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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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左城来了,她不眠,左城不来,她更难眠,以一种习惯的形式,她连防备都来不及。

那种东西会悄无声息地侵入骨髓,血液,等到发现,已经不可自拔了,永远发生在你觉悟之后,这便是习惯。

真是个不好的习惯呢……江夏初唇边凝出一抹凉意,转身,回房。

左鱼一头雾水地杵着,抬头,那人又停下脚步,今晚,左鱼似乎总是摸不准那人的心思:“怎么了?”

江夏初只是静默,似乎在专注什么,左鱼同样的安静如斯,细听,这声音……须臾,骤然局促,却佯装着淡定:“少夫人,已经很晚了,睡吧。”

江夏初眸光清凌凌地望过左鱼,只一眼,左鱼有种无处遁寻的错觉。

这个女人,有双极似左城的眼,可以看透太多。

左鱼慌乱,眸光有些无措地盯着地面,忙着解释:“少夫人,没什么事,我去看看就好。”

“左鱼,你遮掩的时候眼睛总是喜欢看着地面。”江夏初只是淡淡的语气,却怎么听都叫人背脊生寒。

左鱼惊诧,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

谁说江夏初只是手无寸铁,无害单纯的女人?这个女人的心思可抵千军万马。

江夏初依旧不温不火的模样,似乎自言自语:“今晚的刺葵应该很不一样,我想去看看。”

说完,绕过左鱼,微楞,立马跟上去:“少夫人——”

左鱼的话还没说完,空中缓缓飘来江夏初淡若青烟的话:“别跟过来。”

明明是毫无命令、威慑的话,左鱼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担忧地看着江夏初走近屋外的月光里。

不出所料,又是一出悲剧,左鱼叹息。

左家的花棚了种了一房刺葵,那是左城的领地,是他的修罗场。

一张藤木椅,男人斜靠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扶手,慵懒得像只养尊处优的贵族猫,唯有那双眸子,即便是敛着,也遮不住那森冷的寒,眸子微抬,地上双膝跪地的男人俯首,瑟瑟发抖。

这才是左城,暴力美学里的王者。

他微微侧了个身,半阖着的眸子懒懒俯睨,声音听不出喜怒:“左家亏待了你,还是他们给了你们更满意的价?”

左城从来不发火,不动声色、出其不意是他一贯的手法。所以这个男人对你温和平静的时候,往往最危险。

地上的男人名为左林,对于那高坐藤木椅的男人,除了恐惧就只剩恐惧,声音战栗:“都不是,他们抓了我妹妹,说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就让我妹妹在九夜天里接客,那种地方,女孩子进去了,一辈子就完了,我妹妹才十六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被糟蹋,她还没有成年,我实在没有办法,只有这一次,我是逼不得的。先生求你原谅我这一次。”一滴一滴的冷汗从左林额上滚落,淌在脸上,甚至不敢伸手擦去。

左城未语,灯光照得他脸色冷沉,一种眩惑的美。

地上的男人如跪针毡,半响死寂之后,左城的声音冷魅:“知道错在哪里了吗?”扣着藤木椅的手顿住,眸光一睨,睃着地上的人。

左林背脊似乎有针扎过,除了发抖,不敢任何动作,战战兢兢地回答:“背、背叛了先生。”

“再想想。”左城眸下是尘封不变的冰寒。

左林思忖,缩缩脖子稍稍抬头,才刚对上左城的眼,似乎望进了冰天雪地,狐疑试探地回:“夫、少夫人。”

左家有传闻,左城嗜妻如命……

左城唇角牵出一丝狠绝,:“若不是动了她的主意,我兴许还能留你。”

原来,传闻不假,左家那位神秘的少夫人就是左城的逆鳞。

左林面如死灰,一双惊恐的眸子灰败。

忽地,左城又言:“再给你一次机会。”顿了顿,“一字不漏。”

一旁站着的男人们都面面相觑,今天的主子有些怪异,直接了断了不就成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心有顿悟:遇上那位少夫人的事情,主子永远没有原则。

地上瘫软的男人眸中猝起一点亮,立马跪直身子:“张傲天说要知道左家、左氏所有的事情,那个企划案的竞标价,还有左氏的台湾地区的股份转移我、我透露出去了,张傲天似乎想购进左氏股份,打算从雨后入手。”

“还有呢?”坐着的男人只是轻启唇,淡淡的话足以冰封千里。

左林跪着的双膝打颤,紧着声音不敢迟疑:“关于少夫人,真的只是提了一句。张傲天要资料,但是、但是没、没有。”

作者公告 第八十一章:

左林跪着的双膝打颤,紧着声音不敢迟疑:“关于少夫人,真的只是提了一句。张傲天要资料,但是、但是没、没有。”

左城突然不语,似乎在想什么。背着光线,侧脸似乎笼了大片大片的乌云。

左林抹了一把汗,匍匐移动了几步,头叩地:“求先生饶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地上跪着的男人毫无姿态尊严可言,在左城面前,在性命当下,那都是屁!

又沉默了一会儿,左城忽地挑眉,微蹙,森然反问:“仅一次?”

明明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反问,语调经左城那么一提,地上跪着的男人心脏也被悬起,支支吾吾:“一、次,只有一次。”不敢抬头,男人一味求饶,“先生,我再也不敢了,我还有妹妹要照顾,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可以将功赎罪,我知道那边还有潜藏的人,我可以说出来,我只求一条生路。”

左林埋头求饶,眼神哪里敢看左城一眼。殊不知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低估了左城。

“你在左家多少年了?”藤木椅上的男人眸子微凛,语气还是千年不暮的寒。

左林捏了一把冷汗:“三年。”

要么给个痛快,要么给个宽恕,这是左家一贯的规则,只是今天,左家主子似乎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左城自顾凝着自己一双惑人眼球的手,似是无意地喃了一句:“三年啊,也不短。”眸子似月色,骤冷,“知道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吗?”

左城就是有这样的气场,他喜,他怒,不喜不怒,都能轻而易举扼住人咽喉。

没伤没死,四肢健全的左林便恍若在鬼门关走了几遭,颤颤巍巍:“知、知道。”

“说说。”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却叫人看了第一眼,不敢看第二眼。

“不忠,还有撒、撒谎。”

在左城面前,切忌此两点,那绝对是自寻死路,只是往往有时候,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的人总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次,却忘了,‘后生’这两个字,左城没给,千万不要妄图争取。

左林便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的人,这般垂死挣扎。

“现在好好回忆一下,刚才那翻话,你犯了什么错误。”

左城看似一贯的不温不火,毫无情绪,这个男人,想得,做的,将做的,可能做的,不在表面,在肺腑,所以,不要揣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因为无法揣测,左林每一个字,一个眼神,都步步艰辛:“不、忠。”心虚地支吾,眼前的男人气场太强,就算天衣无缝都显得蹩脚。

“还有呢?”他侧脸似覆了白霜,薄唇只是轻启,甚至连眸光都是漫不经心地敛着。

只是似乎与生俱来,左城身上总是有种叫人窒息的气场。

左立惊惧,眸子转得凌乱,咬着牙关,不作答。

左城不疾不徐地接过话:“张傲天入股菱江电台。”稍作停顿,语调拖长,“只是偶然?”

左城啊,他的手段、计谋——满腹,都在不动声色的时候。

一番话下来,一环一环,左林生生死死了好几回,背脊再也直不起来,软软地瘫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今天,在劫难逃。虚软地回答:“不是。”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两、两次。”

左城唇边轻染冷笑:“记住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撒谎,拙劣的很。”他起身,修长的身影在灯下映出冷魅暗影,微微俯睨,“一个前后背叛了两次的人,甚至临死还在我面前撒谎的人,你觉得,我还会放你生路吗?”

目前为止,去了半条命,左林才顿悟:在左城面前,撒谎比不忠更愚蠢。那个男人啊,精明深沉得可怖!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左城要人死,除了求饶还是别无他法:“两次,真的只做过两次,只要先生留我一条命。此生绝不背叛,若——”

左城不咸不淡地截断他的话:“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因为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无所不能,深沉可怕……

这些惯用的回答,只是能世上有几个人敢回答。

“因为我狠。”左城如是回答,眸子里,墨霭沉沉。

狠之一字,形容左城最为精准,一个狠得对自己都不曾手软过的男人。

一句话,左林如坠寒潭:“左右我只有一死。”

左城唇沾冷笑,绝美又华丽的姿态:“不过我想看看天饶不饶你。”纤长白皙的手指慵懒地微抬,语调不疾不徐得清冷,“选一样,我给你半条生路,另外的,在你。”

左进半蹲下,手里的托盘,左边放着注射器,右边放着枪:“只有一样致命,一半生的机会,好好想想,少爷从来不给第二次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生路……这个男人啊,总有办法让你踩在云端,又狠狠摔下。

左林瞠目,瞳仁血丝若隐若现,死死盯着半蹲着的进叔,瘫软在地上打颤,惊诧,更多惊惧。像被扼住了咽喉,他俯身在地,央求:“不要,求先生饶命。”

“选吧。”左城懒懒半靠在藤木椅上,眸子都未抬起。

“不,不——”瘫软在地的男人惊恐地后退。

左城长腿半曲着,揉揉眉心,语气冷得叫人生寒:“不要等我反悔。”

这个男人就连给人留条生路,也要先让人从鬼门关走上几圈。

左林瞳孔放大,眸子被染得越发红了,他忽地抬眸,脸上一种近乎狰狞的阴鸷,摇头,声音烟熏般粗哑:“你不要逼我,我也没有办法,既然如此——”他猛地躲过托盘里的枪,指向左城,嘶吼,“左城,是你不给我活路的,那就不要怪我。”

咔嗒——子弹上膛。

左家的人,玩起枪来都是个中高手,左林只要稍稍动一动手指,绝对致命。顿时,剑拔弩张,左城身边的男人们齐刷刷地掏枪指向左林,子弹尚未出膛,空气里便弥漫了一股子硝烟的味道。

“放下。”左城语调懒散,漫不经心地抬抬手。

如临大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后,还是听话遵从。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缓缓起步,走至左林面前,面色毫无波澜。

左林下意识地后退,二十多年来,敢这么拿枪指着左城的人,他是第一个,怕得浑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颤抖,不能控制,只是箭在弦上,他只能一搏,脚下顿住,枪直指左城的心口:“我贱命一条,死就死,可是你左城的命可贵着呢,一半的机会,我死或者你死。”

“你想怎样?杀我?”他说得无关痛痒一般,眸子里没有毫无慌乱的痕迹,伸手,白皙的指抚着心口的枪,他语气轻谩,“开枪啊。”

不管是攻心,还是攻计,这个男人无疑都是王者。

左城越是淡然镇定,左林更是慌张惊恐,握着枪的手都在颤抖,血丝布满的瞳孔一凝:“不要逼我。”眸子惊慌地睃了一圈,他不后退,却也不敢前进,“你不让我活,可是我还不想死,准备三千万美金,再把我妹妹接来,放我安全离开。”

“哼。”左城冷笑一声,置若罔闻地前进。

“别过来,快点按照我说的做,不然大家一起死。”手指微微移动,靠近枪膛。

左城冷笑浅浅,淡黄的灯映得他一张脸俊美得好似中古世纪的油画,一种非现实的美感,语气只是轻染寒气:“我从来不让能威胁我的人留活路,免得将来成为自己的死路,”再向前一步,心口与枪相触,“从来没有人敢和我赌,因为没有人愚蠢到自掘坟墓的地步,给你最后的机会,对着自己的心口,一枪下去,你若没死,我绝不拦你走出我左家的门。”

似乎所有星光都融在了左城的眼里,这一刻,他便是这夜的主宰。

世上竟有这样的男人,暴力狠绝的领域里,那是生存,是本能,是与生俱来的气场。

确实,与这样的男人豪赌,是在自掘坟墓。

只是往往世上还有一句话说得多:鱼死网破,谁也别好过。左林脑中现在便只剩下这句话了,回回荡荡地将他所有仅存的胆怯与理智消磨。眸子发红,他怒极大吼:“你以为我不敢吗?就算一半的机会我也会拉着你陪葬。”眸子杀气尽显,“是你逼我的!”

似乎,世界便如此静止了,只有男人忽地一声冷嗤,紧随其后:“咔嗒——”

明明知道不可能有血溅当场的情形,一屋子见惯了血雨腥风的大男人们还是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枪里,并没有子弹……

左城唇沾轻笑:“是空膛。”手反躲过左林的枪,在手里把玩。

左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死过一回地虚脱无力:“原来我选错了。”

那枪,竟是生路,一半的机会,他输了。

左城拿起托盘里的注射器,漫不经心地打量,淡淡而语:“是选错了。”魅惑的容颜覆了一种致命的狠绝。

左城说过,他只给一次机会。所以,左林不是必死无疑,就是生不如死,他眼神如枯槁,缓缓看向托盘里的另一样,“那才是死路,里面是什么?会立刻死?”

左城唇沾冷然:“想知道?”他笑笑,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美,他半蹲下,对上左林死灰般的眸子,轻启唇,“这里装的不过是水,我给过你生路,是你不要。”

左林不可置信,睃着左城的眼珠子突出。却见左城慢条斯理地将针头对准自己的手腕经脉,抬眸,看着左林:“不信吗?”缓缓推动,注射器里的透明液体一点一点注入男人的静脉。

丢了注射器,左城起身,冷冷一言:“我给你生路,不止一次,你不要。”反身躺在藤木椅上,睨着左林的眸子,肃然变冷。

左林呆愣久久,爬动,拾起那丢在地上的注射器,他瞳孔紧皱,近乎崩溃地嘶哑出声:“怎么可能?你从来不给人留活路的,不,这不可能……”

一个从不留人活路的男人,要是仁慈起来也是一种恐怖。即便他给了活路,也不敢要,要不起,左林便是例子。

左城手搭在靠椅上,半阖着眼:“我告诉过你,你的命,一半在你。不过今天我不想要人性命。”

得罪左城者,不死即伤;算计左城者,不得好死;妄图谋害者,求死不能。

那些血淋淋的例子还历历在目啊,可是——

身边笔直站着的两排男人脚下险些趔趄,今天的左城是在太诡异。反观左城,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柔和。

进叔无声叹了一句,记得下午主子说过一句话:夏初不喜欢我断人后路呢。

这个男人啊,真是栽给江夏初了。

从天堂在地狱之间来回了好几趟的男人已经脱力,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你、你想怎么样?”

“废他手脚,割了舌头。”冷冷一顿,补了一句,“厚待家人。”

清清懒懒的十二个字,叫人心脏都听得揪到一块儿。

左城啊,不要忘了,他有千种百种折磨惩罚的手段,并不一定要人性命。

这才是左城,永远不要对他动念头,更不要对他的女人动念头。他给你生路,你也要不起。

玩弄心计,谁能胜过他,一环一环,他都捏在手心呢。

半响死寂,地上瘫软的男人一声嘶吼:“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我说了,今天不要你的命。”左城只是淡淡睨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一般:“会有人不喜欢的。”

这么美的手,还是不要沾血的好,她会不喜欢的。藤木椅上的男人唇边笑得轻柔,招招手,身旁立着的男人会意。

被突然架起的左林,连挣扎都没了力气,嘴里无力地念着:“左城,你个魔鬼,不你比魔鬼更恐怖。”

魔鬼?对,这两个字,形容左城恰如其分。

男人半躺在椅子上,依旧对着灯光端详自己好看的手指,白皙剔透。

花棚的后角里,却血色弥天。

“啊——”只听见男人歇斯底里,回荡在血色蔓延的空中。

“左城,你会遭报应的。”像只濒死的兽在嘶吼,在呐喊。

“啊——”嘶喊,带着绝望与惊恐,余音绕耳。

一声惨叫后,再无任何声响,那个男人这辈子再不能发出声响,这是为了生,所付出的代价。

这夜,左城的夜,血色妖娆。

这个男人,致命的。

月色,血色,融为一体,映在藤木椅上男人的眸子里,轻声冷哼:“报应?哼。”唇边一抹绝然的美,“若是真有,找我便是。”

若有报应之说,他坟头怕是草比人高了。他从不信这种弱者用来慰藉的东西,左城的世界,只要江夏初好好的,报应?何惧。

半阖上眸子,男人懒懒开口:“把这里处理干净。”

“这么急着毁尸灭迹,是害怕什么吗?”

软糯的女声散在这弥漫了血色的空气里,与这样的夜,一般森寒。藤木椅上的男人眸子忽地睁大,散了所有冰冷,只剩惊慌失措,几乎跌跌撞撞从藤木椅上下来:“夏初。”

所有动作停下,这突如其来的女人,扰乱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扰乱了这个夜。

在左家,女主子绝对不亚于主子的恐怖存在,所有人,不敢妄动了,均是低头,连喘息都小心翼翼的。

“不用停,我只是睡不着,下来喝点水,这花鹏的隔音效果不太好。”

江夏初一句话后,更不敢动了,只有那一路的血色还在蜿蜒流动,江夏初便在那中间缓缓走近,一身纯白的睡衣,与那样的红色,那样格格不入。

她不爱白色的,今天她莫名其妙便换上了,似乎就在等着与这红色相衬,显得可笑。

“夏初。”左城甚至不敢靠近,靠着藤木椅,远远地凝着那个倔强单薄的身影。

刚才那个生杀予夺的男人,不见了踪影,能对生死步步为谋、掐算精准的男人,面对爱情,却是这么手足无措得近乎笨拙的地步。

“这才是你。”远远的视线,似乎隔了千山万水,漫不过那层疏远,她就这么看着他,“左城,我竟忘了你这般样子,这种本质的东西,我竟忘了。”

他总是对她纵宠温柔,以至于突然忘了这个男人一双极美的手,有个可怖的习惯:杀人如麻。

左城沉默,毫无辩解。他赢得了天下,只是在江夏初面前,永远是被审判的那一个。看着江夏初,她不看他,逆着他的视线,靠近后角,左城忽然疯了般地上前抱住她,狠狠地嵌在怀里:“夏初吗,别过去。”

江夏初眸子,平静地反常,就看着那后角里一地的血,还有地上面目全非、四肢不全的男人,眸子竟不带一点惊惧。

“废他手脚,割了舌头。”她忽然吐出这么八个字,与之前左城说这话的时候一般的森然,用那样清泠的江南嗓音。

原来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么八个字,就像左城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做出这八个字一样。她缓缓侧眸,看左城,不说话,剪瞳清幽得寒凉。

她的视线,静静的,却猛地扎进左城心头,心生疼生疼的,他敛了眸子,牵住她凉凉的手:“跟我出去好不好?”语气极尽哄劝。

作者公告 第八十二章:只有她能给他定罪

她的视线,静静的,却猛地扎进左城心头,心生疼生疼的,他敛了眸子,牵住她凉凉的手:“跟我出去好不好?”语气极尽哄劝。

这般温柔,又能那般残忍,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面皮?江夏初不挣扎,还是静静地,看着左城,问:“他死了吗?”

“没有。”左城也是静静地回答。

她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只是似乎眸中都没有彼此的倒影。

他们还是难以融在一个世界里,他们啊,是两个字世界的人,隔得太远太远了。

江夏初忽地轻笑,稍稍转身,侧对着左城,指着地上抽搐的男人,“怎么有那么多血,还在流。”低头,脚下的泥土被染红,沾染在白色棉鞋上,她低头自顾说着,“左城,我差点忘了,这才是你。我真是傻,白天居然让你给人留后路,这样的后路,还不如不要。”抬头看地上的男人,语气荒凉“他一定生不如死吧。”

地上的男人,一双眸子忽地睁开,死死睃着江夏初,像剑刃般利。

这个男人,不能言语,他的眼睛却再说:恶魔,你们都是恶魔。

是啊,她也加入了左城的行列了,她眸光紧皱,灼得疼。

忽地,黑暗铺天盖地地覆着眸子,耳边是左城那般温柔的声音:“别看,听话,夏初,别看这些。”

左城的手,凉凉的,似乎染了这花棚的馨香,有股淡淡的香,覆在她眸上,她闭上眼,鼻尖的味道好闻:“手上居然没有一点血腥味。”缓缓伸手,拿开左城的手,她睁眼,瞳子月色般清冷,她淡淡说,“这不恐怖,左城,真正恐怖的是你。”

只是平淡如水的嗓音,砸在左城心头,在那里冰天雪地了。

“你已经给我判了罪了吗?”他声色里有微微的颤音。眸中所有光亮陨落,七零八落的什么都不剩,只是空洞,握着她的肩,他说,“你甚至不问缘由。”

江夏初反笑:“缘由?”敛了笑,冷嗤,“左城,那是一条人命,不是花肥。”

人命?江夏初不会知道,在左城的世界里,只有江夏初的命才算命,甚至他自己都不算。

左城冷笑,他啊,在自嘲。

不再看左城,她睁开他的手,蹲下,盯着那后角的几盆初开的刺葵,“你看,刺葵都被染红了。”

伸手,便要触到那染红了的刺葵,忽地,左城擒住她的手腕:“别碰。”动作太急,手背擦过刺葵的花茎,划出一道血痕,他毫无知觉般,细细查看江夏初的手,“有刺。”

那刺,还扎在左城的手背上,红色的血滴,细密地渗出。他毫无知觉,这个男人学会心疼之后,便不知别的疼痛了。

江夏初视线落于左城的手背,轻而无痕地道:“你流血了。”转眸,又看着那沾了左城血的花茎,轻谩的语气,“它好像更喜欢你的血。”

那花茎处,血色干涸得极快,那是左城的血,格外的红,映红了江夏初的眸子。

左城的血,她总是不喜欢,连眸子里也带着厌恶。她也从未对左城说过,其实她很怕血的,这般无惧倔强都是装的,总之,不想在左城面前柔弱。

那花刺似乎扎得深了,手背的血还在渗,左城却紧紧擒住江夏初的肩,嗓音嘶哑苍凉:“你要我怎么办?”

江夏初冷笑一声,推开左城的手,缓缓起身:“不怎么办。记得处理干净点,味道很恶心。”

说完,直接转身,白色的裙摆摇曳,她肩上,沾了左城的血,走远了,看不清了。

“呕——”踏出花棚的门,她再也没有办法强忍,胃里每个细胞都在喧嚣,似乎连心脏也要一起吐出一般,来势汹汹。

擦了擦唇边的酸涩,她笑了,起身,轻喃:“我真傻,竟会担心枪里有子弹。”捂着心口,那个地方就在刚才狠狠地被提起,然后又狠狠地坠下了。

外面月色还在浓郁,她抬头,看着那淡黄色的光晕,脚步缓了,身影远了。

江夏初便这样退场了,左城呢?跌坐在地,双目荒凉无神。

江夏初,什么都不说,却给他判了死刑,甚至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他都来不及告诉她,他啊,放了那个人,饶了那个人,都是因为她啊……

“少爷。”进叔一脸担忧,看着门口走远的女人。

左城一言不发,缓缓站起身子,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背影,萧瑟地揪酸人心。

进叔跟上去,欲言又止:“少爷,他——”

步子微顿,左城眸子阴策:“他要早点死了,她就不会看见了。”伸手,手举得高高的,沐在月光下,他喃了一句,“原来我这双手,不适合给人留活路。”

唇边一抹惨笑,还是绝美,走出花棚。

身后,一屋子的男人们,都是眉头紧凝。

“解决了吧。”进叔吩咐了一句,也跟着出去了。

这个晚上,血色已经落幕了,以这样酸涩的结局。

只是十月七号的夜,还未落幕……

后半夜里,气温骤冷,左家的灯彻夜亮着。江夏初裹着被子窝在床上,门外,左城站了两个小时了,伸出的手,抬起又放下很多遍后,还是推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还未靠近,房里传来江夏初平淡的嗓音:“那个人死了吗?”

一个须臾的沉默,回答:“嗯,给了个痛快。”

左城缓缓起步,身上沐了一层银白的灯光,冷清又眩惑,他走近,她背对着他,裹着被子,似乎微颤。

他依着床边,遮住了江夏初身后的灯光,她并没有转身,声音轻染寒气,有微末的哽咽:“今晚,就今晚你别进来,死人的味道很恶心。”

这个女人真厉害,一句话,几乎毁了这个神话一般的男人所有平静。

他紧抿着唇,却只是心滞无言,他唇边凄惨的苦笑,伸出手,轻拍着她的肩,温柔的话语,艰涩:“睡吧,睡一觉就都忘记了。”他拂着她的发,动作轻柔。

他曾是那样希望,她的记忆里,他的片段多一点,再多一点,现在他恨不得抹得干干净净。

江夏初忽地转身,一双凄冷的眸子望向左城,她讥讽:“左城,我问你,你可以还心安理得地睡得着吗?”

左城唇边轻染嘲弄,并不闪躲江夏初灼灼视线,回答:“夏初,我习惯了,二十多年,我就是这么活着过来的。”

“可是我不能。”她睁眼,直直看着左城。

“那我陪你。”

她嗤笑,看着灯光,左城看着她。

她不语,他不走,一直一直。

此刻,这个男人在想,若是此生,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若能普普通通、清清白白与她相遇就好了。

他更恨,没能在双手干净之时遇上她。

如今,如今,他也只能无能为力。

如今,如今,他也只能再用力,再用力地抓住她了。

月半天明,左城便这么陪着她,过了这样一个无言的夜。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整个左家似乎变得如履薄冰了。

一夜的时间,左家翻天覆地了,那个花棚,也面目全非了,再不见任何花草,被夷为了平地,江夏初远远地站着,冷笑。

毁尸灭迹吗?

左城啊,竟也会这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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