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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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明海眸色一变,也跟着淡笑,听似无关紧要地附和了一句:“我说怎么刚刚觉得成检察官身边的人眼熟。”

果然,这只老狐狸!

左氏上下怕是清洁工,中央厅里都有详细资料在案,进叔首当其冲。

姜,可不止老的辣,左家出来的人也不差。

成初影微微颔首:“那我先回监察厅了,还有些资料要整理。”

“回见。”

转身,笑容凝固在脸颊,眸光深渊,似笑非笑。

若是她否认了,齐明海的下一个目标大概就是她了。

传闻齐明海铁面无私,生性多疑,心思缜密……

传闻果然不假,那就是只长着狗鼻子的狐狸。

午后,炎阳高照,炎热沉闷的时段,只是那超大双人床上的昏昏大睡的人儿,似乎惬意至极。

睫毛像把小刷子,上下跳动了几下,努努唇,掀开眼,眉头一蹙,挠挠乱糟糟的头发,蹭了蹭软绵绵被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眸子开开合合,一副没睡饱的懒态。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沙发上,男人长腿随意搭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皮质沙发,无声,眸,看着床边。

床上的人儿,睡意正浓,竟没有感觉到这空气中诡异流窜,这人八成属猪的。

又好半响,床上的某女竖起来,眨巴眨巴眸子,眉头拧成川字,拍着脑门,低咒一声:“丫的,真疼。”

关艾三大特点,滴酒不沾,沾酒即醉,醉后迷糊。

这醉酒的女人,一觉睡到艳阳高照,这会儿还没怎么清醒呢。

“醒了?”拖着长长尾音。

突然传来一个清幽甘冽的嗓音,不疾不徐。

关艾顶着一头鸟窝,耷拉着脑袋找不着东南西北,也不抬头,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句:“你是谁啊?要是摸错了房间去隔壁,菱江电台的台柱就在那里。”

这厮八成还没酒醒!

看吧,人的潜意识多可怕,这家伙潜意识巴不得卖姐求荣。

沙发上的男人长腿摆正,半靠着沙发揶揄:“摸错了房间?看来你还没有醒酒。”语气里多是调侃戏谑。

关艾有些懵然,一个脑袋两个大,嘀咕了一句:“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浑浑噩噩地皱皱眉头,抬眸,瞬间愕然,“程信之?”语气不确定,不稳定。

那沙发上曲腿坐着的男人,桀骜短发,幽深眸子,唇畔浅笑,不正是程信之吗?

莫非冤家路窄?关艾有种出门踩了香蕉皮的感觉。心里大骂一句:倒霉。上次撞了这家伙的车,脑门上现在还有个红印子呢。

不过,也亏了这个红印子,不然,不说话,醉死,穿了裙子高跟鞋的关艾,真能以假乱真了。

沙发上的男人悠悠开口:“清醒了?”

语气咋听咋有种秋后算账的火药味呢?

关艾使劲眨巴几下斜长的大眼,再睁眼,傻了:“妈呀,这个世界莫非凌乱了,你怎么摸到我房间来了。”

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就算了,居然倒打一耙。

程信之似笑非笑:“你确定这里是你的房间?”

关艾心惊肉跳了一下,却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就回答:“当然是我的——”瞟完一眼,一句话还没说完,眼珠子一跳,险些从床上跳下来,“这是哪里?”

豪华的双人床,白色的流苏窗帘,黑色皮质的沙发,沙发上的男人……这果断不是她的房间,简直是犯罪现场啊!

程信之摇摇头,无奈,回答:“酒店。”

酒店=犯罪地点!关艾脑中立马闪现了这个等式,嗓音骤高:“酒店?”条件反射地将棉被提起,捂着胸前,一脸惊愕妆:“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完了完了,要是对方要她负责,她可就亏大发了,吃了人家,可是也没尝到味道啊……某女一脑袋的非正常思维。

某女脑中无限制的YY,一双受惊的眼,红红的,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

关艾这个厮,就不知道什么叫掩饰,心里想什么,全写在眼睛里,程信之讶然,苦笑:“看来完全不记得了。”起身,勾着手指,将垃圾桶里的衣服提起来,“这个呢?还认识吗?”

单细胞的某人一时没转过弯了,扫了几眼,捣蒜似的点头:“认识,我在海报上看到过,这不是你那套在网上竞价超过六位数的赛车服吗?”突然刹住车,清了清嗓子,一脸秋后算账的凶恶状,“别扯远了,别想糊弄过去,到底你对我做了什么?”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个道理关艾深深明白,时时揣着,刻刻将理论验证成实践。

这厮像极了吃了霸王餐还蹬鼻子上眼的无赖。

同胞双生的姐妹,真能天差地别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眼见为实,程信之绝对不信。

他也不恼,只是提着那件赛车服,晃了晃:“我没有对你做什么,是你对它做了什么?没闻到一股味道?”

关艾伸长了鼻子嗅了嗅。

酒味!

犯罪的味道啊!

脑中有些凌乱的画面横冲直撞的,难怪醒来,胃里没有翻涌,原来都吐到那里去了。

她不语了,心虚。

“托了你的福,这件赛车服怕是不会再穿了。”

程信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关艾就更慎得慌了,脑袋垂着,难得乖顺地像只猫儿,细声细气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咬着嘴唇,关艾手心那个冷汗,心里那个颤抖啊,六十万的衣服,就是卖了自己也赔不起啊。

比起酒后乱想,某人觉得吐了一件六位数的衣服更不可饶恕了。

程信之唇边似乎一抹浅笑,转瞬即逝,继而沉了沉嗓音:“记起来了?”

关艾心里像只猫儿在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偏生就记得这个呢,要不然也可以义正言辞地来个打死不认啊,偏生她为数不多的优点里,有个‘外露’,额……暂且叫做优点吧。

关艾继续低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没有钱,六位数,我赔不起。”

想起银行卡里的数字一只手数的过来,关艾手指都在痒啊,像只油锅上的鱼,煎熬如此,如此煎熬。

不行,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一双灵动的单眼流转几经,转出一汪灼亮,抬眸,语气顿时就底气十足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谁让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既然不能独善其身,至少也要拉个垫背的。关艾的奉承的四字真言是:倒打一耙,秋后算账,同归于尽。全程,她就是按照这个程序走的。

程信之眸中笑意似是而非,唇角邪肆挑起,淡淡反问:“莫名其妙?你的房间?”

额……关艾凌乱了,怎么突然觉得阴风阵阵,心惊肉跳呢,像……做贼心虚。

看来某人,自知之明与酒量成正比。

甩甩脑袋,刘海下的红印若隐若现,她镇定,眸光砸过去。

不能输了阵势,不然六位数可就泡汤了,某女咬牙装镇定,自我催眠:这是我的地盘!

程信之摇摇头,居然破天荒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还有场比赛,彻底醒了,去前台查查看,这是谁订的房间。”

转身,嘴角一扬,谩笑清浅。

“诶!”关艾手脚麻利,从床上跳下来,“到底怎么赔啊,你七我三?”

赤着脚,跑到门口,气喘吁吁还不忘大吼:“要不,五五平分?”

这可是底线了,她不能再加了!扒着门张望,外面哪里还有人影。她苦着脸叹气:“黑心的家伙。”喘了几口气,突然眸子一亮,晶晶莹莹的,一扫阴霾,笑容比春光还灿烂,“可不是我要赖账啊,是你先走了。”

也就是不用赔了,这么一想,蹦蹦跳跳地扑到超大双人床上,来回打滚,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生出一股中了六合彩的得瑟劲。

又兴高采烈地在五星级套房里磨叽了一番,关艾出门时,还不忘把垃圾桶里的赛车服带走,既能毁尸灭迹,回头洗洗,还能上网拍卖,越想越兴奋,兴高采烈跑去前台,退房的时候已经三点了。

看到订房记录那一行上‘程信之’三个扎眼的字时,关艾挠挠头发,傻愣了一会儿,才做恍然大悟状:“原来真是我摸错了房间啊。”

物证都有了,罪名成立!她捏了把汗,还好程信之那个家伙没有索赔,不然有的哭了。转瞬一想,不过……她边走边嘀咕:“奇怪,我怎么进去的?”

关艾垂着脑袋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一番,突然停下脚步,猛拍大腿:“呀,我想起来了,美人,那个面熟的美人。”眸子一敛,眉头拧着,继续冥思苦想,“到底在哪见过呢?”

那个面熟的美人,一定见过!她笃定,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摇摇头,她脱了高跟鞋,提在手里,丝毫没有理会一路的注目礼,大摇大摆就走出了酒店。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天蓝生意惨淡,某女正无所事事地一边喝咖啡一边翻杂志的时候,猛然想起来,拍着大腿:“原来那个给程信之开房间的美人是她啊。”灌了口咖啡,一脸愤青相:“也难怪,赛车手和车模要是没一腿,瞎子都不会相信。”

这是哪里闷得一口气,怎么听着这么呛人呢?

像……哦,像逮到丈夫出轨的妻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左城终归是没有出院,关盺请了长假,天天相陪,却也总是两相无语。

黑色郁金香枯萎了,窗台上的位置摆放了一盆刺葵,是种扎手,却没有观赏美感的植物。

“这是什么植物?”那天,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起身,伸手去触阳台上的植物。

“别碰它。”他冷硬的嗓音喝止。

手悬在了空中,一时忘了收放。

左城虽然一贯冰冷,却极少如此喜怒于色。

他生气了,第一次有确凿的情绪。

微微尴尬,她讪讪收回手,轻描淡写般的语气说了句:“不就是盆植物,这么宝贝,你很喜欢这种植物?”

左城不语,并未回话。

她苦笑,垂眸,将情绪藏在眸底。

她知道,他喜欢黑色,喜欢安静,喜欢chateau,原来她还不够了解,不知道他还喜欢这种她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她想,也许,她以后也会喜欢,因为爱屋及乌,却从没设想过,也许左城也是爱屋及乌。

除却左城昏睡的那夜,关盺再没有留在医院守夜,左城应该不喜,她都佩服自己的善解人意了。

晚上,通常只有进叔在。

“少爷,这是齐以琛的病例。”

接过文件,触及杏黄封皮面的指尖白皙剔透,缓缓翻开。

唇沾冷凝,左城幽幽吐出三个字:“齐明海?”

进叔似乎意料之中,回答:“我查过了,就是一直盯着左氏的监察厅厅长,与齐以琛是父子关系。”

这世界,有时候其实很小,一张网,几个节点,牵扯不休。

齐家那对父子啊,老的要左城的命,少的要左城的人……

左城只是唇角牵扯微末弧度,似冷似狠:“医院和美国那边如何了?”

“只欠东风。”进叔淡淡回着。

世人只道里街左家独大上海,殊不知,远远不止……左城若要一个地方,唾手可得,若要人命,有千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作者公告 第六十一章:运筹帷幄只为她

“只欠东风。”进叔淡淡回着。

世人只道里街左家独大上海,殊不知,远远不止……左城若要一个地方,唾手可得,若要人命,有千百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

对于齐以琛,他步步筹谋,却不要人命。

似有似无地望着窗台,那盆刺葵迎风,月下清脆,他声音魅惑天成:“是时候了。”

之前冬风,这冬风便是左城这双美到蛊惑人心的手,指尖挥动间,便是翻天覆地。

进叔沉默片刻,神色凝重:“少爷,齐以琛昨晚发病了,刚抢救过来。”声音又戛然而止,似乎欲言又止。

每次遇上那个人的事情,进叔举步维艰,因为这眼前人会方寸大乱,他必须拿捏精准。

左城抬起冰冷的眸子,一眼幽深,轻启唇,只吐出一个字,不容拒绝:“说。”

左城眸光似欲散阴霾,若有若无的隐隐光亮,大抵知道与那人有关。

进叔不可闪躲,沉声直言:“夏初小姐这个时候就在齐以琛那里。”

眸中浓厚阴鸷将那隐隐光点遮掩,垂睫抬眸间,全是冷傲似冰霜,他一言不语,起身。

进叔小心翼翼:“少爷,很晚了,还是明日——”

话未完,进叔心惊,所有嘴边的规劝归于平静,左城一眼冷鸷,侧脸冷峻,将腕上枕头拔了。

进叔在抬眸,人已经走远,只是摇摇头:果真如此,方寸大乱。

病房里杏黄色的灯光似月色,柔柔的,将人的轮廓打得柔和,却也不知不觉惨淡了容颜。

一双眸子,淡淡墨色如水洗,苍白的容颜里镶嵌的眸子映出的是另一张相似苍白的容颜。

床上的人睁眼,江夏初暗色眸光如骤起的星子,散了缠绕的阴霾:“醒了。”

只是淡淡语气,没有惊讶,像等到千帆过尽后的一句问候。

眸光只是稍稍敛着,乌黑长睫似是落了一层灰,似乎疲惫,轻轻拢着,俊秀的脸庞血色全无,唇角牵起的笑惨然:“夏初,来了多久了。”

她坐在病床边,木椅上是以琛准备的软垫:“你睡了很久,昨天我就来了。”眼下,同样是倦色青影。

齐以琛惨白唇侧牵出淡淡笑,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力隐忍:“昨天周末,秦医生那有没有去?”

他醒来,从鬼门关走一遭,担忧却还是她,好好的,健康的她,用那颗缝缝补补残喘的心。

她心头拉扯,一丝一丝全是酸涩,堵在喉间难咽酸楚,声音微颤:“病的是你,还操心我。”齐以琛只是看她,似乎要一个确凿的答案,她抿了抿唇,还是说,“去了。”

她看他,脸色像蒙了月色,淡淡惨白,微黄,久病的他,什么时候这般消瘦了?眉头那样紧蹙着,一定是痛极。

她的以琛,总是这样忍着,再痛也会对着她浅笑。

心,像被绵密的针刺碾过,眸里,沉凝的那一层叫做心疼。

她看他,从未有过的眼神。

她的眼,所有情绪,掩藏与否,齐以琛总能读懂,他对她笑,轻声说:“我很好。”

很好?这样无力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

他总是这样,忍着痛,对她笑,说他很好,只不过不希望她不好罢了。她怎么不懂?沉闷开口:“你不好。”手轻轻覆在以琛胸口心脏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疼吗?”

摇摇头:“不疼。”脸色白得像纸,却浅笑,“别担心,我没事,反正那颗心缝缝补补很多次了,不在乎多几针。”

似乎刻意戏谑,大抵是不想她担忧。

江夏初眸光一暗:“我不担心,你答应过我,会活很久很久,你说的话,从来不食言。”她笃定,却有几分赌气宣泄的寓味。

齐以琛笑笑,骨节分明的手俯在她的手背上,玩味的语调,认真的眸:“夏初,要是我食言,你就把我忘记好了。”

那颗缝缝补补的心脏撕扯了一下,一种似乎裂开的疼痛。

那么在乎她,珍惜她,却道忘却。不是他心狠,不是他无情,只是生死难测,不能陪她,便不要她依赖。

他只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她需要一颗冷硬坚强的心,即便忘却他。

他还是笑着,眸光毫无笑意,陨落的星子铺天盖地。

以琛,不舍得,还要忍得吗?

她笑,声音浸染寒色:“要是你食言,我就天天叨扰你坟前,陪你长眠好了。”

戏谑的语气,决然的眉。

江夏初从不玩笑,即便用再玩味的语气。

她会的,他陪了她五个春秋,她会还他一生相陪。

自私吧,她就是要他不舍得。

果然,江夏初得逞了,齐以琛覆着她手背的指尖一紧,眸光突然凝固,侧脸冷沉,尾音微颤:“夏初,别开这样的玩笑。”

江夏初笑,明媚。她便知道,他舍不得的。

敛了笑,认真回了句:“那你也别开这样的玩笑。”

她赢了,若是,她随他长眠,他一定死不瞑目。终究是点头,不随便许诺的他,从不食言。

拢了拢她微微凌乱的发,兴许累了,他声音越发小了:“夏初,在手术室里,我听到你唤我了,本来忘了呼吸的,然后便想起来了。”望着她秋水般微凉的眸,他问,“怕吗?”

生死由天的是他,他却问她怕不怕。大概因为惦记着她害怕,所以忘了自己害怕。

“不怕,你会没事。”她回答,干脆。

眸中凌乱细碎的斑驳,那是心慌恐惧。

她说她不怕,眸子里却全是惊惧。

怎能不怕,以琛啊,她最珍爱的人。

齐以琛眉间蹙起,心疼在眼中不言而喻,轻轻将她拥在怀里,他声息轻微,在她耳边响着:“夏初,每次躺在手术台上,我都很害怕,害怕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我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五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怕过。”

因为有了牵挂,所以留恋,所以害怕。他是个一脚已经入了黄土的人,早淡薄生死,遇上她后,却开始害怕长眠黄土。

害怕她会孤单,会难过,害怕她唤他以琛时无人回应,害怕她再说救我时无人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是这样一个胆小怯懦的人,害怕许多许多。

她伸手,环着他,紧紧地,嗓音低沉到压抑:“你总叫我不要伪装,我又撒谎了,那句不怕是假的,我害怕,很害怕,害怕你会死。”她抬头,惊惧的眸子映在他眼中,声音颤抖嘶哑地一塌糊涂,“不是说活不过二十五吗?已经过了四年,你还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活着,所以以琛,告诉我,还有很多个二十五年对不对?”

她像个迷失的孩子,无助、害怕。齐以琛便是她的生存,她的依赖,无依无靠只能紧紧攀附。

都说江夏初无情无义,无波无痕,其实她贪心着呢,一个无关风月的男人,她却奢求许许多多的二十五年。

齐以琛只是笑笑,伸手拂过她惊慌错乱的眸子,轻语呢喃:“不需要很多个,不能那么贪心。”

他啊,只要能陪她到她不再害怕就好。

她摇摇头,长睫上覆了一层模糊隐约的雾气,眸间像风吹起的湖面,荡开涟漪,将满未满:“我很贪心,还自私,我知道,你很难受,很痛,甚至不能呼吸,但是还是希望你再痛也不要放弃。”

她搂着他,手被咯得疼痛,这般瘦骨嶙峋,一定一定很痛过,一定一定难受极了。

只是,她放不了手,他啊,是给她呼吸的人。

他的手覆着她的眸子,他微凉的掌心落了点滴温热。

从来不会哭的江夏初,掉眼泪了,为了他。

他从来不是个贪心的人,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次,掌心的泪,就够了。

那不是爱人的泪,是离人的,是他的未亡人。

手掌心里,她长睫颤抖,很快,他没有收回手,这样骄傲坚强的她,一定不希望他看见她泪流的模样。他只是在她耳边,有所有的力气,大声地让她听见:“不会的,我放不下你。”微凉指尖滑过她的眸子,带走她未干的泪痕,痴缠的嗓音清幽无力却清晰,“要是哪一天我熬不过去了,夏初,一定不要忘了多喊几句我的名字,我就能回来了。”

这是他唯一能给的承诺。她唤他,他便舍不得抛下她了,然后走多远,也会回来。

只要她等,他便不会离去。

她睁开眸子,未干的温润像雨后的湖面,泛起潮湿的水汽,重重点头,她偎着他,说:“我不会忘了,你也不要食言,就算约定好了,我不信这个,但是信你。”

江夏初的世界了早就没有承诺了,她信的只是这么一个人。

“夏初,我想活下去,一直一直,从来没有这样像活着,即便是苟延残息。”

缠绵病床八年,惧怕生死,这是第一次,当他抱着她的时候。

“嗯,那就活下去,像答应我的那样。”她抱着他,五年,从来没有这样拥抱过。

再一个二十五年,一直到老,黄土白骨,便也不惧怕了。

“好,我好好活着,为了你。”病后的无力嗓音,字字如铁坚决。

“不,为了你自己。”她没有抬眸,手移到他那颗破败坏死的心脏,轻轻覆着,“以琛,不要骗我,若是不能信你,这个世界上,便没有我能相信的任何了。”

江夏初的信赖很少,只给了一个齐以琛。

“好。”

他只回答了一个字,没有别的言语。

谁会相信,这样的他们不是爱人,这样的夜也无关风月。

月下,轻语,相偎,被信的不是许下的约定,而是许诺的人。

月光漫过乌云,洒下一层杏黄色的斑驳,透过窗户,照着相偎相拥的他们,还有他们的世界,不忍打扰。

月,漫过天台,落在门的玻璃上,照出一双阴鸷胜过月后成片乌云,眉间是铺天盖地的阴霾,似乎恨不得覆没整个夜,整个世界。

进叔忘了一眼门内相拥的两人,担忧轻喊了一声:“少爷。”

转眸,一双眼阴沉刺骨,轻启唇,几乎听不到嗓音:“动手。”唇边,一抹阴寒。

语落,转身,带了一身夜里狠绝的魅惑。

左城的世界里,感情只有爱,恨,从来没有模糊的中间地带。江夏初对给他的是前者,对那个男人,在左城眼里无疑是后者。

她可以不爱他的,但是别人,他绝不容许。

她啊,不知道,这个男人又为她疯狂了。

“医生,救救他。”静谧中,声音响彻,听得出惊惧颤抖。

安静祥和,只过了一个昼夜,再起波澜。

还是夜里,安静如斯,皱起的喧嚣。

“救救我的以琛。”她呢喃,“救救他。”

再无她的生息,江夏初的世界坍塌无声了。

因为那人眸光在没亮起。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被推进手术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踉跄了一路。

只在那手术们合拢……

“咔嗒——”

一声响后,耳际的鸣声消散,她的世界开始昏天地暗,不知所以,只盯着那玻璃窗里的一席白茫视线。

门口,奔跑来的两人脚步同样踉跄。

“夏初,以琛怎么了?”秦熙媛额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浸湿了素颜白唇。

这个女人,是爱那个男人的吧,这时候,已经忘了遮掩,都写在眼睛里,却也无人有暇顾及。

带着一身疲倦,素日总是威风凛凛的监察厅长发丝凌乱,背脊微微勾着,轻颤:“以琛,以琛他如何了?”却不等回答,又失魂落魄地喃了一句,“我的孩子,他会挺过的。”

他蹲下,点了一根烟。这只是父亲,一个担忧孩子生死边缘的父亲。

秦熙媛再无冷静:“夏初,你告诉我。”

江夏初眸光一动不动,不言不语,置若罔闻。

“到底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不是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吗?为什么突然又——”平素里婉约淡雅的女人也慌乱无助的一塌糊涂。

江夏初还是沉默,眼神呆滞,渐进涣散。

秦熙媛握着她的肩,摇晃:“江夏初,你说句话,说句话,告诉我,以琛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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