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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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回答得越来越慢:“十八师弟。”

若是平时,这般问答,定能将荣树气炸,现在呢,除了难受就是难受,不知道难受什么,嗓子眼像被堵住了,呼吸粗重,浑身都钝钝地疼,想看她,又不敢看,那张疼得五官紧皱的小脸,多看一眼他都不舒服,像蚂蚁咬他心口似的。

荣树继续:“我呢?不喜欢?”

有意无意,他需要用这种问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手脚不听话,抖得不像自己的。

她说:“也喜欢。”声音很小,已经有些飘了,还撑着快要睁不开的眼皮看着荣树说,“你是很好的鹿,一点都不坏。”

鬼才稀罕你位于那群小妖小兽之后的夸赞。

只要她听话一点就好。

荣树提了提声音:“现在你来问我。”

她大口喘了很久的气,漂亮的小脸有点扭曲了,不自觉地摆动身体、踢腿。荣树赶紧用腿压住她挣扎扭动的身体,不敢用力,也不敢松开,就怕她无意伤着自己。

牙齿被她咬得咯咯作响,问:“你也是蛊虫吗?”

“嗯,我以前是最厉害的蛊虫。”一滴一滴汗砸下去,荣树顾不上擦,又道,“现在是最厉害的麋鹿。”

“你……您高寿。”

“……五百六十八。”

她细弱蚊蚋地问:“寿辰呢?”

“没过过,不知道。”

话刚落,咚的一声。

是她痛得无意识地踢了他一脚,他本就只有一只脚踩地,没站稳,膝盖狠狠磕在了榻上。

疼!特么真疼!

还好,不是她磕上去的,不然这细皮嫩肉的。

桃花还残留一点理智,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下意识拱起身体挣扎,嘴里也囫囵不清:“我踢到你了。”

“没有,我自己没站稳。”

“疼吗?”

“不疼。”荣树单腿站着,几乎牢牢将她按住,浑身肌肉线条都紧绷着,哑着声音催促,“继续刚才的问。”

“你也修了永生吗?”

“没有。”他继续,“不过,我的子蛊可以自生,总之死不了。”

突然,没了声音。

荣树低眸,小姑娘的唇角被咬破,渗出一丝血,目光涣散着,身体颤栗抽搐不停,整个人像脱水了般。

该有多疼,这平时倔强又坚韧的小姑娘咬破了唇、碎了牙,都忍不住哼出了声。

该有多欢喜,她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地躲着凤青,一个人吃尽苦头。

荣树急了,大声喊:“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睁开眼,全是血丝,哭了。

“荣树……我好疼。”

她不爱哭,更从不喊疼的,这一哭,荣树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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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与凤凰定终生!

“浑浑噩噩,恍如隔世,一梦千年,梦里,我遇上了一只凤凰,那时他还年少,那时他笑起来眼里有万千星辰。”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荣树……我好疼。”

她不爱哭,更从不喊疼的,这一哭,荣树心如刀割。

“桃花,只要你说停止,我立马让那蛊虫出来。”

桃花摇头,有泪盈于睫:“如果,我疼得晕头转向了,要放弃了,你也一定不要当真。”

说完,她闭上眼,咬紧了牙关。

荣树狠狠按住她,将她几乎快要掐断指甲的手攥进手掌,骂了一个字:“蠢。”

蠢。

她蠢。

他娘的他还陪着她犯蠢。

听茸境,沉雪苑,夜明珠明华微暗,似蒙了尘。

屋里,有涩涩药味,玉瓷樽杯中,茫茫水汽晕染,片刻后,药凉,端坐于前的女子徐徐端起。

身后瘦可见骨的婢女红着眼圈道:“姑姑,您别喝了。”

霍狸置若罔闻,唇含杯口。

铁兰上前按下了她的手:“这是能要了您性命的东西,姑姑,您为什么还乖乖喝下去,为什么不逃,我们回九尾狐族,我们离开听茸境好不好?”

霍狸似失神,低喃着:“逃不掉的。”

“为什么?”

她苦笑,嘴角勾起浓浓的自嘲:“我只要走出听茸境一步,凤青就有一千种让我不得好死的方法。”

铁兰咬唇,低泣:“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霍狸推开她的手,唇角牵起一个苍白的笑:“这壶茶里不仅有天星子,还有白蚁草。”

铁兰讶然惊住。

白蚁草,那可是养心肺的圣药。

霍狸再度端起茶杯,低头啜饮,方尝苦涩,手臂骤然一麻,手里的玉瓷容器便应声落地。

“咣——”

乌黑的药水四溅,将霍狸裙摆白色的绣花染了脏,她抬头望去。

门开,凤青依门而立,隔着不远不急的距离,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住处,目下无尘,似乘风而来,拂进了一缕凉风。

“妖、妖尊。”

铁兰急忙慌张跪下,不知方才对话,凤青又听去了几番。

霍狸起身,看向他,还未开口,凤青便道:“那日,你对她说了什么?”

她脸色骤变,下意识便瑟缩了一下眼,目光错开,她抿唇不语。

不同以往的温和淡薄,凤青眉宇染了浓墨重彩般,有光怪陆离的黑影,直直望进霍狸的眼底。

凤青言:“你不说,或者撒谎,都要先想想后果。”

声音,似屋外雪落,彻骨的寒。

目光逼视,霍狸只觉得无处遁形,闪躲不开那双除却质问之外全是刺骨冷漠的眼睛,唇齿微颤,低声:“她问了我人族变成妖族的方法。”

凤青微凝眸光:“她问的?”

尾音轻提,足让人心惊胆战。

凤青他啊,不是来对质,而是来问罪。

霍狸沉默,已无话可说。

确实,她有意为之,循循善诱,人族欲成妖类,怎会容易。

“霍狸。”

凤青喊她的名字,平平静静的语调,寡淡而冷漠。

分明毫不带情绪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竟也让她痴迷到不可理喻,甚至忘了朝不保夕的处境,便那样痴痴回望他。

“我给了你白蚁草,只是因为桃花明辨是非,从不滥杀,若不犯她,她不会与人为恶,也不喜欢我无故开了杀戒,你若安分守己,我便也随着我家桃花慈悲一回,予了你一条生路。”

哦,原来,他并非对她存一丝恻隐之心。

杀也罢,饶也罢,归根结底,他的评判标准,竟是那个小姑娘的善恶观。

霍狸怔忪着,苦苦失笑。

凤青提步,进了屋:“如此也好,你刚刚给了我开一次杀戒的理由。”微顿片刻,“你作恶,那我便也算不得滥杀,如此,我家小姑娘大抵便不会恼我脏了手了。”

语落,凤青徐徐抬手。

“妖尊不要!”

侍女跪着挡在了霍狸面前,以头抢地:“妖尊,您饶了我家姑姑,奴求您了,求您再给姑姑一条生路。”

倒是只忠心的畜生。

凤青俯睨了一眼:“心术不正的东西。”

抬起的手掌落下,那跪地的婢女身体抽搐,往后栽倒,嘴里大口大口殷红吐出:“妖……妖、尊……”

断断续续,又戛然而止,婢女合了眼,战栗了片刻便一动不动了,一团白光从她身上破开,散去时,地上躺了一只骨瘦如柴的白色九尾狐。

霍狸几乎瘫软,狠狠跌坐在了那九尾狐的尸骨旁,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凤青,他步步逼近,目光敛尽,眼底似覆了厚厚冰层,什么温度都没有。

“七、七日……”她本能地往后瑟缩,张嘴,声音抖得不像话,“没、没有服满七日的天星子,会有损——”

肩膀一麻,她忽然便动不了了。

凤青刺骨般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心口。

不惜自损一分,也要置她于死地,他啊,是真动了杀念,满眼都是大开杀戒前的喧嚣与戾气。

霍狸终于崩溃地大哭出声:“凤青,不要……不要对我这么狠。”

凤青好似未闻,指尖顿生出了长长的利爪,落在她心口,毫不犹豫地刺入三分。

“不要!”

霍狸惊恐地大喊,却动不了,整个身体都是麻的,如坠寒潭,麻木了感知,只剩绝望,低眸,看着那利爪一分一分刺入她的胸膛,白色的衣裳开出大片大片妖娆的血色纹路。

结束了,都结束了……

竹门突然大响,屋外风雪刹那间灌进来,同时闯入的还有女子焦急的声音。

“够了。”

已刺入骨血的利爪顿住,凤青回首,满眼寒光撞上了狂乱的风雪。

站在门口的二白只觉得不寒而栗,骨头都是冷的,咬咬牙,一双眼猩红猩红的:“凤青,你快去找桃花,她快要……撑不住了。”

凤青眼底厚厚冰凌骤然破裂,只余一团细碎凌乱的斑驳陆离。

所有风雪,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凤凰扶风而去,今晚的月,遮于乌云后,只有半扇光华。二白仰头看着天,头一次如此庆幸她百灵鸟族遍布北赢的消息网,只愿还不迟……

夜深,静如水,有低低的声音在唤。

“桃花。”

“桃花。”

“桃花。”

喊了许久,没有人应,封闭的屋里,有回声起起落落,还有榻上偶尔发出的阵阵痛吟。

榻上的人儿,蜷缩成紧紧一团,披散着发,大汗淋漓,定是极其痛苦,一张苍白的小脸已经有些狰狞,唇角乌黑,没有一丝血色,被按在肩两侧的手,十指指甲全部断裂,血肉模糊有些泥泞。

那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一个晚上,留一身伤,面目全非……

荣树还是那个动作,已经不知道保持了多久,手脚全是麻的,几近崩溃。

安静了片刻,桃花又开始抽搐起来,手脚发了狂似的乱踢乱动,整个身子都在扭曲抖动,脖颈的血管凸出,看得见血肉滚动。

她一松嘴,便叫喊出声了。

荣树按着她的手脚,眼都红了,全身被汗水湿透,他不敢动一下。

“我们不继续了好不好?”

一开口,他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

足足三个时辰,小姑娘忍着,倒没怎么吭声,只是荣树一直哄,一直喊,一直不停不停地说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嗓子早就叫破了。

他盯着那张五官扭曲得已经一点都不漂亮的小脸,用沙哑的嗓音哄她:“我们停下来好不好?”

“桃花。”

“别撑了,嗯?”

“就到这为止好不好?”

他几乎是求着央着,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总之,她并无半点反应,她一句话都不说,死死咬住了牙关。

还是不肯松口!

舌头被咬破,嘴角大口大口血渗出来,这倔得让人心疼的家伙还是不松口。

荣树大吼:“快松开!”

她扭头挣扎,身体胡乱的摆动,嘴角的血越流越多。

舌头!她咬住了舌头!

“松开!”

“听见没有,松开啊!”

“你要咬死你自己吗?快松开!”

荣树怎么喊,她都听不进去,他直接跳上榻,用另一只脚压住她失控的手,腾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

荣树道:“乖,张嘴。”

听不进去,根本听不进去。

“你张嘴啊!”

他吼完,抬手狠狠打下去。

“啪——”

用尽了力道的一巴掌,那惨白的小脸被打偏到一边,瞬间红肿起来,荣树只僵了一下,立马把自己的手背放进了她嘴里。

她几乎本能地咬住,狠狠用力,满嘴血腥,也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荣树的。

他红了眼,眼眶里突然砸出来几滴滚烫的东西,酸得他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只看见了她脸上那个巴掌印,一片猩红。

“打疼了吗?”

过了许久,荣树喃喃自语:“都是我不好。”

眼里一滴一滴掉个不停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他活了快六百年,只见过,没碰过。

这就是眼泪啊,真他娘的疼。

不管了,她挺不住的,他得投降。

荣树用眼睛蹭了几把肩膀上的衣服,顺带把汗也擦了,长长吸了一口气,盯着蜷缩在他身体下面的人,自话自说似的:“我答应你爹爹和娘亲了,一定会让你好好地出去。”

他也答应了自己,不计后果,不论手段,只管她,只管让她好好活着。

桃花疼得狠了,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涣散迷离的瞳孔一点焦距都没有,即便隔得这么近,俯在她上方荣树的脸,一点都映不进眼里。

她听不进去,他也肆无忌惮了,胡言乱语说着他清醒时绝对会不屑一顾的话,软了骨头似的,还有气无力地说给她听。

——就跟求她似的!

“小桃花,你不知道吧,我一点都不想你变成妖,人活三世,等你百年之后我就去找你,下一世我会比凤青先去找你,到时你就不要再要那只凤凰了,要我好不好?你不是说了吗?我是好鹿,我也很好的,会比谁都对你好。”

他求着央着,软话说尽:“你别变成妖好不好?”

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知道本能地用力咬着,将荣树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一滴一滴殷红淌到她脖颈,红了一大片衣领。

终归是人族,这生骨之疼,即便是身强体壮的妖也很难熬过,何况先天不足的她。

荣树无力了,叹了一声:“要是现在停下来,你会不会怨我?”

会也没办法,谁让他再也见不得她这个鬼样子。

没有再迟疑,他抬起按着她肩膀上的那只手,顺着手臂下移,落在她被割破了的手腕上,掌心捻了白光,压住了那道伤口。

须臾,便看见那血管下有拱起的虫体,缓缓蠕动,从她身体里钻入了荣树的掌心。

桃花还在抽搐着,战栗个不停,只是手脚不似方才那样乱动了。

荣树拍拍她的肩,舒了一口气,轻声哄“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怀里,擦了擦她脸上的汗。

“我有妖骨,我给你。”

荣树俯身,在她耳边,絮絮低语:“我给你好不好?”

“十二根都给你……”

能怎么办呢?舍不得她疼,舍不得她哭。

荣树瞧了瞧那只被她咬得血肉泥泞的手,毫不犹豫地抬起,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打下去——

骤然,风破窗而入。

他的手被截住了。

抬头,他看见了凤青,那张山水画影里岿然不动的俊脸,却慌张又失措。

还是来了,终于来了……

“她不喜欢欠人情。”凤青看着荣树,说,“我给。”

十二根妖骨,若全剔了,不死,也得疼死。

荣树挣了挣被他攥紧的手,一动,手背上的血便顺着滴在凤青衣袖上,红白分明,白得素雅,红得妖娆。

荣树眸眼微冷:“有区别?”

凤青道:“不用还。”

一针见血!

这只卑鄙的凤凰!

他说得对,对极,若是他荣树的妖骨,桃花怎会平白受,怕是会感恩戴德,除了以身相许之外,什么都会塞给他用来还账。

可凤青呢,他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小姑娘的心偏的,便够了。

男女风月,就是这么厚此薄彼。

荣树松了手,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瑟缩的小姑娘,又抬头看凤青:“凤青,永远都别忘了她躺在这里疼得快要死了的样子,也不要忘了床榻上全部抠落掉的指甲和她的血。”

凤青的目光,定住,落在床榻上,血迹斑斑的红,尽数落在他眼底,视线全部染红。

荣树道:“你要是敢忘,我就有办法让桃花也将你这凤凰忘得一干二净。”

凤青沉默。

过了很久,他道:“好。”

荣树垂下手,松了又紧,手背上的结痂又渗出血来。

“谢谢。”

几不可闻的两个字,似有若无。

针锋相对了多少年了,荣树第一次听凤青嘴里说出这两个字,他说:“我都记下了,将来我还,她欠的,除了她的命,除了我的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道义、原则、尊严、杀戮与野心,我全部都不要,你要什么都找我来取,我可以替你肝脑涂地倾其所有。”

肝脑涂地倾其所有……

不知道的,还不以为他爱上他了!

荣树哼了一声,一点都不想理他,心里火得想跟他拼了,倒了八辈子血霉认得了这只凤凰,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荣树咬咬牙,把怀里的小姑娘放下了,背过身去,一眼都不想看。

“桃花,我是青青。”

凤青俯身,伏在桃花耳边。

她紧紧攥起的手,松开,本能地抬起,朝他伸去。

他握着她的手,弯下腰,亲了亲她唇角,舔尽她唇边猩红的血:“我们回家。”

好像听进去了似的,她眼睫颤了颤。

凤青俯身,把她抱在怀里,她在颤抖,他也是,不知道哪里痛,密密麻麻的,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撕碎了,四肢都像灌了铅一般,步步维艰。

他看着那床血淋淋的白色褥子,她之前有多痛,他现在,都在悉数受着。

“荣树。”

凤青把桃花拥在厚厚的披风下面,他回头。

荣树语气不善:“说。”

对头就是对头!

再给他一万年,也不可能握手言欢,何况,情敌相见,能不眼红?

凤青口吻像祈求:“别告诉她。”

他们两个剑拔弩张了快三百多了,谁也不服输,谁也不留情,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了,是凤青服软。

诚如凤青方才所言,肝脑涂地倾其所有,他把这笔账记在了自己头上,算欠了荣树,千金一诺。

荣树冷眼瞥他:“用你说。”他吼,“老子也心疼她!跟你有个屁关系!”

若是让小姑娘知道,她得来的十二根妖骨不是他的子蛊孕育的,而是凤青的,估计那傻丫头估计得剖了自己的血肉,把骨头都拔出来还给凤青。

荣树让凤青滚,赶紧滚!

凤青再不滚,他可能就要上去抢人,可凤青带着桃花真走了,他又空落落的,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就是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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