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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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秒后,周徐纺发来一句语音:“很晚。”

江织听了两遍,好像有风声,她真在外面。

“我现在就想见你。”

“。”

又是句号,江织一时无语,戳了好几下她黑漆漆的头像,才凶了一句过去:“不准回标点符号。”

那边就许久没回了。

江织有点挫败,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好了,凶不起来,只能哄,声音沙沙软软的:“我想你了,你来见我好不好?”

他倒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这撒娇讨好的行径竟信手拈来。

结果呢?

周徐纺说:“不好。”

“周徐纺!”

“江织。”

她喊了一声,风跟她的声音一起从手机里钻出来,像羽毛在挠他,她说:“你别闹。”

他所有因为不确定而生出来的不安和躁动,就因为她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全部偃旗息鼓。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完全被她治服。

最后,他发了个‘哼’,算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周徐纺回了个句号。

聊天永远止于周徐纺的标点符号,这磨人的强迫症,江织拿了外套起身。

阿晚立马上前去:“要回去了吗?”

江织往外走:“再不回去,我怕雪越下越大。”

阿晚没怎么听明白。

接下来两天,江织都没有见到周徐纺,他整个人恹恹无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薛宝怡一看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你这样子……”他幸灾乐祸地取笑,“人还没弄到手?”

江织叫他滚。

他还非凑过去,跟江织挤一张沙发:“要不要哥儿们教你几招?”

江织抬了抬眼皮,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正在玩飞镖的乔南楚也回头瞧了一眼。

薛宝怡是个久经风月场的,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女人嘛,很好哄的,初级一点的,送包送花送车送房,再稍微高级一点的,你就投其所好,她喜欢浪漫你就搞浪漫,她喜欢惊喜你就搞惊喜,要是她喜欢刺激,”他笑得贱兮兮,“玩点限制级的也可以。”

对面沙发上,薛冰雪咬着吸管,接了句嘴:“限制级不可以。”

薛宝怡摘了颗葡萄扔过去:“傻白甜你闭嘴。”

‘傻白甜’瞪了他一眼,不理他那个小混球了,严肃正经地看着江织:“你的身体不要乱来。”

薛宝怡目光立马扫到江织腹下,表情欠扁:“织哥儿,给哥们儿一句准话,你到底——”行不行?

江织一个枕头就砸他脑袋上了,再一次让他滚。

薛宝怡摸了一把昨天刚染白的头发,滚了。

阿晚这时候进来。

这里是家清吧,说实话,外面吧台上的小社会挺多的,但也没这个包厢里的社会,一个染蓝毛,一个染白毛,一个穿着军装玩飞镖,一个穿着正装吃葡萄。

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阿晚走到最大的那个妖魔后面:“老板,您的衣服到了。”

江织嗯了声。

薛宝怡倒了杯基酒,在调酒,问上一句:“什么衣服?”

老实巴交的阿晚回:“周小姐同款。”

薛宝怡往酒杯里扔了两块冰块,九曲十八弯地喊了句‘织哥儿’:“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闷骚,原来你丫的是明着骚。”暗搓搓地穿情侣款,出息不出息!

江织舔了舔唇,将他调的那杯酒一口饮了,起身,挽了袖子,走到乔南楚那处:“给我玩两把。”

乔南楚把飞镖递给他。

江织动动手腕,指间捏着飞镖把弄:“林晚晚,把薛宝怡的照片给我贴上去。”

薛宝怡:“……”

林晚晚:“……”

最后,江织把薛宝怡的‘头’扎了个稀巴烂。

周六,周徐纺约了江织,地点是江织选的,还是粥店,没别的原因,那地儿省钱,周徐纺赚钱不易,他不舍得花她的。

六点,阿晚开车载雇主去了御泉湾。

车停在小区外面,阿晚等雇主打完电话才开口:“老板。”

江织懒懒应了一句。

阿晚欲言又止:“这车……”

“这车……”

江织桃花眼掀了掀,目光冷冰冰的:“你这吞吞吐吐的毛病,谁给你惯的?”

阿晚不吞吞吐吐了,他一吐为快:“这车太骚包了,我开起来好别扭。”语气里全是抱怨,全是不满。

真的,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往这车里瞧。

他净身高快一米九了,块头很大,虽然还没有那么神武威风,但也是四肢发达啊,整个车里全搞成粉色让他这身肌肉的面子放哪搁。

这么骚包,别人肯定会觉得他这个司机是个娘们唧唧的人!

可显然,骚包两个字惹到江织了,他原本搁在粉色公仔上的手突然搭在了主驾驶的椅背。

阿晚后背立马紧绷:“我我我我是说这车里太粉嫩了。”从坐垫到抱枕到公仔到车玻璃上的贴纸,全是粉粉嫩嫩的。

江织没说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车座后背的粉水晶吊坠。

薛宝怡不是说了,要投其所好。

他估摸着他家那小姑娘是喜欢粉色。

江织抬了抬眼:“这是谁的车?”

阿晚弱弱地:“老板您的。”

“那就把嘴巴给我闭上。”

084:她的过往身份和回忆杀

“那就把嘴巴给我闭上。”

“好吧。”阿晚有点委屈,但他不敢反抗,如果他反抗,只会被雇主打压得更惨,为了生存,他只能忍气吞声了,诶,基层人民的悲哀啊。

这个点是下班的高峰期,来来往往得人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辆骚包的车,再瞧一米九两百斤的阿晚,最后露出了耐人寻味的偷笑,这让阿晚有点崩溃,所幸就等了一小会儿。

阿晚宛如看见了亲妈:“周小姐下来了!”

看到了。

江织下了车,走去迎她。

周徐纺今天没有戴口罩,黑色的羔羊绒外套里头穿了粉色的卫衣,头发扎起来了,用一根黑色头绳绑成丸子,应该是不太熟练,有一点随意的凌乱,头绳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粉钻,细看才看得到。

她啊,当真喜欢粉色。

江织解了一颗大衣的扣子,也不怕冷,就那么敞着,指了指大衣里的同款卫衣:“真巧,我们撞衫了。”

阿晚:“……”好不要脸!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风月里的计谋,算是情趣。

不过,周徐纺不太识情趣,就愣愣地夸了句‘你真好看’,便低着头钻进了车里,她只坐了一点点地儿,留了很大的位置给江织。

被夸好看的江织烦躁地扯了一下卫衣带子,坐到了周徐纺旁边,然后慢条斯理地直接把外套脱了,瞧了一眼周徐纺身上的粉色,心情才舒坦了。

就是她一进车里,目光就没分给他一星半点,看完车玻璃上的贴纸再看坐垫上的公仔,最后,目光牢牢盯着座椅上的粉水晶吊坠。

她眼睛都弯起来了:“车里全是粉色的。”好漂亮好漂亮啊!

等着被夸的江织把下巴抬起来了三十度:“嗯。”

她由衷地夸:“很好看。”

江织眼里也开出了朵灿烂的、粉色的桃花:“嗯。”

她紧接着竖起大拇指,继续由衷地夸:“特别特别好看,你的眼光真好!”

这乖巧的样子啊。

江织笑出颗小虎牙:“送给你啊。”只要她想要,这样车他能给她买一打。

也是薛宝怡说的,喜欢她就给她送车送房。

周徐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了,我可以自己买。”

非常想送车送房的江织:“……”

她又不按剧本来。

她爱不释手地玩了一会儿座椅上的粉色吊坠,目光就转移到后面的玻璃糖盒子上了,礼貌地询问:“我可以吃一点这个棉花糖吗?”

所以,最爱的还是糖。

江织把玻璃盒子放到她手上,眼里的宠溺化成了春水,荡漾着:“这么喜欢糖?”

她点头。

他笑着把另一盒也给了她。

他家这个,不怎么走寻常路啊,车子不要,一盒糖就满足了,瞧着她乖巧吃糖的模样,他突然觉着,以后不当导演了,可以转行制糖,给她做个糖屋子,让她走哪啃哪。

车窗外,夕阳落了,霓虹与万家灯火一起,亮在阑珊处。

挺不凑巧的,他们刚到,粥店里有个小伙子在求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一捧很大的玫瑰花,满地也都是花瓣。

周徐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喜欢?”

她回头:“什么?”

江织走在她后面,将她影子罩住:“玫瑰花。”

薛宝怡那个狗头军师还说,女人都喜欢花。

要是她喜欢,他也可以送。

周徐纺却说:“不喜欢。”她眉头稍稍蹙起,抿了抿嘴角,“我不喜欢玫瑰花。”

江织靠近些,弯着腰同她讲话,声音温柔得他都不自知:“为什么?”狗头军师的话都他妈是放屁。

她目光放空了一下,瞳孔黑漆漆的透出一股凉意来,她低了头,声音发软:“玫瑰花的刺扎人很疼。”

江织骤然停下了脚。

后面的阿晚立马察觉出不对:“老板,您没事吧?”

周徐纺一听就紧张了:“怎么了?”

江织一言不发地在看她,眼里万簇的光凝成了焰火,满地玫瑰烫红了影子。

阿晚在一旁解释:“老板对玫瑰花过敏。”

周徐纺没有多想,拉住江织的手:“我们换个地方。”

她手真凉。

江织自然地牵住了她,带到身边去:“不用换,我不过敏,和你一样,我只是讨厌玫瑰。”

他最讨厌的花就是玫瑰,几乎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旁人传着传着就成了他过敏,他也懒得纠正,总归是不想看到那带刺的玩意儿。

那年,他未满十六,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骆家的二夫人喜欢花,正好,他第一次去骆家时,是玫瑰花的花期,隔着老远,便听得见花房里少女的谩骂声。

“痛不痛?”

“你叫啊,怎么不叫?”

满地都是玫瑰,只看得见花丛里颤颤巍巍的人影,还有少女嘴角挑衅又张狂的笑。

“哦,我忘了,你是个哑巴。”

少女抱着手俯身,看着地上的人,年少轻狂的她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憎恶:“我说你还活着做什么呢?不会说话,也不知道疼,饿了都不知道要吃饭。”少女扔了手里残败的玫瑰,又折了两支,捏在手里把玩,“我要是你啊,我就自己去死了。”

她笑了一阵。

“像你这种智障,活着都是浪费我骆家的粮食。”

“呀,流血了呢。”

“还是不疼吗?”

“果然是个小孽种,生下来就要遭报应。”

十几岁的少女,生得张扬明媚,捏着两枝带了刺的玫瑰,一下、一下、一下地抽打着面黄肌瘦的少年,他倒在地上,不喊不叫,只是不停地抽搐,玫瑰花的花瓣砸了他一身,红得像血。

不会说话吗?

“他是谁?”

江家随行的管家回话:“小少爷,那是骆家的大小姐。”

江织看着花房里:“不是问她。”他指地上那个,“那个小孩儿是谁?”

那个小孩儿其实不小了,只是总是吃不饱饭,瘦得像个猴儿,比同龄人矮小许多。

管家也看了一眼,回:“他啊,是骆家的养子,骆老爷子没给取名,大家都叫他骆三。”管家收回目光,“少爷,我领您去客厅吧。”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不宜插手。

可江织置若罔闻,朝着花房去了。

他喊了句:“喂。”

少女转过头去,嫣然一笑:“你就是江织吧。”

骆家的大小姐,骆青和。

那是江织第一次见她,他目光只停留了片刻,挪开,瞧着地上:“你过来。”他指着那骨瘦嶙峋的孩子,“过来给我领路。”

少女扔了玫瑰,用精致的帕子擦了擦手:“我给你领路啊。”

“我就要他领。”江织看都不看少女,只盯着地上瑟缩的那个孩子,“听得到吗?过来。”

江织只知道他不会说话,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

他动了,是听得到的,还在瑟瑟发抖,很慢地挪动,身上的衣裳大了一截,被玫瑰花的花刺扎破了,血迹斑驳。

他弓着背到了江织面前。

“你不会说话?”

他点头。

“也不痛?”

他还是点头。

“到前面来,给我领路。”

他擦掉脸上花刺扎出的血,一瘸一拐地走到江织前面,一路上,一直一直在发抖。

真的不会痛吗?

一路上江织都在想这个问题。

后来,江织听说了,骆家那个养子是个傻子,说是染色体异常,不会痛,不会饿,也不会说话,所以别人打他的时候,他从来不躲,从来不叫,也从来不求饶。

十四岁的男孩子,又瘦又矮。

骆家养了一园子的花,那些个禽兽们最喜欢用花抽他,尤其是带刺的玫瑰。

那时候江织已是少年,比那男孩子高了许多许多。

“江织。”

“江织。”

周徐纺喊了他两句。

江织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嗯?”

085:甜甜蜜蜜的粉色泡泡

江织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嗯?”

周徐纺看了一眼被他抓着的手,犹豫了一下,没有抽回来:“你不舒服吗?”

他摇头,也不松手,拉着她进了包厢,步子很慢,也不看路,回着头在看她:“要是哪天你想要花,我给你买,但不买玫瑰行不行?”

她说:“我不喜欢花的。”

江织再一次觉得薛宝怡说的全是狗屁。

订的房间在二楼,装修还不错,靠窗,抬头就能看见街角霓虹,只是江织爱干净,让阿晚把桌椅都擦了一遍他才肯坐。

周徐纺把菜单推给他。

他又给推回去了:“你给我点。”

一旁的阿晚默默站着,总觉得雇主这个人设有点崩。

“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

江织说没有:“点你喜欢的。”

阿晚一个白眼翻过去,让他来数数这嘴刁的祖宗有多少龟毛的臭毛病,不吃葱姜蒜,不吃有刺的鱼,不吃没剥的虾,粥太稀了不行太浓了不行,饭太软了不行太硬了不行,肥肉一丢丢都不能容忍,瘦肉老了一丢丢都要发脾气……

没有不喜欢吃的?

呵呵!

周徐纺给江织点了跟她一样的招牌海鲜粥,她那份备注了不要放蛋清,另外还点了十几样点心与店里所有的招牌菜。

江织看得直皱眉头。

“不要点那么多。”一想到她要搬砖赚钱,他就舍不得多花,拿了笔,把她点的划掉了一大半。

周徐纺再去拿笔:“我怕你不够吃。”

江织直接合上菜单,给了身后的服务员:“我吃得不多。”他把外套脱了,状似无意地把椅子往她那边挪了一些,面不改色地说,“我很好养。”

阿晚又想呵呵了。

好养?

真不要脸,也不知道是谁口味刁得磨走了几个厨师。

还有更不要脸的——

“你热不热?”

周徐纺点头。

江织无比顺其自然地就说了:“那把外套脱了。”

屋里开了暖气,确实有点热,周徐纺便把外套脱了。

江织瞧了一眼她身上的粉色卫衣,越瞧越觉得顺眼,他眉目似画,满身惬意:“你昨天怎么没有来片场?”

“我去给人刷玻璃了。”

江织眉头骤紧:“刷什么玻璃?”

周徐纺指着窗外的高楼,是寻常又正经的口吻:“那样子的。”

窗外大厦高耸入云,拔地得有上百米。

江织只看了一眼,脸就阴了,然后不说话,就看着她。

半晌过去了,她才察觉,他好像生气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恼了。

他不笑时,他眉头紧锁时,满眼都是冷峻:“你不知道高处作业有多危险?”

哦,他是担心她了。

她耐心解释着:“不要紧的,我有从业资格证书。”

还考了证书……

他又不说话了。

说不得她,他就只能生闷气。

周徐纺看他不说话,她就也不说话了,倒了一杯甘甜的茶,小口地喝着。

她还喝得下去茶!

江织更恼了:“周徐纺!”

他表情很凶,因着今日穿了件粉色的衣裳,头发也是雾面的暖色,脸上病态三四分,娇袭两靥,倒不显得那么盛气凌人,反倒像赌气,像凶神恶煞却还没长出爪子的小奶猫,张牙舞爪也都没有攻击力。

周徐纺一点都不怕他,还答应了一句。

江织只觉得心尖被她挠了,又疼又痒,烦躁气愤地抓了一把头发,冲她抱怨:“我不理你,你就不能主动跟我说话?”

表情还是凶的,语气却软了。

撒娇这玩意,江织觉得还挺上瘾的,因为她吃这一套,他也就越来越信手拈来了。

周徐纺表情又懵又愣:“那说什么啊?”

“说你以后再也不会出去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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