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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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心道,之前事事顺着你,却叫臭小子四处张扬出去,现在京城里的人都说他李烈惧内,多丢人。怎么说他李烈也是堂堂一等公,又是战功赫赫的,外人谁见了不是敬七分畏三分,还能怕了自家娘们?

独孤氏也不急着回驳,回到屋子后,将所有侍候着的奴仆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们爷俩。

“总之,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那就让儿子选吧。”独孤氏很有信心,她听说那云家姑娘不但是个胖的,现下还毁了容貌,以儿子这等眼光条件,怎生会看上她?

再说了,儿子打小是跟兰娘一块玩大的,臭小子的那点小心思她懂得很,早就爱慕着兰娘。现在总算是跟他姑妈说成了,他必是开心都来不及呢。

李烈知道臭小子的心思,又瞅瞅妻子,一掌拍在桌案上:“我是他老子,你丈夫!我还就不信了,连这点事都做不得主。”他真羡慕云盎,那过得才有自尊,此番下了决心,要好好在妻子跟前立威,“晚饭不吃了,我去军营!”说完抬腿就走,绝不回头。

独孤氏急了,叫道:“老爷,这么晚了去军营做什么?”没有回应。

李夙尧眼珠子一转,抚在他娘耳边说:“娘,您别怪爹,要咱李家跟云家结亲,可是皇后姨母暗中授意的。要不,您去找姨母说说?”然后嘿嘿一笑,追着他爹出去了。臭小子跟着爹出去几个月,现在跟爹比跟娘亲了。

独孤氏半饷才反应过来,揉着帕子,朝外面唤道:“夏嬷嬷,你进来,替我换身衣裳,我要进宫。”

独孤后陪着皇帝在宣政殿里批折子,听得宫人禀报后,暗暗思忖着,她这姐姐三更半夜的,不在家里陪着丈夫孩子,跑进宫里做什么。这唐国公,可是今天刚刚回的京城。

不好,必是来说夙尧跟云家那丫头的亲事的,若是知道这原是她的意思,依着姐姐那脾性,还不得赖在宫里不肯走?

独孤后瞧了默不作声的皇帝一眼,对着跪在地上的太监说:“去跟唐国公夫人说,本宫正忙着呢,这些日子都没空,等忙完了镇南王的事情,会召见她。”

小太监听命办事,将皇后娘娘的话一字不落地传给了独孤氏,独孤氏心里彻底明白,原这真是皇后的意思。

回到家后,着人去军营里将丈夫跟儿子请回来,又命厨房里做了两人平日最爱吃的菜。打算此事也就不提了,皇后想要毁了李家血统,还得看看各个世家怎么说。

这夙尧身上,流的不仅是李家的血,也有独孤家的,往前了说,还有荥阳郑家的,清河崔家的……各世族都是斩断筋骨连着脉的,若是叫这些家族的人听到,怕是得闹一闹。

要闹,就得往大了闹。

这皇家也真贼,想彻底打垮各个世族门阀,竟是想出这么个损招。

总之兰娘的十四岁生辰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带着夙尧去,直接跟他姑妈家将这事给办了!这般想着,心里好受得多,转头去瞧儿子。

李夙尧扒完最后一口饭,边擦嘴边叫:“去!给爷再添碗来!”

独孤氏立即拦住:“儿啊,可不能再吃了,这已经是第五碗了,可别撑着。”

李夙尧不当回事:“这算什么,我住在云家的时候,一顿可是能吃八碗。”

独孤氏酸溜溜的:“那云家的饭就那么香?”

李烈将饭碗往桌上一坉,冲着儿子说:“给你老子也再添一碗去!”

第二十五章

李夙尧着实在家过了一段滋润日子,丫鬟婆子候着,好吃好喝供着,悠哉游哉,简直舒服极了。不过,舒服倒是舒服,但好似少了些什么。李夙尧睁着眼睛,咬着被角赖着床不起,暗暗思忖,可琢磨了好久也没明白过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

只觉得去了一趟杭州后,人儿虽是回来了,可魂儿好似还丢在了某处。

以前自以为的趣事儿,现在是一点兴趣提不上,连自小一块厮混长大的崔照来叫他玩,他都没兴趣。平常除了跟着老爹去军营外,便就是闷头呆在书房里,一整天都不出来。

连他爹都夸赞,臭小子这是出息了。他娘愣说是菩萨显了灵,前不久还带着婆子仆人去城外寺庙里还了愿。这还了一愿还又连着请了一愿,他娘说,要他早日将媳妇娶回来。

又提娶媳妇的事儿,他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隐隐兴奋,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摆着一个姿势时间太久了,他虎腰一挺,翻了个身。

墨烟听得房里有了动静,知晓世子爷这是醒了,立即命着各个丫鬟活动起来,赶紧伺候爷起床。

墨烟是这里的大丫鬟,比李夙尧大三岁,今年十六了。她自小就卖身唐国公府,但因容貌好,被选中做李夙尧将来的房里人。也就是说,她会成为世子爷的第一个女人,她为此很自豪。

夫人跟她说过,说让她在爷娶妻之前跟了爷,她明白夫人的意思。眼瞧着爷就要娶妻了,怕是过不得多久,她就能成半个主子。

这样想着,墨烟红了脸,小碎步走到床边,一件一件地替李夙尧穿衣服。

李夙尧表情呆滞,自始至终都是盯着一个方向看,时不时还自顾自地傻笑。

墨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景色正好,两只喜鹊正在树上打情骂俏。墨烟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夙尧回了神,瞪了墨烟一眼:“你笑什么?”又抬着手,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的衣服,莫名其妙,“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又什么时候说要起床的?好大的胆子!”

一群小丫鬟吓得立即跪了下来,个个伏首埋头,等着治罪。

“爷,昨儿个可是睡得不好?”墨烟没跪,反而朝着李夙尧走近一步,闻到他身上特有的熏香味儿后,又红着脸低了头,“奴婢昨儿个睡在外间,一直听到爷在翻身叹气,好似很久才入睡。

爷,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夙尧确实有心事,但他不会跟墨烟说,甩了甩袖子,哼道:“多事!”长腿一迈,就往外走了。

“也别跪着了,你们都起来吧。”墨烟一边撩手一边使唤着小丫鬟们,一派主子的样子,“都给我将房里收拾收拾,这盆子青莲端出去,拿盆兰花进来。”

叫碧池的小丫鬟见状,立即说:“墨烟姐姐,这盆子青莲可是爷亲自捧回来放在这里的,爷宝贝着呢,我可不敢拿走。”

墨烟伸手使劲戳了下碧池的额头,啐道:“你懂什么,这个屋子将来的女主人可是表小姐,表小姐最喜兰花,这屋子里自是该放兰花的。”说着一把将碧池手里正端着的那盆青莲夺过来,撇嘴道,“莲叶都枯掉了,爷还放屋子里,必是忘记扔了。”

碧池小心翼翼劝道:“墨烟姐姐,还是将它放在这里吧,你看莲叶都枯萎了爷还留着,必是很珍贵。若是扔了,爷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墨烟想了想,觉得碧池说得不无道理,万一真是什么宝贝,她舍了命也赔不起的。

“行了行了,干自己的活去吧。”墨烟将青莲放在了原处,又亲自去外面花园里捧了几盆兰花进来,放在青莲的旁边,仔细瞧着,抿唇一笑,“怎么看都是这兰花更美。”

李夙尧给父母请了安,又陪着一起用了早餐,刚准备随父去军营,太子府派了人过来。

太子府管事太监姬尚甩着拂尘,向着李夙尧微微行一礼:“世子爷,太子着老奴前来,邀爷您府上一叙。”

李夙尧一只脚正跨在马鞍上,撅着屁股扭着脑袋对姜尚说:“太子可说了什么事情?”

姜尚笑得阴恻恻的,答道:“老奴不知。”顿了一顿,又道,“许是太子近来得了一把好琴,正爱不释手,这不,便差了老奴请世子您去欣赏呢。”

李烈不同意臭小子碰琴,觉得那是娘们干的事情,碰得多了有损爷们的脸。但碍着太子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儿子吹鼻子瞪眼。

李夙尧没理会他爹,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在杭州云家的时候,他记得肉丸子有个姐姐,琴弹得十分不错,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若是长得跟肉丸子一样,必是入不得太子的眼。若是长得好,倒是可以引荐给太子。

“也好,挺长时间没去见太子表哥了,正好去问候问候。”说着看了他爹一眼,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实在太忙太受欢迎很无奈,然后就走了。

姬尚弯腰朝着李烈行了一礼,含笑道:“国公爷,那老奴也退了。”

李夙尧一直是太子府的常客,跟太子是姨表兄弟,两人又都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此关系好得很。

太子杨佼见了表弟,立即命婢女上茶,又对表弟说:“孤听说了,姨父在杭州给表弟说了门亲事,正是云将军的女儿,可有这事?”太子面相与李夙尧几分相似,不过比之却多了几分清俊少了几分英姿,气度也更高贵优雅,举止投足间尽是帝王之气,“那云家可是寒门,你是李家唯一的嫡子,姨母能同意?”

“别提了。”李夙尧猛灌了一口茶,擦了擦嘴,“我娘哪能同意?听得消息后恨不得跟我爹拼命!别说是我娘了,就是我,一开始也接受不了,那肉丸子是什么条件?怎配得上我。”

太子笑道:“怎么,听你的意思,好似那肉丸子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李夙尧歪着头,想到了婉娘那张圆润的脸,肉肉的,滑滑的,又粉又嫩。初看时他实在瞧不上,可呆在云府呆得久了,觉得肉丸子还是挺好看的。不过,再怎么着,那也配不上自己。

“别提小肉丸了,还是提一提她姐姐吧。”李夙尧想到了正事,立即跟太子说,“我住在云家的时候,打听得到,云家有位小姐琴弹得十分好,怕是能将表哥您整个太子府的乐姬都给比下去。”

太子正在抚琴,闻言诧异地转头:“真有这事?”

“我骗你做什么?”李夙尧平生第一讨厌被人利用,第二讨厌被人质疑,此番见太子好似不信他的话,急得站了起来,“表哥,我虽然琴弹得不怎样,可琴弹得好不好,我是一耳就听得出来的,你若是不信,那也就罢了,当我没说过。”

太子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此事先不提,你也知道,父皇母后最恼我抚琴养乐姬。正好你表嫂也快临盆了,我怎么着也得收敛点,否则怕是要失了父皇的宠。”

李夙尧一脸了然,心道,我懂你的意思。

出了太子府,已是正午,天气正热,李夙尧不打算去军营了。但他也不想回家,心里微微挣扎了下,还是决定去趟云府。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已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小肉丸了,没人跟他顶嘴,他倒有些不习惯了。

刚走到云府大门口,便见府前停着一顶轿子,他瞧着有些眼熟,细细一想,原来是九王府的。九王府的轿子怎生停在云府大门口?李夙尧想不通,刚准备过去问几声,便见婉娘由贴身小丫鬟扶着往外走。

李夙尧心里暗暗不是滋味儿,这肉丸子,什么时候跟九王处得这般好了?

婉娘身子圆润润的,不太灵活,使足了劲,手脚并用,还是爬不上轿子。她涨红着脸,刚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忽然有人推着她的腰将她往前一送,就猛地栽了进去。进是进去了,可她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浮月,快来扶我一把。”婉娘两只圆润的手臂乱挥,扭头叫,“我怎么都爬不起来,你快些上来扶着我。”

刚刚助婉娘一臂之力的正是李夙尧,此时李夙尧黑着脸不让浮月进轿,只许她站在外面随轿,自己则长腿一迈,轻松地跨了进去。

“小肉丸,你是在求我吗?”李夙尧站在一边,抱着手,脸上虽笑着,可眼里却喷着怒火,“你倒是长本事了,竟然能叫九王府的轿子亲自来接你!”

婉娘呆呆看着李夙尧那张薄怒的脸,先是有些愣住,然后脑袋瓜微微转了下,便将一只手伸向李夙尧:“夙尧哥哥,你先扶我起来吧,我太胖了,这样趴着难受。”黑浚浚的眼睛一直盯着李夙尧,很是真诚。

李夙尧气焰立即灭了一半,弯腰一伸手,便将婉娘拉坐在自己身边,还存着一半火气没消,戳她额头:“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又朝外面吼道,“给爷起轿。”

婉娘将他手掰了下来,嘟嘴道:“别再碰我额头上的伤口了,娘说不能乱碰,碰得多了以后就好不了了。”抬头对上李夙尧眸子,憨憨地说,“那天我确实是跟我爹说了,可我爹不但不同意还骂了我,所以我想,或许我额头上的疤好了,你就不用娶我了。”

李夙尧忍着怒气,倒也没再戳她额头,沉声道:“小肉丸,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一直在提醒是我害了你欠了你!”

婉娘挥着肉手辩解:“当然不是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只是在想,世子您肯定不愿将来娶我,当初唐国公定下这门亲事时,就是因为我破了容貌的缘故。所以,只要我容貌好了,或许您就不用应这门亲了。”

李夙尧有些烦躁:“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虎着脸瞧婉娘,“我问你,你去九王府做什么?”

婉娘道:“九王说他府上有位薛神医,原是一直替他瞧病的。九王人好,念着我在府上给他读过书,便想让薛神医给我瞧瞧额上的伤口。”想到什么似的,问李夙尧,“您怎么会在这里的?”

第二十六章

李夙尧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没事出来闲蹦达的,只淡淡道:“我的事,你别管,你且管好你自己的吧!”垂着眸子,正好看到婉娘那颗圆圆的脑袋,伸手便拍了下,“我可好心提醒你,那个薛神医狂傲得很,即便是九王叔好心想帮你,那也得看薛神医的心情。若是他老人家不同意,便是皇帝老子来了也没用!”

婉娘原本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因为九王跟她说过,这个薛神医的医术可是比皇宫里的御医还要好的。可如今看来,即便医术再好,可若人家不愿帮你,那说什么都是白搭。

想到这里,婉娘又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疤,重重叹了口气。

完了,怕是一切都完了。

九王已经跟婉娘约好,早着人在九王府门口候着了,此番王府守门的见了自家轿子,立即迎了上去。

李夙尧率先跳了下来,九王府的人认识李世子,此番见了,立即行礼。

婉娘踱到轿子门口,唤浮月来扶着她下来。李夙尧背着手,瞥了一眼,无奈地又走回去,将一只手伸向婉娘。

九王府守门的见了,立即说:“还是奴才来吧。”说着已是跪在了轿子边上,示意婉娘踩着他背下来。

婉娘见这个小奴才细胳膊细腿的,瘦弱得很,她怕将人家踩坏了,不肯。

浮月站在旁边,想上来解围,可又碍着李夙尧,不敢。

李夙尧不耐烦了,直接走过去,双臂一伸,拽着婉娘两只胳膊便打算将她拎出来。可他高估了自己,力用得不够,第一次拎,没拎得动,第二次又用了点力气,这才提得动。

婉娘下了轿子头有些晕,脚跟没站稳,又朝着李夙尧扑去。李夙尧手不但长,且还快,一伸便接住了,将婉娘抱了个满怀。

他垂眸瞧着怀里圆圆软软的身子,故意连退数步,趁机嫌弃道:“可压死我了,真是泰山压顶啊!”

婉娘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伸手推了推他:“还是快进去吧。”

薛神医是一位留有花白胡子的老者,婉娘来的时候,他正在给九王把脉。

九王听到了动静,立即向着婉娘的方向看:“可是云三小姐来了?”其实他听得出来是她,她的步子小,且微微有些重,比较特别。

婢女说:“回王爷的话,奴婢将云三小姐带过来了,还有李世子。”

九王早就听出来了,微微含笑道:“原来夙尧也来了啊,夕茹,去给他们上茶来。”

叫夕茹的婢女应了声,请了个安,便出去,很快端了茶水过来。

婉娘有些拘束,走了几步,站得离九王近了点:“九王,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九王笑容和煦,坐在轮椅上微微抬头看着婉娘的方向:“好得多了,亏得薛神医医术高明,怕是离痊愈不远了。”方定给他递了个湿帕子,擦了擦手后继续说,“起初我病重得只能瘫睡在床上,受了点风寒就高烧不退,四肢也无力得很,你看现在,手动得很灵活。”

薛神医哼笑一声,王爷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反常得很,怕是有什么要求吧。

“方定,王爷之前的药自明天开始停用,我减轻了药量,又开了张方子,你亲自去药铺照着这张方子抓药去。”将方子递给方定,站了起来,“近些日子九王的情况好转得很快,老夫猜测,怕是过不得多久,双腿便也可离地。”

“神医这话说得可是真的?”说话的人是秦太妃,太祖皇帝妃嫔,九王生母,她近五十的年纪,发鬓微白,保养得倒挺好,含泪道,“多少年了,我们珩儿受了多少年的苦,眼下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九王手动转着轮椅,向着秦太妃移动了点,仰着脸说:“孩儿不孝,叫母妃担心了。”

李夙尧跟九王关系一向较好,听得九王病情有所好转,也很开心,拍了拍九王肩膀:“九王叔,我等着你站起来,跟你一起打马球。”

秦太妃抽出帕子擦了擦泪,开心道:“母妃也等着你好起来,今年秋季的皇家马球赛,可就看你的了。”

九王笑握着秦太妃的手:“母妃,怕是好得没那么快,但能如此,孩儿已是很满足了。慢慢来,等好了之后,孩儿就娶妻生子陪伴您,怎么样?”

一句话就戳到太妃娘娘心窝子里去了,九王是秦太妃四十多岁生的孩子,宝贝着呢。当朝文皇帝开创了大兴王朝,她也一下子由姨娘升做了太妃,皇帝赐了他们母子府邸,也请了名医专门来瞧病。

她如今也算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真希望在闭目前能看得到儿子完全好起来,再娶房贤妻,生一窝孝子,那么她走得也无憾了。

薛神医背着药箱要走,九王听到动静,立即说:“神医且慢。”推动轮椅,转了个方向,伸手摸了摸,拉着婉娘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这位姑娘是当朝骠骑将军云将军的嫡幼女,前不久额头磕到了,似是留下了疤,还请神医给瞧瞧看。”怕神医不愿意,又说,“女孩子长得花骨朵似的,人不但聪慧漂亮,品性还好,不能毁了她一生。”

婉娘低着头,使劲搓着自己那双不算纤纤的玉手,脸都红了。不漂亮啊。

秦太妃这才注意到婉娘,仔细瞧着她,又瞧了瞧儿子,含笑道:“怎么去了趟杭州,就跟云家姑娘这般熟悉了,丫头过来……”伸手将婉娘拉到跟前,从头顶到脚尖,仔仔细细瞧了个遍,“是个美人胚子,等再过几年脸长得开了,怕是要将京城的公主贵女们都给比下去了,瞧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婉娘说:“太妃娘娘,您过奖了,我长得胖,不美的,我姐姐们跟妹妹们才美呢。”她说的是实话。

声音也好听,秦太妃越看越欢喜,捧着婉娘滑腻腻的肉脸就亲了一口:“女娃子长得着实讨喜,呦,怎生额头落了这么一大块疤。”拉着婉娘手,指给薛神医看,“这么好看的女娃,毁了容貌,可就不好了。”

薛神医瞥了婉娘一眼,伸手撩开她的额发,瞧了眼问道:“怎么弄的?”

婉娘转头看李夙尧,李夙尧闷着头,敢于承认错误:“我给弄的。”

“亏得遇到了我。”薛神医捋了捋胡须,笑眯着眼瞧李夙尧,“老夫替人瞧病,一不看钱,二不看身份,只投个缘。如今既是李世子种下的祸根,要老夫替她瞧瞧也行,世子爷可得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夙尧显然很不高兴,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了,还要他干什么?

“这个老夫还未想好,只要世子爷应着就是了。”又对婉娘说,“只要这位世子爷应承了,我便替你瞧伤。”

婉娘转头看着李夙尧,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李夙尧,一脸的期待。

李夙尧脖子一梗,哼道:“行,你且替她治,老子答应你就是了。”才正常没几个时辰,死轴的脾气又上来了。

薛神医便提笔开药方,写好后递给婉娘:“照着这个方子去药铺取药,另外,每隔三日来趟王府,我给你敷药。”睨着婉娘又补充,“要想美,以后少吃些甜食。”

婉娘手捧着药方,有些激动:“谢谢薛神医。”

薛神医咳了一声,瞧了眼秦太妃,说道:“那老夫先走了。”

九王心里也很高兴,凭着感觉找准方向,拍了拍婉娘的手背说:“三小姐还是先回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云夫人吧,你将方子给方定,他会将药抓来送到你府上去。”

婉娘开心得恨不得立即飞回去告诉娘这个好消息,娘这些日子为了自己伤心得很,也憔悴了很多,若是听得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连声道了谢,差点没给秦太妃磕头,却一把被秦太妃搂在怀里。

秦太妃命府上小厮好生送云小姐回府,又提醒婉娘,三日后还要过来。婉娘连声应着,谢了恩情,便走了。

李夙尧也想走,但婉娘一走他就跟着走的话,显得没面子,于是硬赖在九王府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别。

“母妃好似挺喜欢云三小姐的。”见李夙尧走后,九王手推着轮椅靠近了秦太妃,“若不是母妃说了话,怕是薛神医也不会轻易同意。”

“娘还不是为了你。”秦太妃今天心情不错,握住儿子的手说,“只要你喜欢的,娘便喜欢,再说,这姑娘虽胖了点,可母妃瞧着还真不错。”

九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温和,眼神直直地望着窗外:“娘,如果儿子不但能站得起来,若是眼睛也能好,那该多好……我想看看身边的人,想看看那些热热闹闹的场景……热热闹闹的,多好……”

他不能走路,他即便是睁着眼睛也看不到光亮,他自小便因身体的残疾少与人接触,他习惯孤独却也害怕孤独,他想要拥有一个不大但很温馨的家。

婉娘开心地回了府,正往母亲的院子走去,途中遇到了父亲,父亲身边还跟着一位清俊儒雅的青衫公子。

青衫公子正是张笙,婉娘在杭州时的授课先生,此番已经中了举子来京城参加会试的。

婉娘恭恭敬敬站在一边,问道:“爹,您跟先生要出去吗?那我去瞧娘。”

云盎点头:“跟你娘说,爹晚上约了礼部的乔大人,可能晚些回府,叫她别等我了。”又瞅着女儿,“你去哪儿疯了,头上乱糟糟的,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了?”说着便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爹可很少这样摸自己头的,婉娘心里很开心,打算先将好消息告诉爹。

“女儿去了九王府,九王府里的薛神医说可以治好女儿额头上的伤,所以女儿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娘去。”婉娘抬头对着她爹笑,笑得眼睛都没了。

张笙也替她高兴,恭喜道:“三小姐人善心慧,一定会有好报的。”

婉娘更开心,笑道:“承先生吉言。”

云盎却不这般想,若是女儿额头伤疤好了,那唐国公府是不是就不必担责任,两家是不是就结不成亲家了?

第二十七章

婉娘回了院子,见刚买的两个三等小丫鬟正蹲在院子海棠树下摸蚂蚁玩,便朝着她们走过去。

小丫鬟看起来年岁比婉娘还要小一点,是云家来了京城后在京里买的。婉娘给她们取了名字,分别叫凝珠跟雪珠。

凝珠七岁,雪珠八岁,两人长得都不算多出挑,安安静静的很本分。苏氏在挑选的时候也是存了心思的,打算将来让这两个小丫头做婉娘的陪嫁,既是陪嫁,便不能选那些个精明漂亮的,还是忠心本分的好。

凝珠跟雪珠见到了婉娘,立即站了起来,都低着头,恭恭敬敬的。

婉娘朝着她们笑:“我娘呢?不在屋子里吗?你们怎么没在屋里守着,都跑到外面来了?”

凝珠以为小姐怪罪了自己,立即解释说:“是春梅姐姐将我们打发出来的,春梅姐姐嫌弃我们笨手笨脚的,怕会惹到太太不开心……”抬眸小心翼翼瞧了婉娘一眼,越说声音越低,“三小姐,太太自老太太那边请安回来之后,好似心情不大好的,连着摔碎了好几样东西呢。”

婉娘担心自己娘,也没再管凝珠跟雪珠,转身便往苏氏屋子走去。

苏妈妈黑着一张脸,气得鼻孔直喷气,见到三小姐回来了,立即说:“三小姐可终于回来了,快去瞧瞧太太吧,太太刚刚还念叨着呢。”重重“哼”了声,扭着脖子往门外叫,“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一回一回地闹!现下已经到了京城,咱们夫人才是将军夫人,她就是一个奴婢她算什么东西!”

婉娘皱眉,心里也有些恼,难不成又是柳姨娘闹腾的?

伸手拽了拽苏妈妈衣袖,小声说:“妈妈快别说了,叫娘听到了又要伤心。”又问,“我听凝珠说,娘是去了祖母那里请安回来后就生气了?”

苏妈妈脸依旧黑着,声音倒是小了点:“是春梅那丫头跟着太太去请安的,回来之后太太就生气了,我问春梅那丫头到底因着什么,只说是老太太私下找了太太说了会儿话,太太出来后面色惨白的。不过春梅说,当时她站在外间,虽然没进去,但好似听得到老太太骂了太太。必是那柳姨娘背后嚼的舌根,否则老太太怎生会骂太太?”

婉娘点头,双手却紧紧攥成拳头,心里很不服气:“我知道了,我去看我娘。苏妈妈也别气了,若是我娘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放过她们的。以前在杭州她们不守规矩也就罢了,可现在既是来了京城,正室就是正室,妾就是妾,说破天了也是我娘由八抬大轿抬进云府的。”

苏妈妈不能再赞同,猛一跺脚:“就是!夫人就是性子太软,总是从着老爷的意思,说什么‘家和万事兴’!要我说,那柳姨娘在她面前就是一奴婢,说不通直接拉过来打一顿!嘿,我还就不信了,治不死她!让她上窜下跳!”她很得牙痒痒,就是看不惯那个狐媚子!

婉娘两只肉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眼珠子转了转,推了推苏妈妈:“妈妈去厨房里准备些祖母最爱吃的糕点来,我先去看娘,呆会儿去给祖母请安。”

苏妈妈虽有些不乐意,但觉得三小姐既是这样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转身便往厨房去了。

婉娘走进里屋的时候,苏氏侧卧在床上,春梅站在一边给她轻轻摇着扇子。

婉娘走过来,拿过春梅手中的扇子:“我在这边陪着娘,有事的时候我再叫你。”然后蹲在床边,肉肉的手轻轻抚在苏氏的面颊上,低低道,“娘,您不要生气了,您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正中了别人的下怀?她们越是想让您生气您就越别生气,气死她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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