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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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戈壁地带之后的第二天上午,练朱弦换上了那套事先准备好的行头,并将马匹换成了骆驼。他以略显笨拙的姿势适应了一阵子比骑马更加东摇西晃的新体验,最终掌握了正确的骑乘方法,跟着骆驼一起随波逐流。

半个时辰之后,他看见了瀚海沙漠。

那一瞬间,天与地之间亘古不变的秩序,仿佛就在他的眼前被打破了。

陆地上的山丘不再坚硬、稳固,而是柔软、流动的——就好像在万古之前,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无比残酷的天人交战,将山岳都碾压成了齑粉;而千年万年之后,这些山的魂魄,依旧如同幽灵一般,随着风在广袤无人的大地上悄然移动着。

瀚海沙漠的腹地是无人愿意深入的,因为那里干燥、贫瘠,暴冷暴热,并且风云变幻莫测。经验丰富的商队们早在上一个驿站处就已经选择了迂回但安全的路线——往北或者往南,远远地绕开被称作“死亡之海”的瀚海核心地带。

可是练朱弦的目的与他们都不一样,他要去的正是死亡之海的中央。

脚下属于古老商队残留下来的道路很快消失了,骆驼开始不紧不慢地沿着沙丘顶端的脊线前进。

放眼望去,四周围很快只剩下一座座巨大的白金色巨大沙丘,不像是人世间,倒像是最最荒诞的一个梦。

没有风声,天地之间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响,练朱弦从未遭遇过如此的绝对死寂,安静到他甚至开始感觉到自己的鼓膜正在砰砰直跳。

孤独。绝对强势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的孤独。

练朱弦不得不尝试着拍打着骆驼的鞍鞯,或是从喉间哼唱出一些旋律来。但在寂静被打破的一瞬间,他却不可遏制地开始思念起了那些旋律背后的人和事,就好像自己这辈子再也走不出这片死寂的沙海一般。

赶在日暮西斜的时候,练朱弦费了一番气力爬上一座最高的沙丘,并且发现了不远处一片背风的平地。他牵着骆驼来到那里过夜,却整整一个晚上全都仰望着头顶上那片浩渺无垠的夜空。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觉得天上的银河像是一枚巨大的眼眸,半明半昧地,垂眸观望着人间众生。

以前的他,总是幻想着这只眼眸是否凝视着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更想要知道,这枚天上的眼睛是否也在默默地注视着不知身在何方的凤章君?

就连练朱弦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从他踏入这片瀚海沙漠的那一刻起,一种莫名的忧郁和不安就逐渐围拢过来。

而这恰恰正是这片沙漠真正可怕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至今依旧清楚地记得,那天的下午两点,我站在玉门关经由魔鬼城通往罗布泊的路上,感觉自己脱离了地球来到了另外一个星球。巨大的奇形怪状的岩石,高耸在光秃秃的地表上,天空静默得好像一张打印出来的油画,地上烫得可以将鞋底融化。

但最可怕的是那种绝对死寂。我想我这辈子从出生开始,耳边就没脱离过声音,风声也好、鸟叫也好,或者是汽车和人说话的声音,只要去听,远处总归会有些什么。但是在那条路上,无论你多么认真努力地竖起耳朵,都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还有印象深刻的一点是,手机从包里取出来,几秒钟就能热到烫熟鸡蛋……

其实,我还蛮喜欢那个地方的……真的超级、超级、超现实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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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木有榜单啦,我先和大家打个报告,7月1日之后我会择日请假,届时还会提前通知,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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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瀚海深处

踽踽独行的第二天, 练朱弦在瀚海沙漠的深处发现了一片小规模的遗迹。

那也许是一座废弃的古老村落,又或者是军镇的遗迹。过往岁月中的色彩已经被黄沙所打磨,只剩下断壁残垣, 以及几株从低洼地带顽强生长出来的骆驼刺和沙拐枣。

即便用布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可午后灼烈的骄阳依旧炙烤得练朱弦睁不开眼睛。

他牵着骆驼躲到了一堵半倾圮的土墙背阴处,取出活水囊来好好地解了自己与骆驼的渴,又稍稍擦拭了一下汗湿的脸颊与脖颈,然后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以消磨时间。

正巧, 在他脚边不远处, 有一个残破但是显眼的大陶罐。

若是换做别处,练朱弦恐怕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然而眼下, 这却是他进入沙漠之后, 整整两天的时间里,遇见的第一件“与人有关”的物件。

怀着难以名状的奇怪亲近感,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将陶罐从黄沙之中刨挖出来, 赶走了藏在罐里的几条沙蝎, 然后倒空了罐子里的黄沙,最后在陶罐底部发现了几条早已经变成干尸的小鱼。

沙漠里,有鱼?

练朱弦愣了愣, 慢慢将陶罐放倒在地上,然后就看见了铭刻在坛底的款识——“意如宫”。

难道这里就是从前的意如宫?

“……不可能的, 开什么玩笑。”

这两天里,练朱弦已经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无论是从遗迹规模还是从残留的墙垣高度来看,低矮寒酸的这里都不可能是当年意如宫的遗迹。倒可能是通往意如宫的古道上, 某座临时歇脚的小村庄——或许正位于从意如宫所在绿洲发源的河流的下游。

按照古籍上的记载,当年的意如宫坐落在瀚海沙漠深处的绿洲中央,坐拥九孔泉眼汇成的大片湖泊与季节性河流。宫殿内外绿树掩映、碧草如茵。湖上飞鸟成群,水中青荇招展,鱼群悠游。宫外的城镇规模宏大,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而河流下游的古道更是往来商旅补给歇脚的必由之路。

昔日壮景令人无限神往,练朱弦又眯起眼睛打量着这片在白昼烈日之下,亮得异常苍白刺眼的废墟。

湖泊河道早已不见踪影,绿意随之枯萎。群鸟不复归来,意如宫隐遁于世,往来商队更已改道数百年。唯独只有这些涸辙之鱼,即便殒命于此,也一样得将肉身留下,做千年万年不朽的标记。

这或许就是这些小鱼从诞生之时起就已经被注定好了的宿命罢。

思及至此,练朱弦却突然起了一点莫名的坏心——他捡起了这几条鱼的干尸,将它们用油纸包裹着装进了乾坤囊中。一旦走出了沙漠,或是找到水草丰美的地方,他就将鱼尸掩埋。

这算不算是替这些小鱼们逆天改命了呢?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起来。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残墙,射下毒辣的火箭。临时的歇脚地已经不再阴凉。练朱弦重新牵起骆驼,沿着寻踪罗盘的指示,继续向意如宫的方向前进。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倾圮的夯土宝塔,瘦长的塔身斜插在厚积的沙丘之中,宛如一柄锈迹斑斑的上古巨剑。

练朱弦步履轻盈地踩着塔檐一口气上到塔顶。放眼望去,只见四周围沙丘低矮、平如海面。再加之午后晴空万里,便能够轻易地看见方圆数里、乃至更远处的景物。

他从怀里取出水晶远镜,举起来朝着意如宫的方向眺望。只见黄沙漫卷,渺渺茫茫。而在贴近地平线的地方,空气如火焰一半扭动跳动着。再慢慢往上看,半空中竟浮现出了一些亭台楼阁的影像。

“那是……海市蜃楼?”

练朱弦嗫嚅着,有些无法确信。

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到过海市蜃楼,据说那是只出现在沙漠与海洋边上的奇妙景观,是阳光将远方景物的虚像搬运到了近处的云端之上。

不过练朱弦也听说过另一种类似于海市蜃楼的存在——它们是西仙源那样的世外桃源,并不属于人间世界,却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或是特定的天候之下显现在凡人面前。因为需要通过人世间的狭小入口进入广阔的天地,因此也被称为“壶天”。

眼下,练朱弦正置身于瀚海沙漠的腹地,附近方圆数十里杳无人烟,遑论是如此鳞次栉比的层楼。

莫非,那里真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意如宫?

想到这里,练朱弦不免有些振奋。然而很快,这种振奋却又被另一种异常复杂的情绪所搅乱了。

凤章君如今究竟在哪里,正在做些什么,收没有收到自己送出的纸鸟,又为何迟迟没有回复音讯?

如果继续向前深入,那几乎就等同于向凤章君坦白了意如宫的位置,甚至进一步坦白了诺索玛与蛊王的存在。可如果不继续前进,那又应该怎么做——停留在这片一无所有的不毛之地?或者是暂时放弃自己的使命,漫无目的地的满世界寻找凤章君的下落?

这两种显然都是不切实际的选择。

练朱弦低下头去,拉下自己宽大的衣袖,注视着自己腕上那条细细的红绳。进入瀚海沙漠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弹动过那片小小的青蚨子母钱。然而不知是因为凤章君离得太远,或是出了别的什么问题,铜币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生以来第一次,练朱弦感觉到了强烈的无能为力。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迷途者,迷失在了这不见边际的辽阔沙海之中,茫然失措。

“我……想我还是应该继续走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喃喃自语的他终于又发出了一点声音。

“我应该相信凤章君,也应该相信我自己。如果错了的话……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可是如果连信任都做不到的话,那当初又何必要同他结为道侣?”

话音落下,他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勇气,展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午后炎热的空气,然后重新以轻盈的动作跃下塔身。

“兄弟,走吧。”

他拍了拍骆驼的脑袋,“等到了意如宫,请你吃最最肥美的草料。”

——

依照练朱弦刚才的目测,海市蜃楼大约出现在距离废墟二、三十里之外的沙漠地带。以骆驼的脚程,至多两个时辰、赶在天黑之前就应该能够抵达。

然而他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与现实间似乎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偏差。

太阳的轨迹慢慢在半空中划过,清澈蔚蓝的天色逐渐染上了浓郁的橙黄。可直到金红的太阳开始被地平线上的沙丘吞没时,那片看上去气势恢宏的城池却依旧停留在远处的半空中,不近不远。

最后,就连练朱弦也不得不以苦笑来修正自己的判断:“也许那还真是海市蜃楼吧……”

虽然真正的意如宫还远远未到,但毕竟他前进的大方向还是正确的。以玄桐估计的十日作为参照,最快应当在明日便能够抵达了。

思及至此,练朱弦稍稍收敛了一下失落的情绪,开始在附近寻找可供落脚的背风平地,以度过又一个寂静孤独的漫漫寒夜。

事有不巧,附近一带全都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夜间风大,随时都有被风沙掩埋、甚至陷入流沙之中的危险。练朱弦牵着骆驼费劲地攀上一座大沙丘的高处,然后沿着沙脊向前探索。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突然发现,周遭的世界不再只有一片死寂。

就连最后一抹斜阳也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天空由紫红变为浑黑的过程只是一瞬间。高处的空气正在迅速冷却并降落下来,而沙丘则开始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白日集聚的热力。

经过了两天的跋涉,练朱弦已经知道,眼下正是沙漠里一天之中,风力最为强劲的时段。

可是沙漠里的风往往是十分安静的,有时候甚至安静到了当漫天的沙尘从背后突袭时,才能让人愕然感觉到它的存在。

然而此时此刻,练朱弦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风——强劲、张扬,并且喧嚣。那种声音,时而仿佛万马奔腾,时而如同号角声声,时候却又如同无数的鬼魂号哭呻``吟着,其间还夹杂着羌管甚或筚篥苍凉的呜咽声。

理智告诉练朱弦,所有这些动静只不过是天地之间最为寻常普遍的风声罢了,然而寂寞已久的耳膜却并不听从理智的说服,反而因为这酷似人间的喧嚣声而突突地跳动着。

他追寻着风声传来的方向,在固执地翻过了两座高耸的沙丘之后,突然间豁然开朗了。

眼面前,出现了一座“城”。

线条柔和起伏的沙丘消失了,皎洁而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面前那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戈壁荒滩上,如同落了一地的薄霜。

而在那平坦坚硬的沙石地面之上,一排排巨大的黑影正静默伫立着。

那似乎是某些古老建筑的残骸,风化严重的断壁残垣;可再仔细看,却又不过只是一些高高隆起的怪异岩石,被千万年的强风切割成了凑巧的形状。

不,应该还是更像城池一些的——练朱弦有些一厢情愿地这样判定。他继续踩着松软的沙丘朝那片怪异的荒滩接近。

每向前走出一步,他就能够多发现一点不可思议之处——

那些城墙一般高耸的黑影与黑影之间,勾勒出了一条条宽窄不同的道路;而道路纵横交错,又拼接出错综曲折的路径,简直就像迷宫一样。

对了……这简直就是迷宫!练朱弦毫无来由地迅速笃定了这个观点。

可是在这瀚海沙漠的深处,荒无人烟的绝境之中,为何会出现一座迷宫?而迷宫的尽头又是否存在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会是意如城的入口么?

心念一动,练朱弦松开了手中的缰绳,一拍骆驼后腿让它朝着沙丘之下的迷宫走去。而自己则腾身而起,在鞍鞯上轻轻借力一踏,整个人就高高地跃到了半空之中。

腾空俯瞰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在漆黑诡异的迷宫深处,生长着一株闪耀着金色辉光的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练朱弦:两天没人说话,憋死我了憋死我了!

骆驼:我是阿蜒的知心好兄弟!

凤章君:别得意,下一章我就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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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喜欢这个场景,独角戏,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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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木有支线剧情了,全都是主线~包括这棵大树都是主线剧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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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是凤章君?!

瀚海沙漠的中央, 鸟兽绝迹的不毛之地上,伫立着一座神秘而又恢弘的巨石之城。

是天然的鬼斧神工,抑或是古老的城池遗迹?练朱弦尚且不得而知。可是他却能够肯定, 在这片林立的石阵深处, 伫立着一株璀璨奇异的金色大树。

精通毒术与药理的练朱弦,自幼就对各种植物颇有研究。南诏一带,下至湿热多雨的河谷,上到干燥严寒的雪山, 也生长着成千上万种奇花异草——然而练朱弦却从未见过那般奇异的树木, 枝条上每一片树叶都仿佛是由纯金打造,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反射着微弱但却皎洁的月华。

那它究竟是什么?又为何会生长在这种不毛之地?

练朱弦在脑海里拼命地回忆着, 可惜临行前翻阅的各种古籍之中,并没有提及瀚海沙漠深处还存在着这种奇妙的植物。

他愈发觉得好奇起来, 考虑着是不是应该靠近仔细观察一番。

而恰恰也就在这个时候, 他突然听见了自己的骆驼发出了几声短暂的鸣叫。

在共处了两天一夜之后, 练朱弦已经基本摸清了自己的这位旅伴的小脾气——基本上,它是一头非常安静从容的骆驼,总是不紧不慢地嚼着反刍的草料、迈着小步。即便练朱弦会在下坡时踢踢它的肚子, 它也不为所动。但是偶尔,它也会焦躁起来, 自作主张地偏离练朱弦为它选定的最佳航道。

而这种令骆驼焦躁起来的原因,就是危险。

练朱弦朝着骆驼鸣望的方向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南边沙丘上的天空已经被一大片乌黑的浓云所遮蔽了。接近中天的弦月也开始从亮蓝色变成昏黄, 紧接着彻底变成了诡异的腥红。

而这恰恰正是临行之前,玄桐特意叮嘱过“务必千万小心警惕”的可怕征兆。

“沙尘暴!!”

练朱弦大喝一声,扬手照着骆驼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然而他却打了一个空——那经验老道的骆驼早就已经撒开四蹄,朝着面前那片迷宫似的巨石城垣奔去了。

练朱弦来不及牵住骆驼,再抬头去看的时候,南边的沙尘暴已经吞没了好几十座沙丘,并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这边呼啸而来。光是打前哨的一股小风就已经吹得周围飞沙走石,令他睁不开眼睛。

最多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周遭的地形都将会被狂风改变。漫天的沙尘能够将活人磨成白骨,让丘峰变成平地、丘谷高高隆起,遍地都是流沙陷阱。

再没有其他更安全的选择,练朱弦立刻施展轻功提纵之术,同样朝着石城飞奔而去。

时间紧迫,容不得回头确认情况;可是他却一直能够听见如同雷鸣一般的轰轰巨响,紧紧追在自己身后,不断近逼。

呼啸的风声从头顶上缓缓压下,沙尘则从身后以及左右两侧包抄过来,将本就昏暗的视野搅得一塌糊涂。

练朱弦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敲打在后背以及脑袋上的沙粒由细变粗,再变成了戈壁滩上随处可见的小石子儿,越来越疼。

他咬紧牙关,愈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终于赶在视线完全被飞沙吞没之前,跑进了最近一堵石墙的背风处。

而几乎就在他将自己藏好的一瞬间,只听轰地一声,狂风撞上了高大的石墙,风中卷起的石块砸在墙上,噼啪闷响!

惊魂甫定,可练朱弦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暴风还在不断增强,流沙很快便如同洪水一般从脚旁以及头顶高处汩汩而来。不过一会儿工夫,他的脚背就已经被没过了。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练朱弦用力从流沙里拔出双脚,开始艰难地朝巨石城垣深处逃去。

头顶的月光早就已经被沙尘所遮盖,四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所幸乾坤囊里还有事先准备的照夜珠。他佝偻着身子,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宝贝取出来。然而刚想要催动符咒,一张嘴却灌了满口的细沙。

不过好歹,照夜珠还是发出光亮来了,并且迅速地照出了此时此刻眼前不可思议的场面。

练朱弦发觉自己正走在两座石墙之间的狭窄甬道中,而在他的左右和上下,所有的空间仿佛全都是流动着的——那是数以亿计的砂砾,在风中汇成的沙流,其中细小的石英颗粒,甚至在照夜珠的亮光之下,熠熠闪光。

他甚至感觉自己仿佛正在穿越一条时光走廊,通往未知之地。

不过眼前超越现实的景象并没有让练朱弦遗忘真实存在的危险。他愈发加快了脚步,不顾一切地顺着风流,向石城深处奔跑着。

高耸的石墙在他眼前迂回曲折,如同真正的人造迷宫一般。只是没有尽头,仿佛将会朝着远处无限延伸。

练朱弦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总之,当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风声已经不再如雷贯耳,飘散在空中的沙尘也缓缓降落下来,只在戈壁滩独有的碎石地面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看起来,沙尘暴已经被重重高墙阻挡住了。

体力的透支迫使练朱弦放慢了脚步。他一边喘息,一边扶着高大的石墙缓缓前进。

大约走了一二十步之后,他却猛地停下了脚步,扭头朝着自己的右手看去。

借着半悬在他面前的照夜珠的亮光,练朱弦看见了右手在石墙上摸索到的东西——那是一小片树叶形状的金属,虽然不清楚具体做什么作用,但却带着浓郁的西域风情装饰感。

这金色的小薄片,就像被人刻意插进松软的风化岩层里似的,也不知道究竟从哪个年代开始一直保留至今。

就在看清楚这枚小金属片的同时,练朱弦的心里突然间变得踏实了。

他果然不是第一个抵达这个奇怪地方的人类,至少在这一刻,他并不是真正孤独的。

想着要不要将这块金属片从岩缝里抽出来再仔细观察一番,练朱弦凑近观察,突然现金属片下方的石墙上仿佛还刻着什么图案。

他让照夜珠靠得更近一些,很快确认了那的确是几行文字,而且极有可能就是用刚才那枚小金属片刻上去的。但是所有文字全都是西域胡文,他并不认得。

究竟是谁,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在这片沙漠腹地的“迷宫”深处刻下了文字。

是警告?纪念还是留给后世的探险记号?

对此,练朱弦不得而知,可他却似乎知道了是谁刻下了这几行文字。

照夜珠照亮了石墙转弯处的小小死角。那儿堆积着大约半人高的沙砾。此时此刻,可以清楚地看见有两具黄土色的干尸,正互相依偎着。

练朱弦默默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又镇定下来,俯身查看尸首身上残留的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检验沙漠里的干尸,因此也无法正确判断逝者具体的死亡时间。但是从穿着打扮上来看,首先两个人应当是西域的胡人,且为一男一女。尸身身上的衣物较为厚实,判断应该是在寒季进入的瀚海沙漠。再看死因,无论男女的衣物都很完整,似乎都没出现什么致命伤痕,或许是死于饥饿抑或者沙尘来袭。

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线索。

……且慢。

练朱弦突然又自己否定了自己,因为简单地拂去沙土之后,他突然发现,两具尸体的下半身上居然缠绕着一些手指粗细的树根。

他放眼朝着四周围望去,附近并没有任何植被。而如此粗壮的根茎,显然也不可能属于贴近地面匍匐的小草。

……难道是刚才看到的那颗黄金大树?!

练朱弦兀然回想起了自己在逃进石城之前所看见的景象。那棵大树与这对男女的死亡是否存在着关联?他不由得既紧张又好奇。

远处,沙尘暴的风声依旧呼啸着,似乎又有接近的迹象。反正暂时没有后路可退,练朱弦干脆将心一横,继续向着刚才看见黄金树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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