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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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礼部那些派下来的宫人们大肆赞扬,夸她漂亮、凤冠合适、跨她气质得体的声音。

然而白术却听不见。

她微微扬起被凤冠金钗压得沉重的透露,看了看窗外——此时窗外阳光正好,犹如一年前她初入锦衣卫祠堂时那一天。

那一天,所有的锦衣卫都站在那里,当白术走进祠堂,他们便齐刷刷的转过头来,安静地冲着她微笑。

在队伍的镜头,是坐在轮椅上的云筝,他手中捧着仅三样东西——飞鱼服,象牙牌,外加一把简简单单的绣春刀。仅此而已。

却足够让当时的她开心得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而眼下。

当她真真正正距离那个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她却止不住泪水从眼眶喷涌而出。

太丑陋了。

她看着镜子里那在稚嫩的脸上化着最全套的妆容的人,在心中默默道——

瞧你变成了什么样。

……

可笑的是众人以为她这是喜极而泣。

……

三日之后,纳彩大典。

央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群臣站于殿外,垂首默立,只待良辰吉时,新人隆重登场。

君老大人看了看目无表情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伸出手,捅了捅他……后者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老父。

“儿子啊。”

“?”

“你还好吧?”

“怎么不好?”

“从今天早上起,你这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君老大人哼了声,“你说你能好?”

君长知唇角轻抿。

“为父听说,你同那——”

“没有关系。”

“…………老子还没说完。”

“无论父亲想要说什么,”君长知将脑袋摆正,垂下眼,让长而浓密的睫毛遮盖住自眼中的情绪,“过了今日,都没关系了。”

“……”

君家父子安静对话,然而他们却不知,此时后宫已经翻了天。

此时此刻。

当众人默默等待盛典时,在某个小小的院落里,面对孟楼的惊天怒火,宫人们跪了一地,在他们身后,是门窗敞开的小屋,而那上一秒还安静坐在那里让人给自己描上红唇的人,此时已经不知所踪。

☆、第一百六十章

被完全蒙在鼓里的群臣就这么跪在那傻乎乎地等——这一等就等到了日上三竿,等过了良辰吉时,年老体力不支的文官被小太监们伺候着旁边休息区了,此时众位大人心中未免犯嘀咕:这典礼老半天不开始,选好的时辰都过了不管是皇上也好未来的皇后也好一个都没出现,这啥意思来着?

除却大臣,心中还有些个小九九的自然是在那一排站着,等着眼睁睁瞧着自己这辈子的指望落入他人囊中的宫妃们——大约也是见皇上以及白术久久不出现,众宫妃们心中开始琢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与此同时她们脸上不安和暗喜交替着出现,刚开始是沉默,伸着脖子往那未来准皇后该出现的方向看,看了老半天见没动静,她们便忍不住坏了规矩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心中所想的无非就是那准皇后出了什么事儿——无论是哪位姐姐妹妹嫉妒心发了狂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她们这会儿心底倒是统一就一个看法,那就是:干得好。

过了一会儿,眼睛最尖的大臣首先看见那一排身着华服的锦衣卫开始往外撤。

又过了一会儿,这次是只要眼睛没瞎的,都注意到原本围在周围同样等待盛典的御前侍卫们侍卫陆陆续续消失,此时,大臣们从刚开始的犯嘀咕变成了不安,宫妃们那边由女人们丰富的想象力已经流传出了一个故事:未来的准皇后因为遭人嫉妒,这会儿出事儿了,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好了,皇帝正在她生前住过的那小院子里大发雷霆,悲痛欲绝。

这故事从宫妃主子的嘴巴里传进宫女们的耳朵里,再从宫女们的嘴巴里传到小太监的耳朵里,最后,由小太监传话给各位大人府上的侍卫,再由侍卫的嘴巴传到各位达人的耳朵里时,故事有了一个完美的起因经过结果——传闻,是不知道是哪个嫉妒成狂的后宫女子,因争夺后位不成,心生怨恨,故而派人在那未来的准皇后今日大典上要用的胭脂里下了厉害的毒药,这会儿,那未来的准皇后已经满脸溃烂至死,惨不忍睹,十分可怜……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好了,皇帝正在她生前住过的那小院子里大发雷霆,悲痛欲绝。

以上。

故事由君府府上的内侍小心翼翼给君老大人说的时候,他听得也是一惊一乍的心说世界上还有这么毒的毒药碰一碰就要死,正转过头想要跟自家儿子讨论一下这种毒药存在的可能性,结果一转脑袋,便看见原本还老老实实跪在自己身边的人忽然一个起身站了起来——君老大人只看见眼前那大理寺卿的蟒蛇红袍红影一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急匆匆地跑出了几米开外。

“长知,这是去哪啊?”君老大人满脸迷茫,“埃?别跑啊,你爹跟你说话呢你个不孝子——”

结果就是大理寺卿在他老爹的叫声中越跑越远。

跟他同样火烧屁股往城门外方向一路狂奔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纪云——那一身锦衣卫指挥使飞鱼袍,同大理寺卿的大红蟒蛇官袍一起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迅速靠拢,在场群臣皆是忘记了继续窃窃私语猜测,纷纷转过了头来,傻了眼似的瞪着这俩忽然发了疯似的大人们——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这一边,白术已经顺利地过了第二道城门——当然是爬出去的。

白术觉得自己大概已经从都尉府毕业了——这些天,她完美的演技骗过了所有人,一边跟着那些管教嬷嬷将该学的不该学的统统都学了一遍,一边慢吞吞地去构思整个计划——在她小口小口吃饭的时候,她想的是怎么样才能让牛银花不受牵连;在她顶着本书训练“端庄走姿”的时候,她想的是怎么样才能顺利出皇宫;在她抓着毛笔用极为丑陋的毛笔字一笔一划地抄女德书的时候,她想的是,出了宫以后,她该怎么走,水路还是陆路,以及接下来该去哪。

从冬季围猎回来,她的出逃计划就已经出具原型。

她又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慢吞吞地收集她需要用的资料和物品,然后开始详细这个计划——一点点地填补整个计划中每一个有可能让她失败的细节。

这样的过程几乎是麻木的——孟楼多聪明,纪云多聪明,君长知多聪明——白术从来没有信心她能够骗过这些人精,所以她在想这些计划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更多说的时候,她还得催眠自己确确实实要跟孟楼成婚当皇后什么的——当然啦,骗过敌人的第一步就是要骗过自己。

…………这催眠过程过于成功。

以至于有那么一刻,白术几乎自己都要以为自己要嫁给孟楼,然后就这样以穿越女们该有的结局过完这一生——虽不一定得到好下场,但是锦衣华服的日子也能过上好几天,偶尔或许还需要跟后宫的那些娘娘们搞搞宫斗。

好在最后那一夜在雨花阁同孟楼的对话让她从这催眠中惊醒:宫斗个屁,她从来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当初她抢破了脑袋就为了入皇当当公务员混个铁饭碗,但是现在,她发现这碗饭不好吃了,有人要在里面下毒了,她就必须要抽身离开。

而且要走得毫不犹豫。

此时此刻,在她的身后的内宫高墙——当翻过第一道墙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大概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天德帝可能就会放出整个皇宫里所有可能会跑步的东西出来追她,或者是追寻她的蛛丝马迹,所以她打消了最开始,用天德帝给的大宫女的牌子掩人耳目出宫的计划,她选择的是简单粗暴的翻墙。

按照锦衣卫办案的习惯,询问驻守城门的人有没有可疑人物进出是他们肯定会干的事儿——被他们知道白术出去过这个倒是不打紧,白术怕的是,纪云他们能根据一道道城门之间她出入间隔的时间,直接推算出她的脚程,再顺着一路追过来,那就糟糕了。

她总能在空气中嗅到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一路上的心跳就没消停下来过。

不过好在,这是在古代——通讯总是没那么方便迅速,基本还处于“出门靠吼”的阶段,又介于天德帝可能碍于面子不敢大张旗鼓地搞击鼓戒备,所以这会儿外层城墙的守卫们尚未发现不妥,戒备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森严许多,当白术翻过最后一道宫墙,落在央城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时,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抬起手抹了把额间的汗。

白术猜测,不出意外的话,天德帝那边大概已经发现她失踪,并且应该开始行动了——这么想着,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身上的兜帽斗篷——她身上穿的是在城外买回来收着的普通寻常老百姓姑娘穿的春夏装,身上罩着个普普通通的这样斗篷,若不是这会儿她像是只燕子似的迈着轻巧的步子匆匆赶路,灵活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眼下这个面貌普通、顶多算得上是清秀的姑娘,和在街道上闲逛、站在路边摊上看着廉价胭脂水粉的姑娘并没有任何不同。

没有人能猜到这会儿在近在咫尺的皇城之内,为了找她,整个皇宫已经被天德帝掀翻了天。

“挨,我听说今儿个不是万岁爷纳彩宣皇后的日子么?”

“是啊是啊,我也纳闷呢,怎么这个时辰了,那皇城里还没有一点儿动静?好歹也该有礼炮什么的……”

“别说是礼炮了,奏乐都没有——我刚还凑城墙边趴着听了一会儿,里头死一般安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哎哟,别是出事了吧?”

“呸呸呸,说什么昏话呢!当心被锦衣卫听见,抓了你去还拖累我!”

街边的摆摊卖杂物的摊贩们在相互胡侃之间,不经意地一抬头便看见个戴着斗篷兜帽、低着头的人从他们面前匆匆走过——只是那人一低头,一缕乌黑的长发滑落,他们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叫了声:“哎哟姑娘别走啊,来看看上好的进贡胭脂水粉——”

只可惜那姑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位杂货摊老板闭上嘴,悻悻地面面相觑。

这条道路的尽头是君府。

当越发靠近君府,周围人烟越是稀少,那个匆匆忙忙的身影终于在空无一人的后院走道上停下来,她将自己藏身于阴影当中,摘下了兜帽,抬起头看了眼一墙之隔之后的君府,想了想后,她手脚利落地翻进了院子里——后院中,原本趴在角落里纳凉的大狼犬听见了动静爬起来,正欲狂吠,一抬头却发现来的这家伙好像它也认识,待她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顶,狼犬耳朵动了动,呜咽着又趴了回去。

就是奇怪地看着那个刚刚摸了它狗脑袋的家伙像是贼似的爬上房顶。

然后选了其中某一处的房顶,掀开瓦片,将手中沉甸甸的包袱直接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系列事儿后,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空气之中只听见她衣袍翻飞所发出的的扑簌声音。

……

白术从君府的后巷走出来时,已经看见有侍卫上了街道。

她脚步一顿,灵活地闪身缩了回去,捉摸了下,便从手中最后一个包袱里,掏出些东西往脸上抹了抹——没等一会儿,那鼻子山根就变得高挺了些,她又拍拍脸颊,原本没多少肉的脸颊瞬间鼓了起来,又碰了碰唇,一张小嘴便成了毫无特色、颇为苍白的大嘴。

她又吞下一粒药丸似的东西,再稍稍将背佝下,等她从巷子里走出来时,便理直气壮地与那些寻找她的侍卫们擦肩而过。

一路上,白术庆幸自己没有遇见一个锦衣卫,顺利地就到了渡头。

她花了多一些钱,从一名老妇人手中买了最近的一艘去北方渡口少庆的船只的位置。

捏着那张船票,站在渡头,白术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在都尉府的小小食堂里,纪云站在那破破烂烂的餐桌前,指着一张羊皮纸同她们解释:少庆,就是通往北方水路转陆路的最后一个可抵达岸口,北方缺水,再往后就没有可行船的路了……过了这岸口上了岸,前经少关,北阳,俞夏,公主岭四大关口,通往四个方向,然而那地图就像是一个收起来的笼——

这四个关口最后所有的指向处,统统都指向北镇王的封地。

北方。

那片接近大商国国界的地方。

一直由亲自驻守边关的北镇王这名将军王亲自管理,如果此时此刻,北镇王已经活着从狩猎场安全地回到他的领地,那么那个地方,便是天德帝的手唯一触碰不到的地方。

而这正巧是白术要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白术乘坐上了船,当船开出去的时候,她一回头正好看见有皇宫里来的侍卫匆匆忙忙赶到码头开始大肆巡查,其中有一名锦衣卫,还是熟人,于是远远的,她还能听见纪云操着他的大嗓门抓着一名码头船夫询问——

“有没有见到个年轻的姑娘?”

那船夫原本就是个哑巴,大概也是头一回见识到活着的锦衣卫,被他这么一吼整个人都蒙了,比手画脚也不知道在比划啥,白术看见纪云一脸崩溃地推开他,锦衣卫指挥使一抬头似乎是看见了白术他们的船,那视线扫过来的一瞬间百术便反映很快地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藏在了一筐对得满满的橘子后头,果不其然,纪云这就招呼着撑船的人赶紧滚回来给他察看一下——

白术心中一紧,正考虑跳船这件事的可执行性,结果却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从众多橘子的缝隙之间她偷偷看去,只是模糊地看见一抹绯红色身影向着这边而来……

白术承认有那么几秒她心跳漏了半拍。

那马蹄声在纪云他们造成的混乱中停了下来,被白术定位为宫中最嚣张之马的那匹大白马暴躁的嘶鸣声响起的时候——

“怎么了?”

大理寺卿那颇为沙哑的声音压过了一切的混乱直直传入白术的耳朵里,她身体僵硬了下,不动声色地将原本就戴在脑袋上的兜帽拉了拉,低下头掩饰住了脸上的苍白不让周围的其他人看出她的不自然。

纪云道:“找人啊怎么了——你要不帮忙就边儿去别捣乱,那边走了一艘船,我得让它回来看看我徒弟在不在上面……”

“……那船现在走,船上的人都得是一个时辰前交好银子的,你查它有什么用?”

“万一她也这么想呢?”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君长知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无头无尾地叫了声:“纪云。”

“干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特暴躁地问。

只见那踏云暴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圈,似乎是因为主人一时收紧了缰绳而发出不耐的嘶鸣,然而此时坐在马背上的男人却面无表情,说出句让众人皆是莫名的话——

“你就这么想将她抓回来么?”

…………这话却是说得不符合他大理寺卿的身份了。

现场陷入片刻的沉默,令人惊讶的是,此时锦衣卫指挥使却意外的没有叱责他,相反的,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个迟的奇怪表情,反问:“君大人,知晓你在说什么么?”

君长知笑了声,可惜那笑意未达眼底:“自然是知晓的。”

“这话若是传出去被万岁爷听见了……”

“那便是听见了。”君长知不等纪云把话说完便打断他,“他为君,君某为臣,按照道理凡事君为先,人我便是让了他一回,也不枉君某读过那些个圣贤书,如今万岁爷自己看不住,那便是谁也怪不了了——纪大人可听过,凡事让了一回,下一回怕就没那么好商量了这个道理?”

“你……”

纪云瞠目结舌瞪着突然口出狂言的大理寺卿,似乎还在纳闷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或者压根就是疯了才说出这么些个大逆不道的话——而此时,正站在岸口瞎扯的两位大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却完全落入了对话中另外一位主角的耳朵里,而作为当事人的白术,此时此刻就只有一个想法:她要烧了世界上所有的所谓“圣贤书”。

看看都教会男人啥东西了!

哦,留一本教育人“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水浒传怎么样?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此时,大概是因为此时渡头的阵容过于华丽,这会儿虽然纪云没有再要求白术所乘坐的这艘船再划回去给他检查,但是船夫却很敬业地停在了原地伸头伸脑地又兴奋又害怕地看热闹——全然不顾此时此刻在他的船上还有那么一位心急如焚等着跑路的主顾……而且这会儿不止是船夫,甚至是其他坐在船上的人也好奇地相互打量起来——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跑了个不得了要犯,啧啧,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好像——这不仅有锦衣卫,听说半个皇城的侍卫都出来了。”

“呀,那犯人得会武功啊。”

“那个穿红官炮的我认识,那可不是大理寺卿么…就去年刚上任就解决西北灾荒,弄得一批贪官下马的大官老爷,怎么大理寺还管这事儿啊?”

此时船上的人纷纷好奇发生了什么,坐在白术旁边的是个老妇人,也是那一堆橘子的主人,大概是听见了河岸边的两位大人是在找一个年轻的姑娘,一转头就看见在自己的橘子后面蹲着个形态可疑捂着脸的,当

她将迟疑的目光停在那个浑身上下罩着斗篷的人身上时,却发现后者淡定地掀开了脑袋上的斗篷——一个年轻俊秀的“小伙子”露出脸来,冲着她咧嘴一笑:“婆婆,外头这么闹这是怎么了?”

白术话语落,满意地看见面前的老人一扫脸上的狐疑:“听说是官老爷在抓人,抓的还是个姑娘,这会儿耽搁了开船呢,不过大概就快要好了。”

白术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不由得庆幸自己之前几天一边乖乖学规矩叫那些人放下戒备一边收集逃跑时候要用的材料时,没忘记易容材料这一点还是很明智的——虽然往纪云或者君长知那样一等一的人精面前一站肯定骗不过他们,但是世界上能跟他们一样聪明的人又有多少呢?

知道这会儿在君长知的阻拦之下,纪云大致是不会再将船叫回去,这会儿白术定下神来,稍稍坐稳,果然没一会儿,这条船就以远离岸口的方向逐渐离开——白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时,发现沿岸确确实实到处是官兵在盘查,大概不出明天她的画像就会贴满整个央城,再不出一周,她的画像将会贴满全大商各地。

白术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么有存在感过。

似乎是闯了一个很大的祸。

她咬着手指,却发现自己内心的愧疚并没有多少,一旦船慢悠悠地沿着水路出了央城城门,她整个人便觉得活了过来,安静地听着船上的人猜测那逃跑的人武功有多厉害或者是什么重要的身份,没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大家互相介绍自己是做什么的准备去哪里,到了白术这里,白术压低了声音亦真亦假地说,她是来自西北的大河村,之前闹了饥荒父母双亡,她长途跋涉来到央城准备投靠亲戚,谁知道亲戚早就不准备再任她,她没有办法,在花光了盘缠之后用一点钱买了船上的位置,准备到北方去找点儿活做。

大家纷纷奇怪,找活儿做央城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这年轻人怎么奇怪得很偏偏跑去北方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却在提出疑问后只见那“少年”微微一笑,拉起身上的斗篷盖住脑袋,淡淡地说了句:“央城人多官多规矩也多,我在这呆着不开心,就想着到北边去,听说那里相对自由许多。”

船上的人沉默半晌,却没想到接下来搭白术的话的却是那个卖橘子的老婆婆,她笑着符合白术,称自己的儿子在北镇王府上当差,并问她愿不愿意到北镇王的领地去,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她说不定可以拖她儿子在北镇王府上给她弄个差事。

北镇王府?

是了,这些天也一直没有收到消息说北边出什么乱子,想来那个作为一切祸缘的北镇王还真是大难不死,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封底。

对于这老婆子的邀请,白术不做回答,却问:“您儿子在那么远的地方当差,您怎么却独自在央城啊?”

“家本来就在央城,我儿子早些年就在北镇王府里做事了,是前些年,北镇王爷被派遣到北边边塞,他便一块儿跟了去——这些天给我来了信,我老大不识一个字,我给邻居的教书先生看了他告诉我,是我儿子来了家书,说他在北边已经稳定了下来,想让我过去给我老婆子养老呢。”那卖橘子的老婆婆不无自豪地说,“我儿子说他现在出息了,在王府有了地位,来些年再娶个媳妇,给我抱大孙子!信里头说得急急的,巴不得我收到信立刻动身,我呀收拾收拾就上路了,哦,还有我再隔壁的王婆,她儿子也在那边当差,这些天也写信让她同我一块儿过去,不过她儿子是没我家儿子出息,听说这么多年就混了个侍卫当当——”

老婆子的话引来了众人羡慕的符合——在他们看来,能在王爷府当差并且混到个不错的地位,这真真是件顶好的事情,寻常老百姓想的自然没有那么多,然而此时此刻借着斗篷的阴影,最先提出困惑的人却浅浅地皱起眉——

北镇王刚刚回到领地,就全面封锁了北边的消息,明明从那边到央城寻常老百姓还有正常的同姓,但是在皇宫里的他们,却对北镇王动向一无所知。

而北镇王府当差的人们,开始急急地召唤自己的父母亲朋好友往北边赶。

这两件事儿最好是巧合碰在一起。

若不是巧合……

白术眉头皱得跟紧了些,咬着手指的牙稍稍使力,直到将自己咬疼了她才“哎”地一声松开嘴,这个时候,那个卖橘子的老太婆又凑上来问她,要不要跟她到北镇王府去试试能不能找活儿做,白术稍稍犹豫了几秒,片刻后,笑着道:“好呀,反正我也没地方去,那就麻烦您了,婆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北方环境恶劣,黄沙盖土,常年雨水稀缺,一年之中有八个月是需要穿袍子加袄的寒天冻地,剩下四个月却又热得人往太阳下一站就仿佛要融化——这样的环境对于常年呆在央城那样雨水富饶、四季分明的地方的人来说无疑是最最不愿去的地方。

放眼整个大商国,怕是也就北镇王一人把这地方当做块宝地在认真治理——除却平日勤练兵,包围大商国土边境之外,听说这位王爷也是个文化人,士农工商只要能看的书都看了一边,常年指挥着北方人民少生孩子多种树,一边很有先进思想的搞绿化一边研究合适北方种植的粮食,哪怕是去年大商国因天灾大面积地区受灾闹饥荒,北镇王封地内的人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当各地的请求赈灾文书如雨雪般纷纷向着当时刚上任的天德帝砸去时,唯独北方这边,安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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