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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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昨晚,我没有与她一起,今日受伤的便是她。”语气沉凝,他笃定,一双眸子,冷彻。

一句话,剖析得精细准确。

关盺垂眸,视线落在左城左掌心,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忽地笑了,看着他,眸底一团晕开的墨,黑沉,渐进死寂:“原来错在我不该挽留你。”敛了笑,她嘴角勾起,嘲讽着,“我本想否认,不过想来是徒劳,我也省了力气。”

天衣无缝的一局,她算准了每一步,每一种假设,每一种后果,甚至精细时间,地点,都准确无疑,唯一错算的就是她自己的心。

原来,最不能掌控的是人心啊。

她败了,不是败给了左城,是败给了自己的一颗心。只是最可笑的是,即便到现在,她未曾有过后悔,哪怕一分。

只是,这个男人,自始至终看不到她的心,或者说,视而不见,所以,才能如此平静的冷漠,他只说:“你不该打她的主意。”

“我最不该的,便是舍不得你去冒险。”她笑,看着他的眼,很利,像剜在心口的刀子,可是,她却错不开一点,一字一字从喉间哽塞而出,“明明知道一旦说了会是个什么结果,还是没有忍住。我想,要是昨晚我没有那样挽留你,你们的结果不会变,至少,我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可是,我还是做了。”她对他笑笑,问,“你说为什么人总是这样愚不可及?”

从昨天到现在,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为何昨晚伸手拉住了他,为何对他说了那样一番自掘坟墓的话,她没有想出个结果,只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要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虽然明知道留不住他。

左城并不答,坐在沙发里,昏暗的光线下,他垂着眸子,冷冷启唇:“结果?”眸光一抬,染了窗外深秋那种彻骨的凉,“料想到你自己的结果吗?”

心忽地一紧,她紧了紧手心,她回:“肯定很惨。传言说左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我不觉得我会是例外。”

“你的确不是例外。”哒的一声,打火机的一点暗光打在他侧脸,明媚的冷峻,极美,他缓缓点了烟,声音散在冷悠的烟雾里,“而且传言也不假。”

关盺呼吸一滞,脸色趋于纸白,张张唇,说不出话来。

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是他给她的判局。

这一刻,关盺无话可说。

左城还是垂着眸子,缓缓吸了一口手里的薄荷烟,慢条斯理地吐着烟圈,动作那般优雅,她从来不知道,男人吸烟也可以美成这样,可是她也同样知道,这个美丽的男人有多狠。

很久,他不语,手里的烟燃了一层青色的灰,随手扔在了玻璃烟灰缸里,他起身,对上她的眼,视线灼灼:“你若算计的是我,兴许还能走出左家的门,但是,你对她动了心思,我容不得。”

她的审判,真不轻呢。

她笑,又敛了笑,嘴角僵硬,扯了扯,不知道哪里有些疼,难以发声,声音干涩又沙哑,大抵是烟熏了:“左城,我进左家的门这么久?我一直在等,等你问我,问我为什么要如此?”

左城沉默,眸子冷沉沉的一片,全是阴翳。

等不来他的一言一语,她眸子突然便酸了,声音也哽塞得不像话:“为什么你不问一句呢?哪怕是一句。”

她想,这样不贪心吧。不,她不贪心,但是,左城却太吝啬。

她只要他的一点留心,一点注意,一点好奇,只是,他直接宣判了结果,没有审问,没有过程。

“从你动了害她的心思开始,我便想好了你的结局,其他的。”眸光一沉,他的声音,不止冷,还狠,“我并不关心。”

这就是左城的回答,如此干脆,如此果断,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又一次,她错算了,这次错算的是左城的心,远比她想的要冷,要硬。她不禁冷笑出声:“我还以为,我这么费尽心思一场,你总会多记着我一点,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

左城似乎漫不经心,却丝毫不少一分凌厉与狠绝:“何必自找死路,游戏一场,不值。”

游戏一场,这个男人从未将她当真。

一句话,她的费尽心机成了一场闹剧。

她还是笑,笑得眼睛弯弯,全是酸涩,快要溢满,她怅然叹了一句:“怎么会不值呢?”抬眸,她看他,“左城,至少这是你第一次拿正眼看我。”

三个月了,外人都说她关盺是左城的女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他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这是第一次,她清晰地看见他眼里有她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冰凉的温度。

她啊,还真是不贪心。这样一个眼神,她便痴了,怔了,却也只是片刻,他眸光冷凝了,眸底,晕开森冷的杀伐。

是时候了。

关盺忽地迈开步子,走近一步,再一步,迎上他冷若冰霜的眼:“也够了。”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字她都说得极慢,极清晰,“只可惜,受伤的是你,不是江夏初。”

左城眸光一紧,森冷肆意弥漫。

她再进一步:“真可惜——”

一语未完,喉间一紧。

她仰起头,艰难地垂下眸子。

便是那样一只极美的手,如今还沾着血迹,掐着她咽喉,一点一点收紧。

关盺呼吸一滞,喉间火辣辣的疼,每一个字,都像要撕裂喉咙:“真可惜,我本想,若是没有江夏初——”胸腔里抽疼,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至少——再没有别的女人,咳咳咳——能入你左城的眼了。”

左城左手再紧一分,手腕结痂的伤口撕裂,渗出血来,他却丝毫未见,眸子越发灼热:“你说这些话,是想我亲自动手,我便如你的愿。”

他又猜中了她的费尽心思,她确实这么想,若要死,她宁愿是左城动的手。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了。

左城手再紧一分,她脚下,一点一点离地。

终于,她知道了,这个男人有多狠,代价这样惨重。

只是须臾,左城再紧一分,腕上一丝红色的血蔓延到她的脖颈。

所有人,只是沉寂,看着这一幕,看着她脸色一点一点发白,发青,然后直到眸光死沉,垂下。

无动于衷!这便是左城,这便是左家,没有怜悯,没有心软。

“左、城。”她一字一顿,那样艰涩,那样缓慢,那样倔强,用尽了最后一丝的力气,“我、是、为、了、你。”

一句话完,她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闭上眼,眼角一滴一滴晶莹的泪,是凉的,手缓缓垂下。

森然之气一点一点弥漫,天,忽地一暗。

“左城。”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散开,一个须臾的时间,散了所有阴鸷的冷意。

左城动作僵了一瞬,缓缓转头,便看见那人一身白色的长裙,脸色同样的白,几乎透明,长长的发很乱,一步一步走近了。

江夏初走到他身边,又唤了一句:“左城。”

突然,他手足无措了,左手还掐着那人咽喉,忘了紧或者松,声音也是慌乱的:“夏初,进去。”他伸出右手,遮住她微微涣散的眸子,哄着,“乖,别看。”

她推开他的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而看着关盺,还是平平静静地:“放了她吧。”

他动作僵了,声音有些冷:“我不止一次告诉你,除了你,我从不心软。”

左手上的血还在流,缓慢的,一滴一滴,落在黑色的地毯上。

她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颤着,看着左城的手,声音软软的,有些涩:“可是,我心软了。”

左城心头一紧,开始软了。

江夏初抬头,看着他的眸子:“我心疼你的手。”顿了顿,声音干干的,“都出血了。”

说完,她便伸手,去擦左城手腕的血,一点一点擦得认真,缓慢,渐进,她的手也染红了,她却丝毫不在意,执拗地继续。

这一幕何其相似,许多年前,他们初见,他的血便染了她一手。

缓缓地,他眸中阴鸷的森然一点一点散去,无奈:“夏初,你又让我心软了。”

松了手,左城反握住江夏初的手,都沾了血,是温热的。

关盺跌坐在地,脸色依旧铁青,涣散的意识一点一点清醒,入耳的便是左城毫无温度的声音:“若是再见面,我绝不留你。”

一句话,大厅里回荡开,在关盺耳边萦绕不散,许久许久,她才找回呼吸,再抬头,只看见,左城抱着江夏初,两个重合的身影一点一点模糊。

“哈哈哈——”她大笑,气息紊乱,粗喘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敛了笑,一双眼睛全是阴鸷,“江夏初,竟是你。”她笑着笑着,又哭了,眼角都是泪,重复地喃着,“竟是你,竟是你——”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左城将江夏初放在了沙发里,她很乖,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眼神有些涣散。

“夏初。”

左城轻轻喊了江夏初一句,只是她没有反应,眸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倒影,像个木偶。

左城心头一紧,有些疼,甚至怀疑,刚才那些轻柔的话,都是幻听。

拨了拨她凌乱的发,即便靠得这样近,她眸子里还是没有他的倒影,他心慌,甚至是害怕。

“你与我说说话好不好?嗯?”

无论他怎么哄着,江夏初还是一言不发。

“夏初,刚才不是说话了吗?像刚才一样,说点什么好不好?”

她不说话,他执起她的手,擦着她手上的血迹,他左手的血,却越染越多。

江夏初垂着的眸子,忽然颤了一下,落在左城手上。忽然,她起身。

“夏初。”

左城慌乱地喊了一句,江夏初没有理会,径自走向柜子。

不一会儿,江夏初捧着医药箱回来。

左城嘴角一扬,蹙起的眉缓缓散了,刚要起身,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一亮,左城匆匆一眼,忽地,眸子便冷了。

“你是真的心疼我吗?”他坐回沙发,唇角冷曼,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江夏初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动了动唇角,却什么都没说,走过去,给左城包扎,动作有些机械。

“我还以为是。”似乎自嘲,江夏初并不回话,左城继续自言自语,“原来只是受人之托。”

江夏初睫毛颤了颤,一层暗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半响什么也没说。

那手机的光还亮着。

关艾说:谢了,关盺的事。

第三卷爱情的毒噬骨侵心 第一百零八章: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秋天雨后的夕阳昏暗,丝丝幽幽的冷挥之不散。书房里并未开灯,落地窗前黑色的窗帘半敛,几缕窗外的微光打进来,渡在那人身上,他便站在那窗前,挡住了所有光,身后,是黑色的暗影。

进叔进来多时,候在门前,看着窗前,并未先开口,不是第一次见自家少爷如此森然的模样,只是每次见了,还是禁不住心惊。

窗前的男人须臾后转身,那微光落于身后,眸中比那窗外天际垂下的最后一丝深秋的光还要冷上几分,深上几分。

“说。”薄唇掀起,一个字也能毫无波涛却汹涌澎湃。

进叔走近了几步,丝毫不敢松懈:“正如少爷想的那样,是人为。”抬头便见左城侧脸沐了秋霜的寒,进叔不禁更小心谨慎了几分,事无巨细,不敢遗漏,“刹车线被剪断,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油箱也被动了手脚,同样没有留下痕迹,停车场的监控全部被破坏,几乎毫无破绽。国贸大道的车祸发生点正好是监控的死角,什么也没拍到,应该不是偶然。”

“那样的车技,不是普通人。”左城微微沉吟,片刻,只吐出冷冷一个字,“查。”

“是。”进叔回的响亮。

查,自然要查,敢在上海打左家的注意,就注定要付出代价,不然当他左家是吃素的。

进叔思前想后一番,又说:“这样一环一环,心思缜密,手段能力更是不简单,应该不是关盺一人所为。”

左城唇角拉成僵直的线条,侧脸棱角越发冷峻,倒了一杯酒,在手里晃了晃:“想我死的人很多,这样惯用的手段,只有一个。”

进叔恍然:“少爷怀疑张傲天。”

左城指尖勾着酒杯,看着那杯中,红色的酒,映红了眸子,他不疾不徐,举起,微抿了一口,声音染了酒的寒烈:“如果是别人会直接要我的命,但是,光是我的命还解不了张傲天的恨,他知道夏初对于我的意义。”

进叔点头:“张傲天看来是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了。”抬头,请示,“少爷打算怎么做?张傲天已经入驻了左氏。”

“他手里有多少股份?”

“百分之三十二。”

“够了。”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放下杯子,他起身,临近窗前,窗外的微光尽收眼底,他未敛眸子,睥睨着,“summer进军中国市场,以左氏的名义去竞争投资方。”

进叔心下一惊:“左氏投资summer?”这无疑是平地一声雷,炸翻了进叔所有正常思维,连一贯才处变不惊都顾不上了。

商界几乎无人不知美国Summer,那几乎是一个神话一般的存在。五年前summer横空上市,仅仅用了三年时间,相继垄断了美国地产业与服务业两大龙头产业,成为金融史上一个不可超越的神话。只是,summer却秉持一贯的低调,无从得知summer背后的掌舵人,只是有一点众所周知,summer是真正的家族企业,连美国国际金融联盟也没有持股权。

Summer无疑是金融界的一块香饽饽,谁都想去分一杯羹。

只是……进叔抬头看看自家少爷:诶,少爷独占太强,那summer可是登记在少夫人名下的,谁敢去分一杯羹?

左城并未言,眸中光影难抒,与生俱来的便是让人臣服的气场。进叔一怔,脱口便说:“这不是左口袋的钱放到右口袋?那完全没有利益可言。”

这不是空口白话,进叔字字有理有据。左氏是少爷的,summer是少夫人的,少爷的是少夫人,少夫人的还是少夫人的,所以归根结底,这不是左口袋的钱放在右口袋滚了一遍吗?

左城忽地转身,进叔下意识便闭紧了嘴,连思绪也顿了一下。

“张傲天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为了在左氏站住脚,他一定会倾巢投资,若是他如此,一旦summer撤资,他血本无归。”

进叔恍然大悟,好一招请君入瓮关门打狗。进叔不由得想笑,忽然,笑意凝固在嘴边,进叔猛地抬头,突然想起:“那左氏同样也会血本无归啊,少爷这是要——”顿了顿,进叔不可置信了,狐疑,“弃了左氏?”

张傲天是会倾巢而出,但是那可是以左氏的名义,若是summer一旦撤资,左氏必定大损,这哪是左口袋的钱放到右口袋,这分明是砸钱!进叔在心里分析了透亮。

左城脸上还是不温不火,眸子依旧深不可测:“将左氏并入summer也未尝不可。”

进叔又是一惊,少爷这是要将summer公诸于众啊。

“summer可是少爷最后的底牌。”虽然这张底牌当初就是为了少夫人而创,但是也不能这么败啊!

这后一句,进叔聪明地选择闭口不言。

“那是夏初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给了她。”说到江夏初,左城沉凝的眸子微微柔和了些。

要是外界知道,那神话一般存在的商业王国的主人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怕是美国又要引发一场金融危机。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打击人,那不可估价的商业王国的法人,就是江夏初,白字黑字的事实。

进叔心里顾忌很多,不由得劝解:“少爷——”

左城冷冷断了进叔的后顾之忧:“不用再说,这个月底我要看到结果。”

“我会尽快让美国那边动手。”进叔暗叹了一句退出书房。

诶。还能说什么,人家舍得砸钱,而且有的是钱拿来砸。

这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了,进叔忍不住在心里去计算一下这么一出请君入瓮关门打狗的损失,光是那些天文数字就够进叔头疼的,摇头叹息半天。

“进叔。”

熟悉的声音扰了进叔的思绪,抬头:“初影来了。”眼前的女人脸色有些纸白,进叔视线落在她绑着绷带的胳膊上,“伤怎么样了?”

成初影无谓地笑笑:“没什么大事。怎么了?一脸惋惜。”

“诶。”进叔叹了一口气没了下文,虽然初影不是外人,但是少爷也从来没有把她当自家人看过,摆摆手,“没事,你进去吧,少爷等着呢。”

成初影应了一句便推门进了书房,这灰蒙蒙的天气似乎要下雨,这个点,书房里还未开灯,只隐约看得见些混沌的暗影,唯独窗前那人一双眸子尤其亮。

很多次她便是这样,总能一眼寻着这个男人的眼,然后就错不开。

她上前,喊了一句:“左城。”

成初影极喜欢这样喊着他的名字,左城,左城……那时候她才十一岁,他十七,便是从那个时候,她喜欢这两个字。

左城并未动作,斜靠在椅子上,身后是黑沉的秋夜,隐约可以看得见他侧脸的棱角,有些冷硬,却是极好看,他淡淡开口:“手如何了?”

成初影有些发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惨白中平白多出一分绯色:“要不了我的命,顶多一个月拿不了枪了。”

左城眸光微敛,窥不见眸底的喜怒,手指玩弄着手里的空酒杯,并未看成初影:“以你的头脑,还有手段,我本以为你不会受伤。”

成初影唇角微微僵了一下,片刻又不动声色地扯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连你都有失误的时候,何况是我。”

左城不语,募得沉默下来。

这么多年,他总是这样,阴沉不定,毫无章法可言,总是不喜不怒,即便是杀人时也是面无表情,谁也无法预料他的心思。

半响后,男人玩转酒杯的指尖一顿,抬起头来,一张绝美的容颜微寒:“你来左家多少年了?”

语气听不出一丝喜怒,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寡言的左城从来不会与人闲聊,即便是他淡然闲适的一句话,也许便是一招毫不留情的绝杀,偏生,他那副模样时,无人能揣测半分。

成初影不由得小心了几分,回答:“十二年了。”

左城似乎想了想,启唇:“十二年的时间,够久了。”

成初影脸色一白,几个瞬间,左城的一句话便在她思绪里百转千回,只是千头万绪,又毫无头绪。

这个男人,她从来都猜不透。

左城依旧敛着眸子,眼睑处,青灰色的暗影沉沉,他扬起手里的水晶杯子,转了个角度,窗外昏暗的光折射在一个点,亮了他指尖,那双手,很美,能翻云覆雨、杀生予夺,能左右他人、掌控命运。

成初影突然觉得自己便是左城手里的那个杯子,任由他拿捏。

“监察厅那边,我会替你重新安排一个身份,以后,你就用那个身份吧。”他手上的动作未停,说不出的优雅,话语,毫无波澜,“左家的事,左家的人,都与你再无干系了。”

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碎了,成初影的眸中零碎得稀里糊涂,左城手里的杯子却完好无损。

碎的大概是她的希冀,她的梦,她所有不该有的侥幸与奢望。

成初影唇边淌过似有若无的苦笑:“我记得左家有一条规矩,进了你左家的门,若无大错,左家永远不会驱离。”

其实她漏记了一条,不管左家有什么规矩,若是犯着了左家少夫人,全不作数。

那人只是冷冷抿着唇角,长长的睫落下一层厚重的阴暗,声音极淡,像飘忽不定的烟雾:“你从来不是我左家的人。”

一句话,断了成初影所有后路。

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打算给她余地,原来,她可以唤他十几年的姓名,却还是毫无半点关系。

心,募得凉了,不知是否那天更暗了,她已经看不清那人的眸光,眼前尽是拨不开的黑,她一双眸子不知道看向何处,却倔强地不闪躲退避:“那么给我一个理由。”

即便毫无情谊,毫无温存,即便这个男人从未给过她一分一毫的注意,甚至一个问候,一个眼神也没有过,但是是他给了她新生,给了她机会,给了她与他相识十二年的缘分,她想,要一个理由不过分吧。

对于左城,成初影从来不敢贪心。

半响,他淡淡回了:“周年庆那晚。”

成初影心惊,这个男人真是无所不知,至少她自己找不出任何漏洞。

“你笃定我知而不报?”她问得急促,向前近了一步,似乎扯动了胳膊的伤,渗出些许的红色来,她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怔怔地看向左城,有种叫人酸楚的固执。

左城却只是懒懒动作,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即便不是,无用之人左家也不需要。”

如此一句话,成初影哑口无言了,两种可能,同样的结果,明知故犯也好,一时大意也好,左右这个男人是不给她留后路了,连解释都可以省了。

她脸色已经惨白,所幸光线太暗,照不清她眼底、脸上的落寞,还有凄楚的冷笑:“那年,是你将我带进了左家的门,我总以为,即便是没有多一分情谊,多多少少我对你是不同的。”

语气似嘲似讽,成初影笑着,肆意地盯着那人的脸,似乎要看出什么痕迹来,只是,那人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毫无表情。她想,她的十二年真不值钱,甚至换不来一个表情。

沉默一会儿,左城依旧嗓音清冷,他说:“那年,我不该带你回来。”

成初影再也笑不出来了,即便是装也装不出来了,眼里全是惊乱的碎影,破碎不堪,混沌不堪,她张张唇,喉间全是酸涩,央求:“左城,可不可不要这样对我。”

左城不语,成初影固执地等一个回答,确实久久的死寂,窗外下起了雨,丝丝冷风从半敞的窗户漏进,冷了她所有的希冀。

终于,成初影知道了左城的狠,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压抑禁锢多年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一发不可收拾地喧嚣,她几乎嘶喊出声:“十二年了,我活得小心翼翼,不敢错一步,战战兢兢地揣测着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你让我不要对你动感情,我一咬牙便隐忍了十二年,我明明知道,就算我什么也不表露还是逃不过你的一双眼,但是我还是不敢越出一步,左城不是我动情不深,是太深,所以——”

她哽塞地说不出话来,左城却冷冷截断:“所以,我更不能留你。”

左城啊,他从来不给任何女人机会。

一次又一次,左城堵死了成初影的退路。

“哈哈。”她惨笑出声,眸子氤氲,“左城,你对我公平点好不好?”

毫无姿态可言,她央求。

左城冷若冰霜的眸敛着,无动于衷着。

公平啊?这种东西,向左城讨要,那就是一种愚蠢,别说他没有,就算有,也给了江夏初了。

成初影面如死灰,声音干裂的疼:“我如履薄冰了十二年,你就这么轻易地与我划清界限,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江夏初吗?因为她,所以左家容不得我。”她眸子灼灼,黑暗中,直直望着左城的眼,“不是你左城容不下我,是她江夏初容不下我,就算我什么都不要。”

到底是不在意,所以,他才能如此漫不经心地纠正:“反了,不是江夏初容不得你,是我容不得你。”他语气骤冷,“你十二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连我的心思都猜不透。”

左城的话,每一句都在维护江夏初,每一句都像刀子,割在成初影心口。

她冷笑,有种不顾一切地决然:“你说得对,当初你不该将我带回来。就因为你心软了那么一次,现在,我回不去了。”

成初影想,若是左城那一天没有心软,她的命运一定会翻天地覆,也许她会死在里街,也许没有死,浑浑噩噩了一生,还也许会有另一个人来将她带走……各种可能,可是那一天,左城带走了她,就注定好了现在,注定好了她一生都要耗在左家,赔给左城。

没有如果不是吗?所以,回不去了。

左城沉默。

窗外,雨下大了,打在窗上,滴答滴答,这个秋天将过,尤其冷。

成初影说:“左城,没有办法,于你,于左家,我做不到毫无干系。”

说完,她不等那人的一言一语,转身便走,她想,只要他没有回答,有些话就可以不作数。

只是刚走到门口,左鱼慌慌张张推开了门,她一头的汗,说话都在颤:“先生。”

“何事。”一片黑漆漆中,男人嗓音冷悠悠的,缓缓传来。

“少夫人她——”左鱼明显恐惧但不敢迟疑,“不见了。”

成初影顿在原地,心,突然提起,后放下,她转身,去看那人,只见一室的阴冷,还有铺天盖地的森然。

“明日之前,她若没有安然回来,你们也都不用回来了。”

一句话落,左城擦着成初影的肩而过,没有避开她的伤口,他脚步急促慌乱,她伤口抽疼了一下。

“是。”左鱼跟着过去了。书房里,一室阴冷,很静。

“呵。”成初影轻笑一声,对着空荡的房间说,“原来,除了江夏初,谁对你都没有什么不同。”

走过去,她开了灯,顿时满室的光照亮了每一处,她左手的绷带上,染红了一大片。

第三卷爱情的毒噬骨侵心 第一百零九章:对她狠不下心

雨下了整整一夜,天亮了还未停。这个深秋似乎便在雨中漫过了,整个上海的天处处阴鸷。这墓地,真冷。

风刮着,卷着雨,却不汹涌,只是静静地,幽幽地。那最高处的墓前,站着的人儿背影极其消瘦,似乎下一阵风儿便要将她吹走,白色的线衫敞着,被雨打湿,浸了雨水的发粘在额前,她跌跌撞撞走到坟前,笔直站着:“谦成,我来看你了。”扯了扯唇角,发白的脸色表情有些僵,“我想你定是不想见到我。”

兴许许久未开卡说话,她的嗓音很哑,而且干,也许是冷的,一直打颤。

沉默了一会儿,站了一会儿,她坐下,就坐在墓前冰凉冰凉的石板上:“我本想着你不想见我,我也没脸面来见你,但是有些话,我想你应该知道。”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谦成,你知道吗?五年前,我生了一场病,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记不得我是谁了?”

声音只是淡淡的,飘在雨里,散在风里,她一个人,一座坟,一个已亡人,一个未亡人,一场迟来的诉说。

雨在继续,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惨白的脸滑下,一张嘴唇间全是冰冷,静静地讲着:“然后,我变成了你,可笑吧,江夏初变成了季谦成,足足一年,我不是我,是你。”她似乎笑了笑,发白的唇在颤抖,“我现在才想通,为什么我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独独记得你,变成你。”

脑中,有些片段在串联。

一个女孩坐在秋千里不言不语。

一个女孩抱着吉他,唱着熟悉的歌谣。

一个女孩躺在油菜花田,一个人说着两个人的话。

一个女孩带着一颗戒指,以为那是地久天长。

一个女孩看着那个男人,一字一字说,我的夏初,我是你的谦成啊。

……一幕一幕,越来越清晰,在她脑中碎成无数个影像,她挥散不开来,她狠狠摇头,头很痛,她却停不下来,对着墓碑,她说得很大声:“因为,是我害死了你,所以我要赔你一个季谦成。”

安静了很久,江夏初涣散的眸子一点一点聚拢,一点一点汇成陌生遥远的影像。

“那年的夏天很冷,下了很多雨,那天晚上就是现在这样的天气,打雷,下雨,没完没了地刮风。姐姐就是那天晚上死的,她死得不瞑目,眼睛一直睁着,还是我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大概是太惊讶了,生命的最后,听到那样的话。”

回忆便是一只躲到天涯海角的兽,一旦召唤,便来势汹汹,卷土重来。

江夏初往墓前近了几步,靠着石碑,白色的长衫落下,沾了泥泞:“谦成,你是喜欢我的吧,虽然每次都是我缠着你说喜欢我,只是我想,要不是真喜欢,你也不会承认的。只是,你从来不会说爱我,可能那个年纪,我们都还不懂得爱。”淡淡暗哑的声音好像从风里而过,抓不住痕迹的飘忽,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你知道吗?就是在那天晚上,在姐姐病床前,左城抓着我的手说爱我,想娶的是我,然后,姐姐就那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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