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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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晓舟涨红了脸。

她想好了一切哥哥的反对,比如身份不配,比如会引起政党猜忌,比如不认同女郎为了一个郎君去千里奔赴……她独没想到哥哥会从这方面反对她。

言晓舟内里羞燥,耳尖瞬间通红。她兄长是极为洞察人心的一个人,她想反驳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可是望着哥哥温润含忧的眼,言晓舟沉静下来,想自己的内心,未必没有那种想法。

言晓舟小声:“二哥这般说,难道二哥不喜欢嫂嫂么?二哥觉得和嫂嫂在一起很累么?二哥是否认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一切么?”

言尚笑一下。

他温声:“我正是自己经历过,才这般说。原谅我这般性情。若是你嫂嫂,她定会鼓励你大胆地往前走,不必顾忌任何事。而我自己……我不后悔遇见你嫂嫂,也不后悔和她一路折腾了这么久才在一起。

“但若是回到最开始,若是我不记得她,我仍会觉得这一路很难,会思量值不值。我现在觉得值,但这不过是因为结果好,因为你嫂嫂固执……你嫂嫂的执念是很深的,这点仍和三郎不同。”

言晓舟垂眸,似在认真思索言尚的话。

但一会儿,她抬起明眸,仍然坚定的:“我还是要去剑南。”

言尚温和地看着她,并没说话。

言晓舟双颊滚烫,却羞赧一笑,镇定的:“二哥,我和你想的不完全一样。三郎上个月便离开了,我是思考了一个月,才下定这个主意。

“我并没有心血来潮,孤勇无畏。相反我想了很多。最近我在长安认识了一个好友,比我大一些,她说自己叫赵灵妃,说哥哥认识她的。”

言尚扬了下眉,笑:“你说的是五娘啊。”

言晓舟眼睛如秋泓般弯起,声音本轻柔,说起新的朋友时她语气变得活泼几分:“对,是她。她便是极大胆的一人,她说她年少时还追过哥哥,被嫂嫂还说哭过。”

言尚摇头笑。

言晓舟:“而她后来为了逃婚,一个人去追出使团,离开大魏长达四年,最近才回来长安。”

言晓舟出神,静静道:“二哥,我很羡慕她的勇气。二哥,你是男子,你从来没有过我们女孩儿这般的纠结想法。你只会觉得灵妃如此很大胆,让人敬佩,你不知道她对我造成的撼动有多大。她让我思考,我到底要怎样的人生。

“我是要乖乖待在长安,老老实实听哥哥的安排,早早嫁人生子呢,还是自己去决定自己要走的路。

“我是要什么样的人生,要做些什么。哥哥,你能理解我到底在迟疑什么吗?”

言尚目中光动了下,他想到自己的妻子暮晚摇,便是不安于室的,即使婚后,暮晚摇也没有坐在家里当贤妻过;刘若竹虽婚后随父君去了河西,但她实则是为了保护古书孤本去的;赵灵妃任性地一逃婚便是数年,还直接离开了大魏;而言晓舟……似乎也不喜欢贤妻良母的一生。

言尚困惑,但若有若无的,又隐约理解她们的不易。且他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言尚有个优点,是擅长聆听,尊重他人的人生。

言尚便道:“你去剑南,不完全是为了杨三郎?”

言晓舟笑,眼中亮盈盈的:“我便知道二哥可以理解。我不一定非要与三郎如何,我只是觉得可惜,就是作为一个旧友,我觉得三郎很可惜。便是二哥站在我现在的境界,也一定不会放弃自己的旧日好友。难道二哥就不曾鼓励过自己的旧友,不会为了旧友做些努力么?”

言尚微笑,没说话。

他捧着的茶水已经凉了,就如有些人走远就不会回来了。

他为刘文吉做过努力,但时至今日,言尚已经放弃这个旧友了。

言晓舟却仍是坚定的、柔和的:“我仔细想过,我托付过嫂嫂帮忙,打算到剑南后,我去学医,去做草药,去看看我能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我想试试我能如何。

“我想陪三郎撑过这段最难的时间,陪他渡过难关,等他重新站起来。二哥,朝廷争斗,皇位更迭,这些和三郎有什么关系?先太子已去,三郎在长安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而他新的路途,才刚刚开始。

“我想找自己的路,也想见证他的路。我不是要嫁给他,我是作为朋友支持他。被发配剑南,永不回长安又如何?

“那不是三郎的人生。

“哥哥,有首诗是这样的: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这是杨三郎的人生。但这只是杨三郎上半场的人生。

“而杨三郎的下半场人生,应该是——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他应当属于‘侠’,应当去边关,应当做将军。这才是他的人生!

“而我,只是想陪伴他,鼓励他,支持他……让他早点走出来,走去他真正该走的样子。”

言晓舟仰着脸,烛火下,女孩儿的容颜美丽清新,干净洁白。她眼中荡着光,她心中有丘壑。她并非天真单纯、要被人庇护一生的小女郎。

言尚从未这般清晰地认识到,昔日他哄着爱着、抱着搂着、照顾了许多年的妹妹,真的长大了。他不能控制她,不能捆绑她。他应当给她路走,如果她是对的,他就应该支持。

言尚起身,袍袖委地。他伸手抚摸妹妹的发顶,手指又落在她秀丽飞扬的眉骨上。

言尚说:“去找三郎吧。”

言晓舟眼睛亮起。赵灵妃有不理解她的阿父,但是言晓舟却有支持她的二哥。

言尚:“但你一个小女郎,独自在外,我依然不放心。让韩束行跟着你,保护你。到了剑南,你要常与我写信。晓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你走你自己选择的路便是。若有需求,便来找我。

“我只有你一个妹妹。自家人不说二话,哥哥总是希望你好的。”

言晓舟小声:“如果我不成婚不嫁人,你也会这么说么?”

言尚怔一下,莞尔。他说:“你年纪小小,说这话未免过分。日后再说吧。若真是你所求……我虽不理解,却还是能听一听你的道理的。”

言晓舟笑起来,目中湿润,想自己何其有幸,有这般好的二哥。她哽咽叫一声二哥,扑入二哥怀中,紧紧抱住他。

言晓舟离开了,言尚这边并没有多放松。

他想哄暮晚摇回来,但是新帝紧接着就给他安排了一个新官——中书舍人,兼同平章事。

一时间,满朝津津乐道。言尚救驾有功,早就应该升官。到这时候才升,已然是慢了。然言尚的新官位,能值得说道的地方太多了——

言尚的旧官仍当着,新帝仍让言尚做吏部考功郎,即是说,吏部仍要言尚管;

新帝给言尚加了一个中书舍人的官位。中书舍人隶属于中书省,即轮来轮去,言尚又回到中书省了。而中书舍人是正五品的大官,这个官位直接在御前,一般历任宰相,都要从这个官位上走个过场。

更有趣的是,新帝给言尚的兼任——同平章事。

同平章事,大概意思,就是和宰相差不多。一般兼任同平章事,便入了相群,要被人叫一声“相公”。但言尚显然又不能被人认定为宰相——因虽兼同庆章事,主官位则是中书舍人。中书舍人这个官职不低,但比起宰相,显然不够资格。

升官后的言尚,同平章事的身份让他能入宰相专属的政事堂,但中书舍人的身份让他没有资格发言;中书舍人的身份让他只是一个五品官,同平章事的职位又让他“位同宰相”。

总之,言尚的新官是一个不尴不尬的水平。

说宰相也可,说不是宰相也可。

新帝拿先皇的圣旨玩了个文字游戏——先皇要给言尚宰相位,那“同平章事”就是宰相嘛。可新帝又不甘心言尚做宰相,便按照自己的意思给了中书舍人。

至于朝廷上的官员们如何面对言尚,是要叫一声“相公”还是如往日那般称呼,就不是皇帝会考虑的了。

言尚拿着圣旨笑:“也罢。到底也算几分小聪明。”

新帝能拟出这个官位,就说明还是有点学问的。言尚对新帝抱了几分期待,接下来,他少不得在中书省和吏部之间两头奔波。

新帝既然要他好好服侍,他自然写了好几道奏折下去,皆是针对如今朝局,好帮助新帝掌控局势。

然言尚的奏折送上去后,就没了下文。

言尚等来的圣意不是新帝采纳他的建议,而是新帝让一个世家迁回了长安——海氏一族。

海氏一族和言尚没什么关系,但当年暮晚摇还不是如今的丹阳长公主的时候,暮晚摇的二哥明面上就是被海氏一族害死的。

海氏一族因此迁离长安,家族凋零,前途暗淡,一族人不得为官。

这一族可以说和暮晚摇有仇,新帝却让这一族人回来长安了。

言尚沉默着,将自己新给皇帝写的奏折扔进了火炉里。他心中审度新帝对自己又是捧,又是提防,手段如此黏黏糊糊,直白得让人生厌。

新帝学会了先帝的疑心病,却没有先帝那种大气魄——只会用这样的膈应人的小手段。

言尚在黑夜中独自思量了一会儿,待漏更声响,他因坐的时间太久了,腿有些酸麻。他不禁回神,撑着案几站起来,蹙眉一会儿,言尚问书舍外的云书:“这么晚了,殿下还没回府么?”

云书讪讪答:“郎君方才在办公,郎君叮嘱过,您忙的时候,若是不是天大事,就不必告诉您,等您办完事再说。所以奴就没告诉您——殿下半个时辰前就让人回来说,她不回来睡,让您不用等她。”

言尚怔。

然后道:“她已经不回来十天了。”

云书知道二人在吵架,他只好无言以对。

言尚微恼:“海氏回归长安,这般大事,她也不回来与我商量一下么?”

他披衣推开木门,和门口的云书面面相觑。在云书的凝视下,言尚咳嗽一声:“她今日是歇在玉阳公主府上,还是住在哪里的别院了?”

因自己亲哥哥谋反的缘故,玉阳公主并未得到长公主的位份,仍如先帝在时那般,只是一个公主。

新帝这一朝中,只有暮晚摇一个长公主。

曾经的庐陵长公主,如今是庐陵大长公主。名号很唬人,可惜无权无势,庐陵大长公主整日气哼哼地在家闭门思过,听说最近烦闷的,正在偷偷和美少年私会。

云书看二郎似又要出门去接公主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同情二郎。云书道:“郎君,何必去呢?您又接不回来人,殿下又不理会您,多让人笑话啊。”

言尚脸微烫。

他侧了脸,道:“别胡说,快备车吧。”

他这般内敛,不能四处和人说他孤枕难眠,想念暮晚摇。以前未婚时,他一个人睡惯了也不觉得如何。而今她才几日不回来,他就觉得空落落的,每夜更加睡不着。

他也许一直暗自欢喜她对自己的逗弄靠近,她不理睬他,他就会心慌气短,处处不适。

言尚依然没有求得暮晚摇回来。

她这次显然真的置了气,言尚再低声和她保证自己能请下假,她只是摇着扇子和旁人听戏赏花,兀自不理会他。

言尚便无措。

他温柔和善,人见人爱,他却不知如何讨暮晚摇高兴。他惯会察言观色,可是她又脾气古怪。她不来爱他,他再低声下气也无用,只觉得自己沉闷寡淡,不知如何才好。

言尚无法,只好一天三趟地去玉阳公主府报告,请暮晚摇回去。

玉阳公主如今是靠暮晚摇照拂的,暮晚摇愿意来她这里住,就是帮衬她,她自然欢迎。

暮晚摇爱玩爱闹,玉阳公主才见识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手段。一边听戏赏花,一点儿也不耽误;一会儿大臣们排队来见,政事也毫不放手;一会儿驸马言尚来请,一个眼神不给。

玉阳公主叹为观止。

玉阳公主见言尚声音低柔地哄暮晚摇回去,他那般斯文秀雅的一个人,在外人前如何端正有风度,私下里却这般求暮晚摇,玉阳公主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被言尚送了礼物,被言尚和颜悦色地求,就在暮晚摇看戏时,主动帮着说话:“……我知道妹妹是和驸马有误会。但是妹妹已经闹了这么久,再这样下去,未免不给驸马面子。男人面子下不来,一时走岔了路,你后悔就晚了。”

暮晚摇摇着羽扇,专心地看戏。她看的却不是戏,而是台上那些争芳斗艳、画着浓妆的戏子美人们。待一出戏完,暮晚摇让戏子们下台,去了妆,她认真地看着这些人的身段,容貌。

同时研究着新帝的品味。

看得差不多了,暮晚摇就点了戏子中的几个人:“姐姐,这几个人我很喜欢,领走回公主府调教,你不介意吧?”

玉阳公主愣一下,说不介意。她心里着急,觉得暮晚摇盯着这些年少的男孩女孩们,分明是要坐拥美人的样子。

玉阳公主再劝暮晚摇收心,委婉地提醒暮晚摇:“几个戏子,难道会比驸马重要么?这几个孩子是干净漂亮,但是驸马又哪里差了……你当初嫁了言二郎,言二郎如今又是朝廷大官,你怎能这般对言二郎?”

暮晚摇没意识到四姐是在说她喜欢戏子,她心里考虑的是其他事。她漫不经心地:“我心里有数。”

她务必要言尚好好思考一下,要他真的对她低头,而不只是口头说说,依然不照办。言尚是一个对待政务恨不得全身心扑在上面的人,让暮晚摇惊怒不已。

她耳提面命让他不要太劳累,他既然做不到,她就用强制手段帮他做到。

还有如今的海氏一族回归长安。

暮晚摇微笑,她知道长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看她和新帝争执反目。但她偏偏不……海氏一族回归,恐怕世家都还没弄清楚自己的态度。那暮晚摇未尝不能将海氏笼络到自己这边?

政治嘛。

曾经的敌人,今日未尝不能做朋友。

何况海氏一族担着陷害曾经皇子的罪名,自己恐怕也很谨慎小心。且看看他们的态度再说。

新帝高兴暮晚摇通情达理,他用海氏一族压制暮晚摇的势力,暮晚摇并没有来和他大吵。

新帝只是在学着平衡各方势力,想像先帝那样维持一个平衡。言尚给他上了好几道折子,说实话,他看的很累……觉得言尚管的有点多,觉得言尚将自己当小孩子一样看待。

新帝不悦,不喜欢臣子手把手教自己怎么理政。他就将言尚的奏折丢在一边置之不理,然他又知道言尚本领很大,所以继续用言尚。

于是言尚便是身兼数职,越来越忙。皇帝什么都交给他做,还不信任他,只理所当然觉得言尚这般脾性,定会无欲无求,为自己鞠躬尽瘁。

新帝从没见过言尚这般好用的臣子。

听话,不乱发挥,什么事情都办的妥妥当当。自用了言尚,新帝觉得自己对朝廷的掌控都厉害了很多。

刘文吉提醒新帝:那不是陛下您的掌控厉害了,而是言二郎帮您掌控了,是他的掌控力厉害了。

新帝不在意,觉得刘文吉不过是嫉妒罢了。皇帝这个身份让任何人膨胀,一旦享了好处,便觉得理所当然。新帝初时为帝的怯意渐渐消退,而今开始学着享受皇帝的好处了。

长安传出风言风语,说丹阳长公主如今喜欢听戏,养了好几个漂亮的戏子,整日唱戏给她听。玉阳公主看不下去,丹阳长公主就宿在自己的别院中,夜夜笙歌,好不快乐。

将她的驸马忘得一干二净。

众人十分同情言尚。

言尚初时都没听到这种流言,只是周围人看他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让他奇怪。直到他的老师刘相公特意把他叫过去,委婉地问起他的夫妻生活如何,言尚尴尬之余,才意识到暮晚摇恐怕给他搞出了什么来。

言尚这般本事,自然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满长安都在传丹阳长公主的风流韵事,说他如何失了宠。

言尚失笑,觉得流言太可笑。

暮晚摇岂会是那般人?

恐怕她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她不会那样对待自己。

这日下午,言尚回公主府,习惯性地问起暮晚摇在哪里。他夫妻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待一起,言尚也是想今日早些回来,和暮晚摇谈谈海氏的问题,谈谈她最近的流言。

他虽信任她人品,但她不能给他乱传出这种流言来。

言尚回来时,见到了暮晚摇如今的贴身侍女秋思。他进屋换衣时,看到秋思时,眸子轻轻一扬。果然,秋思见到他就行礼,小声:“殿下今日在府上呢。”

言尚微惊喜。

他顾不上换衣裳,只怕他多耽误一会儿,她就又走了。他一径去找她,听说她在后院听戏,他蹙了下眉,也没当回事。

满园秋意渐浓,枫红柳绿同时交加,红绿之间,格外妩媚好看。

言尚在月洞门前,看到一张屏风前的美人榻上,美丽的女郎枕臂而睡,她云鬓松散,衣裳微乱,面上略有些酡红,大约是又喝了酒。

暮晚摇闭着目,不远处,一个戏子浓妆艳抹,摇着拂尘边舞边唱。

一园静谧温馨,风流多情。

言尚心里略有些刺,却强行压抑下去,告诉自己她只是听戏而已,没什么。

他正这样想时,那戏子已经唱完了戏,园中静下,那戏子走到了公主的榻前,跪了下去。暮晚摇没有睁眼,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啦。

那戏子大胆地在公主榻前跪了半天,眷恋地望着公主。他忽低头,轻轻拉着公主的手,在暮晚摇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月洞门前,绿荫之下,言尚的脸登时变了。

戏子深情地拉着公主的手,想与公主诉衷情。他出身卑微,只想攀上公主,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可惜公主睡着了。

戏子要再低头亲一下时,他的肩膀被人从后按住了。

他僵硬回头,见到一玉冠锦袍、琳琅照人的青年立在身后,将手按在他肩上。

这青年面容温润,神色却不太好看。他似在压抑什么,低声:“下去。”

戏子不甘,仗着公主的宠爱道:“你是何人,胆敢冒犯公主,凭什么让我下去……”

言尚凝视着这个大约只有十来岁的少年,他在暮晚摇的榻前坐下,忽低头搂住那沉睡中的女郎,在她唇上亲了下去。

少年瞪大眼睛。

见那青年低头亲公主,公主似不适地挣扎,青年却搂住她的腰,任她含含糊糊、呜呜咽咽也不放。暮晚摇颤抖的睫毛睁开了,看到言尚的脸,一时恍惚无比。

他见她醒了,唇仍没离开,而是在她腮上咬了一口,泄愤一般。

暮晚摇:“哎呀!”

她彻底醒了,一下子推开言尚,捂住自己的腮。她气急败坏地瞪他,想他怎么敢咬她脸?

暮晚摇大叫:“你疯了!你有病吧!”

那戏子跪在地上,幸灾乐祸地等着公主惩治这个大胆狂徒,自己好上位。

谁知道公主还没说什么,那青年就皱眉盯着公主。他目光从她脸上落到她被戏子偷亲的手背上,说:“臭烘烘的,还不去洗洗?”

暮晚摇登时发怒:“你说谁臭烘烘的?”

戏子:“……”

第150章

秋日园林中, 枫叶在上,芙蓉花在水上, 处处静谧又多情。

暮晚摇捂着被咬痛的腮, 瞪大眼睛盯着言尚。

她往他怀里拱, 牙尖嘴利:“臭死你臭死你!”

戏子:“……?”

言尚莞尔。

她眼里写满对他的愤怒,却是数日来第一次见他坐在秋日阳光下、坐在自己的榻边,她心里又浮起一丝异样的波动。

看到他笑, 暮晚摇反应过来两人如今状况, 便又不动声色往后退, 不让他抱。

而言尚也不阻拦。他说她臭后,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跪在地上、显然因为反应过来这个青年是谁后而变得神色僵硬的戏子。

言尚微俯脸面向暮晚摇,他声音清和有度, 一如往日:“怎么今日想起来回家了?”

暮晚摇下巴微微扬一下:“回府拿东西, 需要和你请教么?”

言尚微笑:“那也不用。”

他似非常随意地探听:“你在听戏?”

暮晚摇敷衍:“嗯。”

言尚:“你是听得睡着了么?怎么睡在外面?生病了怎么办?”

暮晚摇心想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她此时彻底醒了, 想起来自己和言尚之间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 便不耐烦地扯褥子、推言尚:“言二郎今日怎么不去皇城办公, 太阳还没下山就回府了,可真是难得。”

言尚眸子微微黯一下,他唇角上抿,盯着她半晌。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

暮晚摇讥诮他后,转过脸来看他, 才觉得他今日似有些奇怪。他平日也是这般温润,但他最近因和她吵架的缘故,一直对她低声下气, 想请她搬回府住。

但言尚现在的神情却过于沉静了。

暮晚摇忽然看到地上跪着的戏子,她目光正要投过去,言尚上身动了一下,肩膀正好挡住了她看过去的目光。

言尚推她:“去洗浴,我给你备水。”

暮晚摇:“我为什么要洗浴?都跟你说了我还是要出门的。子林……”

她还没吩咐那个跪着的戏子说完话,言尚就声音温和地打断:“不管你一会儿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出门,都要先洗浴一下。”

他倾身,微侧过脸,面容几乎挨上她。他拉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指腹轻擦她的手背。

郎君气息轻柔,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我熬莲子粥给你喝,别急着走,好不好?”

暮晚摇耳尖微痒,耳珠被他的唇一下子挨上。他像是咬她的耳,又在她耳红时唇移开。她手被他抓着,也被人家按着不放。

暮晚摇心口被撩得酥麻,她眸中湿润,有些迟疑地看向他。

言尚对她一笑,这笑容让她晃神。她爱他这般潺潺溪流一样内敛柔和的样子,他不大笑,只浅笑的时候,就让她想将他推倒,欺负他。

暮晚摇眼神动了动,言尚才有些高兴他对她依然有吸引力,就见她眸中光一晃后,她重新定了神,变得冷静冷漠。

暮晚摇漫不经心:“我不喝你的东西。”

言尚盯着她。

暮晚摇偏脸,看着他狡黠地笑一下:“怎么?生气了?”

言尚拉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揉。她被他捏手捏的一阵酥,连忙甩开他的手。

言尚低头看她手,不再纠结,而是做了让步,道:“你先去洗浴。”

暮晚摇皱眉。

她低头,悄悄闻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心想自己身上的酒味是有多重,言尚才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让她洗漱。

她不过是多喝了两盏酒,那戏子唱曲子又过于催眠,才倚着榻小憩了一会儿……何至于让言尚催着她洗浴?

戏子跪在地上,忐忑地心跳加速。

他见那位连男子都要称一声气质好的俊朗驸马哄着醉醺醺的公主起来,言尚扶着暮晚摇的手,推着公主身段摇摇地离开。

暮晚摇抗拒言尚碰她,言尚就松手让侍女扶她离开。但不管怎么说,戏子看出公主和驸马之间是有情的。

待言尚哄走暮晚摇,回头来看这个戏子,戏子就吓得脸色煞白。

他挣扎:“驸马,驸马不能杀我……我是殿下带回来的,殿下夸我长得好……”

言尚眸子微缩。

他本想先将这个戏子弄下去,等暮晚摇回头再说,但是此时,他一下子改了主意,声音古怪:“她当真夸你长得好?”

戏子怕驸马不信,连忙诅咒发誓:“是真的!小人第一次见殿下,殿下就说小人长得好,像女郎一般清秀。她还夸小人骨架小,不管上不上妆都很好看。”

言尚盯着这个戏子,目光一寸寸掠过对方的眉眼。

他心口压了大石一般沉闷,原本只是觉得这个戏子有些不好的心思,但这时候,言尚的怀疑更多了。

他几乎记恨暮晚摇。

又有些自己都压制不住的生气。

言尚撩袍而坐,温声对这个戏子说:“你将你如何认识的公主殿下,跟我好好讲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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