来,便招手示意他停下。那车夫见阿九衣着不凡,身旁几人虽形容狼狈,但看那些护卫打扮的人就知不是寻常人家,再看中间站的白衣公子,气质端贵,容貌君子,一身衣衫虽附了许多泥土杂草,但其一身贵气仍叫人不敢轻视。

“不知公子有何事?”那车夫问道,阿九上前抱拳说道:“这位大哥,咱们家有两个姑娘受了伤,如今正急着下山求医,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送我们一程?”

那车夫听了,看那边确实有两个昏迷的女子,一个被抱着一个被背着,便回头对着马车里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阿九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一只玉葱般的手伸了出来,将马车侧壁上的帘子撩开一条缝,看了一看后,便说道:“让他们上来吧。”

“多谢!”阿九一激动,便跑着回去告知洛铮,洛铮眉头总算松了一些,抱着芸生走了过去,里面的人立即揭开了马车帘子,阿九看过去,里面只有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那少女肤色极白,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似的美眸更加灵动,单看这双眼睛,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啊!只是身上衣着太过普通,连侯府内某些丫鬟的衣着都比不上,实在可惜,若是换了一身华服,那可不比天上的仙女儿还美!阿九心里赞叹着,却不敢再多看,连忙帮着洛铮将芸生送进了马车里,那少女和老妇人也连忙接应,紧接着护卫又将吉烟背了过来,送她躺进了车厢里,见一切安置妥当后,洛铮才正眼看了车内二人,颔首说道:“二位的滴水之恩,某必定涌泉相报。”

“公子快别客气。”那少女在刚才撩开帘子时,见了洛铮便惊为天人,如今近了看他,更是痴了,见他如此关心这两个貌美女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于是问道:“这二位姑娘是公子的?”

洛铮垂眸看了芸生一眼,说道:“舍妹。”

“如此。”那少女顿时绽放了一个浅笑,“公子可要与我们同行?”

洛铮点头,“我与车夫一起坐在外面即可。”语毕又吩咐阿九,“这车上坐不了更多人了,我先去了,你们随后跟上。”

见阿九点头,洛铮便示意车夫可以出发了。

车内,老妇人见吉烟与芸生发丝间夹杂了许多杂草,衣裙又凌乱不堪,于是说道:“想必她二人定是滚落山崖了。”

“是啊。”那少女看着吉烟与芸生的衣着,眼里露出艳羡,二人衣服虽已有了破损污渍,但依然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纹饰更是新鲜别致,做工将就,她从小到大都没穿过这样的衣服,“想必是京城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吧。”

听出了少女语气中的艳羡,那老妇人便笑了,“再富贵,能有小姐您姨母富贵?她可是侯夫人呢,待小姐进了侯府,这些服侍可不就是您赏给丫鬟穿的了!”

听了老妇人的话,少女眼里流出一股向往憧憬,是啊,她姨母是侯夫人,从今天起,她便要住进侯府了,以后什么样的富贵是她得不到的呢?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洛铮将帘子掀开,说道:“姑娘,我家侍从已经前来接应了,我们便在这里下车。”前方便是老太君的马车,岩石已经被移开,之前被留下的护卫过来将芸生和吉烟背下了马车,而洛铮吩咐人从老太君那里取了一枚玉佩,递给了马车内的少女,“此玉佩价值不菲,权当感谢今日姑娘出手相救。”

“不敢收公子的东西。”那少女连忙摆手拒绝,生怕自己在他心里落了个贪财的形象,“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公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洛铮心里正急着带芸生和吉烟回去,便不想和她们再多说,轻轻将玉佩放在了车厢里便离开了,“多谢姑娘,告辞了。”

少女见洛铮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有些失落,而身旁的老妇人却捧着那枚玉佩,眼里发光,“瞧瞧这成色!若然是富贵人家,出手这么阔绰!”

***

芸生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精致纹路的床帐,转了转眼珠,看了屋子里古香古色的摆饰,她晃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住的屋子。

“姑娘醒了?”一个高挑女子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知道她坐到芸生旁边,芸生这才看清,这不是老太君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青黛吗?

“我给姑娘擦擦脸吧。”青黛拧了热毛巾,想要扶芸生坐起来,芸生一伸手,便发现自己手上有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她叹了口气,说道:“麻烦姑娘了。”

青黛见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疤痕,便安慰道:“姑娘别在意,这些都是山间杂乱的枝叶划伤的,不碍事,用些药便不会留疤了。”

“恩。”芸生点点头,突然想起了吉烟,心里一阵焦急,“吉烟姐姐怎么样了?”

“只是脚崴住了,其他都是一些皮外伤。”青黛将热毛巾递到芸生手边,示意她擦擦脸,“此时正在自己屋子里歇着呢。”

芸生却没接过她的毛巾,坐了起来便要下床,“我去看看她。”

“哎!”青黛一把按住芸生,“姑娘先别急,待会儿阿穆姑姑要过来看看姑娘呢。”

“阿穆?”芸生问道。

“阿穆姑姑是三少爷身边的一个妈妈,在治疗骨伤和跌打损伤上可是一把好手。”青黛说道,“此时她正在隔壁看吉烟姑娘的脚上,待会儿就过来。”

说道三少爷,芸生心里更是一阵忐忑。她知道自己被毒蛇咬了,当时毒性来得快,顿时便头晕眼花,就在自己失去意识前一刻,她看见洛铮惊恐而焦急的眼眸。也不知后来怎样了,她是如何回了侯府,身上的毒又如何了。

“三少爷他……没事吧?”

“自然没事儿,咱们那么多护卫跟着呢。”青黛往外看了一眼,说道,“这不,阿穆姑姑来了。”

芸生随着青黛的目光瞧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青色棉布衣裳,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子,倒像个男人。待她走近,吉烟这才看清她的长相,眼眶深邃,鼻梁高挑,活脱脱一个异域女子。

“阿穆姑姑你来啦。”青黛连忙给她让位,让她能坐到芸生床边。

芸生也如青黛一般像阿穆姑姑问好,却只得到她点头回应,问道:“姑娘起身动一动。”

闻言,青黛立马来扶了芸生下床,芸生走了两步,又活动了一下,发现浑身疼痛的地方不少,但却都是皮外伤。

“如此便好。”阿穆姑姑捏了芸生的手臂和腿,确认她并没有伤到筋骨后就要告辞,“姑娘只是一些皮外伤,用些外用药就好,我便先告辞了。”

“等等。”芸生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吉烟姐姐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脚扭伤了,需得休养几日。”阿穆姑姑瞧了芸生一眼,她脸色依旧不太好,“倒是姑娘,体内尚有余毒,可要好生用药。”

见她这么说了,芸生才真正放心,却迟迟没有松手。

“姑娘?”阿穆姑姑见芸生还拉着自己的袖子,便叫了她一声。

“姑姑慢走。”芸生回了神,立马放开了她,面带歉意地对她笑了笑。

她衣袖的布料,好熟悉呀。

“对了青黛。”芸生回头问青黛,“我睡了多久?”

“好一会儿啦。”青黛答道,“姑娘回来后,便一直没醒,如今都第二天清晨了。”

芸生看着窗外耀眼的阳光,点点头,“那期间有什么人来过吗?”

青黛想了想,“老太君和大夫来过,厨房的王大娘来过,庄妈妈与落霞姑娘也来看了姑娘,哦对了!张姨娘也派人来过。”

芸生点点头,心里却一阵恍惚。昨夜,她不知是梦是醒,觉得有一双温热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双手,那感觉太真实,可醒来后又觉得那是一场梦,如今听了青黛的话,芸生更是确定那是一场梦了。

“阿穆姑姑都说了没事了,我去看看吉烟姐姐。”芸生说罢便起身,青黛也不再拦她,帮着穿戴好便陪她一起去了吉烟屋子。

“姐姐。”芸生坐到吉烟床边,看她脖子上有了划痕,心里难过得不得了,“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儿。”吉烟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突然瞪住美目,伸手指着芸生说道,“哎!不许哭啊!”

“你怎么那么傻。”芸生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看着吉烟一阵哽咽,“你要是有了什么事,我怎么过意得去。”

“难不成我就眼睁睁看着你滚落下去?”吉烟揉了揉芸生的头发,“我是那种人吗?”

芸生不说话,但眼睛发酸,还是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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