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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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啊,纪云索性将手头上的活儿一放,转头就满世界找白术去了——他先是在锦衣卫里找,愣是没找到,再绕到兽会比武台台后去找,还是没找到,最后顶着越来越大的鱼,他终于在一个远离兽台的偏远荷花塘便上找到了那抹瘦小的身影——她背对着偏远的院门,蹲在那里,手里拽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馒头,就像是没感觉到脑袋上老天爷踢翻了洗脚盆似的,一下下机械地往那池塘里扔馒头块。

纪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个被雷劈似的表情,吧嗒吧嗒都跑过去,对着那屁股就是轻轻一脚:“在这猫着干嘛呢!这么老大的鱼哪来的鱼给你喂!那边万岁爷招呼着要搭雨棚,你来帮把手!”

纪云语落,却惊讶地发现好像没人理他。

“……聋啦?”密密麻麻的飘雨中,锦衣卫副使撑着把临时抢来的破伞,有些好奇地猫腰凑近了一看,这才发现,那蹲在池塘边的人安静得好像有点不对劲,而且还肩膀还一抖一抖的,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那什么。

纪云绕到了白术跟前,这才发现这会儿蹲在池塘边的人就像是水鬼似的,整张脸上全是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那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好不吓人——当纪云凑近她时,她微微眯起眼抬起头,与此同时,一颗豆大的水底从她的脸颊滑过……

纪云一连后退三步。

白术站起来,手中的馒头一扔,勾起唇角用听上去十分冷静的声音问:“干什么你?”

“……这问题应该是我问吧,你做什么你,突然猫在这找都找不到,天还下那么大雨,你——”

纪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定眼一看就发现这会儿站在他不远处的人的表情唱戏似的瞬间从“^_^”变成了“Q_Q”,猛地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干嘛,只感觉到眼前人影一晃紧接着便被狠狠地往后撞得踉跄了几步,他“喂”了声下意识地高举起双臂,只感觉到一张脸贴着自己的小腹处先是“噗噗噗”地闷闷哼唧了几声,随即便“哇”地一声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被甩了被甩了被甩了被甩了——你试过被人一脸微笑地拒绝的感觉吗,温柔地笑着对你说‘没关系我不怕闹绯闻只不过是我不喜欢你而已’什么的呜呜呜呜——卧槽还不如告诉我他性别男爱好女我还开心点儿至少我还有机会——”

“等等等等,你有什么机会,你还能把自己变成女的不成?”纪云被吓了个够呛,手还高高举起做广播体操伸展运动状不敢放下来,“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被谁拒绝了?君长知?西决?云峥老大?还是万岁爷?!”

“什么鬼!”

大雨中,纪云吭哧吭哧地弯腰捡起来那被撞飞的伞,虽然这会儿他和白术两人都被淋湿了,但是那伞还是重新撑了开来遮在他们脑袋上——锦衣卫副使将那张贴着自己的胸前不客气地将鼻涕眼泪全部糊上来的脸推开了些,低下头,看着这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熊脸,皱起眉:“你还真喜欢君长知啊?”

“……还不都是被你们说的。”白术摸了摸,从口袋里掏出个湿哒哒的帕子,拧干了水擤了把鼻涕,顺手将那帕子一扔,“原本不喜欢的,结果你们天天说天天说,我就心思活络了……”

纪云一愣:“这还能怪咱们?”

白术拍在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鼻子通红,眼睛肿得和核桃似的,拧开了脸不说话。

纪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这才嘟囔道:“好好好,甭管你之前怎么有毛病就看真看上君长知了,你、你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而且还都是两个男人,在一起像什么话?那君家就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就算君长知同意了,那君家的老头老太太能同意?”

“……”

这都不是重点。

白术默不吭声地低着头揉了揉眼睛,手又被拉开,纪云显得有些烦躁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别揉了!”

“那怎么办啊?”

“我咋知道啊,移情别恋吧。”纪云想了想,“要不你喜欢我算了,虽然我也不喜欢男的,不过好歹不会残忍地拒绝你。”

“……这不是人渣的行为么?”

“滚。”

☆、 第九十章

纪云领着双眼通红的白术回到兽会现场,当白术志残身坚地扛着一根巨大的铁柱子吸着鼻子打从天德帝跟前飘过时,被他一声叫住,吸了吸鼻涕,白术回过头,惨淡裂开嘴:“卑职叩见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德帝被她这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累得不行,吃了一半的水果都不顾形象地吐了出来,看上去挺震惊地问:“干嘛呢你,怎么啦这是,哟哭啦?”

天德帝话语一落,周围那些个原本正低声交谈着的官员忽然安静下来,纷纷转过头来看热闹,一时间无数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白术身上,其中当然也包括回到了雨棚下,正与自家老爹低声谈话的年轻大理寺卿君长知君大人,他转过头来,目光在白术的身上扫了一圈,随即微微一愣。

白术:“…………”

操.你大爷的大嗓门儿。

白术无比尴尬,心里悔恨早知道刚才宁愿绕路走也不往这不干好事的皇帝面前走,这会儿真正是被逼得赶鸭子上架,顿了顿只好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强忍下将手中的铁柱子扔那张尊贵脸上的冲动道:“回万岁爷的话,方才卑职经过那水塘,天下雨地面滑,一个没站稳滑落那水中,那本是偏院的池塘水,想来那内务府事儿忙也没来得及清理,里面水浑浊得紧,什么泥巴啊烂叶根儿啊,怕是养出了沙虫掉进了眼睛里——”

“得得得得,就问你一句,哪来那么多废话。”天德帝皱起眉,“去洗洗眼睛再干活,像什么话。”

“……”

你大爷的,不都是你要问的么,现在又摆出这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给谁看啊。

白术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表面上一副“幸得圣上垂怜”的受宠若惊模样,扛着那巨大的铁柱子猫腰就跑开了——那巨大的铁柱换到普通人手上都是三三俩俩的小太监或者侍卫扛着吭哧吭哧慢慢走,到了她手上却轻松得如同扛了一根纸糊的道具似的,那大柱子几乎要将她矮小的身子都压垮似的场景让在场的官员纷纷侧目,似乎都觉得十分有趣。

白术离开后。

天德帝将自己的目光从那矮子锦衣卫身上收回,转身正欲与身边的爱妃攀谈,却在这个时候,看见西决笑吟吟地凑了过来——孟楼微微一愣,虽然心有不耐烦,但是外族贵宾主动攀谈他总不好拧开脑袋不理人家,坐直了身体也露出一抹笑容,皮笑肉不笑地等着西决开口给自己添堵。

果不其然,西决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天德皇帝果然英明神武,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西决目光盈满了笑意,在人群中晃悠了一圈,对准不远处那个吧唧一下扔下手中的大柱子飞溅周围的人一身泥水惹来一众怒骂的矮子锦衣卫,笑了笑这才慢吞吞地将目光收回,“这锦衣卫看似身材矮小,手无缚鸡之力,实际上却着实力大无穷得很呢。”

“哦,”被暗自较劲儿的敌人夸奖了这种事放谁身上恐怕都是要暗自爽快,天德帝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些,“锦衣卫乃朕身边最亲近的侍卫,自然多少有些过人之处,不过,也只是某些方面稍显出众,不足一提。”

言罢,看着不远处那个指着抓袖子擦脸的公公大笑的矮子锦衣卫,唇角抽了抽,有些惨不忍睹地收回目光:“至于那个,吃得多,自然劲儿大,有了她在,朕每个月都要往都尉府多分发一袋子大米才够。”

天德帝自然说的是玩笑话,于是他话一刚落,周围一群大人哪怕是觉得不好笑也纷纷呵呵呵呵笑了起来,西决更是笑得眯起了眼,一双琥珀色的瞳眸晶亮晶亮的,然后语出惊人地来了句:“西番国盛产优质大米,皇上若是不想养这小矮子侍卫了,不防将她拿来本王养养。”

只是单这一句话,便成功地让周围的各种臣子闭上了乐呵呵的嘴。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闹不明白这西番国的皇子哪根筋不对了居然开口跟大商国皇帝要锦衣卫——这年头谁不知道锦衣卫就是皇帝的座下走狗,一群人像是被洗脑了似的那么忠诚,放了这么一个玩意在自己身边,这西决皇子今后是不想睡踏实觉了还是怎么的?

而且哪怕天德帝愿意,将自己的侍卫让出去这算什么事儿啊?

果不其然,天德帝在微微一愣后,脸上的笑容险些有些挂不住,但是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大笑道:“朕瞧着这提议是不错,一会儿朕且将那二十八叫来跟前问问,她若愿意跟着你走,你尽管拿去玩耍。”

众人:“……”

皇上,您还真爽快,明明是一副牙都快咬碎了的模样。

在众臣沉默之间,唯独平章政事君国民嗅出了一点儿空气中隐隐约约的一丝不对的气压,老人家起先是好奇地伸着脖子看了看周围似乎在寻找哪里不对,却在东张西望地看了四周一圈后,猛地发现,原来那产出低气压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会儿冷着脸拢着袖子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德帝与西决对话的……他家儿子。

堂堂大商国大理寺卿,君长知,君大人。

哎哟,这可稀奇了嘿。

人家皇帝转手转让个侍卫,有他君长知什么事儿啊?

君老大人看得奇怪,借着人群这样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自家儿子:“你跟那侍卫熟啊?”

君长知一愣,转过头瞥了他家老父一眼,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熟。”

“那你一副人家抢你媳妇儿的深仇大恨模样是干嘛?”君国民满头雾水,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又不熟。”

不知道为啥,君国民总觉得自己说完那句“又不熟”之后,他儿子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活生生被他捅了一刀似的别扭得很——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发问呢,好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那西决二皇子便哈哈大笑地打着圆场说“只是开玩笑而已”,在场的人无论是臣子还是天德帝,纷纷都是猛地松了一口气似的模样,纷纷笑着附和一方面称西决幽默另一方面夸奖自家皇上大方,气氛忽然从瞬间的紧绷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其乐融融。

……

而此时,在兽会比武台上方的遮雨棚子已经搭好,这会儿正混迹在一群锦衣卫中蹲在台子上扫水的白术自然不知道刚才以她为话题中心差点儿刮出一阵腥风血雨,只是想到一会儿她们老大要上台的,所以扫水扫得格外认真。

扫完了水下了台子又等了一会儿,算是心急如焚地看完了前面的几场比武,中间又摆了一次午宴,等到下午接近太阳落山时候,这才真的轮到云峥和那个西番国侍卫上场——此时雨已停,天空放晴,那比武台上的遮挡也重新撤了去,当时的大比分是五比四,大商国领先一分,此时包括天德帝在内所有大商国官员看上去都比较淡定:今年比试的结果,最多也就让西番国打个平手而已了。

此时都尉府众人看着也是松了一口气——当天边的一声炮响响起,象征最后一场作为压轴的两名“斗兽之人”上场,云峥的腿脚不方便,白术和纪云亲自将他与轮椅放上了比武台,末了,白术扫了眼还没完全干透的比武台,弯腰问了句:“老大,台子还要再擦擦么?”

“无碍,”云峥摆了摆手,“一会儿没多少机会用到轮椅的。”

白术被他这回答弄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多问,便被纪云拉着下了台。

之后很快的她便明白过来云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说前面的九场比赛都是在进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点到为止的友谊赛的话,那么这一场……

简直像是第三届世界大战爆发了似的。

正如云峥所说,打从比赛一开始,他就没多少机会待在轮椅上——准确地说是地面上,那西番国的不知叫什么的神秘侍卫上来就逼得很紧,一根武棍在他手中挥得虎虎生风,因为长棍进攻范围大,云峥本身又腿脚不方便,刚开始算是落下了劣势,看得白术在内都尉府一干人等只能干捉急。

当那西番国侍卫的棍子终于找到了云峥瞬间的破绽,看似轻巧实则凶猛地往那云峥胸前一点,他连人带着轮椅整个儿往后滑出几米远,险些滑出比武台边!

云峥猛地一顿面色的变了变,想也不想抬手一拍轮椅扶手整个轮椅便猛地停住了向后退的趋势,稍稍飞起约半米左右,几秒后,稳稳地重新落在比武台正中间,这番惊险举动引起台下一群大人们的惊呼,白术伸着脖子在台下掐着纪云的手臂很是紧张地问:“老大欠这人几万两银子?!是吗是吗?”

纪云转过头,显得有些古怪地瞥了自家徒弟一眼,而后缓缓道:“老大不欠他银子,但是他欠老大一条腿——喏,今儿咱们老大就是讨债来的。”

纪云话语刚落,还没等白术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此时只见台上的云峥忽然手中一顿,拍出三枚蝉翼刀,待那无名侍卫躲避暗器后退三步之时,忽然手上一震,便从袖中掉出一枚大约手掌长,手腕粗的金属棍——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武器究竟是怎么样变化的,等那无名的侍卫重新在比武台上站好时,云峥的手上也握着一根跟那无名侍卫的棍子十分相似的长棍——

阳光之下,那不知道用何金属打造的长棍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卧槽卧槽卧槽,”白术目瞪口呆,“说好的绣春刀呢!”

“你傻啊,谁告诉你锦衣卫的武器只能是绣春刀?”纪云瞥了白术一眼,万般嫌弃道,“老大不是不会用别的武器,那是那些个三教九流没资格让他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临时去医院探望外公,请了个假,不知道小伙伴看见没

没看见的俺给你们道个歉啊啊啊QAQ

☆、 第九十一章

白术认识云峥这么久,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居然是个用棍高手……呃,这话怎么用着觉得有点儿放.荡,不过就是那个意思没错了。

这会儿她的眼睛盯着台上动也不动,眼睁睁地瞧着他们的指挥使自打拿出了武器后整个人有如神助,转守为攻,一改之前被压着打的模样,手中的长棍屡次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地击打在那无名西番侍卫身上!

而此时,锦衣卫众人虽是也看得痛快,却多少知道些云峥的本事,欢呼归欢呼,反倒还是有个度——到白术这里就不一样了,只见这时虽然她并没有大呼小叫地跟着起哄,却是撅着屁股壁虎似的扒在栏杆上,脸摁在栏杆上几乎要勒出红痕,一双黑色招子闪闪发亮,耗子见了肥油似的。

“瞧你这一脸崇拜的模样,”纪云在她旁边酸不溜丢地说,“你怎么不干脆跪在这台边算了,狗腿。”

“你怎么知道我没跪下?”白术头也不回地说,“我内心给他跪下了。”

纪云低下头看身边的矮子说得一脸认真,一点儿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微微一愣后随即戚了声撇开脑袋。

而此时,在台上的云峥正如他所说那般,并没有多少机会待在轮椅上——虽然对方显然卑鄙地将他腿脚不好这点当做切入点,然而云峥本却似乎却并没有被这个毛病所困扰,他于轮椅之上起起落落,每一次都是精准地躲避开了敌人的进攻或者发动下一次进攻,几番来回下来,人们没有在他的身上看见异样,反倒是那西番国侍卫开始气喘不匀,似乎有些疲惫——

显然是方才他一开始就凶猛进攻想要快速取胜,却并没有立刻得手,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随着时间的退役,双方的比试却逐渐变了味道,那西番国的侍卫每次出手都冲着云峥的要害部位去,招招狠厉不留情面。

只见此时当他又一次进攻落空之后,手中长棍微微一震,忽然从中断落开来——白术心中一凛,果不其然下一秒便看见了让她觉得十分熟悉的一幕——当年冒充成影卫的家伙果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一招直接刺杀了天德帝两名影卫的武器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包括白术在内,当时亲眼见识过这侍卫本事的在场人都是无一不虎躯一震,各个风中凌乱起来——

白术:“这侍卫,也太他娘的肆无忌惮了吧?”

白术怔愣半晌,说出大家心声,与此同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头去看天德帝,而后果不其然看见后者一脸菜色,看上去几欲发作——赶紧拉拉身边纪云,让他看热闹。

纪云啪地一下拍在身边那矮子的脑门儿上:“行了我看见了,万岁爷一脸不高兴呢,你看见万岁爷一脸不高兴自己就兴高采烈,像什么话。”

纪云一边说着一边皱眉拍开自家徒弟拽在他袖子上的爪子,而就在此时,在他们面前的比武台上,那西番侍卫居然啪啪两下趁着云峥又一次从轮椅上移开,直接改变公式将他的轮椅砍了个七零八落——在场众人包括云峥在内无不微微愕然,只觉得这行为十分卑鄙无耻下作!

这一回不用白术发作,在她身后的一干锦衣卫众人见平日里自己恨不得贡在脑袋上顶着走、就比皇帝屁股底下的龙椅稍稍没那么尊贵一点点的指挥使代步轮椅居然被毁,纷纷从口中飚出脏话,捞袖子掏刀一副准备冲上台群殴的架势——

却在这时,只见云峥从半空中落下,手中长棍先是“呯”地一声点地,待那比武台面发出一声不堪负重的碎裂声,下一秒,他整个人也跟着落地,居然是依靠着那长棍的力量,与那寻常人无异一般直立地站在了比武台上!

那身姿!

那气势!

那高大!

白术:“卧槽!我移情别恋了!”

这一掉节操的嗓子喉得有点儿大声,正好众人都处于震惊得鸦雀无声状态,片刻停顿之后,比武台下锦衣卫众各个是哄笑成一团,似乎连台上的云峥都听见了她的这一嗓门,却是目光淡定地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白术捂着脸从栏杆上滑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见人了。

纪云弯腰抓抓她的肩膀:“还没比完呢,不看了?”

白术摇摇头:“让我死吧。”

“那让你更绝望一点,”纪云的声音悠悠地从她脑袋顶上飘过来,“你那一嗓门儿吼得有点儿大,方才君公公也听见了,这会儿正往咱们这边瞧呢——哦,还看着还看着还看着——”

白术立刻将手从脸上放下来,伸脑袋往君长知那边望——却看见这会儿君长知君大人正一脸淡定地与他身边的老父谈话,目光也是一派淡然看着比武台上,像是方才完全没注意到这边这些个小插曲似的。

白术猛地拧过脑袋去瞪谎报军情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后者特别淡定地瞥了她一眼,幸灾乐祸地说:“哦,在你抬头的一瞬间,他就不看了。”

白术抬起脚踹了她这不靠谱的师父一脚,拧开脑袋继续看比赛,于是此时因为距离隔得远,她当然不知道这会儿年轻的大理寺卿与他父亲君国民虽然是眼睛看着比武台上,实际上的对话却与这比武台上的一来一去毫无关系——

君国民年纪已高,自然听不见锦衣卫那边有个什么骚动,只是看着比赛忽然发现身边气压又有点不对,于是拢着袖子,歪了歪身子凑近身边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儿子:“儿子,你今天有点奇怪,怎么动不动就露出一副媳妇儿被抢的模样?出什么事儿了?”

君长知目不转睛,面不改色道:“肚子疼。”

君国民莫名道:“肚子疼怎么了?难不成是今早吃坏了东西?吃什么了?我娘不是亲手熬得小米粥么?”

君长知想了想,唇角一动:“来的时候被只猴子塞了个肉包。”

君国民一脸茫然:“你不是不吃那玩意的?”

君长知:“……”

君国民不依不饶又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过了随便什么人塞食物给你都往嘴巴里放的年纪了。”

君老大人话语刚落,却看见自家儿子不知道为何似乎是由一个肉包子似乎联想到了其他的东西,脸上忽然露出个唏嘘的表情,沉默半晌,却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堆他说:“爹,你当年跟娘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哦,干嘛突然问起这个?”君国民撸了把胡子,难得自家儿子提起他那写个青葱往事却是毫不含糊,一边毫不害臊地缓缓道,“当年你爹娘郎才女貌,男未婚,女未嫁,门当户对,却怎么都没碰上这门亲事——眼瞅着你娘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却还是选不到个好夫婿,于是那年七月七日,你娘到寺庙烧香祈求一段好姻缘,却不料在上山路上碰到一伙流氓——”

“不想听了。”

“……”

“说实话。”

“媒婆呗,”君国民清了清嗓子,挺挺肚子看似挺没趣地说,“还能是什么,这年头神仙眷侣、经历腥风血雨生死别离最后厮守终身的事情只会出现在民间画本里。”

“听上去似乎对娘诸多埋怨,并不高兴这段婚事?”

“埃你个混球别瞎说啊,天天在大理寺审犯人审得你都没三观了不是?连自己爹娘都怀疑起来,这要是乱说传到你娘耳朵里后院着火了你来灭火啊?”君国民看着身边一脸淡定说出那些个惊世骇俗话的儿子,“若是老夫对你娘有何埋怨,哪来的你?打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么多年,父亲可有对娘亲说过‘喜欢’之类的情话?”

“……问这个干嘛?”君国民老脸一红,“就那么一两次吧。”

“可有说过之后,立刻就忘记到后脑勺,对着花楼的姑娘蠢蠢欲动?”

“什么?”

“没什么。”

君长知轻笑一声,却不知在笑些什么,君国民转过头看着自家二十几年春心未动的儿子,越看越觉得他满目隐隐约约的含蓄怨气,是有红鸾开窍之兆,看了看周围其他朝廷命官都一心一意地瞅着比武台,于是在椅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你有看上的姑娘家了?”

君长知又缓缓转过脑袋,盯着他老爹看了一会儿,看了半天看得后者浑身发毛,这才薄唇轻启,拧开头淡淡道:“没有。”

君国民:“看上你就说,你爹我当官这么多年什么好处没捞着最后告老还乡之前给儿子说门好亲事也算是谋求福利,在说,你这条件找什么样的不行。”

君长知想了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于是这话题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只听见“啪”地一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声音,君长知闻声抬头,却看见比武台上居然也有了结果——此时,那西番国侍卫的双手武器分别散落在比武台两边,他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云峥胸口之上,而云峥手中的长棍,也正巧靠在其右腿脚踝骨上。

虽不见皮肉伤,单听着那声动静,应当是被敲碎了。

周围陷入片刻沉默,随即不远处一声炮声声响,在那西番国侍卫倒在地上的同时,一抹瘦小的身影钻过栏杆直接冲上了比武台一把扶住锦衣卫正指挥使,踮起脚将一块手把送到他唇边正巧接住一口从后者口中吐出的鲜血,这似乎是一个开头,紧接着越来越多身穿飞鱼服的人掀翻了围栏窜上台,将他们的老大淹没在人群里。

作者有话要说:云峥受了内伤。

君公公……也内伤了。

☆、 第九十二章

整场比试的结果,眼瞧着像是云峥赢了,那无名侍卫折了一条腿,其实当比赛结束后,大家方才知晓,原来云峥也伤的不轻,那无名侍卫最后的一掌下了狠力,若不是云峥本身武功高强,这会儿怕是已经交代在台上了——他是硬撑着一口气被锦衣卫兄弟们扶着走下台的。

在他们的身后,赢了兽会的皇帝不见喜气反倒是满脸微妙,看不出究竟是喜悦还是不愉悦,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锦衣卫下了台,直到那天边再一次连续响起了十几声礼炮的声响,他这才仿佛如梦中初醒般收回目光。

……

天德二年,十月二十二日。锦衣卫正指挥使云峥因伤病无法续任锦衣卫正指挥使一职,主动起草一封退居后勤的折子递到那九五之尊之人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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