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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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烟见芸生脸气鼓鼓地,便笑开了,“哎哟,我看呀,是妹妹的爱慕者送的呢!”

“姐姐这种话可别胡说!”芸生见吉烟取笑她,气得跺脚,“我一次都没有吃过,谁知道这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天呐!”吉烟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芸生,“你知道这许福记的乳菱粉香糕有多难买吗?每日就一百份,卖完了,任是谁去也不卖的!”吉烟使劲戳了一下芸生的额头,“该谨慎时不谨慎,这时候知道小心了?”

见芸生撇嘴不说话,吉烟拿过那香糕看了看,说道:“不过既来历不明,还是不要吃,管它再好吃,咱不稀罕。”

芸生点点头,“之前那些,我都扔了出去,总觉得奇奇怪怪的。”芸生想起之前的纸条,于是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吉烟从小在侯府里长大,指不定能认出字迹来,“姐姐你看看你可认得这字,这也是出现在布包里的。”

吉烟拿着仔细看了,思索了一会儿,却抓不到头绪,“很熟悉,一定见过的,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便算了。”芸生打开窗子,将布包扔了出去,“这人到底要何时才现身?”

“别为这些事儿烦。”吉烟拉了芸生坐下,“你今日受了委屈,且好好休息,别再多想。”说完又指了一下洛铮送的蜜饯罐子,“六王府的蜜饯可真是远近闻名的,今日可便宜你这个甜食虫了。”

***

这一次的事终究没有惊动侯爷,后宅几个丫头的生死渐渐从下人们饭后的谈资中消失。芸生只知道,青葙醒来后,见自己双手没了,便失了神智,成日疯疯癫癫的,没几日便被送到了城外的庄子里,从此再无她的消息。

转眼到了次月初五,一大早,老太君便准备着往上清寺去,侯夫人想要跟着,但老太君婉言拒绝,说是有洛铮陪着没什么不放心的,侯夫人也只能作罢。

吉烟和芸生都特别开心,特地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裙。吉烟穿了淡黄滚边白底印花锦裙,芸生穿了嫩黄白底撒花锦群,两人又都戴上了老太君赏的薄金镶红玛瑙发簪,本是一对儿,一人一支,看起来竟像一对儿亲姐妹。老太君见两个小姑娘打扮得光鲜亮丽,心里也开心,叫人去接了五小姐洛瑾过来,便高高兴兴地坐上软轿出了府。到了侯府门口,老太君下了轿子,见洛铮一身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一支碧玉簪子束起了一头黑发,立于马下,身姿挺拔,吸引了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

“奶奶。”洛铮见老太君出来了,连忙上来扶着。侯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身上除了定远侯府洛姓徽外便无其他纹饰,但仅仅那个家徽便足以使路上行人马车自觉为这辆马车让道了。扶着老太君和洛瑾上了马车,芸生与吉烟也坐了进去。马车内如同它的外表一样质朴,但该有的配置一样不少,且里面宽敞,坐了四人都还空荡荡的。

洛铮翻身上马,带着侯府一众侍卫往上清寺出发了。途中经过京城最繁华的东市,听着外面人声鼎沸,连洛瑾也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老太君呵斥了几次,见洛瑾实在雀跃,便也不再制止。吉烟对着芸生狡黠地笑着,也将掀开了身后的帘子,芸生连忙挤了过去,从一小条缝中望去,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道整洁宽敞,店面装潢华丽,人们穿着大都干干净净。芸生第一次见到古代的街市,直叹其繁华不输现代啊!

突然马车停了一下,上来一个小厮,“老太君,这是三少爷吩咐送过来的。”

老太君让吉烟掀开门帘,见那小厮捧着几串糖葫芦,笑道,“我又不吃这些小孩子吃的玩意儿。”

那小厮垂首说道:“少爷说,有人喜欢吃。”

“三哥哥最疼我了!”洛瑾笑着接过了小厮手里的糖葫芦,“平日里三哥哥总不让我吃太多糖,今日可真好!”

☆、【男主前世番外一】

番外1

天刚透亮,漫天的飞雪随着呼啸的寒风在空中翻腾,定远侯府屋檐挂着的丧幡亦像是魔爪一般,在风中忽扬忽落。府内哀乐已经响彻了三天三夜,城里百姓们出行时都默契地绕过了定远侯府,不知为何,经历了一场大变故的定远侯府总带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氛。

“吱呀”一声,定远侯府大门被缓缓推开,定远侯洛雍着一身孝衣,负手而立。一夜之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两鬓长出了许多银丝,夹杂着飞雪,满头花白。

“侯爷,回屋去吧,外头风大。”管家拿了一件披风出来,为洛雍披上,接触到他肩膀的那一刻,心里陡然一堵,这个侯府的顶梁柱,这个为大盛立下无数战功的常胜将军,此时竟如同木偶一般,似乎一碰就会垮掉。

洛雍像是没听见管家的劝说一般,又往前踏了一步,将自己置于漫天飞雪中,“侯爷!”忠心而年迈的管家一急,连忙拿了伞为他撑上,“侯爷要爱惜自己身体!老太君与世子才走,您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啊!”

“我……想再看看他。”洛雍喃喃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管家听的。管家心里酸楚,不知不觉便落下两行浊泪,但也不再劝说,静默地站在洛雍身后。

寂静的街道突然被一阵呵斥声打破,今日将被流放关外的罪犯队伍,走过来了……

管家看见洛雍负在身后的双手突然抖了起来,但神色却依旧如常,看着罪犯队伍,慢慢走近。

一群官兵呵斥着二十多个带着枷铐脚梏的罪犯,在大道上缓缓移动,期间不断地打骂声充斥回荡在整个街道,令人发忬。洛铮穿着单薄破烂的囚衣,胸膛与后背皆露出了狰狞的疤痕,一道道如同蜈蚣,如同猛兽般附在他的肉体上,不过寒风彻骨,他早已痛得麻木,已没有了感觉。他走过二十年来最熟悉的街道,僵硬地抬头看去,那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风光无限的定远侯府,如今挂满了丧幡,响彻着哀乐 ……他双腿一软,忽的跪倒在地,“奶奶,大哥,你们安息……”

即便是锒铛下狱,被判流放,他洛铮也未曾轻弹一滴泪,如今却在自己家门口,泪如雨下。

官兵的首领见洛铮对着定远侯府大门跪了下来,本想一鞭子甩上去,但一回头见洛雍立在门口,便忍了忍,当初定远侯虽在朝堂之上,当着新帝百官的面说道:“乱臣贼子,谋害亲兄,按罪当诛!从此与我定远侯洛家,不再有一丝瓜葛!”,但好歹是他亲生儿子,自己当着他的面打了洛铮,万一定远侯心里膈应了自己,那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给侯爷请安!”那手里三两步跑过去给洛雍行了个礼,一脸谄媚地说道:“这么大雪,侯爷怎的就在外面站着呢?”

洛雍并未搭理他,只觉脸颊有些温热,伸手一摸,竟润湿了。

洛铮看着洛雍一言不发,转身进了侯府,大门缓缓关死了,干枯皲裂的嘴角扯出一丝浅笑,这个养育他二十年的父亲,在为了爵位放弃他的那一刻,便与他恩断义绝了。在他下狱的那半月,亦没有来看望过他一次,全当没了他这个儿子。如今两行清泪,怕是流尽了最后的父子情谊。洛铮僵硬地又磕了个头,“你亏欠我太多,二十年养育之恩,从此两清……”

“你赶紧给老子起来!”官兵头头将鞭子举过头顶,旋了几圈后死命地甩到了洛铮背上,一声清脆的鞭响吓得其他罪犯赶紧加快了脚步,怕下一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洛铮闷哼一声,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随着队伍往前走去。那官兵头头啐了一口,黏糊糊的口痰落在了洛铮脸上。

当初这侯府三少爷本该是杀头的,若不是侯府老太君拖着一把老骨头在新帝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可还会有他活命的机会?而且后来自己接到流放罪犯的差事本也不爽,谁愿意离了京城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但临行前一天,定远侯夫人派人来了,说是只要在路上尽情地折磨洛铮,且吊着他的命,让他生不如死,那么等自己回了京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想到如今定远侯与侯府四少爷最受帝宠,便似乎看见了自己将来的风光模样,心里一热,又是一鞭子甩到了洛铮肩上,“别给老子想着偷懒!滚快点!”

这雪似乎没有消停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紧了,洛铮双脚被冻裂,每走一步都是一阵锥心的疼痛,可只要稍微一停顿,身上便要挨一鞭子。

待出了京城,走到了荒山野岭,寒意更甚。官兵们也是累了,周围却只有一处破烂的茶棚,他们便将就着坐下了,想着囚犯们戴着桎梏,跑也跑不了,便就让他们在茶棚边上的大树下立着,不许坐下。囚犯们见官兵捧着热茶,没心思看着自己,便全部挤在了一起,想暖和一点,否则穿着这样的囚犯,还不等到了边关怕就冻死在了路上。

“洛铮!”

突然听到一声压低了音量的呼声,洛铮转过了头,见灰头土脸的芸生从草丛里探出了一个脑袋,她看好了官兵没瞧着这边,便躬身溜了过来,在站树干后,官兵视线恰好被阻挡的地方。

“你……”洛铮不安地张望官兵那边,慌张地推搡着芸生,“你赶紧走,你来干什么!”

芸生看见他伸出来的双手,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本骨节匀称纤长的一双手,如今竟伤痕累累,好几个手指的指甲都没了,指尖皆变了形,比那些自小做粗活的下人的手还要粗糙。她颤抖着握住洛铮的手,牙齿打着颤,眼泪霎时滑落了下来,“他……他们竟这样对你……”

“你快走!”洛铮慌张地抽回了手,恨不得芸生消失地远远的,“他们弄不死我的,你赶紧走!”

芸生呆若木鸡地摇着头,一把拉开了洛铮的衣襟,见到他胸膛上狰狞的伤害,顿时瞳孔放大,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他所受的苦难,好一会儿,才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漱漱地滚落下来,“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洛铮紧闭双目,面露挣扎,“你回去吧,找我二姐,她会护你一世安稳。”

“安稳?”芸生摸了一把眼泪,双手上的泥土立马糊了一脸,“你在边关受苦,生死亦无法得知,我如何安稳?”她用力抽了一口气,从腰间摸了一个牛皮水袋出来,“你喝点,这是我在路上讨来的热水。”

洛铮把头别开,不看芸生,紧抿的嘴唇冻得发紫。芸生抽泣着,拉了他的手,哽咽着说道:“你喝点,喝了水才能活下去,我要陪着你……”

一时沉默,洛铮眉头越蹙越紧,眼眶再次湿润,“芸生,你听我说,我不愿让你陪我受尽边关的苦难,你若陪着我,这个官兵都不是东西,他们不会放过你,你回到我二姐身边,且等着我,我一定活着回来。”

“你先喝点水。”芸生将水袋递到了洛铮身边,声音仍是颤抖,她一手握住了洛铮的手腕,按住了他的脉搏,“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陪在你身边,你也一样能活着回去。”

若是健康的洛铮说了这话,芸生一定回到京城,待在他的二姐身边,等着洛铮回来。可是刚才芸生摸了他的脉搏,发现他脉象虚弱,若有若无,怕是这段时间的牢狱之灾已折磨透了他,再联想到他身上的疤痕,芸生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转身回去,以后还会见到他吗?

洛铮握紧了双拳,却发现自己双手无力,一使力便酸软,他睁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好……”芸生黯然,用手背胡乱摸了一把眼泪,“我走,我这就回去,一一定要回来,我等你。老太君已经去世了,吉烟姐姐也投了湖,这个世上我没亲人了,你一定要回来,不然不管你到了哪儿,我都会把你找回来的。”

说完转身便钻进了刚才的草丛中,一会儿便没了身影。洛铮看着她离去,感觉浑身的力气顿时被抽走了一般,倚着树干便滑了下去,这时,一个官兵余光看过来,顿时火冒三丈,“你给老子起来!”说着便抡了鞭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一脚踢在洛铮腰腹上,“呸!大爷叫你们坐下了吗!”

洛铮感觉一阵血腥味儿涌上了喉咙,挣扎着站了起来,眼前却昏花一片,模模糊糊地看着那官兵啐了自己一口,然后几个官兵一起起身,呵着囚犯们继续上路。洛铮回头望了一眼芸生离去的方向,本就暗淡的眼神渐渐变得更黯淡,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上路了。

前方是皑皑白雪,已经有很多囚犯支撑不下去,一个个倒下。确认了没了呼吸,官兵们便将尸体抛到了枯草堆,风一刮,尸体便被掩埋了。洛铮摸了摸自己额头,烫得厉害,而眼前的路,已经看不清了。



☆、【男主前世番外二】

天早早地便黑透了,官兵们到了驿站,忙不迭进去围在店家生好的火堆旁却暖,而囚犯们,全部关起来便好了,无须理睬,反正这个时候流放边关,本就没几个能支撑下去,且以他们现在的体力,不死在拆房便是万幸了,更无从说起逃跑。

“我说呀,那侯府三公子可真叫咱们磨死了。”一个官兵喝了口热酒,笑着说道。

“嘘!”他身旁的一人皱眉说道,“定远侯都不认他了,你还称什么侯府三公子?想热麻烦吗?”

“嘿嘿!是是是!”他抹了一把脸,望着跳跃地火光,冷笑道,“哼,当初他们千牛卫就没把咱们这些放在眼里过,如今却落在咱们手里任咱们打骂,解气!”

“哎!”男人们喝了酒,话便多了起来,“他享了二十年福,风光了二十年,叫老子说,也值!换做老子啊,少活几十年也想去尝一把侯府少爷的风光!”

“得了吧你!”另外几人人哄笑道,“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怕是摸进了侯府也只能被当叫花子撵出来,还侯府少爷?哈哈哈哈哈!”

“看不起老子?”那人一把砸了酒壶,猛地站起来,“任他侯府再风光,他儿子现在还不是在老子手里?老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说完便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去,剩下几人在火堆旁继续喝酒。

“全部给老子起来!”那官兵喝了酒,脸上通红,一脚踢开了门,见囚犯们挤做一团躺了下来,便怒骂道,“敢睡觉?全部给老子跪下!”

囚犯们吓得立马蹦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跪在了一边,而洛铮奄奄一息地缩在角落,眼见那官兵凶神恶煞地向自己走来,想挣扎着起来,四肢却不听自己使唤似的,如何也使不上力,只能眼神涣散地看着那官兵。

“妈的!”那官兵见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洛铮不动,“他妈的看老子不打死你!”说时迟那时快,手一伸便拿起了一张实木凳子,抡圆了便要往洛铮脑袋上砸去。

“不要!”

那官兵只觉身边一人像箭似的冲了出来,待看清时,手上的椅子已经砸在了趴在洛铮身上的一女子背脊上。

“嗯……”芸生闷哼一声,感觉眼前一花,一股血腥涌入喉咙,背脊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缓缓瘫软了下来。

洛铮微张着嘴,眼前的景象像是梦境一般,只觉脑子一片空白,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就那样看着芸生的双眼慢慢合上,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他用尽全力,才能颤抖着伸出右手,抚上芸生的脸颊,感觉到她脸上的温热一点点消失,渐渐变得冰冷。

再抬眼,通红的瞳孔像是嗜血一般,如魔似鬼地看着那官兵,缓缓起身,提起了砸在芸生身上的椅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地往那官兵身上砸去。

本被眼前的变故惊住的官兵见洛铮那模样,顺便回了神,见椅子像自己砸来,吓得双手紧紧挡在了脑袋前,却听得“嘭!”的一声,椅子砸在了自己手臂上,但并不算痛。将死之人就算拼了命,又有多大力气呢 ?想到这里,那官兵便怒火攻心,伸脚便踢向了洛铮的肚子,将他踢飞了几尺远。

洛铮躺在地上,感觉鲜血不断涌出口中,他感觉眼前一点点黑了下来,身体里的温热迅速开始流失。他一侧头,便看见芸生安静地躺在自己身旁,于是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缓缓将手移过去,握住了芸生冰凉的手,心里便一阵安定,缓缓合上了眼。

像是过了几世,又像是只睡了一晚,洛铮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他转着眼珠看了好一会儿,一点点回忆慢慢浮现在脑海中,这里是……他十七岁随主上南下时行宫的房间!

动了动手指,发现浑身有了力气,猛地坐了起来,连鞋也未穿便跳下了床,一把推开门,阳光忽的就撒了进来,刺眼而温暖。

☆、上清寺【捉虫】

洛瑾雀跃地把冰糖葫芦分给了吉烟和芸生,芸生拿着糖葫芦,看了吉烟一眼,发现吉烟也在看着她,表情怪异,不知在想些什么。

“姐姐吃啊!”洛瑾见芸生和吉烟迟迟不肯下口,便拿着手里的糖葫芦在她们面前晃,“可好吃了!”

“嗯。”芸生点点头,埋下头咬了一口,糖葫芦入口酸酸甜甜,不像现代的都是劣质山楂做的,香甜的味道,弥漫了整个车厢。

上清寺在京城郊外,出了繁华热闹的京城便荒凉了许多,尽是田野或山丘。马车一路颠簸,吉烟和洛瑾都已经昏昏欲睡,老太君也一直闭目养神,只有芸生还一直兴奋着,时不时撩开帘子往外瞧去,就算是种着最普通的庄稼的田野,那也是古代的呀!

也不知走了多久,路途越来越平坦,洛瑾与吉烟也都精神了起来,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洛铮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奶奶,到了,我扶您下来。”吉烟与芸生赶紧撩开了帘子,洛铮伸出手来,结果了老太君的手,将她扶了下去。

寺外站了七八个僧人,站在最前面的僧人雪白的胡子在风中飘了起来,眉眼和蔼,笑着应了上来,“贫僧恭迎老太君。”

“主持不必多礼。”老太君与这位僧人似乎极熟,与他谈笑着家常便直奔大雄宝殿去。老太君叫了洛铮与洛瑾与她一同上香祈福,末了才叫吉烟与芸生去上香。上了香,主持说今日经堂将有云游而来的高僧讲经,老太君一听便有些兴奋,庆幸赶上了好日子。

高僧讲经对于老太君这样礼佛的人自然是充满了吸引力,但对洛瑾吉烟还有芸生这样的年轻人便显得无趣了,老太君就吩咐她们在经堂外的院子里等着,不可胡乱走动。洛瑾第一次来上清寺,对庙里的各种佛像充满了好奇,便让洛铮带着她四处参观,而吉烟和芸生自然是不敢走开的,就在经堂外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有小和尚送了素茶和糕点瓜果来,清香可口,别有一番滋味。

“妹妹,叫我说,那些东西该不会是三少爷送的吧?”吉烟心里存疑已久,两人一坐下来她便开门见山问道。

“怎么可能。”芸生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才来老太君院子多久?就算三少爷要送也是送给姐姐你,怎么会送给我。”

“可别说,这事儿怪着呢。”吉烟喝了口茶,蹙着眉头,故作深沉地说道,“老夫夜观天象,觉得此事实在蹊跷,三少爷大有嫌疑。”

芸生笑着往她身上扔了一颗瓜子儿,“我怎么没看出来蹊跷了?证据呢?”

“就是今日三少爷突然叫人买了糖葫芦给咱们,叫我察觉到了不对。”吉烟依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可知道,纵然五小姐喜爱糖葫芦,但平日里三少爷爷不会去买那些玩意儿的。”

芸生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你继续”。

“然后我又立马想到了上次三少爷带回来的蜜饯。”吉烟手指轻叩桌面,“咱们老太君从来不吃那些玩意儿,三少爷怎的就会专门给老太君从王府讨这玩意儿回来?三少爷可是最清楚老太君口味的。”

“恩!”芸生颇为赞同的点头,“所以你是说,就连那蜜饯也是三少爷专门为我讨来的对不对?”

“恩!”吉烟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极有可能是这样!”

“噗!”芸生直接扔了一把瓜子儿到她脸上,这妹子脑洞也太大了吧!“你怎么不去茶楼里说书呢?侯府少爷与丫鬟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霸道少爷爱上我?”

“也是哦。”吉烟耸肩,埋头把自己身上的瓜子儿挨个儿捡了出来,“三少爷大概是疯了才会干这种事儿吧。”

“说到三少爷……”芸生问道,“为何平日里总见四少爷到夫人屋子里请安,而三少爷却极少去呢?且三少爷平日与侯夫人似乎也不打亲厚。”

吉烟一听,立马严肃了起来,脑袋往芸生面前一伸,“你不知道这事儿?”

“恩?”芸生一听,似乎是有八卦呢?

吉烟见芸生那一无所知的样子,便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低声说道:“你可知道咱们侯府已经出嫁的二小姐?就是咱们现在称的二姑奶奶。”

芸生点点头,吉烟继续说道:“世子爷,二姑奶奶还有三少爷,并非夫人亲生。”

“啊?”芸生一听便愣了,侯府里还有这事?

“夫人并非原配是续弦,咱们原来的侯夫人是静和郡主,只是十五年前去世了,这才有了现在的侯夫人。”吉烟喝了一口茶,觉得有些事情有必要给芸生说一下,免得以后她不知情,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侯夫人未苛待世子爷,当时的二小姐,还有三少爷,但到底不是亲生的,是以他们与侯夫人都不太亲近呢。”

“这样啊……”芸生似乎明白了一点这府里的人物关系,但心里有些好奇,定远侯几代袭爵,地位非同一般,侯爷原配是静和郡主,两人可谓门当户对,但后来却娶了一个御史中丞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侯夫人,这是在令人想不通,即便是续弦,娶不到宗室之女了,也该是一位侯门贵女啊。但芸生也仅是心里想想,不敢问出来,这种事情,知道得多并不代表好处多。

两人一聊起来便觉得时间过得极快,经堂里的人渐渐走了出来,芸生与吉烟便连忙进去候着,老太君在讲经结束后又与那云游高僧聊了起来,而且看起来兴头不小,大有畅谈一番的迹象。芸生看天色已经不早,若是再耽搁,可能就要走夜路了,于是出声提醒道:“老太君,时日不早了,咱们该准备回去了。”

老太君意犹未尽,但却也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与那高僧告了别就走了出来。这时洛铮也带着满脸欢笑的洛瑾回来了,吉烟与芸生扶着老太君走出了经堂,正要往院子里去,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天忽的就暗了下来。“这夏日的天,说变就变。”老太君叹了口气,但脸上却洋溢着笑容,“看来天意也让我再与高僧探讨佛经呢。”

听老太君说了这话,大家顿时明白了,看来今天要留在上清寺了。老太君话音刚落,倾盆大雨便下来了,洛铮带着洛瑾躲到了屋檐下,“这么大的雨,即使待会儿停了,回去的路也泥泞得很,咱们便在这里歇一晚吧。”

上清寺建在山上,下了这样大一场雨,山路必定难行,一行人便决定留宿了,上清寺立马为他们收拾了干净的禅房,见天色不早,又带着他们去用斋饭。

老太君与主持坐了一桌,吉烟和芸生坐了另外一桌,洛瑾觉得与上清寺主持坐在一起很是拘谨,便要去和芸生吉烟坐一桌,老太君也允了。如此桌上便只有老太君,主持,与洛铮三人了。

“奶奶,孙儿也坐过去吧。”洛铮指了指洛瑾,“不瞧着五妹妹,她又不会好好吃饭,芸生和吉烟又不敢说她,孙儿过去看着她。”

老太君见洛瑾果然在桌上东瞧西看,就是不动筷子,便点了头,“既出来了,也不必太拘谨,你过去吧。”

洛铮点了头,两步走了过去,吉烟和芸生见他坐了过来,连忙起身退到一边,“在外面不用如此拘谨。”洛铮对着她俩招招手,“你们坐下陪着五小姐用饭,她胃口也好些。”

两人还犹豫着,洛瑾一把拉了她们,“三哥哥都这样说了两位姐姐便坐下吧!”

吉烟自小在老太君身边服侍,与洛铮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知道他的性情,便道了谢就坐了下来,芸生见她坐下,也就跟着坐下了。

面前的斋饭虽是全素,却花样百出,光是豆腐就做出了好几道不一样的菜,但洛瑾却对这些菜色不敢兴趣,吃了一点便搁了筷子。

“不吃了?”洛铮见她只吃了一点,便说道,“你今日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下午又玩了那么久,竟一点不饿?”

洛瑾也不说话,只是撅着嘴,双手在桌子下绞着袖子。这时,一个小和尚又端上来了一道菜放到了洛铮面前,洛铮一看,是山里野生的松树猴头蘑,神色一动,便往对面推了过去。

“这个我也不爱吃。”洛瑾只看了一眼,依旧不打算动筷子。

“谁说给你的?”洛铮说道,又见吉烟和芸生都盯着自己,便咳了一下,“吉烟和芸生,你们叫五小姐好好用饭。”

芸生看着眼前的松树猴头菇,咽了咽口水,猴头菇是四大名菜之一,有“山珍猴头、海味鱼翅”之称,她垂涎很久了!



☆、【男主番外三】

男主番外三

从皇宫出来,侯府管家已经带着众人在宫门口迎接,见定远侯洛雍与洛铮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侯爷,三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洛雍与洛铮随主上南巡,这一去便是小半年。在管家眼里,二位主子似乎瘦了许多,特别是洛雍,虽衣冠整洁却难掩其倦容,扶着护卫的手便踏上了马车。而洛铮倒是精神奕奕,一点也不像跋山涉水回来的人,到底是年轻人啊!

马车行驶地稳健,洛铮时不时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明明才离开小半年,可洛铮却觉得一世未归一般。

“阿九,再快些。”阿九是自小就服侍洛铮的小厮,这次南巡洛铮也带上了他,见主子吩咐了,阿九便连忙让车夫加快速度。

“不急。”洛雍本是闭目养神,听到洛铮让马车加快速度,便说道,“趁着此时,咱们爷俩说说话。”

洛铮听了,只转过头看向窗外,眉梢清冷,眼里淡漠。

“这次南巡,你似乎总是沉默寡言。”洛雍见他又是一副冰冷样,不由得皱了眉,“你如今这幅样子,就是你这段时间面对我的样子。”

“爹多虑了。”洛铮叹了口气,放下帘子,转身往角落里靠了靠,“儿子只是累了。”

洛雍听着他敷衍的语气,也不再追问下去,“看的出来,主上这次南巡时很看重你,以后怕是也历练你一番,你要尽心办好差事,爹指望你能成为主上的左右臂。”

“儿子明白。”洛铮像是呓语般说了这几个字,便微阖了眼睛,洛雍见他这幅样子,猜想他大概是累极了,便也不再与他说话。

不过假寐的洛铮,此时心里却如同雷鼓一般,在寂静的马车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随时要蹦出来一般,回来了,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没想到死在押囚犯的官兵手里的自己,竟重生到了十七岁。这一年,他还是京城里权贵子弟中的佼佼者,是尊贵的定远侯府三少爷!他的奶奶和大哥还建在,他的芸生还未因为他受尽磨难!自然,他那野心勃勃的母亲和四弟也还逍遥地生活在侯府。

前一世,洛铮虽在主上身边当差,但主上亦常常让他协助太子,是以他与太子的感情如兄弟般深厚。洛铮在主上与太子两头办事,颇得重用,一时成了京城里权贵子弟的标杆,任何人说起定远侯第三子洛铮都是或赞叹或艳羡。而他的弟弟洛昀,平日里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就与纨绔子弟们花天酒地,侯夫人操碎了心却也不见成效。侯爷打过也骂过,但见他却越来越放肆,渐渐也就罢了,他还有一个得意的三儿子呢,而且六儿子虽年幼,但也天资聪颖,以后前途不可估量,七儿子还在襁褓中,还看不到未来,而洛昀从小便不思进取,心思是聪慧却从不用在正途上,让他浪子回头比登天还难,还不如将心思放在自己仕途上。

侯爷对洛昀采取了放任不管的态度,那时的洛铮也忙于公务,与他相处甚少,而身为长兄的世子洛谦,因为体弱,平日里连自己院子都难处出去,更无从说起管教幼弟了。

即便如此,侯府里的日子也顺顺当当,并未因洛昀的放浪有任何动荡。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向来体健的主上却突然卧床不起,此消息震惊了整个朝野,要知道,当今主上可是当年众皇子中最健壮的一个,十五岁便出征打了胜仗,登基后每一次狩猎都收获满满,雄风不减当年,这样身强体壮的主上竟然会卧床不起?

众大臣不信,洛铮不信,洛雍也不信。但当洛雍被自己儿子洛昀带到了三王爷面前时,他信了。

洛雍重新审视了自己这个“纨绔”儿子,平日里不学无术,寻花问柳,却不知何时与三王爷走得如此近了。

那一天,是洛雍这一生经历过得最挣扎的一天。三王爷一身玄色华服,身后却挂了一套金灿灿的龙袍。洛雍见到那件龙袍时,心便沉了下去,这大盛王朝许是要变天了。果然,三皇子开门见山,只是语气却异常平静,甚至毫无波动可言,“洛侯爷,今日冒昧将您叫来,是本王觉得有些事情该让您知道了。主上已经暴毙于宫中,明日便会发丧,而死因,是太子欲夺位,暗杀了主上。”

洛雍震了震,但只当他在说疯话。

胡扯!主上向来健康,怎会暴毙?且太子一直得主上器重,又有何理由夺位?

“太子做久了,总会想尽早登上龙位,且以主上的身体,再统治这天下三十年也有余力,可太子等得了吗?”三王爷笑得云淡风轻,却让洛雍惊了一生冷汗,“太子或许等得了,可是本王,却等不了了。”

听了这话,洛雍倒吸一口凉气,却哑口无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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