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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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道,“相爷令我来寻纪公子回京。”

纪长宁连着哦了两声,他浑浑噩噩地道,“你是秦相的人?秦相神通广大,能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等纪公子回京见了相爷自然会知道。”心腹答得滴水不漏,他一指桌上,道,“纪公子先用饭吧。”

纪长宁随着他的动作扭头看向桌上食物,顿时眼冒绿光,衣服也没穿好便下床扑了过去,毫无礼仪地往嘴里疯狂扒饭,边吃边道,“我好久没能吃上一顿饱饭了!秦相可真是个好人!”

心腹心情复杂地看着纪长宁豪放的姿态,可没忘记从前这人是何等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符合身份,如今却好像将这一切都抛在脑后,成了一个他从前最不齿的人。

秦北渊即便真的寻了纪长宁回去,以他现在这浑浑噩噩的模样,真的能派上什么用场?

等吃完了饭,纪长宁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终于有空和心腹说话。

他转着眼睛,精明地同心腹讨价还价,“秦相位高权重,想让我办事,肯定早就准备好了报酬吧?”

心腹面色不变,“定然会让纪公子满意。”

纪长宁长出一口气,放心了似的搓着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就好,这就好,秦相一诺千金,这我肯定信。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纪公子再歇息一晚,明日便出发。”

“好好好!”纪长宁一口答应,随即又问,“有酒喝么?”

心腹叹了口气,拿钱令人去买酒来哄纪长宁,心中对他却越发不抱希望起来。

直到夜半时分,客栈里传来喧闹声音,心腹闻声而起,听手下满头大汗地来报说纪长宁趁夜骗开看守跑了时,真是哭笑不得。

他一面觉得纪长宁还是有两把刷子,一面又很不解纪长宁有什么好跑的。

纪长宁还真狡猾得很,出去之后借用自己在这城中混迹一月余的优势左藏右躲,将追兵吊了两个多时辰,黎明前才堪堪被捉住。

心腹看着被押回来的纪长宁,很是诚恳地问他,“纪公子跑什么?”

纪长宁脸上再没了早先谄媚畏惧的样子,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嫌恶道,“呸!我知道秦北渊找我肯定和宣阁有关系,还他娘的肯定是个大难题!他派你们暗中跟了我这么多年从来没管过我死活,现在有了难题就想起我来了?我跟宣阁早就恩断义绝,他的事我一文钱的忙也帮不上,更何况是帮他秦北渊!”

心腹愣了下,道,“秦相同纪公子没什么过节吧?”

“怎么没过节?!”纪长宁吼了一嗓子,自己也一愣,飞快地扯开话题,脖子一梗道,“反正我不会回汴京帮秦北渊,死了也不帮他办事!”

心腹有点头疼,只得一挥手毫不留情地把纪长宁给打晕过去,直接便启程返回汴京了。

纪长宁一路上想尽了办法地逃跑,两人猫捉老鼠了十几日,终于磨到了汴京城外。

心腹身心俱疲,不知道一个纪长宁竟这么滑溜难搞,眼看着到了城外,纪长宁已是瓮中之鳖,方稍稍放下了心,对纪长宁道,“纪公子,下车吧,该入城了。”

纪长宁一时没理会他,而是怔怔望着远方风景,像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心腹又喊了两声,纪长宁才回过神来,一脸逼良为娼的表情被押送去往了城门口。

心腹立在原地往纪长宁眺望的方向扫了会儿,只远远看见了皇陵的一角,忍不住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夹子下来,感觉2000评论的加更也在路上啦,搓手

☆、第 35 章

皇帝的脾气近来很是暴躁, 朝臣们都知道。

可皇帝陛下究竟因为什么事儿烦心成这样, 还足足好几个月的事情, 就鲜为人知了。

大太监明里暗里收到不少人的询问和旁敲侧击, 硬是紧闭嘴唇没敢说出去。

换成上次,他还敢壮着胆子试图给皇帝个台阶下,好让皇帝能顺理成章地找个借口出宫去见那人, 可自从皇帝吃了第二次闭门羹之后, 大太监真没了这胆子, 他怕自己掉脑袋。

伴君如伴虎,薛振自然也不例外。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几个月也没见薛振这脾气好转,反倒愈演愈烈,和秦北渊也呛声了好几次, 满朝文武看不清局面, 一个个摸不着头脑的连队也不敢随便站,可谓人人如履薄冰。

大太监心中寻思秦北渊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可薛振秦北渊互相之间不提起, 他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怎么敢随意插嘴?

于是这压抑的日子便只能一天天地捱过去。

别说大太监了, 就连后宫中许久见不到薛振一面的嫔妃们也一时太平下来, 没人上赶着这时候去触薛振的霉头。

大太监不知道, 薛振是等了又等。

一开始他被顾南衣气得狠了,心里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去见她一面膈应自己。

可很快便忍不住了。

见过如同活生生昭阳一样的顾南衣,再叫薛振看那画像去想象昭阳的音容笑貌,实在是太难了。

但凡顾南衣能在言行举止上有任何无法和昭阳共存之处,薛振也不会这般放不下。

可偏偏就连顾南衣的冷淡排斥, 薛振都能找到理由来解释这分唯一和昭阳的不同——他毕竟知道自己是杀人凶手,尽管昭阳死前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但薛振那时不是个无知孩童,他知道自己犯下的是什么罪。

薛振压制着自己的满腹矛盾等待了一个月。

他先等秦北渊能露一个破绽出来叫他顺理成章地提起顾南衣这个名字,谁知道秦北渊就跟忘了顾南衣似的绝口不提,无论他怎么暗示讥讽都装聋作哑。

于是薛振换个法子,言语提示希望大太监能和上次一样再长一回眼色。

可平日里机灵的大太监却也跟着秦北渊学起了装聋作哑。

薛振等了一个又一个的月头,还是没再踏出过皇宫一步。

又因大臣的失误之处发了一顿火将人赶回家思过之后,薛振阴沉地坐在龙案后面道,“茶。”

大太监赶紧屏气凝神地去亲手沏茶送到薛振面前。

薛振看了一眼,碰都没碰,“什么茶?闻着不香。”

大太监纳闷道,“是今年新贡的龙井。”

“换。”薛振冷漠道。

大太监只当是薛振又脾气怪异起来,便低头应是去取了别的新茶,可谁知一连换了四种,薛振都没喝一口。

大太监开始冒冷汗了。

被皇帝找茬是种很奇特的体验,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体验的。

对于大太监来说,这种体验一言以蔽之就是:项上人头摇摇欲坠。

“上次喝的不错。”薛振突然道。

“陛下说的是……”大太监苦思冥想他有哪一次泡的茶是特地被薛振夸奖过的。

“你是不是全放到了宫外去?”薛振问。

大太监突地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忍住在御书房里给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就学不乖呢!

他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陛下说的可是,上次出宫时在那长安巷院子里喝的茶?”

薛振沉吟片刻,唔了一声,“就是那个。”

——那可不就是今年的龙井么!大太监忍不住腹诽。

但如果皇帝这样明确的暗示还收不到,他这太监总管也不必当了。

大太监想了想,低头滴水不漏地道,“那是去年留下的陈茶,密封得好,去年气候收成又胜过今年,确实不比今年的新茶差。”

薛振无可无不可,“嗯。宫里还有么?”

“回陛下的话,都喝得差不多了,只剩这最后一点儿,我想着今年有新上贡的,便擅作主张将那些剩下的拿到了宫外去。”大太监说到这里,小心地抬眼观察了一下薛振的脸色,才道,“今儿个天气看着不错,陛下是否要同上次一样出去喝一壶茶?”

薛振神情莫测地看了大太监一会儿,将他看得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才不置可否地道,“一壶茶罢了,今日政务繁忙,明日再去吧。”

“是。”大太监暗地里擦了把冷汗,终于见到薛振纡尊降贵地喝了一口他递上去的第四杯茶。

有这提前一日的安排,次日早朝后薛振出宫时便顺顺当当,仍是低调出行、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薛振习惯性地掀开帷裳看车外民生百态。

有对姐弟正从街旁走过,男孩懂事地替姐姐拿了一篮子菜,得了姐姐的一句夸奖,顿时笑开了脸。

薛振定定看了他们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和昭阳的一切,只要是能记得的,他都记得太清楚了。

从薛振懂事起,昭阳已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懂事,昭阳就离开了。

薛振真正懂得自己对昭阳抱着是如何一种复杂的情感,已经是她离开之后好几年的事情。

但年轻的皇帝还是倔强地将后悔两个字从自己的人生中划掉了。

昭阳不希望他懦弱,他便不会懦弱;昭阳说皇帝不该贸然决定又贸然后悔,他便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

等马车转入长安巷时,薛振的注意力回到车内,他紧张地握紧自己的双手,发觉掌心里已带了汗水。

薛振不由得为自己这份隐秘的雀跃而泛起羞耻。

他明知道顾南衣只是个替身,却也同秦北渊一样头脑发昏了。

“陛下,经过顾姑娘的院子了。”大太监在外头小心翼翼地禀报。

“停车。”薛振沉声道。

大太监没料到总是要捡个台阶才下来的薛振居然立刻下令停车,连忙吆喝前头车夫停下,又去掀车帘接薛振。

薛振却在大太监来之前就自己出了车厢跳落地,大步流星地朝着顾南衣的院子便去了。

大太监忙不迭地招手让几个侍卫上前,自己也满头大汗地跟着追。

上次被秦朗打了之后,大太监吸取教训,今日出宫特地多带了好几名侍卫。

——怕真伤了薛振龙体是一方面,自己被打也疼得很啊!

薛振这次在马车里就一鼓作气,憋着一股劲儿冲上前去敲了门,才将这口气呼了出来。

大约是已经习惯了有访客前来,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了,出现的是顾南衣。

薛振原本要先发制人的一句“我有话要和顾姑娘说”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眼里,他噎了一下才道,“我有话说,请顾姑娘分些时间。”

当惯了发号施令的皇帝,薛振突然便发觉自己一句软话也说不来了。

可从前的昭阳不是如此。她处理政务时手腕城府都是名合格的当权人,离开政务时便柔软许多。

他却做不好。

顾南衣看了薛振一会儿,倒也没关门,她道,“邵公子为何还要再来?是上次闹得不够难看?”

薛振的肩膀顿时隐隐作痛起来。

皇帝受伤非同小可,他上次被秦朗打伤后回去,好一段时间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让朝臣发觉自己受伤的事实。

“为了同你说话,”薛振顿了顿,努力圆滑语气,却始终不到位,“等你听完,再对我做决断不迟。”

薛振不怕在顾南衣面前继续使用邵阳这个身份。

他知道苏妩杜云铮等人有分寸,不会将他是皇帝的事情说出来。

若是真说了,顾南衣便也不会继续唤他“邵公子”。

顾南衣偏了偏头,她道,“这会儿我家要用饭了,不方便留邵公子。”

今日正好苏妩杜云铮楼苍都不在,顾南衣赶紧让秦朗做了自己喜欢的菜色。

顾南衣从未刻意避开故人重逢,那是因为她的掩饰功夫做得够好。即便别人再怎么觉得她同昭阳相似,也不会觉得她们是一个人。

可一个小地方破落乡绅的女儿居然知道宫中御厨不外传的拿手菜怎么做、偏偏又正好是昭阳最喜欢的那几道菜色,这便有些麻烦了。

更何况,让秦朗跟薛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顾南衣想想便头疼。

薛振抿了嘴唇,他道,“我等顾姑娘用完饭再来。”

顾南衣道,“那邵公子一会儿再来敲门吧。”她正要关门,突然又疑惑地抬眼道,“邵公子何时知道我姓顾?”

薛振:“……”他想了想,将锅甩给了别人,“我同苏妩杜云铮都认识。”

顾南衣哦了声,却没立刻关门,眼睛在薛振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薛振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光亲政就有六年,自以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却被顾南衣这专心的凝视在几息间逼得有些乱了阵脚。

他不知道顾南衣将要开口说什么,可脑中光怪陆离的设想让他简直想转身立刻跳上马车喘口气。

最终顾南衣却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因为她身后传来了秦朗的唤声。

“吃饭。”他简单利落地道。

顾南衣立刻应声,手上一点儿不留情地把门第二次拍在了薛振的脸上。

薛振:“……”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能依稀隔着门板听见顾南衣走远的脚步声,很轻快,又符合她的年纪。

然后秦朗的声音没有感情地道,“锁门。”

于是薛振又听见顾南衣走了回来,将门给落了锁。

薛振:“……”

他比从前更为记仇地把秦朗这个名字给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苏妩在场。

秦朗:锁门。

顾南衣:哦。

苏妩:放肆!谁给了你使唤殿下的权力!!

☆、第 36 章

“薛振?”秦朗光听这个名字就皱眉, “你又和他说话?”

“他是皇帝, 还能锁着他不成?”

“他来, 你可以不理他。”秦朗不讲道理地说。

“先听听他说什么。”顾南衣无所谓道, “我知道他的性格,这般低声下气说好话之后若是还得不到个好回应,很容易便在心底记恨了。再说你上次还打了他。”

秦朗:“……”他看了一眼门外, 并不觉得打了皇帝是件多么天大的事情。“他随意出宫就该考虑到这些。”

如果真被什么人杀了, 薛振这皇帝也就到头了。

顾南衣扬眉, “说到这,他今天带了不少侍卫,我认得几个,都是好手。”

吃到一半的秦朗皱起眉来, 他风卷残云地把饭吃完, 碗一放就起身回房了。

一小会儿的功夫,秦朗从自己的屋里出来, 带了一堆防身的兵器暗器, 挨个保养起来。

顾南衣看了会儿, 竟不知道秦朗什么时候买的这些, “这个是什么?”

“暴雨梨花针。”

顾南衣还想伸手拿起来多看看, 被秦朗捏住了手腕。

年轻人很不赞同地斥责,“危险。”

“我看看。”

“你哪会用?”秦朗毫不留情地把顾南衣的手翻转过来,在桌上挑挑拣拣,给了她一柄不过巴掌长的精致匕首,“你玩这个。”

顾南衣放下筷子, 很认真地把玩了一会儿。

匕首是用上好的生铁制成,但因十分轻薄,掂在手中并没有什么重量,加之上头的雕纹带了一粒华而不实的宝石,很容易便能看得出这不是普通用来防身的东西。

“送你的。”秦朗将一柄看起来至少三倍大的匕首配到腰间隐蔽处,眼也不抬地道,“你以前也送过我匕首。”

顾南衣恍然,她将匕首收起放到身旁,顺口问道,“那我送你的那柄去哪儿了?”

秦朗的动作一顿。

“派上用场了吗?”

“……派上了。”秦朗垂着头道,“磨损太厉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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