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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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娆虽是尚未出阁的姑娘,但家中三位兄长皆已娶妻。所以,有些事情,她还是知晓的。

这种东西,她哥哥们娶新妇的时候,也会有嬷嬷捧了去铺在新房的床上。待次日,收拾房屋的奴仆,自会呈送到她母亲面前。

有一回,她瞧见了,便赖在她娘身边非要问个明白。可能娘是觉得她年纪也不小了,很快也要定亲嫁人,所以,只母女两个在的时候,就悄悄告诉了她。

娘说的含蓄,其实她当时是半懂未懂的。只是,后来和嫂嫂们一处呆久了,她们说话也不避讳,她又是有心之人,听着了,自然就记在了心中。

久而久之,再傻也能悟过来怎么回事了。

她知道男女成亲之夜要做什么,可正因为知道,所以此刻才万分尴尬。

一时没忍住,“唰”的一下,脸红了个彻底。

傅世安饶有兴趣的望着羞红脸垂下脑袋的潘娆,顿时,方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此时此刻,他心情十分好。

虽然她和自己表明了态度,但既是自己妻子,日后,便有的是相处的机会。感情都是靠时间来培养的,相处久了,她未必不会发现自己的好。

如此一想,傅世安只觉得未来的日子,是可期待的。

“放这边吧。”心里再高兴,但傅世安面上却一如既往,淡淡对捧菊说了一句后,又吩咐她,“今儿大婚之夜,你们不必伺候在外头,都回自己屋里去。”

“是。”捧菊应下,“奴婢告退。”

捧菊自当没多想,只以为是新奶奶脸嫩娇羞,三爷疼她,故而不愿叫她难为情。新婚之夜,总得折腾一番的,而三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三奶奶又生得这般美貌,这一夜,新人怕是有得折腾了。

外间伺候的几个丫鬟也退走了后,整个正屋,彻底死寂下来。

潘娆脸上烫热稍稍退去了些,傅世安瞥了眼人,知她羞涩难为情,偏还故意一本正经问:“潘姑娘可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什么?”

潘娆知道,但此刻她其实很想说她不知道。只不过,她素来不太会说谎,所以只能轻轻点了下头。

“略知一二。”她说。

傅世安笑了,对她说:“你也不必害怕,我既答应了你,自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这落红白绸,明儿需要交差,怕是难了些。”他语气有些忧思踌躇,摆出一副好像他真的很为此事为难着急的样子。

潘娆提出建议:“傅公子,或许,可以和夫人说出实情?”

与这傅夫人实话实说了,如此一来,之后的日子倒也不必在她老人家面前逢场作戏,想来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不可。”傅世安道,“潘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的这个老太太,最是刁钻难伺候。有理还得被挑出许多不是来,何况无理。”

潘娆觉得傅世安救了她一回,且他还帮自己去寻母亲了,当年的恩情,他早就还清了。她其实不愿再麻烦他、给他添这许多事,所以,见说此事难办,老太太又不好说话,她心中实在愧疚。

“那……这可怎么办好?”潘娆一时没了主意。

傅世安将她面上难色尽收眼底,心猛一跳,他喜欢她这副一派单纯天真又一筹莫展的模样。握了握拳,眉眼也染了点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本正经的。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想着她今儿起得早,且白天又折腾了一天,想来是很累。所以,傅世安也不必再为难她,只交代她去好好歇息。

怕她为难,傅世安直接说了:“你睡床,我就睡在这边的炕上。”

潘娆有些不好意思,想说让他去睡床,她睡炕。但话还没说出口,她人就被他按着双肩推去了床边坐下。

“别多想了,一切有我。”傅世安安抚她一句后,转身吹了几根蜡烛,只留一根婴儿手腕粗的红烛还亮着,但他把那红烛拿去了一边。所以,潘娆休息的地方,光线很暗,她躺在床上休息,也不觉得有什么影响。

起初心里想着很多事,睡不着。但渐渐的,那些缠着她的诸多烦恼似乎渐渐远去,她呼吸也平稳起来。

傅世安在屋内点了安神的香,见妻子彻底熟睡了后,他于床边静坐了会儿。之后望了望外面天,心中掐算着时辰,然后拿了床上的那方白绸离开了。

潘娆这一觉睡得非常好,起来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整个身子都很轻松。

外面天亮了,隐约也听得到外间丫鬟们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不过,内室十分安静,没什么响动。

她想起昨儿傅公子是歇在窗边炕上的,就往炕边看了去。只见傅公子已经穿戴完整,此刻正一个人坐在炕桌边喝早茶。

外面光透过窗棱洒在他身上,一身浅绿锦袍的公子,此刻闲坐,神色清雅浅淡,美得令人贪眼。

饶是潘娆见惯了美色的人,此刻也痴痴多望了几眼。

床边搁了套叠放好的裙衫,潘娆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但想来是给她今天穿的。所以,她伸手够了来,准备自己动手穿。

傅世安听到动静,起身下炕走了来。

潘娆要下炕给他请安,傅世安却率先说:“商贾人家,没这么多规矩。”而后侧头扬声朝外面道,“你们奶奶醒了,还不进来伺候?”话说的不疾不徐,声音却清冷,略有不悦。

余音才落,丫鬟们鱼贯而入。

“请三爷三奶奶的安,祝爷和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丫鬟婆子们今儿一早就拿了厚厚的赏钱,故而这会子嘴巴特别甜。

而对潘娆这个新妇,也十分的讨好巴结。

三爷想来十分看重这三奶奶,不然的话,也不会给她们那么多喜钱,且还叮嘱她们日后好生伺候。

傅世安看出来妻子似乎认生,不大适应屋里呆这么多人,他便发话打发那些人下去道:“喜也道了,只采荷捧菊二人留下伺候奶奶梳洗,其余人退下。”

傅世安也只是在潘娆面前温柔体贴,傅宅上下谁不知道这三爷的手腕,故而他言东,谁都不敢往西。

傅世安发了话后,其她人都默默退走了。

采荷捧菊两个,是傅世安为妻子精心挑选的丫鬟。二人皆是务实本分的性子,且还略能识文断字,日后有她二人陪伴,想来妻子也不会觉得无趣。

但这采荷捧菊再好,想来也比不上从小贴身伺候在她身边的唤雪听雨二人。

潘娆由着丫鬟们替她梳妆打扮,傅世安就坐在一边。略思忖一番后,傅世安问:“记得当年伺候在娘子身边的,有个叫唤雪的丫头,娘子可知她如今在何处?”

有外人在,傅世安自不可能客气唤她“潘姑娘”。

他这声“娘子”唤得十分自然,即便潘娆听了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有丫鬟在,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只能选择性忽略掉,而去回答他另外的问题。

“家里出了事后,仆人都被变卖了。唤雪和听雨两个,应该是被卖去了别家。”潘娆如实说。

傅世安知道从前贴身伺候妻子左右的有两个丫鬟,不过,多年前,拿银子给他的叫唤雪,所以他也就只提了唤雪一个。而对潘娆来说,唤雪听雨二人都一样,故而就同时提了两个。

潘娆以为傅世安只是想和她聊聊天的,却没料到,他接下来却说:“既是如此,就好办了。”

潘娆不明所以,本能看向傅世安。

傅世安却卖了个关子,没告诉她,只当没注意到她投落过来的疑惑目光。

潘娆其实是个心思通透的,傅世安问完后又给了那么一句话,她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正欲问个明白,外间传来一道上了年纪的女声:“三爷,奴婢奉夫人的命,来拿那白绸的。”

潘娆这才想起来,昨儿晚上临睡前,捧菊拿了验落红的白绸来。

“进来吧。”傅世安漫不经心。

这婆子夫家姓钱,是傅夫人身边的头号狗腿,唯傅夫人的命是从,时常把各房的小报告打给傅夫人,傅世安对她从没好感。

钱婆子虽然是傅夫人的人,但却极怕傅世安这个三爷,在傅世安面前,她从来都是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

进来后,钱婆子陪着笑说:“给三爷和三奶奶请安了。”

“废话少说,拿了东西去交差就是。”

钱婆子一噎,不敢多言,只应了声“是”就往床边去。

方才潘娆没在意,这会见钱婆子去拿那白绸后,她才发现,那白色绸缎上,染了一坨足有麻雀蛋大小的暗红。可这不是她的!

钱婆子拿了东西,碍着傅世安在,不敢多言,但她却意味深长偷偷看了潘娆好几眼。

潘娆本就心虚,又被她这样一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同去傅夫人上房请安的路上,潘娆见随行的丫鬟离得远,她这才悄声问傅世安:“傅公子是如何做得到的?”

处子落红,她是知道的。一般新婚次晨,都会请有懂行的嬷嬷专门来看,并非戏文里说的那样,随便寻个鸡血羊血就可蒙混过关。

若是假的,傅夫人肯定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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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傅世安却明知故问:“什么?”

潘娆原只是好奇,在好奇心驱使下,她这才鼓足勇气艰难开了这口的。可见这傅公子似乎没明白过来她所言何意,且她又不好意思细细说,就只摇摇头,作罢道:“没什么。”

反正那婆子已经拿了东西去,且这傅公子不慌不忙的,想来这事儿的确是他能解决的。

既是解决了,接下来傅夫人也就不会再挑错。那么于她来说,是好事。至于具体怎么解决的,傅公子既不说,想必是他不想告诉自己,那她又何必多问?

傅世安自然不是不想告诉她,这种事情,是不能瞒的。若真不说,凭她那剔透心思,怕是会胡思乱想,到时候,若她真疑心自己新婚之夜出门偷腥,他真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此番不说,不过是知道她好奇,故意吊着她胃口罢了。

只要她能把胃口吊在他身上,哪怕只有一日,他也觉得是值得的。

等到了晚上,关起门来,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里存着这样的小心思,但面上,傅世安依旧不改丝毫颜色。她不再继续问,他自然就装作没听懂,什么都不说。

傅世安生得高拓挺秀,腰高腿长。此刻为了迁就妻子,他放慢了一倍的速度,只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顺势和潘娆介绍起宅内景致来。

傅家是当之无愧的松阳县首富,宅子大,比潘家没败落前的宅院大多了。而且,宅内随处可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真是把江南水乡的诗情画意诠释得很好。

又正是浓秋时节,秋高气爽,凉风拂面。

潘娆很是喜欢这里。

.

傅世安所居院落离傅夫人的院落挺有些远,走了有一会儿,才到傅夫人那里。

而潘娆夫妻两个到的时候,大房二房的人都已经在了。

傅家人口还是挺简单的,上头有一位老夫人,昨儿潘娆拜高堂的时候,也见过了老夫人。不过,老夫人素来深居简出,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昨儿特意交代了潘娆,今儿不必去拜见。

而今天新妇敬茶,老夫人也没来。

傅老爷早几年就已经不在了,傅世安行三,上头有两个哥哥,没有姐妹。傅大爷傅二爷早已娶有妻室,但只大房有个儿子,二房暂且还无所出。

两位嫂嫂潘娆是见过面的,也算都打过招呼。二人的性子,潘娆摸得清楚。

大嫂桂氏温贤端肃,与她颇聊得来。二嫂何氏则似乎不太喜欢她。

至于她的婆婆……昨儿拜见的时候她头上罩着盖头,也看不清她脸色。但昨儿晚上听傅公子说过一嘴,好像这夫人不太好相处,今儿一见,的确,她老人家脸色十分不佳。

“瞧瞧这日头,都到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一见面,傅夫人就阴阳怪气起来,“还是大家闺秀出身呢,就是这般不懂规矩的?”

何氏昨儿一见到潘娆这张脸的时候,她就对潘娆这新妇存了些意见。现听婆婆开始找茬数落,她立马附和说:

“娘您忘了吗?她家都败了,如今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是罪臣之女。要不是这张脸好,怎么能嫁到咱们家来。”

其实何氏这话说的含蓄矜持了,她一点都不觉得爽。可惜她十分畏惧这老三,不敢当着他面太放肆,就只能如此这般先过过嘴瘾。

傅世安连母亲傅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何氏。他想对付她,自有的是法子。

傅世安也不理何氏,只看向静坐一旁的二爷傅世平道:“二哥,四街道和六街道的八间铺子,我便如数收回来了。至于之前承诺过给你的金陵府的两间上好地段的铺面,如此自然也是作罢。”

傅家虽然很是有钱,但这些都是傅世安的。

因上头还有高堂在,三房如今也没分家。

可虽没分家,但账目是各房管各房的,并不混在一起。大房还好,傅大爷虽比不上弟弟,但行商也有些手腕和头脑,可二房就不行了,二房完全是仰三房鼻息过日子。

傅世平本就觉得自己够穷了,这臭婆娘一张嘴,竟让他又失大半疆土,他真是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三弟,你瞧……”傅世平厚着脸皮,打算求个情什么的。

傅世安对自己这个二哥没什么意见,若搁平时,他也不会与何氏这般计较。不过,今日之事不同,今日他若退步,日后想来娆娘在家无立足之地。

他就是想让他们好好瞧瞧,这个家,既然是他做主,那么,他的妻子,必须和他有同等地位。

日后有人若再想背地里使坏,他会让ta倾家荡产,并且说到做到。

所以,傅世平才开个口,傅世安就冷肃打断了他:“此事不必再说。”又松了些脸色,傅世安故意对傅世平道,“娶妻娶贤,若二嫂能有大嫂一半贤德,二哥的日子想来也会过得很好。”

傅世安这话,真的是狠狠戳中了傅世平的肺管子。他脸色一青,侧首恨恨望着何氏,气不打一处来。

何氏是傅夫人的外甥女,是傅夫人妹妹的女儿,也就是傅世平姨表妹。何氏本就相貌平平,加上也没读过什么书,当年有大房的桂氏比着,傅世平压根瞧不上她。

但他娘一心想扶持娘家人,铁了心要他娶何氏。在他言明绝不可能后,他娘竟使下作手段算计他这个儿子。

娶何氏,他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美也无才就算了,关键还他娘的不贤德。他真是上辈子掘了人家祖坟,这辈子摊上这样一个媳妇。

何氏本就后悔自己嘴快,又怨这傅世安简直不做人,正懊恼又生气呢。一转头,就见自己丈夫跟要吃了她一样怒视着她。

何氏恼,明知故问:“看什么?没见过美人吗?”

傅世平气极,反倒是镇静:“丑不是你的错,又丑又蠢还自以为挺美,总妄想着和大嫂弟妹相比,可就是你的错了。你能不能回去拿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人丑就别出来作妖!”

何氏最恨人家骂她丑,傅二爷这回踩了她雷。何氏彪悍,跳着就过去和傅二爷扭打起来。

在场的人,除了潘娆,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傅世荣和桂氏夫妻忙来拉架,傅世安则不再理二房,直接端了茶递给妻子,温柔说:“敬了茶,我们就走。”

“好……好啊。”

其实潘娆有些吓懵了,她从没见过如此画风清奇的人家。

她哥哥嫂嫂也偶有拌嘴的时候,但从没这样过。这般扭打在一起,不顾颜面,真的好吗?

傅夫人被傅世安这一招杀鸡儆猴吓着了,接下来,也不敢再挑什么错。潘娆给她敬茶,她喝了,然后给了见面礼,甚至还主动夸了潘娆几句,说她容貌出众且还性子温善,可比老二媳妇好太多了。

潘娆:……

傅世安无视她的刻意殷勤,只说:“我院子离母亲这里比较远,娆娘娇养惯了,我不愿她吃苦,故而日后不会日日来晨昏定省……母亲意下如何?”

傅夫人能意下如何?当然说好的、可以。顺便,又拉着潘娆手,好生叮嘱了她一番,要她好好休息,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千万别客气。

潘娆应对自如,忙福礼谢过:“多谢母亲体恤。”

如此,傅世安便片刻不留,直接带着妻子走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傅二夫妻还在打。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拉都拉不开。

傅夫人还惊魂未定:“他可真狠,真是抽了老二一层皮啊,可吓死我了。”

钱嬷嬷道:“可不是么……怪道二爷今儿恁的发狠了呢。那么多铺子收了回去,二爷得损失多少银钱啊。”

“还好没收我的。”傅夫人后怕。

想摆婆婆谱的,结果差点损失惨重。今儿剥的是老二的皮,说不定明儿就是她的了。有了这回,她哪里还敢找那潘氏的茬啊,她不要钱了吗?

钱嬷嬷把那白绸落红奉来:“这落红……”

“不用看了,肯定是真的。”傅夫人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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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多年来,傅世安只要在家,就一直住在这傅宅最东面的尧安居。成亲后,也没有另辟别院,新房依旧是布置在了这里。

傅世安虽如今接了其父衣钵,走了行商之路,但他从小却是饱读诗书的。甚至,早在好几年前,他就已经中了秀才。

书读得多了,傅世安身上倒没有旁的商贾之人身上的那种铜臭味。甚至,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颇有点魏晋名士风流的雅意。

而这东院的尧安居附近,正好有一片空地适合养花种草。早两年他命人开辟了出来,如今这片花圃是越来越好了,各种应季的名品都有。

他想着,这潘姑娘自小生长在官宦人家,想必会喜欢这些。所以,新房置在这儿,也便于她茶余饭后出来散步的时候可以赏赏花,观观景,不至于太过无趣。

傅世安说一不二,既是说了要收走二房的八间铺面,他自然说到做到。并且,为了震慑二房,且敲打他母亲,他会第一时间去办这事,以示他的重视。

是以,从傅夫人院子出来后,傅世安边送妻子回尧安居,边和她谈心说:“我一会儿有些事情要办,不能陪你。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差遣采荷捧菊两个。”

潘娆本来就觉得劳烦他太多了,此番听他说有正事要办,立即道:“傅公子只管去忙,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公子不必再为我费心。”

傅世安垂眸笑望了她一眼,轻声回道:“好。”又说,“不过我办完事,会很快就回来。”

声音极为温柔,态度也十分恳切,比刚刚在傅夫人的富贵云居对二房时候的态度好多了。

想起这傅家二房来,潘娆犹豫一瞬,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道:“二夫人想来也只是一时嘴快,她并非有意针对。我瞧方才二爷和二夫人打成那样,想必是十分看重那些铺面的。若是为了我,怕是不值得。”

潘娆如今寄人篱下,她只想安安静静过几天日子,自然非常无意去挑拨人家兄弟间关系。

若这傅公子原就有这个意思收回二房铺面,那她无话可说,且也甘愿被他这么利用一回。可若是因为她,才收回的二房铺子,那她是希望他不要这么做的。

提及二房的人和事来,傅世安脸倏的冷了几分,眼底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自卑和嫌恶。

叫潘姑娘瞧见了他府上的糟乱事儿,见识到了他母兄那上不得台面的为人,这实在不是傅世安本意。若是可以,他只愿将她关在尧安居内,一辈子陪着他一起赏花弄草,谈论风雅,做一对神仙眷侣。

不过,事已至此,傅世安也不是那等选择逃避的性子,经过方才几刻钟的消化,他俨然已能接受。

总之她日后是和他过日子的,又不是母亲兄长,倒不必太去在意。

“潘姑娘不必为他们求情,他们是我兄嫂,我自不会亏待,不过是特殊时候使些必要手段罢了。放心,迟早会还他们,但也得看他们日后的表现。”

如此,潘娆就不知道可以再说些什么了。

恰好也到了尧安居门前,傅世安负手驻足说:“你回去好好歇着,凡事不要多想,我便先走了。”

“好。”潘娆应下后,还朝他福了下身子。

尧安居内很清静,采荷捧菊两个,十分懂事,会适当的和潘娆这个女主人聊天,但却不会过于聒噪。潘娆一个人用了饭后,于院内散步消食了会儿,之后回屋睡了午觉。

待醒来的时候,捧菊正伺候她梳妆,采荷笑意盈盈走了进来。

“三奶奶,给您贺喜了。”采荷说。

潘娆不知道喜从何来,好奇问:“是什么事?”

采荷:“方才奴婢回来的路上,听三爷身边的小厮说,有了您母亲的消息了。”

“真的?”潘娆瞬间喜出望外,忙问采荷,“可知道如今在哪儿?”

采荷笑回:“这个奴婢不知道,奴婢一得到这个好消息,立即就来告知奶奶了。”又说,“三爷此番在花圃,奶奶若是想知道,不若去问三爷吧?”

潘娆等不及,匆匆拾掇一番,见不失礼,就忙在采荷带领下,去了尧安居旁边的花圃。

尧安居在这傅宅的最东面,而傅夫人的富贵云居在北面,上午潘娆从东往北去,虽说观了一路景致,但却是没见过这花圃的。所以,在采荷带领下,走进这花圃的时候,她有些被惊得傻眼了。

贵京寸土寸金,哪怕是英国公府那等富贵了几辈子的人家,也不见得舍得辟出这么大块地来在家里养这么多花。最多的,也就是去京郊的庄子上养花。

而每年的春暖秋凉之时,京中贵女们想赏花,都得坐车出城。

而如今,她却在傅家看到了这些珍品。

潘娆是见过世面的,虽震惊,却也只是一瞬功夫。何况,此刻她心中还挂念着母亲和侄子。

“三爷在哪儿?”

这花圃太大,她又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只能求助采荷。

采荷说:“奶奶请随我来。”

说罢,采荷又带着潘娆绕过了凉亭水榭,最后,在一片黄黄绿绿的菊花前停了下来。

而这时,潘娆自然也看到了傅世安。

傅世安换了身衣裳,此刻着浅紫对襟阔袖华服,一头鸦青长发只束了一半,簪以一支羊脂白玉簪。潘娆到的时候,他正极为有闲情雅致的给花洒水。

秋阳正艳,公子无双,画面是那么的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潘娆知道这傅公子绝色,但此番,还是有些被这样美的一面惊艳到了。

她似是不愿打搅到他,安安静静走了过去。在离他有两人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

“傅公子。”

傅世安装着这才发现她来的模样,诧异转身,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讶然,好像没料到她会来似的。

但这些表情,转瞬即逝,很快,傅世安便笑着说:“娆娘来的正好,我正有话与你说。来,你我坐去那边的亭子里说话。”

言罢,眼神示意离得有些远的采荷过来替他拿东西。

“傅公子可是要说我娘的事?”进了亭子坐下后,潘娆着急,开门见山。

“正是。”傅世安似是比潘娆还高兴,亲自为她倒了杯茶递过去,而后道,“今儿午时,我差遣出去的人回来说,在临县安来县辖内的一个村庄找到了你母亲侄儿。已确认了身份,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过来与你团聚。”

“太好了。”

潘娆第一次觉得自己词穷,她都不知道如何感谢傅公子得好。

傅世安却说:“你不必感谢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本就觉得这里的花实在太美,加上这会心极佳,她便不自觉谈起了些养花心得来。

傅世安也是极为风雅之人,潘娆懂的,他全都懂。甚至潘娆不太懂的,他也懂。所以一时,潘娆对他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心中更为赏识钦佩了些。

夫妻二人都是淡如秋菊的性子,由花谈古今,倒甚是投契欢乐。转眼便太阳西落,星辰初起,天晚了。

不过,因谈得欢,二人都不愿走。所以,傅世安吩咐了下去,让厨房把暮食端来此凉亭内。又吩咐人拿他前些日子亲手酿好的菊花酿来,二人继续对酒谈古今,直至夜色深浓,不得不回。

潘娆素日会饮些酒,但她酒量不是很好,一向都不敢多饮。不过,昨儿心情极好,又有良辰美景在,加上傅公子亲酿的菊花酿实在好喝,她便多贪了几杯。

熟料,当时醉得不省人事不说,次日还睡过了头。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俨然是快到了中午。

今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如今她父母皆不在身边,她又是在姨母家出嫁的,所以今儿自当要回姨母家。三日前,她就和姨母约好了,说今儿一定早早就去。

“什么时辰了?”潘娆问。

屋内,采荷捧菊早备好了洗漱水和新衣,就等着奶奶醒了。只是,奶奶贪睡,爷又不让叫,她们就只能一直等候在这里。

“回奶奶的话,巳时一刻了。”捧菊说。

潘娆正懊悔,悔自己不该酒量不行却还贪杯。但采荷却说:“爷交代了,说奶奶不必着急,他已经差人先去和薛家夫人打招呼了,说定赶在午饭前过去,让他们莫等急了。且东西都备好了,奶奶洗漱穿戴好,即刻便可出发。”

有傅世安一切安排妥当,潘娆倒宽慰了些。

待妆扮好去了前院,和傅世安一道出门上了马车后,潘娆这才说:“昨儿实在不该,若不是傅公子周全,今儿怕是要误事。”

傅世安却笑:“自你家里出事后,想必你心情一直不好,难得昨儿能瞧你开怀一些,这其实是好事。”他开导她,“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注定,不如不去想。好在亲人都在,来日方长,日后必有重聚的时候。”

“就像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散了几日,可如今又要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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