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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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三娘见女儿问得认真,摸了摸女儿脑袋道:“你怎样都好,都是娘的乖女儿。”又朝暖姐儿那里努嘴道,“快去吧,你妹妹眼巴巴望着你呢。”

朱福转头去瞧妹妹暖姐儿,见胖乎乎的小丫头已经牵着弟弟寿哥儿走来了,她迎了过去,蹲在暖姐儿跟前说:“暖姐儿陪姐姐出去玩吧?”

暖姐儿很乖地道:“好。”可她又转头看了看弟弟,她非常想跟二姐姐出门玩,可她也想陪着弟弟玩,她不想丢下弟弟一个人,就仰起小肉脸望着朱福问,“二姐姐,咱们带着弟弟一起出门去玩吧,我想带着弟弟玩。”

寿哥儿也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伸出小手弱弱地说:“二姐姐,我也想玩儿。”他伸出小手来拉朱福的手,清秀的小脸上有着明显的期盼,“二姐姐,抱我,抱抱我。”

朱福转头望向卫三娘,见卫三娘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只能抱起寿哥儿来,亲他小脸说:“寿哥儿,你身子弱,吹不得冷风的,跟娘和长姐呆在家等我们好不好?二姐姐答应你,回来给你买糖人吃。”

寿哥儿有些委屈,皱巴着一张小脸,都快哭了,他低头玩着朱福梳着小辫儿的红绳,抽抽搭搭说:“二姐姐不喜欢我,二姐姐喜欢三姐姐,二姐姐只想带三姐姐玩儿,呜呜呜。”

朱喜大步走了出来,从朱福手中将寿哥儿抱了过去,用额头碰他额头。

“寿哥儿只喜欢福姐儿了,都不喜欢长姐了是不是?”朱喜故意生气起来,“要跟你二姐姐出去玩儿,是不是觉得长姐不好?”

寿哥儿愣住了,眼巴巴望着长姐,赶紧摇小脑袋道:“长姐好……都好。”

朱喜说:“既然长姐也好,寿哥儿怎么不愿意跟长姐一起呆在家里呢?”见小小的寿哥儿开始犹豫了,她又道,“咱们就让二姐姐跟三姐姐去玩,然后带糖人回来给你吃好不好?”

寿哥儿终于有了取舍,一把紧紧抱住长姐脖子,使劲蹭着,然后歪着小脑袋对朱福道:“二姐姐,我要张飞的。”

朱福轻轻捏弟弟小脸:“好,就给你买张飞的。”说完去拉暖姐儿的手,“咱们走吧。”

朱喜拉住朱福手:“你等等。”又从腰间别着的一个钱袋里掏出十几文钱来,“好不易带着暖姐儿出去玩,多给她买点好吃的,她爱吃面,你们去吃碗阳春面。”

朱福是打算去外祖家要回属于自己家的钱的,也就忘了自己身上没钱,见长姐塞了钱给自己,她才笑着接了,又悄悄凑到长姐耳边去说:“长姐别告诉娘,我怕娘担心,爹跟哥哥帮大姨父家干了那么多活,我是去外婆家找大姨父要钱的。”

朱喜惊讶,赶紧拉起妹妹的手,转头望了卫三娘一眼,压低声音说:“那一家子人都是势利眼,尤其是咱们的舅母,表面上瞧着和和气气的,其实最会挑拨离间,娘跟二姨的关系,可不就是她挑拨的?你一个半大的孩子,还是别胡闹了,去玩吧。”

朱福倒是没有想到长姐听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怕自己再说要去,长姐就要禁自己的足了,只能点头说:“那我听长姐的,只带着暖姐儿外面吃东西去。”说完就拉起暖姐儿的小肉手。

第4章 福姐外婆家要钱

朱喜见二妹妹笑得又调皮又乖巧,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朱福的脑袋,笑着对卫三娘说:“娘,我觉得福姐儿生了场病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的她最是胆小怕事了,哪里敢带着暖姐儿出门玩去。”又转头看向朱福,朝她眨眨眼睛,“以前福姐儿总爱黏在我身边,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话也少得很。”

见次女如今越发懂事乖巧了,卫三娘心里也开心,点头道:“你妹妹也十三岁了,是大孩子了,哪里还能如小时候一般成日黏着你。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往后家里暖姐儿跟寿哥儿,就靠福姐儿帮忙带着了。”

听娘忽然扯到这个事情,朱喜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抱着寿哥儿往屋里去。

暖姐儿听娘说了要长姐嫁人的话,她忽然又想起了前些日子她跟二姐姐一起站在门后偷听到的话,小姑娘委屈得很,“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小胖丫头耍起脾气来也是倔强得很,短胖的小肉胳膊一伸,就紧紧抱住了朱福纤柔的腰肢,一边哭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要姐姐嫁人,不要姐姐嫁人……呜呜呜……外婆是坏人,不要姐姐离开我。”

她一双小肉胳膊有劲得很,紧紧抱住朱福的腰,怎么都不肯松手。

卫三娘愣了一会儿,赶紧将手擦了擦,跑过来哄暖姐儿道:“没说你长姐即刻就嫁人,暖姐儿不哭,就算你两位姐姐嫁人了,往后也是会常常回家来的,不会叫暖姐儿见不到姐姐的。”

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如果有人说了叫她害怕的话,她能够记上好一段时间。

见娘也来哄自己了,暖姐儿越哭越凶,最后就有些撒泼打滚的架势了,仿佛只要她这么一胡闹,两位姐姐就会永远陪着自己了似的。

朱喜才将进屋,便听得外面小妹妹哭了,她让寿哥儿坐在床上自己玩,她则又跑了出去,想瞧瞧究竟是怎么了。

暖姐儿见长姐出门来了,可不得了了,哭得更凶。她头仰着,嘴巴张着,眼睛闭着,那泪水哗啦啦就流了满脸都是。

“长姐,呜呜呜呜呜……”小胖丫头一边哭,一边慢吞吞朝朱喜走去。

朱喜一把将胖妹妹抱起来,坐在一边的长凳子上,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

朱福望了朱喜一眼,见她正专心哄着妹妹没在意,就将卫三娘拉到一边去,悄悄说:“娘,上次外婆来咱们家拿银子的时候,我跟暖姐儿就躲在门后面。外婆说的那些话,我跟暖姐儿都听到了,暖姐儿怕娘会听外婆的话把长姐嫁个不好的人家,所以才会又哭又闹的。”她望了便宜娘一眼,见她面上有些尴尬,又说,“娘,别怪暖姐儿哭闹不懂事,那是因为她在乎喜欢长姐。”

卫三娘道:“娘明白了,福姐儿,不论是你,还是喜姐儿,娘都会替你们找户好人家嫁了。你们也放心,旁的事情娘或许还能够忍,但是我女儿的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你外祖一家插手。”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朱福梳着小麻花辫儿的脑袋,慈爱道,“你带着暖姐儿出去吃顿好的,安慰安慰她,叫她别哭了。”

那边朱喜已经将妹妹哄住了,朱福跑过去蹲在暖姐儿跟前说:“娘说了,往后我跟长姐的亲事,要暖姐儿答应才行。如果暖姐儿不喜欢,我们就不会同意嫁给那个人的,好不好?”

暖姐儿抽抽搭搭地问:“真的吗?”她见二姐姐点头了,小丫头一下子就笑开了,忽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蹭到朱福怀里去,摸着肚子说,“二姐姐,我饿了,我要去吃阳春面。”

“好,这就带你去吃。”朱福捏了捏妹妹肉脸,牵起她的小手就往门外去。

朱家宅子后头是一家子人住的地方,前头是一间打铁铺子,平日里,朱家一家七口人,就是靠朱大打铁过活的。

以前朱大年轻,很能吃苦拼命,所以家里头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可如今朱大老了,又因为年轻的时候太过吃苦,落下了不少病根,如今是三天两头都会喊着身子痛,因此,打铁铺子里面的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养活全家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到了长子朱禄肩膀上来,朱禄也才十八岁,要养活全家七口人,也是吃不消的。这还不算,还要三天两头去外婆家帮忙做一些体力活,家里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还要每月孝敬吃喝不愁的外婆一两纹银,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朱福牵着妹妹出了铺子,外头一阵湿寒的冷风迎面吹来,姐妹两人都忍不住打了哆嗦。

暖姐儿跳了跳脚,小短手紧紧抱在胸前,哆哆嗦嗦地在原地转圈儿:“好冷,好冷啊……”

姐妹两人虽然穿的衣裳很多,厚厚的,跟两只小熊一样,但是穿的衣裳都不保暖,连夜里睡觉盖的被子都跟寒铁似的。

朱家门前有一条还算宽的路,路对面就是一条蜿蜒的小河,不远处,还能看到河上架着的一座拱形圆洞的桥。朱福左右瞧了瞧,觉得朱家这地段还算不错,至少不偏僻,左边是卖豆腐的沈家,右边是卖猪肉的林家,左右再往两头去,一应也都是开铺子的人家。

暖姐儿小肚皮又饿得咕咕叫了,她拽着朱福的手,往一边拉着走。

“二姐姐,我饿了,我闻到香味儿了,我要去吃阳春面。”

朱福却蹲下身子来,晃着暖姐儿小手说:“暖姐儿,你是想吃肉,还是想吃阳春面呢?”

听得“肉”字,暖姐儿双眼冒光,可是她也知道,没得肉吃的。

她还记得,上一次吃肉的时候,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娘从隔壁的林大叔家买了肉来,肥肥的油油,可香了。

暖姐儿嘴角流了口水来,转头朝林家肉铺望了眼,又回头眼巴巴望着朱福。

朱福刮了刮她的小肉脸,眯眼笑着说:“暖姐儿乖,只要你听姐姐的话,姐姐保证你今天能吃到肉。”

暖姐儿非常想吃肉,很乖地拼命点头,一脸认真的样子道:“我乖的,我会很乖的。”

朱福眼珠子转了转,对暖姐儿道:“爹爹跟哥哥帮大姨父家干了活,所以,论理大姨父家应该要给我们家银子的。但是爹爹跟哥哥却空手回来了,这个银子,你跟姐姐去要好不好?”

暖姐儿却有些怵,低着小脑袋说:“不想去外婆家,他们会欺负我……”小孩子虽然小,但是对有些事情记忆非常深刻,她委屈地嘀咕道,“过年的时候去外婆家拜年,我想吃肉,表姐都会用筷子打我的手,可疼了……”

朱福赶紧低头在暖姐儿冻得微微有些红的小肉手上吹了吹,安慰她说:“暖姐儿别怕,呆会儿咱们去要理直气壮,谁敢欺负你的话,你就哭,使劲哭。你放心吧,有姐姐在,他们不但不敢欺负你,而且还会乖乖给咱们银子的。有了银子,不但暖姐儿可以吃肉,爹娘跟哥哥姐姐,还有寿哥儿,都有肉吃。”

“真的吗?”暖姐儿眼巴巴望着自己二姐姐,想了会儿,点头说,“陪二姐姐去。”

“暖姐儿真听话。”朱福忍不住在胖妹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让妹妹走在前面带路,姐妹两人往卫家去。

卫家宅子明显要比朱家气派很多,白墙黑瓦的围墙,两扇红漆门,门上还有两个铜环儿。

朱福走上前去扣了扣,然后将小胖妹妹抱了起来,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声音。

“谁呀?”是一位中年妇人的声音,嗓音尖尖的,听着声音就知道她心情该是不错,话不好好说,学什么青春少女,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暖姐儿立即附在朱福耳边道:“是舅母,可讨厌了。”

两道红漆门被打开,随即朱福瞧见一位穿着酱紫色长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发间还别着一支耀眼金钗的妇人。这妇人打扮的倒算是贵气华丽,奈何容貌比卫三娘差了许多,也就中人之姿吧。

“呦,怎么是你们两个?这大老远的,天寒地冻的,你们小姐妹俩跑来做什么?”卫葛氏开门瞧见是小姑家的两个小赔钱货,好心情一下子没了,抽出别在腰间的帕子来,轻轻附在鼻子上。

朱福心情却很好,努力挤出笑道:“舅母,您老记性可真差,从我们家到你们家,也就几步路,怎么会是大老远呢?再说了,您老也知道这天寒地冻的,还不赶紧让我们进去,岂不是故意叫我们在外面受冻?”

“你这个小赔钱货,几日不见,倒是长能耐了啊?”卫葛氏双手叉腰,面目可憎,一双丹凤三角眼在朱福身上扫了扫,见这丫头容貌是越来越好了,她就恨得牙痒痒。

朱福见门前来回有人经过,故意放高了音量道:“哎呦,好冷呦,我们姐妹俩大老远赶来瞧外婆,却被舅母拦在外面。真是黑了心肝的,这天寒地冻的,可是存了心思要冻死我们姐妹俩啊。外婆,我可怜的外婆,您老身子一向健壮的,怎么突然就得了怪病呢?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你的,啊?”

说完轻轻捏了捏暖姐儿的手,暖姐儿“哇”一声哭了出来。

路过的行人开始驻足,伸手对这卫葛氏指指点点的,卫葛氏便是不想让朱福姐妹进去,也是不行的了。

可她心里却是窝着一股子火,真是气死了,这死丫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朱福朝暖姐儿眨眨眼睛,暖姐儿原本还有些怵的,可见二姐姐轻易就进了门来,也就不怕了。

里头卫薛氏闻声也赶了出来,见是小女儿家的两个小赔钱货,当即没了好脸色道:“你们两个作死的丫头,不好好在自己家里面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

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动手赶人了。

朱福哼笑道:“外婆,瞧您老人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的两个嫡亲的外孙女亲自上门来瞧您,您怎么还赶人呢,这外面可全是人呢,我们前脚进门,你们后脚就赶人,怕是以后叫街坊邻居知道,这张老脸没地方搁。”

“你这死丫头,成心跑来气我的是不是?”卫薛氏顺手捡起扫帚来,毫不客气就要朝朱福姐妹打来。

朱福拉着妹妹,身子灵活一动,就躲开了,那扫帚毫不留情打在了卫葛氏头上,将卫葛氏刚刚梳好的头发打了个七零八散,活像个疯子。

卫葛氏一向爱干净,见被脏死人的扫帚打了,一下子就叫唤开了。

她这一叫唤,屋里头的人都走了出来,一大家子人,乌压压的。朱福也没空管这些人到底谁是谁,她猜度着,这群人里头该是有那位大姨父在的,便冷着脸开口道:“我爹爹跟哥哥帮着大姨父扛了一夜的货,临到早上吃饭的时候了,倒是好,知道将人赶回来了。”她凑着鼻子嗅了嗅,“呦,这是烧着肉呢吧?这一大家子人都在,得买多少斤肉才够吃啊?”

卫薛氏破口大骂:“烧了肉也不是给你们这俩猴崽子吃的,空手过来,也想吃肉?呸!给老娘拿一两银子来,才能吃到肉。”她越说越得劲,“就你们家那副穷酸样,每个月才给老娘一两银子,你也好意思登老娘的门。”

朱福没有理睬卫薛氏,只道:“大姨父,我这次来是找你的。”她也不知道这群人中到底谁是她那大姨父,反正他知道三个男人中有一个是就对了,便继续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自然也没有白干的活、没有白得的便宜,你既叫我爹爹跟哥哥做了事,便得给银子!”

三个男人中,其中站在中间的一个矮胖男人嗤鼻笑道:“我叫你爹来给我帮忙,那是我瞧得起他,还拿他当连襟看。我的这批货可金贵着呢,要不是我瞧得起他,哪能答应让他碰。”

朱福“哎呦呦”叫唤一声道:“您老金贵,您老那批货也金贵,可别拿我们当亲戚看,我们家可高攀不起。”说完见这大姨父还一脸得意的样子,她也不想跟这群人废话了,直接道,“大姨父,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您今儿这银子要是不给,可别怪外甥女不客气了,我前脚出了这门,后脚就去衙门告您去。您自己可想清楚了,付了工钱不过是损失几两银子的事情,不给工钱,告到公堂上,一来,您老是做大事的人面子挂不住,二来,到时候县老爷会怎么判,谁也不知道。”

朱福没有将话说得太透彻,可其中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你若是不给我银子,我就去报官,到时候官府查出你贩卖私盐,后果自付。

这批货是什么货,张发财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自然不愿意牵扯到官府。

他忽然就变了态度,肥脸上挤出笑容来,搓着手呵呵笑道:“这个……这种家事哪里能让外人知道呢?为了这点钱而伤了我们的情分,多不值当。来来来,福姐儿,暖姐儿,大姨父买了很多你们小娃爱吃的糕点,进来吃点。”

朱福拒绝道:“别,您老亲自买给表哥表姐吃的,我跟暖姐儿可不敢吃。”说完伸出手直接要银子,“我们也不多要,我爹爹跟哥哥帮你们干了一夜的活,每个人五两,你就给十两吧。”

“十两?”卫薛氏听得肉都疼,好似那银子是她的似的,她跳起脚来指着朱福骂,“你个小娼妇,胆敢问我们要十两银子?我呸!你爹自己没本事,养不起老婆孩子,竟然敢将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我可告诉你,没有,一文钱没有!”

“没有,就没有,糕点也不给你吃。”说话的是卫香宝,是朱福舅舅的女儿。

卫香宝跟朱福一般大小,生得圆滚滚的,哪儿哪儿都肥,一张脸都被肉挤得变形了,她恶狠狠瞪着朱福,恨不得要吃了她似的。

“你敢抢我吃的,我就敢再推你下水,冻死你。”卫香宝话才说完,就被卫葛氏一把将嘴捂住。

朱福心想,怕是这个身子真正的主人就是被卫香宝推下水淹死的,这账先记下,往后再报。

朱福看了满头大汗的张发财一眼,笑着说:“大姨父快去拿银子来吧,我数十声,数完要是还见不到银子,我就不要钱了,直接让县太爷给我公道。”说完就对暖姐儿道,“暖姐儿,会数数吗?”

暖姐儿很乖,一直都听二姐姐的话,她点头说:“我会数数,二姐姐,我数给你听。一、二……”

“别别别……”张发财赶紧打断道,“别数了,不就是十两银子吗,这是应该的,是妹婿跟我那外甥该得的银子。”他伸出一张痴肥的大手来,“多加五两,看在你们小姐妹俩大冷天辛苦跑一趟的份儿上,我多给五两,只是,往后大家得和睦相处,见官多丢人啊。”

朱福问妹妹:“暖姐儿,那咱还数吗?”

暖姐儿笑得可开心了:“大姨父给了银子,我不数了。”

张发财抬起袖子抹了抹脑门上的大颗汗珠子,抖着手从腰间系着的钱袋里摸出两个银锭子来,一个大点的,一个小点的。

卫薛氏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想要伸手去抢,却被张发财挡住了。

“哎呦,我可不活了。”见白花花的银子到了那两个小赔钱货手上,卫薛氏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开始撒泼打滚,“小娼妇啊,都敢上门要银子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我也不活了啊。”

朱福将银子揣进怀里,喜滋滋对卫薛氏道:“外婆,往后骂人的话可别乱说,没有你这个老娼妇,哪里来我这个小娼妇呢?还有啊,你不是嫌弃我家每个月给的一两银子少吗,那我们以后连一两都不会给了,您老安歇吧。”

见此趟目的达到了,朱福才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呢,抱着暖姐儿就跑了,徒留卫薛氏在地上打滚叫骂,一口一个不活了。

卫大娘见自己丈夫把娘气成这样,瞪了张发财一眼,哼道:“你怕两个小屁娃做什么?见官就见官,就不见得能判咱们给银子,再说了,不过两个苦力而已,我们在哪儿找也不会是这个价钱呀,你倒是好,竟然给了十五两。”

“你丫臭娘们懂个屁!”他开口就将卫大娘给骂了,一脸凶样瞪着卫大娘,“钱是老子赚的,老子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还轮不到你个娘们在这撒泼打滚说三道四的。”

虽然骂的是卫大娘,可是连着卫薛氏也给骂了,卫薛氏见气氛不对,赶紧爬了起来,也不敢再骂人了。

卫二娘见张发财胆敢拐着弯骂自己娘亲,想要上前理论去,却被史阿旺给拉住了。史阿旺朝自己婆娘使了个眼色,卫二娘才没有上前理论去,只是气得骂朱福道:“真是没有教养的丫头,她还敢讹人了,到底是乡下人,连个礼数都没有。”

这边一群人个个都气得要死,那边朱福姐妹却欢快得很,朱福小步跑在前面,暖姐儿笑嘻嘻在后面追。

“二姐姐,咱们有银子了,买肉吃,我要吃好多好多肉。”暖姐儿堪堪追在二姐姐屁股后面,两条小短腿跑得可快了,生怕自己跑慢了赶不上二姐姐,“寿哥儿爱吃鸡,二姐姐,再给寿哥儿买只鸡吃吧。”

朱福停下来,一把将暖姐儿抱得满怀,抱着她小肉脸猛亲。

“暖姐儿,咱们留十两下来存着,给哥哥娶媳妇好不好?剩下来的五两银子,咱们去买好多东西。”她一边拉着妹妹的小肉手,一边说,“要买肉给暖姐儿吃,买鸡炖了给寿哥儿吃,还要给我们一家七人一人买一身过年穿的新衣裳,还要给暖姐儿买好多糕点,给娘跟长姐买首饰……”

第5章 人情冷暖心自知

暖姐儿很开心,她小手被姐姐牵着,身子一个劲凑在姐姐身边,养着小脸看她。

“二姐姐,我们现在就去买肉吃吗?”暖姐儿眼睛睁得圆圆的,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风吹了起来,显得她原本就圆润的脸更大了些,朱福低头看着妹妹,见妹妹双颊处冻得有些青紫,她十分心疼,忍不住低头就亲了亲妹妹小肉脸。

朱福因为从小就是孤儿,所以十分珍惜如今这份亲情,也是打心眼里想要好好做老朱家的女儿,她想要带着朱爹朱妈们一起过上好日子。

“那暖姐儿是想先回家呢?还是想先去买肉?”朱福在妹妹跟前蹲下来,拍了拍自己肩膀道,“暖姐儿跑累了吧?姐姐背你。”

从自己家跑去外婆家,再往回走,这一来一回的,可走了不少路。

自己里子是成年人,这副身子也十三四岁了,自然没事,可暖姐儿才四五岁,还小得很,朱福怕妹妹累着。

暖姐儿很乖,挥挥小肉手说:“二姐姐身子才刚刚好,会累着的,姐姐牵着我的手走,我就不累了。”说完小丫头就捂着嘴巴乐了起来,笑得眼睛都没了,“我们有好多银子,可以买好多肉吃,跟过年一样。”

朱福牵着妹妹的手慢慢走,一路上陪她一起吃了碗混沌,又买了个糖人给她吃。小姑娘舔了舔自己的糖人,又看了看买给寿哥儿的糖人,然后蹦蹦跳跳地上了拱形圆洞的桥,过了这桥,差不多就到自己家门口了。

暖姐儿眼尖,站在桥上指着不远处推着板车的一位少女喊道:“那是沈大娘家的玉珠姐姐。”

朱福顺着暖姐儿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见到了隔壁沈家大娘的女儿沈玉珠,那头沈玉珠也听到了暖姐儿的声音,已经停下来等着朱福姐妹俩了。

朱福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不习惯,在床上躺了几日,当时隔壁沈大娘跟沈玉珠有来瞧过自己,所以沈玉珠她是认识的。

“阿福,你带着暖姐儿这是打哪里回来呢?你身子刚好,怎么不在家呆着?”沈玉珠年岁跟朱喜一般大小,个头很高,足足比还没开始发育的朱福高出一个头,她长得颇有几分英气,平日里街坊邻居都唤她假小子。

朱福拉着沈玉珠往墙根靠了靠,让出一条道来给赶着牛车驴车路过的人走,方才说:“我带暖姐儿去我外婆家要钱去了,大姨父从省城带了批货回来,大半夜地将我爹跟哥哥喊起来去扛货。完了到了吃早饭的时辰了,就让他们回家来了,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我爹跟大哥是老实人好欺负,我才不是呢。这不,刚刚才去我外婆家吵了一架,把该得的钱要了回来。”

沈玉珠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摇头道:“阿福,你的性子软和,我素来是知道的,要说是你姐姐阿喜做的这事,我还能相信,可是你……”她上下又将朱福打量一遍,捏了捏她细瘦的小胳膊,摇头,“被人拎起来就能扔到西凉河里面去,我才不信你有那个胆子。”

暖姐儿啃完糖人说:“是真的玉珠姐姐,我二姐姐现在可厉害了,外婆家的人都怕她。玉珠姐姐你没瞧见,我二姐姐当时可威风了,我大姨父是心甘情愿拿银子给我们的。”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见暖姐儿都这么说了,沈玉珠再是不信也得信了。

她望着朱福,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开心道:“你们老朱家一家都是老实人,这怎么能不叫人欺负?你们一家七口人中,原本就你长姐阿喜性子刚烈些,如今倒是好了,一向软得跟只小病猫一样的阿福也转性了。”她狠狠捏了捏朱福那没几两肉的脸。

朱福推了推她,笑着道:“我正准备带着暖姐儿去买肉打酒呢,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望了眼板车上的两个大圆木桶,见木桶里的豆腐一点都没卖出去,不由惊道,“怎么能一点没有卖得出去?”

沈玉珠愁眉苦脸道:“我怕是就要养不活我娘了,也不是今天一天了,已经连着好些日子豆腐卖不出去了。不过,好在我哥哥每半年还能寄些银两回来,我跟我娘勉强还能度日。”

朱福猜度着,怕是沈玉珠豆腐摊的生意被人抢了,这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的事情,往后慢慢说不迟。

“玉珠,我跟暖姐儿去买肉打酒去,你先将豆腐送回家吧,中午带着沈大娘来我家吃饭。”朱福拍拍沈玉珠肩膀道,“你也不要愁眉苦脸的了,豆腐卖不出去,到时候咱们一起想办法卖出去。”

沈玉珠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推辞,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我先去你家报喜去。”

跟沈玉珠告别后,朱福望了望天,看着太阳升在空中的位置,掐指头算着,差不多该有十点钟了。先去隔壁林大叔家买了肉,然后去酒铺打了酒,之后又去买了一只乌骨鸡跟几只小鸡仔。

乌骨鸡是炖汤给大家吃的,小鸡仔是买回去养着,然后好下蛋的。

弟弟妹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得多吃些蛋才行,才能长得好。

买好这些,又去买了米,买了一袋子细白面等,还买了做菜的一些佐料。一应采办齐全,才牵着妹妹的手往家走。

还没走到家,朱禄朱喜兄妹俩便寻着朱福姐妹俩来了,朱喜见到妹妹买了好多东西,方才相信了沈玉珠的话。

“你还真带着暖姐儿去外婆家了?”朱喜一脸错愕地望着妹妹,简直不敢相信,“福姐儿,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外婆那一家子男的是无赖,女的是泼妇,你们两个又还小,万一要是被打了怎么办?”完了还加上一句,“我要是知道你真的去了外婆家向大姨父要钱,就跟着你去了,我瞧瞧,你们两个受伤没有?”

说完话,就将小姐妹俩拉到跟前去,仔仔细细检查一番。

朱福蹭到长姐身边去,将手上拎着的东西给她:“长姐帮我提着吧,我跟暖姐儿走了好些路,可都累着呢。你放心吧,我跟暖姐儿好着呢。”说完朝嘴巴吃得脏脏的暖姐儿眨眼,“是不是,暖姐儿?”

暖姐儿点了点头,又在长兄跟长姐面前将自己二姐姐的威武事迹宣传了一遍,然后朝长兄伸出短胖的肉胳膊来:“哥哥,我累了,我走不动路了,你抱我回家,我把糖人让给你吃。”

朱禄老实,虽然心里面担心,但是嘴巴不若妹妹朱喜会说。

见两位妹妹的确没有伤着,他也就放心了,然后在暖姐儿跟前半蹲下来:“暖姐儿上来,哥哥背你。”

“哥哥背我喽,我有哥哥背我回家喽。”暖姐儿一把搂住长兄脖子,将肉脸靠在他后背上,才沾上哥哥的背,暖姐儿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望着小妹妹睡着了还吧唧着小嘴带着笑,朱喜也开心,凑到二妹妹跟前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三家人那个性子我还不了解么,哪里能轻易从他们手中要来一文钱啊。”

朱福笑:“长姐,这其中的原因我回去跟你说,这事可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得清楚的。”

朱喜狐疑地望了妹妹一眼,拍她脑袋瓜子:“什么事情,神神叨叨的,还藏着掖着不说呢。”又笑起来,“你这丫头确实变了很多,若不是你还长这个模样,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妹妹福姐儿呢。”

“怎么不是了?我怎么不是你妹妹了?”朱福倒是急眼了,如今她最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份亲情会突然没了,所以很认真地强调,“我就是你妹妹,我就是老朱家的次女朱福。”

“好啦,姐姐跟你开玩笑呢。”朱喜伸手拽了拽妹妹的小麻花辫儿,对她说,“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得告诉长姐。这次运气好是没事了,那万一要是有事呢?你们要是被伤着了,叫我们怎么活啊。”

听长姐说着这样暖人心窝的话,朱福忍住泪意点头:“长姐放心吧,下次会跟长姐说的。”

此时卫三娘也等在打铁铺子门口,她怀里还抱着寿哥儿,身旁站着朱大。

本来以为福姐儿只是带着暖姐儿去吃面去了,左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回家来,可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一双女儿回家,她就有些急了。她的这双女儿,一个才十三岁,一个才五岁,都还是孩子,万一要是遇着那拐子怎么办?

将近年关了,家家户户都在忙,对孩子关照得少,那拐子出没得也就勤了。

前两天她还听说,西大街王家的一个才四岁的闺女只是在自家门口玩了会儿,回头家里大人出来找孩子的时候,就找不着了,王家媳妇为此也疯了,天天坐在家里门槛上喊着闺女回家。

那小女娃她见过,玉雪团子一样可爱的人儿,见到她还喊过伯娘呢。

她在家里越等越心慌,正坐不住准备出门找女儿去呢,沈大娘母女来了,那玉珠侄女儿说方才见过小姐妹俩,她才算放了心。

后来玉珠又说这小姐妹俩去找张发财要银子去了,已经要得了钱,此番正去打酒买肉呢,她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啥话也不说,赶紧将长子叫醒,让长子跟长女去集市上找两位妹妹去。

朱禄听后哪里还敢睡,披起衣裳就往外赶,跟大妹妹一起去找两个小的去。

好在是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他才松了口气,否则,将他逼急了他真能挥着菜刀去将那三家人都砍了,左不过尝一命的事情。

寿哥儿眼睛最尖,哥哥姐姐们还在很远的地方呢,他就瞧见了,然后伸出小手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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