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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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赤乌山在京城近郊,接近晌午洛铮一行人才到,马车停在了山路尽头,前方再无宽敞之路可供马车行驶。洛铮看着前方蜿蜒曲折的小路,说道:“芸生,上山的路不好走,你在此次等我可好?”

“不好。”芸生拉住了洛铮的胳膊,说道,“我与你一同上去。”

“好。”洛铮反握住了芸生的手,对阿九说道,“阿九,前面带路。”

此位传说中的神医是阿九打听到的,据说此神医医学造诣极高,几乎没有他治不了的病态,许多垂死之人经过他的妙手回春也能起死回生。可天才也多是怪才,此神医十几年来周游列国,救治过许多疑难杂症,可也多次见死不救。他救与不救仅凭一点:看心情。

而阿九此次打听到他的住处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却是连面都没有见上一面,且对这位“神医”的所有了解都是来自民间传闻,其中究竟有多少水分阿九他自己也说不清,可即便这样,洛铮还是亲自来了,能有一丝让洛谦活下来的机会他都不想放弃。

山路崎岖,且昨夜下过小雨,如今的小路走起来有些滑,洛铮拉着芸生一步步稳妥地往上走着。深秋的赤乌山像是被泼了朱砂一般绚丽,满山的枫叶都红得透了,远远看去深浅不一的红色树林像是仙境一般,而踏入枫树林,地上全是飘落的枫叶,踩上去细软无声。林子里还有些零星的鸟叫,点缀了这寂静的枫树林,配合着树叶在微风中发出的沙沙响声。

一处小木屋终于在树林深处显露了模样,像是废弃了一般,木门半掩着,随时就要倒下来一般,屋外的围栏也稀稀落落地只剩一般了,四处更是荒草杂声,没有一丝人住的气息。

“你确定这里有人住?”洛铮站在门外,眉头跳了一下,这分明是一处很久没有人住大的废弃木屋。

“是这里没错。”阿九只瞟了四周一圈,胸有成竹地说道,“小的打听了好些日子,确定了那位神医就是住在这里,不过……”看着那木屋的磕碜样,阿九又有些心虚,“都说了此人孤僻乖张,或许就偏不与常人一般,住在这种地方才说的过去。”

芸生看了这周围的环境,点了点头。这木屋虽破旧,可周围的环境却是没得说,不然那位传说中周游列国的神医也不必专门跑来这种地方住着,想必也是为了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吧。

洛铮叹了口气,若真像阿九所说,看来这位神医并不好请。他负手深深地看了周围一眼,然后迈腿往里走去。抬手轻敲了门,落下了一阵灰,呛得阿九连退了两步。可等了一会儿却无人应答,洛铮又敲了一下门,说道:“请问有人在吗?”

等了许久,里面依旧无人回答,洛铮回头瞪了阿九一眼,阿九缩了缩脑袋,一边伸手推开门,一边说道,“小的进去看看。”

洛铮与芸生便站在外面等着阿九,只是这木屋极小,巴掌大的地方阿九轻易地就找寻了个遍,却是一个人出来了,“小的找过了,里面确切是有人住的,床上被褥是干净的呢,可是却没有人在。”

“可能有事出去了,要不再等等?”芸生对这位神医好奇极了,且天色尚早,等等也无妨,要再寻机会出来却是不易了。

“哎可别!”阿九连忙摆着手,打消芸生的想法,“人们都说了,这人说好听了是为人潇洒不羁,可说难听了就是疯子一个,别看他暂时住这儿了,回不回来还是个问题呢,咱们这样等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说的也是。”洛铮颇为赞同的点了头,“那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回去了。”

说罢便拉着芸生转身往山下走,留下一脸错愕的阿九立在原地。

“阿九真是可怜。”想到阿九捶胸顿足心里暗骂主子的样子,芸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为何不等等呢,让阿九在这里等,即便等到了人又能请来吗?”

“明日欧阳嘉彦在他府里设宴,我必须去一趟,且今晚要打点一些事,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洛铮牵了马,说道,“咱们骑马回去。”

说罢便翻身上马,然后向芸生伸出了手。

“你牵走了这马,阿九还怎么回去?”芸生虽担心洛铮骑走了原本拉马车的马阿九没了代步工具,可还是拉着洛铮的手上了马,坐在洛铮胸前,抓住马鞍。

“马车不要了他骑马回来。”洛铮双手绕过芸生将她环绕在胸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赤乌山如此美景怎可坐在马车里行路。”

话音刚落,洛铮便扬了鞭,纵马飞驰。

一路疾驰,芸生的长发在风中扬起,轻轻扫过洛铮的脸颊,酥痒的感觉像是羽纱拂过面颊一般。洛铮选了另一条路,并非下山而是往山上走,与来时的宽敞平坦不同,一路逶迤却风光独特,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在了山峰处,勒住了马儿,说道,“芸生记得今天吗?”

“记得。”芸生看着山下京城纵横交错,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柱,层台累榭,说道,“洛昀今日便开始与欧阳嘉彦商议谋反之事了吧。”

“是啊。可他们钓了许久的慕容氏已经倒台,而下一个,就是齐丞相了。”洛铮指着山下东南方向,那里正是定远侯府所处位置,“这一次定让他们把欠我们的,都十倍偿还来。”

秋风萧瑟,二人立于赤乌山巅峰,在一片绯红中看着京城,不发一言。

回到定远侯府后,芸生却碰上了匆忙赶路的燕脂,平日里极其稳重的她从来不会如此的,“燕脂,可是发生了什么?”

燕脂抬头看见是洛铮与芸生,便有些为难,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道:“张姨娘的孩子……出事了。”

闻言,芸生与洛铮皆做出一番震惊的样子,可心里却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芸生转头对洛铮说道:“三少爷,奴婢过去看看吧。”

燕脂心想洛铮定不会允许她去趟浑水的,可没想到洛铮却说道:“好。”

“走吧。”芸生拉了燕脂一把,“想必夫人也在吧?”

“呃……在的。”燕脂皱眉瞄了芸生一眼,张姨娘出事,谁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可她还硬生生地凑上去,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吗?“芸生啊,夫人已经请了大夫来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这种事情不要参合进去。”

“燕脂,夫人吩咐你出来做什么?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也不怕在路上摔了。”芸生却不管燕脂的阻拦,像是聊家常一般说道。

“我来将此事告知老太君的,且看到侯爷回来了,也告知了侯爷。”燕脂看芸生一意孤行的样子,便不再相劝。

“噢……”芸生眼珠一转,问道,“那他们都会过去?”

“自然是要的,侯爷本就重视这个孩子,如今出了事当然要去看看了。而老太君也是要赶着过去的,这个孙子她期盼了许久,怎么能不着急。”

芸生一听,连忙加快了脚步,“那咱们快点。”

两人一路小跑着赶到了张姨娘处,见夫人已经坐镇外间了,正与一个大夫说着话呢,见到芸生来了,莫名地就心一紧,“你来做什么?”

“三少爷吩咐奴婢来瞧一瞧。”芸生回了侯夫人的话,眼光便往那大夫身上瞟去,眼神耐人寻味,像是看透了他所有心思一般,让那大夫背脊发凉。

而侯夫人自然也看出了芸生眼神的怪异,且她早就见识过芸生身上的本事儿,心里不由得有些发忬,“只是一个姨娘的事情,三少爷不必过问,你且回去好好服侍三少爷。”

只是此番话刚好被走进了的老太君听到了,“芸生留下来,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指不定你能派上用场。”

老太君这么说了,侯夫人自然不再多嘴,只一心留意着芸生,生怕她看出什么来。

“张氏她怎么样了?”老太君心里牵挂着那未出生的孙儿,此时直接问了侯夫人,可侯夫人却叹着气摇头,说道,“怕是……保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君却因侯夫人这一句生了气,明明一直安好无事的人怎么突然就保不住孩子了,她看向大夫说道,“你来说。”

大夫突然被点到,猛然打了个颤,这才躬身说道:“姨娘她身子骨向来就虚弱,上次分娩后便未能调养好,落下了病根子,此次怀孕本就有些勉强,且近些日子姨娘她饮食不太仔细,吃了一些寒凉之物,伤了腹中孩子,今日才会病发,这是孩子却是保不住了。”

“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老太君显然还存疑,只是想想她最近确实又有些异常,只是大夫诊断了是嗝症,并没有大碍,如今怎么突然就保不住孩子了?

“也怪媳妇错信了张姨娘的话,问道她时她直说一切都好,却不想问题已经如此严重了。”侯夫人看了那大夫一眼,说道。

老太君听见屋子里张姨娘的低吟声,感觉心都被揪了起来,“怎么之前没诊断出问题来?”

大夫正张口欲回答,芸生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大夫您可真是说笑了,您行医数十年连张姨娘被人下毒害了都没看出来,可真是给行医之人蒙羞啊。”



☆、第 60 章

侯夫人见芸生从内间走了出来,脸上虽带着丝丝浅笑,可却让她背脊一凉,刚才与老太君说话,没注意到芸生的动向,没想到竟让她溜了进去,“你怎么从里面出来了!”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老太君只瞟了侯夫人一眼便看向芸生,“你可是进去看过张氏了?看出了什么?”

老太君发话了,要问芸生里面的情况,侯夫人不敢再插话,却看向了芸生,眼脸一垂,漆黑的眼里透出满满的威胁,可芸生却只是平静地看着老太君,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身后的情况,淡淡说道:“奴婢看过了,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早就没了的。”

“什么?”老太君整个身子往前倾了倾,“什么叫早就没了的?”

芸生垂眸想了想,说道:“奴婢估测,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大抵是一个月前就已经胎死腹中了。”

“胡说!”听到了这里,侯夫人总算沉不住气了,她圆目怒瞪,出人意料地激动,“张姨娘的孩子分明好好的,这几天才出了问题,你这丫头竟满口胡言!”

“夫人请息怒。”侯夫人的愤怒在芸生的意料之内,安排了许久的事情,本以为天衣无缝了,但眼看却将要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搅黄,她不气得跳脚就已经算能忍了。芸生脸上依旧挂着浅笑,“是不是胡言,请大夫来随我看看便是了。”

芸生往内间走了两步,却见那大夫站在原地不动,而老太君显然也注意到了,便说道:“还请大夫再走一遭。”

“啊?”那大夫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惶恐地看着老太君,“还要进去?”

老太君也不说话,只看着那大夫,浑浊的双眼里透出的威严让那大夫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往里走,侯夫人心里虽不安,但也一脸镇定地走了进去,见张姨娘正躺在床上,双眼紧紧闭着,脸色如死人一般苍白,气息微弱,若不是胸腔起伏着,还真像去世的人一般。

芸生走到床边,撩起了张姨娘的袖子,手臂一片片的青紫色,像是被人打过一般,“于大夫,您刚才并没有看到张姨娘这样的情况吧?”

于大夫不知是怎的,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突然通红,“并、并没有。”

“恩。”芸生点头,转身对张姨娘身边的丫鬟吩咐了几句,那丫鬟便一路小跑着出去了。而侯夫人却突然紧张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回夫人的话,奴婢只是吩咐她去煎一些药。”芸生脸上还挂着波澜不惊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却让侯夫人知道大事不好了,从今天芸生进门的时候起,她便觉得此人邪门,如今看来,却真的是来坏事的了,“煎什么药,于大夫已经开了药方,难不成不用大夫的要反而要用你这不知有几斤几两的人的药?别以为你懂点皮毛就可胡闹,人命关天,不能由你乱来。”

“正是因为人命关天,奴婢才不得不请于大夫再进来一趟。”因为有老太君坐镇,芸生知道侯夫人不敢直接下令让自己住手,所以说话格外有底气,“于大夫已经摸过了张姨娘的脉象吧?”

“摸、摸过了。”芸生虽只是一个侍女,可于大夫从她眼神里便看出了些门道,心知这丫头不简单,指不定是看出了些什么,因此心虚得不得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张姨娘的脉象,尺部很是微弱,右寸肺脉却洪大无比,可是这样?”

这一次,于大夫猛地抬头看着芸生,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有些发抖,“似乎是这样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听了于大夫的回答,芸生差点止不住冷笑出来,“身为医者,竟说出如此含糊不清的话,不知开出的药方是否也是这样的。”

侯夫人见芸生这样咄咄逼人,且身后老太君的眼光生冷且多疑,便急忙咳了两下,于大夫立即改了口,“确实是这样。”

刚说完,外面便有一个丫鬟端着药进来了,经过芸生身边时,芸生直接伸手拦住了她,然后端起了那碗药,放到鼻子下仔细闻了闻,“于大夫,你可知用此药强行排出张姨娘腹中胎儿死胎,会要了张姨娘的命?”

“你……你在说什么?”于大夫丝毫未察觉自己额间已有细汗流淌,“这是……”

“赶紧喂张姨娘服下。”芸生未听完于大夫的解释便看见另一个丫鬟端着自己吩咐的药进来了,“大量服下。”

“等等!”侯夫人五官快扭曲在一起了,她站了起来走到芸生面前,“于大夫行医数十年,我自然是更相信他,你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伤了张姨娘你可担待不起。”

“我担待得起。”一直不曾说话的老太君站了起来,往张姨娘床边走去,“我信芸生,我要张姨娘服用芸生的药,侯夫人可有异议?”

“母亲……”侯夫人后背一阵发凉,看着老太君,双唇微张,半天了只是说道,“都听母亲的。”

张姨娘虽一直昏睡着,但还是顺畅地喝下了两大碗药,嘴角残留着药渣,芸生拿着丝绢坐到她床边,慢条斯理地擦着张姨娘的嘴角。

而一旁的侯夫人,确实攥紧了双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张姨娘。

不一会儿,原本昏睡着的张姨娘有了反应,双手捂着小腹,发出一阵阵呻吟,反应随时间越来越剧烈,侯夫人指尖微颤,指着芸生说道:“你做了什么!你看看张姨娘如今这模样!”

“奴婢要排出张姨娘腹中死胎,还请于大夫回避一番。”芸生看了看侯夫人,见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松懈,松懈中又带着一丝兴奋,“会排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老太君和夫人也回避一下吧。”

“我就在这看着。”老太君目光笃定,要看看自己这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究竟怎么就胎死腹中了,她对侯夫人说道,“你也在这看着。”

如此一来,便只有于大夫一人退了出去。

张姨娘阵痛越来越强烈,像是要分娩了一般,老太君看着芸生与几个丫鬟一同在她床边忙活,专注认真,一遍遍安抚着喘息粗重的张姨娘。整整过了一个时辰,芸生才端着一个盖了顶盖的盆子走过来,放在了地上,“夫人可要过目?”

那盆子虽由顶盖盖着,但却掩盖不住里面发出一股恶臭。神经高度紧张了一个时辰的侯夫人此时脸色失去了所有血色,用手掩着鼻子说道:“这是什么东西?赶紧拿走!”

可芸生却迟迟没有动,直到老太君指着那盆子说道:“揭开盖子,我看看。”

芸生蹲下揭开了盖子,里面赫然出现了一团如脓一般的白色,里面裹着已经腐烂的未成形的胎儿。老太君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头,紧紧蹙着眉毛,“叫那大夫进来好好看看!”

这一会儿被带进了的与大夫走路都有些不稳了,他看了排出的死胎后,双手开始止不住发抖,“这、这……”

“这是才断了气息的胎儿?”芸生盖住了那发出恶臭的盆子,说道,“若此时于大夫还能坚持自己的说法,那我也是无话可说了。”

看着于大夫战战巍巍,说不出话,而侯夫人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老太君摇着头叹了口气,问道:“今天若不给我个解释,我这去世的孙儿怕是无法瞑目了。”

“回老太君的话,就奴婢的诊断来看,这胎儿是一个月之前就胎死腹中了的,只是张姨娘一直服用慢性毒药,因而并未察觉,后期有了反应,却被诊断为嗝症,便误了治疗。”芸生看着于大夫,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但凡能挂着大夫的旗帜救人,今日的诊断是怎么也不可能出现的。”

“是否真如她所说?”侯夫人见老太君对芸生的话深信不疑,偏偏芸生却说出了自己的手脚,便慌了起来,“于大夫你可是诊错了?”

“我、我……”于大夫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侯夫人,不想对方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她,“这……”

“若是看着这已经腐烂的胎儿,于大夫还能坚持自己原来的诊断,那……”芸生笑盈盈地看着她,“那奴婢可真是见识了。”

“是、是这样的。”于大夫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连连点头,“正如姑娘所说。”

这一下侯夫人的心彻底凉了,她已经感受到老太君的眼神,似乎要吃了她似的,“母亲,张姨娘她竟连自己孩子已经没了气息都不知道,这、这真是……”

“张姨娘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有气息,怕是要等她醒来才知道了。”老太君声音冷静沉着,却透着一股寒气,“但是你知不知道她的孩子生死,就要你来亲自告诉我了。”

“母亲,媳妇并不知道啊!”侯夫人不着痕迹地剐了芸生一眼,却见门外一个小丫头跑了进来,正是惊绿堂的绿禾,“给老太君请安,给侯夫人请安。”

绿禾虽在行礼,眼睛却不停地往里面瞟,想看看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儿?”

“三少爷正找芸生姑娘呢。”

老太君点了点头,“芸生你去吧。”又转头对庄妈妈说道,“看看侯爷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便请他过来一趟。”

☆、第 61 章

芸生与绿禾回了惊绿堂,却再没有听到齐悦轩传来其他消息,这几天只是有人传张姨娘落了孩子,侯爷格外疼惜,老太君也赏了不少好东西,可张姨娘每日依旧以泪洗面,而且张口闭口都骂骂咧咧的,老太君体恤张姨娘失去了孩子精神状态不好,便不让闲杂人等再随意进出。

只是张姨娘到底身份低微,侯府并没有因为她失去孩子而产生改变,侯夫人依然是侯夫人,侯爷依然是侯爷,只是世子的病情却加重了,已经连着吐了好几天药,饭也咽不下,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阿九却也没请到那位传说中的神医来。

秋夜微寒,瑟瑟凉风中夹杂着细雨,空气湿润,混着落叶的味道,让人闻了便觉得难受。洛铮站在世子房间的窗前,看着一女子踩着落叶而来。

“奴婢给三少爷请安,给世子……”落霞看了看静静躺在床上的洛谦,那句请安没有说出口。

“世子他……”落霞穿了一身石青色的锦裙,在昏暗的房间里称得她脸色极其暗淡,“世子他可还好?”

洛铮只叹了口气,却没说话。落霞独自走到床边,看着世子床边放着的丝毫未动的药,双手攥紧了袖子,“老太君每日都在祈福诵经,世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若是祈福诵经有用,要太医又有何用?洛铮转过身,走到世子旁边,说道:“夫人已经将太医院院正大人都请来了,也只道是无力回天。”

“夫人……”一提到侯夫人,落霞眼神便顺便变得像野兽一般,恨不得吃了那人的肉喝了那人的血,“分明是她弄掉了张姨娘的孩子,可她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她……”

“老太君最注重侯府颜面。”洛铮打断了落霞愤恨的话语,说道,“凡是危及到侯府颜面的事,老太君与侯爷都只会极力掩饰下去。”

落霞默不作声,只有颤抖的指尖在宣示她的愤怒。老太君的处事方式,这十几年来她已经十分了解了。在侯夫人嫁入侯府之前就怀上了侯爷的孩子,也就是如今的四少爷,可前侯夫人死后,尸骨未寒,侯爷就已经将那女人接了进来,在侯府养尊处优,生下了洛昀。只可惜敬和郡主的生母早已去世,父亲在政坛也并无作为,已经不能和定远侯抗衡,皇帝虽斥责了定远侯,却也更重视这位常胜将军,便让去世的敬和郡主吃了这个哑巴亏。可老太君这些年,心里虽怀念以前那个儿媳妇,可对现在的侯夫人也不差,一切都只是为了侯府的颜面。

所以这一次,即便知道侯夫人的手脚,老太君和侯爷也不会对她做什么,毕竟此事传出去,蒙羞的是整个侯府。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侯夫人这样的人要逍遥法外!

洛铮看着落霞的神情变化,知道她心里所想,却不再做事。自己奶奶和父亲会怎么处置侯夫人他一早就知道,他并非要侯夫人受到严惩,而是要让自己父亲认清这个枕边人的面目,至于老太君,洛铮心里清楚,她一直知道侯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不愿插手多管,只要她不做得太出格,不要闹到堂面上来,老太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这一次,触及到了老太君最重视的子孙上面,或许以后老太君便不会再那样放任侯夫人了。

洛铮走出了世子房间,却迎面撞上了匆匆而来的吉烟。

“奴婢给三少爷请安!”吉烟额头上冒着细汗,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洛铮点点头,侧身走了出去。

回到惊绿堂,芸生抱着一件披风正往外走,看见洛铮的身影这才停了下来,“你回来了?我看见下雨了,正想给你送一件披风来呢。”

洛铮牵住芸生的手,一股温热传来,顿时驱散了在雨中行走时染的一身湿冷。

“你知道吗,吉烟今儿向老太君求了情,要去沉香阁照顾世子呢。”芸生一手拿着披风,一手被洛铮牵着,慢慢往房间里走。

“恩,回来的路上看见吉烟了。”

“还有杨沉香。”洛铮今天回了侯府便只换了衣服就去看洛谦了,芸生想慢慢讲今日侯府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她怀孕了,侯爷吩咐以后她不用再上夫人那里去请安,老太君的意思更明确,只要杨沉香的孩子出了事,就要唯侯夫人是问。”

芸生想到今天这事儿就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侯爷不让杨沉香接近她,老太君又要她确保杨沉香孩子的安危,这下可看她怎么办。”

“这些日子想点法子把张妈妈撵出去。”洛铮拉着芸生坐了下来,说道,“没了这个婆子,侯夫人她可就完全是一只无头苍蝇,只能在侯府乱飞了。”

“什么时候能让她彻底消失在眼前才好。”芸生一想到侯夫人的面目便觉得恶心。

“怎么能消失……”洛铮拿起茶杯给芸生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边,芸生也不喝,就抱着暖手,抬头看着洛铮听他说话,“要她好好地待在侯府,看着他的儿子如何一步步地堕落,看着我如何一步步地居于庙堂之高。”

芸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洛铮,眸子在茶杯冒出的热气里变得隐约。

“可是,我依然救不了大哥。”洛铮想到世子如今命悬一线便无比内疚,“我竟还是救不了大哥。”

“即便你能扭转乾坤,这生老病死,你依旧无能为力。”芸生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去拉住了洛铮,“这并非你的错。”

“三少爷……”朱妈妈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屋子里的气氛,芸生一看她进来,立马收了手并站了起来,垂眸敛息,俨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三少爷……”朱妈妈忘记了行礼,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眼睛止不住往芸生身上看去,“老奴给您送了一些宵夜来。”

“放下东西就出去吧。”

“好的,好的。”朱妈妈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芸生几眼,她就知道,这丫头心思绝对不简单,长了那样一张脸肯定不会安生,这不,果然勾搭上三少爷了。心里虽想着,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把食盒里的宵夜摆到了桌上。

朱妈妈退了出去后,洛铮便与芸生一同坐下了,芸生盛了一碗鲫鱼羹给他,然后说道:“明日要去三皇子府上,你,可要仔细些……”

“只是一般的宴席,他做不了什么,倒是那个黄月兰……”洛铮用勺子一下又一下地搅拌鲫鱼羹,说道,“她倒是有点意思。”

自回了京城,芸生还没听到过黄月兰的消息,洛铮这么一说她便来了兴趣,身子往前一撑,问道:“她怎么了?”

“想知道?”洛铮把鲫鱼羹往芸生面前一推,“你喂我。”

“……”

芸生嘴来不及合上,看着洛铮像小孩子要糖一般的表情,僵硬着拿起了勺子,塞了一勺鲫鱼羹到他嘴里。

洛铮嘴角带笑,心满意足地咽了下去后却说道:“真难吃,这一定不是厨房做的。”

“快告诉我黄月兰的事!”芸生见洛铮一脸狡黠而不正经的样子,便急了,“她到底怎么了!”

“好好好,你别急。”洛铮慢条斯理地擦了嘴角,推开了那碗鲫鱼羹,不打算再吃了,“如今她可是牢牢握着欧阳嘉彦的心呢?”

“啊?”芸生一时懵了,“什么意思?三皇子他当真如此痴情?”

“哼!”洛铮顿时笑了出来,“他能痴情?不过是黄月兰有手段罢了。”

黄月兰有手段?芸生怎么也无法把“有手段的人”和黄月兰联想到一块儿去,当初她可是连自尽都试过了的人,又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有手段的人?

“人总是会幡然醒悟的,大抵黄月兰就是醒悟了吧。”洛铮端起了一碗雪梨汤,只是喝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放下了,“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干脆就为自己谋一个好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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