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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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宁止的脸,黑了,话,堵在了喉咙里。

容浅念笑得欢畅了,起身,拂了拂长袖宫装,眸子睥睨:“昏君,还不给妖后铺床。”

语气如此趾高气昂,如此高高在上。

大抵,敢指挥云起一国之君铺床的,也就只有这人。

史书有记,云起新帝纵宠东宫,夜夜独与之笙箫。要是史官知道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夜夜不过是个铺床的,睡门口的,这笔杆子不知道会不会折断了,大抵还是要骂一句:妖后!

史官们怎么会知道,整个云起怎么会知道,都只知道妖后啊,天降!

“妖后!”

一声大骂,咬牙切齿,茶楼里,四座惊起,皆无声,唯有频频点头。

同桌的男人掩着嘴:“你小声点,没听说吗?那妖后进宫才五天,宫里就有一位娘娘、两位小主被她发落去了冷宫,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这事,还是传开了。妖后一说,更是无人质疑了。

骂咧的男人这才有所收敛,眼顾左右:“圣上才登基不久,后宫不说三千佳丽,就是三宫六院也没有住满,这妖后拈哪门子的酸吃哪门子醋?”

男人拈了粒花生米嚼着:“哪是拈酸吃醋,圣上刚登基,国事天下事事事要操心,别说宠幸谁,就是临幸谁也没有过?”

“那她闹什么,她一个庶女承蒙皇上恩宠,封为皇后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想六宫无妃一方独宠?”男人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放下筷子,回了句:“谁知道,只听说是那三位娘娘骂了句妖后。”

听着的男人脸一怵,心肝有些颤,声音压得更低了:“那皇上就不管?”

“管?今早在金銮殿上,圣上当着百官的面,要封皇后的孩子为太子,那孩子,说是才一个月大。”

一个月大的孩子封太子?

还用说吗,一定是吹了枕边风。

男人端起酒杯,灌上一口,叹息:“天降妖妃,云起大难啊。”

“可不是说,大司马带着文武百官正跪在长华殿外请命呢,说是要罢黜妖后。”

罢黜妖后?

“呵呵。”

容浅念听了,只吐出了一句不阴不阳的干笑,然后,照样祸乱后宫,大冬天的,冷风肆意,容浅念在荣景宫里吆喝:“本宫要吃杨梅。”

长华殿外,大司马秦仲豪仰天长啸:“妖后当道,当除!”

然后殿中,楚帝传令,只有一个字:“寻。”

寻啥?杨梅!苦了三军,大冬天的出去寻那玩意。

大司马大人一口血气生生梗在了咽喉,嗯,就等着那个刺激一下,吐出来。

这不?来了。

“哟哟哟。”远远便闻女子咋舌调笑声,“还跪着呢。”

众人一回头,就见长阶下,女子提着长长的裙摆缓缓走来,凤冠下,一张清丽的脸,笑意尤其璀璨。

这便是那将楚帝迷得团团转的妖后?倒是有祸国殃民的姿色。

走近了,女子扬唇一笑:“这是谁在这挡道啊,话说那好什么不挡道来着。”

好什么不挡道?

哦,好狗!

原来如此,这祸国殃民的,除了姿色,还有这气人本事。

大司马脸一白:“你——”

“你瞧本宫这记性。”截断了大司马的话,她伸手揉揉额头,似乎苦恼不已,“竟忘了大司马大人与本宫可是骨肉情深,你要是那什么,那本宫岂不是——”说着掩嘴,作惊慌状。

女子笑眼一扫,百官皆低头,唯有大司马眼红脖子粗的,死死盯着言笑晏晏的女子:“我大司马府可教养不出你这样的妖后。”

那是,这样的妖孽,一般人造就得出来吗?

容浅念点头:“嗯,你大司马府就教养得出德妃那样胸大无脑的,哦,还有秦歌那样头脑简单四肢还不发达的。”

这话可就戳到大司马的痛处了,唯一的嫡女不受宠,亲生的庶女卧病在家,倒叫这假冒的在宫里呼风唤雨。

“老夫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冷哼一声,“若叫全天下知道你的身份——”

“那你会死得很惨的。”微微俯身,她压低了嗓音,嘴角嗪笑,“你说全天下是会相信楚帝偷天换日呢?还是相信你居心不良瞒天过海?”

又戳中要害了。

当日二女送进宫便是想着外戚专权,竟不想,让新帝来了一招头天换日,还弄成这么个妖后。

大司马张张嘴,正欲开口,容浅念道:“又要骂我妖后?”

大司马再次欲开口。

女子懒懒的嗓音一提:“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本宫,本宫一定会好好祸害你云起的天下,最好让史官大笔一挥,记上妖后横生,云起大难,落款嘛,写上秦仲豪之女秦歌,好让后人戳着你大司马的脊梁骨骂你老眼昏花教养出这样的好女儿,指不定云起百姓路过你秦仲豪的坟墓还会多踩上几脚,将你坟头践踏得寸草不生。”

一席话,绕着长华殿回荡不散。

这等气势,果然,乃妖后。

“你——”大司马一张老脸铁青,“你——”

半天,说不话来,气得直哆嗦,只觉心头郁结,呼吸不畅,一口血几欲吐出。

容浅念一看,兴奋了,凑上去:“有木有心头郁结?有木有呼吸不畅?有木有想吐血?”

大司马喉头一梗,一个颤抖,险些气背过去,血终究是没有吐出来。

这下容浅念不高兴了:“妈的,你吐不吐血?”

大司马颤抖着手指:“妖、妖——”

妖你妹!

容浅念袖摆一拂,甩过大司马的老脸:“不吐血,现在给本宫让开,冲撞了本宫倒也没什么,磕着碰着本宫肚子里的太子殿下,你有几个脑袋来赔。”

一句话刚落,大司马两眼一翻——

“噗!”

一口血,溅了三尺,染上了几滴在容浅念宫装上,她倒乐呵了:“这就对了嘛,早点吐了,何必让我浪费这么多口水。”

地上,大司马双腿一蹬,就过去了。

这就气晕了?

妖后果然是妖后,这气人的本事,牛!

“你过来。”容浅念手指一勾,“就你。”

趴在地上的某官屁颠屁颠就上前去了。

笑话,看到大司马的下场了没?那可是‘亲爹’呀。

“皇、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哆嗦啊,打颤了,气虚啊,各种慎得慌,生怕这主子一个不高兴,气个几口血出来。

某妖后叉着腰,拂着平坦的肚子,说:“进去和皇上说,大司马大人长跪宫门导致气血不顺,呕血昏迷,虽说大司马不将本宫看做女儿,但本宫不能不顾这血肉亲情,特此恳请出宫,本宫要鞍前马后好好尽一番孝道,也免得天下百姓说我鎔栖皇后麻木不仁。”

哟哟哟,这话说的,不脸红啊,也不知道大司马大人是谁气成这样的。

鞍前马后尽孝道?

不知道大司马还有没有那口气。

这皇后娘娘啊,又说了:“来啊,八抬大轿备上,本宫要浩浩荡荡出宫,好叫全城百姓看看本宫的孝心。”

打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唱的是哪出啊,甜枣?还不知道有没有毒呢。

两个时辰过后……

长华殿中,宫人来报了:“皇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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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个时辰过后……

长华殿中,宫人来报了:“皇上,出事了。”

还是没能困住她了……

皇后出宫,三千御林军随行,终是让她逃了。

那日她说:倒要看看是你的笼子高,还是我的翅膀硬。

事实证明得如此快。

云宁止失笑:“三千御林军,她如何逃的?”窗外阴沉沉的天,映得他眸中大片大片的乌云。

“各路江湖,山贼土匪齐聚帝京,就,”宫人哆嗦,心肝具颤,“就等着皇后娘娘招摇过市,替天行道。”

妖后横生,多少人等着杀了痛快啊,这位倒好,送到刀口上去。

云宁止一声冷笑,周遭侍奉的宫人都是一颤。

“她倒是会借力打力。”

这语气,少不了几分宠溺。

“朕还是低估她了。”

这语气,又少不得几分无奈。

独独,没有半分担忧。

那替天行道的刀口,难不成是豆腐做的?

且说说这替天行道的刀口……

“那个狗皇帝!”

某个山寨子里,某位山大王,一声怒骂,大手一拍,木桌上,女儿红的坛子颤了三颤。

这一处,正是云起帝都城外的黑风寨,几十把桌椅,山贼匪寇江湖豪杰倒是难得相安无事,共饮一桌,这啊,还都托了某妖后的福。

“就是!狗娘养的。”

又是一声骂,那叫一个豪气冲天。

乍一看,几十个粗汉围着一个女儿家的,那姑娘欲哭不哭,楚楚可怜。

瞧瞧,那般小白兔的模样,哪里妖后了,谁说她妖后,这桌上十几个山大哥咬他!

小白兔红着眼,无害又无辜的模样哟:“都是小妹命苦,千里迢迢寻亲,遇上了这畜生,强掳进了宫中当了大司马府小姐的替死鬼,什么纵宠无二,小妹——”说着,掩嘴嘤嘤抽泣。

手这么一举……露出三寸皓腕,上面,纵横了一条一条红痕,煞是触目惊心。

某山大哥眼明,嘴快:“你这手怎么了?”

容浅念瑟缩了几下,一脸惊慌:“没、没什么?”

其实真没什么,就是抹了点狗血与紫檀香的混合物。

又一山大哥咬牙切齿了:“是不是那狗皇帝?”

哟,真开窍的,就等着这句了。

容浅念眸子怯怯一转,又红了几分,唇角一抿,发白中颤抖:“这没什么,倒是冷宫里那三位姐姐,遮不住那一身的伤,竟叫他关去冷宫,小妹担了这妖后的罪名倒没什么,只是那三位姐姐——”抹了一把泪,揪着心口,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可怜了一个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受得住那般折磨,尤其是那皮鞭,蜡烛——”

皮鞭?蜡烛?

在外混的,谁还能不知道那一口,哟,这人面兽心滴哟。

当下,几桌子人一个一个磨牙了,握爪了,拍桌子了。

山大哥骂:“那个杀千刀的狗皇帝!”

山二哥骂:“他妈的比老子还变态。”

山三哥骂:“畜生!”

山三嫂也骂:“他会遭天打雷劈的。”

“……”

容浅念低头抹眼泪,嘴角勾起了。

你说,这狗皇帝会遭天打雷劈吗?

当晚,一声雷响:“轰隆——”

风雨来的突然,卷乱了长华殿里的垂帘。

云宁止临窗站着,望着风雨,眸间尽是散不开的阴翳:“雨下得大了,她一个女儿家的,又怀着孩子,”

话,并未继续,轻叹着。

这操的是哪门子的心啊。

“皇上。”离说,“那可是容九。”

强调,那是容九!

就算是女儿家,就算怀着孩子,她照样是能玩得别人亵裤都没有的容九。

这一点,离坚信。然,头顶一道冷光射来。

离低头,弱弱地道:“属下多嘴。”

“这会儿到哪了?”

又是一声轻叹,操了好几门子的闲心。

离脱口就回了一句:“想必快到风清了。”

头顶,又是一道冷光。

头又低一分:“属下多嘴。”离这回掂量了一番,又问了,“皇上既担心,何不拦着容姑娘?”

离刚抬眸:妈呀,这脸黑的。

“属下多嘴。”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说啥错啥,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微微侧身,云宁止启唇:“容姑娘?”

此三个字,不阴不阳,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只是……嗯,很危险。

离恍然大悟,立马改口:“皇、皇后娘娘。”

某皇帝的冷脸,这才缓和了。

离字字小心:“皇上何不拦着皇后娘娘。”

“拦?”语气无奈,“如何拦得住,她又怎是任人左右的人。”

这倒也是,那位主子上天入地的,确实拦不住,又问了:“难道不追?”

这到手的鸭子,哦不,这到手的皇后怎么能让她飞了。

“会回来的。”云宁止唇角微扬,柔了几分冷峻。

爷哟,你哪来的自信啊。

离这次识相地没有多嘴。

“摆驾荣景宫。”云宁止忽然说了句。

离愣了一下,接嘴:“娘娘不在荣景宫。”

前头,某皇脚步一顿,片刻,说了一句:“若是不会说,便闭嘴。”

殿外又一声轰隆。

妈呀,今儿个雷区好多啊。

离哆嗦了:“属下多嘴。”心肝颤抖,补上一句,“属下闭嘴。”

云宁止这才缓缓走近了雨里,朝着荣景宫的方向。

“阿嚏!”

哎哟,主子,风大雨大的,当心着凉气。离没敢吱声。

前头,自家主子笑得很怪异:“那只狐狸,指不定在怎么骂朕呢。”

轰隆——

离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两日后,风清万里无云,市井惶惶。

“小二,二两牛肉一斤酒。”

“来嘞。”

这城外的小茶馆里,难得有如此豪爽的女子,茶客匆匆撇了一眼,就见那女子戴了顶红色纱帽,一身红色的袍子甚是张扬惹眼,懒懒斜靠着椅子,挑起纱幔的一角饮茶,只见得她嘴角扬着,甚邪气。

打量过后,茶馆里,如常热闹,口无遮拦地三言两语。

“胜败谁说的准呢。”隔壁桌的两个男人,饮酒,啃花生米,嘴碎,“三国烽火蠢蠢欲动,晋文公五十万大军驻守边境,椒兰殿十万铁衣卫平白躺了雪域这趟浑水,自顾不暇着,凌王倒是个见风使舵的,安分了二十多年,寻了个好时机。”

身侧的男人愤慨:“这等乱臣贼子,皇上怎么能容。”

“皇上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那人饮了一口酒,缓缓道来,“殁王妃一去,殁王爷倒了,昭明世子也倒了,就连远在雨落的夏王也是一蹶不振,天家几位优秀的王爷都被殁王妃勾走了魂,无心权谋,眼看着三国之战就要打起来,风清还内乱着,各路蕃王附属国都虎视眈眈,皇上有正好缺一个号令风清的君主,便由着凌王兵临城下,凌王若有本事,夺了权,也不为是君主的好材料,若没本事,也不过死了个空有野心没有能力的王爷,左右慧帝是不会亏的。”

这说话的人,嗓门大,食客们都听了去,当下碎碎念一片。

男人大叹一声:“诶,说来说去,还是殁王妃祸国殃民,活着,搅得风清不得安宁、鸡飞狗跳的,死了,还得留一场红颜劫。”

夹了粒花生米丢进嘴里,端起酒杯欲饮:“谁说不是呢,殁王爷本来还有几年好活,遇着她了,这一口气——”

话没说完,嗖的一声,只见一根筷子插穿了酒杯,直抵男人咽喉。男人嘴边一抽,花生米漏了出来。

男人喝了一句:“谁!”

四下无声,皆盯着那插进酒杯的筷子,半天没人应。

几个男人骂骂咧咧着:“见鬼了。”

“可不就是呢。”女子一声轻笑。

众人望去,一人一桌,二两牛肉一斤酒,一个红衣的姑娘,她缓缓放下筷子……

就一根筷子!

原来是她!众人瞪大了眼珠,女子还是慢条斯理,站起身,素手缓缓撩开纱帽,回眸浅笑:“就是鬼。”

顿时鸦雀无声,随即——

“鬼!”

“鬼啊!”

“见鬼啊!”

“……”

前后不过几秒钟,人散,鸟兽散,茶馆里空荡荡。

妈的,要不要这么夸张。

容浅念嘴角扯了扯,端起一盘花生米,丢了几颗在嘴里,骂道:“一群不省心的兔崽子,老娘这才走了几天,就找欠了。”

京都不省心的兔崽子很多,忠亲王府就有一个。

后半夜,王府外,敲门声震天。

“咚咚咚。”

“谁啊,大半夜的阎王催啊。”

门一开,上一刻还骂咧咧的王府老管家,这一刻傻了,瞳孔放大:“殁、殁王妃!”

“乖哟。”

容浅念伸手,正欲拍拍老人家的肩,一声尖叫:“鬼啊!”

随即,咚——倒地。

容浅念讪讪收回手:“可不就是阎王催。”伸脚,踢了踢地上的,“这就去了?”

这就晕死去了。

这夜啊,真鬼魅,一个红衣人影,穿梭王府,所到之处,绝倒一片。

昭明的寝殿里,侍女百般哄着:“世子,您吃点吧。”

软榻里的人,无力地趴着,一动不动,就吐了一个字:“滚。”

侍女哪能真滚啊,苦口婆心:“世子——”

那人一个打挺:“再不滚,老子就咬舌自尽。”

侍女们,都吓白了脸,纷纷散了。

忽然,一阵冷风刮起了流苏,吹来女子几分调侃几分邪魅的嗓音:“哟,出息了。”

这声音……

萧凤歌骤然回身,隔着流苏垂帘,望见了一张脸,还是那样的笑,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红衣张扬,一如无数次魂牵梦萦的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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