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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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启深手指夹着烟,白卷儿的香烟细长一根,没有任何花纹印字,也不抽,就这么干燃。

老程说:“我给他去个电话。”

手机还没拿出来,人就来了。

周启深转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看一眼。

老程哟了声,“你这什么脸色,哪个销金窟里耗着呢?”

顾和平往沙发上一坐,郁闷道:“别提了,我被老爷子关了禁闭。”

老程笑眯眯的:“少爷您犯事儿了?”

一提就来气,顾和平说:“那天宴会,我不过是拦了一把孟惟悉,当时挺客气的啊,我以为就这么过了。没想到他竟然向我家老爷子告状,谁知道说了什么难听话,老爷子把我一顿罚,祸从天降我找谁说理去?”

老程脸上挂笑,但目光下意识的往周启深那边瞧。

周启深手搭着杯壁,指腹似有似无地摩挲,一下一下,越来越慢。

顾和平哑巴吃黄连,闷亏吃得憋屈,顺带提醒:“孟惟悉这人太记仇,周哥儿,你得小心点。”

话落音,周启深抡起茶杯就往身后的鱼缸上砸。

稀里哗啦巨响,里头的热带鱼惊慌乱窜。玻璃罩豁开裂纹,池水顺着往下滴,渐渐连成线,跟小瀑布似的。

周启深一脸阴鸷,“我小心?他有脸让我小心?姓孟的最好给我小心!老子收拾不死他!”

第7章 旧时约(3)

周启深一顿脾气发得凶悍。这是积攒了多时的怨气与厌憎。

顾和平和老程不敢吱声,与赵西音有关的事情上,安慰与宽解从来无用。孟惟悉三个字是插在周启深心内的一把刀,同理,周启深也是孟惟悉顺坦一生里最过不去的那道坎。

周启深眼睛里有红血丝,一张脸难看得像是暴雪前的阴沉天色。他用手抵着额头,狠狠掐了下眉心,然后拿了手机和烟盒跌跌撞撞地走了。

老程没犹豫,快步追上去,“他这样子开不了车,我看着他点。”

——

周日,黎冉来家里看望赵西音,见她能蹦能跳还有点诧异,“小顺又骗我,你不知道他说得有多夸张,说你晕倒在地,差点没叫救护车。”

赵西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望了眼厨房里的赵文春,说:“轻点声,别让我爸知道。我没事,昨晚出了点状况,我不想再惹麻烦。”

“明白。”黎冉低头咬苹果,眼珠转了几转,抬眸试探:“小西,你见到他了吗?”

赵西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嗯?谁?”

“孟惟悉。”

黎冉说这个名字时,声音都有些发颤。说完又无比懊恼,赶紧小口吃苹果。

赵西音沉默了下,承认,“见到了。”

黎冉看着她,小心翼翼等候下文。

“中午烧排骨好不好?小黎,还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做。”赵文春乐呵呵的从厨房出来。

黎冉起身乖巧,“您做的我都爱吃。”

这一打岔,答案就如秋风卷落叶,销声匿迹了。

黎冉在家里待了大半天,性格开朗的人总是招长辈喜欢,赵文春笑的眼纹都深了几道,给俩孩子洗了一大盆樱桃,“你们自己玩,我还有点材料没写完。”

人走后,黎冉往书房探了探头,“赵叔周末还加班呢?”

“他们院里马上又要评级了,最近挺忙的。”

黎冉明了,“这次肯定行。”

赵西音也觉得,“应该没问题。”

正说着,书桌上的手机响起来,黎冉离得近,搭把手递过来,一看来电人,赶紧对赵西音做口型:“戴老师。”

赵西音不意外,任手机响了十几声才接听。不等戴云心说话,她先声夺人,愁眉苦脸诉苦道:“老师,对不起,我昨天摔得重,现在根本没办法用力。”

黎冉听到戴云心在电话里问:“摔成什么样了?”

赵西音说:“打了石膏,缠了绷带,在家还坐着轮椅呢。”

这话不给人留念想,又解释了一通,通话才得以结束。

赵西音不是擅长撒谎的人,此刻脸色通红,握着手机深喘气。

黎冉撇了撇嘴,实话实说:“戴老师真的对你很好。”

赵西音没说话,低着头,长发遮住脸颊,这个姿势坐的久,膝盖发麻,麻木顺着血液顺逆四流,整个人都没了知觉似的。她往后一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罩目光幽幽。

“我知道。”赵西音声音发闷,“是我不够好。”

——

深夜十一点,凡天娱乐总部大楼屹立于东三环,顶层全亚洲最大的室内影棚仍在进行录制。灯影明亮如白昼,环节按部就班。公司高层悉数陪在孟惟悉身侧,时而低声讲解,多数时候维持沉默。

孟惟悉穿的一件纯白商衬,他皮肤瓷白,薄唇紧抿时略显严肃,却也透出几分浅薄性感。棚内的女生悄悄打量,又按捺不住欣赏小声议论,还说,素以冰山美人著称的林沁,今晚在台上主持得都格外分心,眼波往那边送了好几趟。

十五分钟后,孟惟悉离开影棚,高层陪同回到办公室。

孟惟悉上任的消息对外宣布不过昨天之事,但公司内部早已知悉。这两年虽在国外,但公司事宜早已着手了解,不等适应期,上任即驾轻就熟,各方有条不乱。

孟惟悉二十有七,却表现出超越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说话有分寸,姿态收放自如,倒让这帮老臣刮目相看。他翻了几页关于《九思》影视项的策划书,这是凡天娱乐近年投资手笔最大的项目,总局那边早已报备,之后几个国内重要影视奖项钦定入围。

孟惟悉先是听从了各方高管的流程汇报,不持异议。只在最后时,他不动声色的切入重点,指出几家投资方有待评估,首当其冲的,就是京贸集团。

孟惟悉说:“运作资本已够,不必要的资方可以精简。京贸本业还是实体,在电影投资行业经验贫贫,可不作考虑。”

却不料,之前对他一倡百和的四位高层竟齐齐反对,“京贸确实是以实体闻名,但这几年已有转型,各行投资遍地开花,难得的是,周总为人低调不喜宣扬。而且,周总与顾和平交好,顾家手握院线发行实权,日后免不了互行方便。”

孟惟悉未表现出丝毫情绪,只说再议。

之后,副总提出:“主演人员是定了,但其中一场重头戏的领舞人员名额一直未定,是不是启动一次选拔赛?正好也当宣传了。”

孟惟悉还是那样的神情,不给任何定性,表示知道。

——

一星期后的周六晚。黎冉店铺又上新款,每次上新她都会做一次直播,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特别有感染力。黎家到她父亲那一辈都是正儿八经的走仕途,黎冉上头两位兄长也是子承父业。到了她这就是个天大的意外,小鬼头一个,古灵精怪,江湖气十足。

“绑绳的设计灵感,胸口也是超厉害的金属链,它的配套小内内,没错,就是一块草莓形状的布料,上面的小点点是透明的呢,小心机是不是超可爱的?”

黎冉在直播,这个时间段店里的销售售后都是赵西音帮着处理。

“小西姐,这个产品D杯能不能穿?”

“差一块钱包邮,能不能给顾客包了呀?”

“西姐,送不送润滑剂?”

十来分钟后,直播结束,小客服这才跑过来小声告诉赵西音:“有个人等你很久了哦,就在门口,是个超级大帅哥呢。”

赵西音转头一看,孟惟悉站在门边,白衣黑修身裹体,将他衬得利落精神,门外没有冷气,他的额间有淡薄的汗。方才室内的直播和说话想必一字不落的听进耳里。此刻赵西音手里还拎着几件妩媚性感的样衣,两人眼神一对,都有藏不好的一丝不自在。

她不发话,孟惟悉便杵在原地不动。

工作室的小姑娘们暗暗打量,神色疑惑。

还是黎冉解的围,大咧一笑,对孟惟悉说:“你不嫌热啊,还不进来凉一凉?”

孟惟悉也笑,“小黎,生意越做越大了。”

这话黎冉爱听,笑眯眯地把人往屋里请。

孟惟悉进屋,每走一步,眼神都不作遮拦地望着赵西音。黎冉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因为男人的目光太磊落,你能看到其中的五劳七伤,也能品出当中的拳拳盛意。

孟惟悉在赵西音面前站定,把手中一直提着的纸袋递过来,说:“那晚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我正好路过,上来看看你,别人送的手串我也用不上,你若喜欢,就随便戴戴。”

伸过来的手修长分明,骨节匀称,沉默的时间一秒过一秒,赵西音说:“不用了,谢谢你。”

孟惟悉还是笑:“那明天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吃饭。”

赵西音说:“不了,明天我和黎冉要去工厂盯板。”

话说到这份上,乾坤已定,再坚持就是毁了她给的台阶,谁都没了意思。

孟惟悉笑得风轻云淡,“好,下次再约。”

他没多作停留,走时倒也潇洒利落。

赵西音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忙活核对订单,她蹲在地上,低头时,背脊上的蝴蝶骨形状隐约。黎冉也蹲下一起帮忙,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没忍住,“孟惟悉刚才给你礼物,你沉默不接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发抖。”

赵西音一张一张清点发货信息,面如静湖。

黎冉撇撇嘴,轻声感慨:“孟惟悉出国有两年多了吧?也就两年,可我感觉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

十一点的城市,万盏灯火洒亮东长安街。这条首都主干道辉煌熠熠,孟惟悉坐在车里,吩咐司机将车内灯饰全灭,他陷入一团黑,闭眼始终沉默。

直到手机响,是他父亲的电话。

孟惟悉接听,孟父语气严肃,十分直接地告诉他:“你在会上提出精简投资方的事宜,我同意,但京贸集团不在这项决定范围内。”

孟惟悉微微皱眉。

“我不管私人恩怨,你要顾全大局。惟悉,你这两年在国外兴许是不了解局势,明天我让李秘书将京贸近几年的资料给你看看。总之,京贸必须留下,周启深必须参与。”孟父言词正色,态度坚决。

通话结束,孟惟悉握着手机就这么坐着,指节按着屏幕,指腹都泛了白。司机从后视镜窥见,大气不敢喘,心想今晚怕是要围着二环兜圈到天亮。

孟惟悉忽说:“调头。”

长城公馆,他发小一圈人都在,早几天就让他出来聚聚,孟惟悉都没答应。

今晚是来了,但所有人都看出他情绪极低。

孟惟悉是带了司机的,所以喝起酒来没有忌惮。02年的唐培里侬空了大半瓶,孟惟悉酒杯一撂,起身往外。

刚走出包厢,长廊当头,冤家路窄。

顾和平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表情瞬收,下意识的挡了一把并肩的周启深。

周启深侧过头,也见着了孟惟悉。

两个男人视线如兵甲利刃,谁都不甘下风,脚步不停,谁都不让这条道儿。

孟惟悉喝了酒,情绪上脸,每看周启深一眼,心里的怨恨憎恶就多一分。他的眼神赤骨且通红,顾和平心里明白,孟惟悉今晚是照着周启深对付的。

顾和平拍了下周启深的肩,本想说,别自找麻烦,往回走换个方向。但周启深的脸色不比孟惟悉平缓,面若寒霜,刀劈斧刻一般。

擦肩而过时,两人齐齐停住。

孟惟悉冷冰道:“那天宴会匆忙,没来得及跟周哥说上几句心里话。两年不见,周哥似乎也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周启深神情无谓,甚至还带着薄薄笑意,“贤弟年轻有为,但刚回国,还是得好好学,谦虚谨慎不坏事,至少能摸清水深水浅,不会让人白白看笑话。”

你来我往,都往对方大忌大讳上戳。

想到刚才父亲那通电话,孟惟悉脸色如青铁,周启深能这么讲,想必是早知道了结果。孟惟悉心口沸血翻腾,以一种极致冷傲的语气,贴近:

“周哥当年赐教,永生难忘。对了,忘了恭喜你。错了,应该是恭喜音音。”他笑起来时,眉眼俊朗风致,一字一字道:“离婚快乐。”

那声“音音”无疑是穿肠药,明明白白地告诉周启深,他孟惟悉的初心与初爱,从来都没放下过。

一刹那,五蕴皆空,理智全失,两人几乎同时动的手。

周启深一拳往对方脑门上砸,孟惟悉偏头躲开,将人重重推到墙壁,架势不比他小。

都是一八五往上的男人,豁了命似的拳脚相向。

“周哥儿!”顾和平闭眼一黑,他是理智的,今晚谁撂倒在这儿都没办法收场。

周启深是打红了眼,躁起来六亲不认,提脚竟把顾和平给踹开了。孟惟悉常年运动,体魄和内力自然都是顶级,但周启深什么人?几年部队锻炼让他连血液都是硬的。

顾和平费了好大气力才把他拽住,吼了一句:“你俩有病没病,明儿都想上报是吧!”

孟惟悉额角豁开一道血口,周启深脸颊也破开一条痕印。

周启深抬手,手背擦了下伤口,瞥了眼殷红的血迹,戾气未平地往外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公馆经理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顾、顾总,这,这……”

顾和平冷言:“这事儿敢泄露一句,你这馆子就等着歇业吧。”

第8章 旧时约(4)

孟惟悉落了半身伤,没再进包厢,自己去了车库。

司机正在车里打盹儿,见他这模样,吓得脸色全无。孟惟悉一手扶着车门,一手示意他下车。他坐进驾驶位,司机哪敢放心,刚要劝上几句,油门轰然,捷豹冲出了车位。

驶上地面,黑夜厚似幕布,车流尾灯闪烁如串联的珍珠。孟惟悉的车开得凶猛,一路鸣笛狂奔,他面色很平静,找不出丁点疼痛的迹象,但动作到底还是失了衡,红灯十字路口,压线半个车身才刹住。

清醒了几分,孟惟悉将车往高速上开。过了绕城便是京港澳互通,恰逢周末,车多又堵,孟惟悉受不得这般折磨,方向盘一横,靠边停在了耳道。

车灯全熄,他仰靠着椅背,额头上的血口传递出细密的疼,左手腕也肿得老高,皮椅上不知是哪里沾上的血渍,横七竖八很是瘆人。

孟惟悉盯着前方,空洞的黑夜,偶有蚊虫飞过。

他闭上眼睛,心痛的感觉往身体里撞。方才麻木的神经齐齐苏醒,五脏六腑处处都疼。

那年赵西音在北京舞蹈学院,他毕业开始逐步接手家里的生意,孟惟悉年轻,但做事四平八稳,加之开朗的性子,不管什么阶层,就没有他交不成的朋友。

孟惟悉是真的喜欢赵西音,出入场合都把她带在身边。年轻时候总是张狂,和朋友闹起来也不分轻重。后来输了酒,友人拿赵西音打趣儿,问她:“条件这么好,想不想进娱乐圈演个电影过过瘾?”

孟惟悉三言不合差点翻脸。

朋友都懵了,“不至于吧,小赵都没说什么呢。”

孟惟悉恶着一张俊脸,“她男人说不行。”

赵西音红透了脸,把他拉到包厢外,“什么男人的,你别乱说。”

孟惟悉抱着她,有点蛮横耍赖,“就是就是,我就是。”

赵西音被他的胡茬刮得脖颈痒,笑着躲,“幼不幼稚呀。”

里头都是打不散骂不走的发小,知道他少爷脾气,谁都不计较。进去又得一顿疯玩,赵西音扯了扯他的衣袖,关切道:“诶,你不要喝太多啦。”

孟惟悉答应得好好,最后还是醉得不省人事。幸而他酒品不错,从不发酒疯,就是胃里难受。赵西音送他回公寓,沏了热茶,买了护肝药。孟惟悉趴在床上,裹着被子头发乱糟糟,就这么看着他心爱的女孩儿在柔软的灯下忙前忙后。

他眼睛发热,这样平淡的幸福,好像一眼就能望到一生尽头。

赵西音见他这副神情,还以为他难受,焦急地用手背试他额间温度,“你怎么啦?没有发烧呀,是不是胃疼?哎,你就是不听话,我让你少喝一点的。”

孟惟悉可怜兮兮地枕着她大腿,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皮肤,他说:“音音,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赵西音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没说话。

孟惟悉抬头一看,却见她在笑,嘴角映出两只很浅的梨涡。

赵西音伸手,将他的脸抡去左边,“别看我。”

孟惟悉又转回来,一双桃花眼往上扬,里头情浓爱深,英俊又迷人。赵西音索性捂住他的眼睛,“不准看我。”

那一瞬间,他记得,她脸上的幸福那么多。

赵西音和孟惟悉恋爱谈了一年多,却从不过问他家里的情况。只知道比一般男生条件优越些,也曾为他出手过于阔绰而闹过矛盾。孟惟悉第一次送她的礼物,就是一条手串。赵西音知道是个奢侈品牌,但分不清具体,后来还是黎冉告诉她,这条钻石手串是私人订制,没有七位数拿不下来。

赵西音把东西退还,孟惟悉不高兴,觉得她没把他当男朋友。

那是两人第一次争执,不算激烈,却分外闹心。孟惟悉狂妄起来就有些失分寸,赵西音最后不说话了,眼睛低着,一动,眼泪便淌了出来。

孟惟悉慌了手脚,伸手抱她,她就躲,退得远远的,眼泪断了线。孟惟悉又气又懊恼,拿起手串,三五下就把它给扯断,然后往垃圾桶一丢,怒骂之:“罪魁祸首!”

赵西音料不到他这举动,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孟惟悉就把人抱住,一个劲地认错:“以后我不乱买东西了,钱和卡都归你管,我错了。”

也是到后来,赵西音才知道孟惟悉的家庭。他的母亲,父亲,还有孟家遍布京城深不可测的人际脉络。却不知道,孟母已和孟惟悉有过数次交涉。

内容不得而知,但那段时间,孟惟悉的情绪是极低的。

赵西音是个聪明姑娘,看破,却从不说破。他那段时间忙,跟着副总去了一趟南方出差,一个多月没见上面,孟惟悉给她打电话,跟脆弱的孩童似的,他说:“音音,我想你,明天周末,你能不能来深圳看看我。”

赵西音说:“我这几天要排练,真的走不开。”

那天孟惟悉应酬喝了酒,情绪浓时容易失控,“你就不能请请假?”

赵西音犹豫了很久,小声说:“不方便,总不能让那么多人等我一个吧。”

孟惟悉的少爷脾气一下子被酒精助燃,“你就不想我吗?我每天都想你想的要死了,但凡我有半天功夫,我立马回北京。跳舞就这么重要吗,我重要还是跳舞重要?你就不能替我想一想?!”

说到最后,他气儿都急了,或许是酒精作祟,积压许久的委屈再也收敛不住。

赵西音最后还是没来。

孟惟悉跟她置气,两人的冷战直到他回北京都没休止。

孟惟悉当年多傲的一人,为着面子死撑到底,哪怕夜深人静心脏跟刀戳似的火急火燎。

发小劝:“惟悉你别作,小赵不是那种胡闹的女生,她真不要你的时候,你别后悔。”

孟惟悉脸面挂不住,吼着说:“谁不要谁了,你瞎说个什么劲儿!”然后十指往头发间一捋,挫败又颓然,“我妈那人太顽固了,我除了应付集团那一堆老江湖,还得跟她斗智斗勇。她不同意我交女朋友的事,我跟她耗,我就不信了,耗不到她同意见音音的那一天。”

发小明白的很,这是累了,压力全自己背了。

重话没舍得说,谁都明白,孟惟悉对赵西音爱得有多深。

赵西音这边也不是有意,她确实忙一个青舞大赛,没日没夜地彩排训练,从青岛回来一周之后,她主动求和,拨电话过去,孟惟悉几乎一秒接听,偏偏态度又臭又硬。

赵西音哄他:“大少爷,消气了没有?”

孟惟悉拿乔,冷冰冰道:“你回北京都六天了,才想起我,你还在意吗?”

西音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打断说:“我已经不在意了,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并没有想象中的舒坦。孟惟悉明明那么不舍得,但出气的话还是说得锋利冷血。他几乎瞬间后悔,但碍于面子,怎么都不肯放下|身段。心想,明天。

明天要买最好看的玫瑰花去接她下课。

晚上他和朋友去钱柜聚会,几个在国外的同学都回来了,玩得疯,玩得尽兴。音乐声太大,灯光绚烂迷醉,孟惟悉跟人划拳,气氛又躁又烈。

他手机一直响,一直响。

朋友提醒他,“惟悉,你电话。”

孟惟悉瞅了眼屏幕,“老婆”两个字温情又刺目。

他还惦记着生气,加上那么多人看着,等着,他便掐了电话。

都笑他,“行了行了,这么好的小赵,别让姑娘真寒了心。”

孟惟悉是从应酬局上下来的,这是他第二轮酒,人已经醉呼得不行,心烦意乱只觉啰嗦,“我们两口子的事情外人别多嘴。”

傲娇,得,真傲娇。

赵西音的电话一遍又一遍,终于不再响起。

这晚北京罕见暴雨,甜水园街这边水都溢过了鞋面。赵西音举着手机左顾右盼,哭得雨泪满面。十分钟前医院来电话,说奶奶心脏骤停过一次,人是不太行了。

赵西音打不着车,最后的那点托付之心也付诸东流。她伤心又无望,哭着在暴雨里狂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一辆黑色大车用车灯晃她。

周启深靠边横停,很快从驾驶位下车,他从后座拿了一把伞,撑在赵西音头上,一脸诧异,“怎么了这是?”

赵西音眼泪止不住,下意识地抓住了周启深的手,死死的,仿若救命稻草。

周启深载她去医院,雨天疾驰,不顾危险。

但,还是没能见上奶奶最后一面。

病房里家属哭声震耳,赵西音站在走廊,靠着墙壁,身上湿透还在滴水。她神情麻木又空洞,忽然肩上一沉,多了一条驼色的羊绒围巾。

周启深声音厚重又温情,他说:“你这样,奶奶走得不放心。”

赵西音眼眶蓄满泪水,望他一眼,便泪如雨下。

孟惟悉第二天知道她奶奶去世的消息,悔得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

赵家的丧礼办得简单清静,赵西音这几天一直不肯见他,孟惟悉出现在葬礼的时候,衣服皱得不能看,胡茬也冒出了下巴。他眼睛都是红血丝,几乎要落下泪来。

赵西音和他提了分手,这两个字,是孟惟悉从未设想过的结局。

他又惊又惧,先是认错,再是苦求,最后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那天两人大吵一架,孟惟悉气得当天就飞去澳洲,名曰工作,实则散心。他那时想得万全,心说,冷一冷,静一静,他们感情坚深,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故事的最后,是赵西音出嫁的前一晚。

孟惟悉跌跌撞撞地冲上门,赵家的亲朋怕出事,干脆拦在门口,铜墙铁壁一般。孟惟悉不要命似的往里闯,衣服乱了,头发塌了,鞋子也丢了一只,狼狈得哪还有半点天之骄子的影子。

他一遍一遍叫赵西音的名字。

这阵仗太吓人,万一有个好歹,真收不了场。

赵家给周启深打了电话,周启深到这时,孟惟悉上前就是一拳。可他人太虚,根本使不上劲。孟惟悉大骂:“阴险,姓周的,你他妈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周启深穿的是白衬衫,衬得他的脸像沉静月光。

只平声问了句:“明天要来喝喜酒吗?”

兵不血刃,一句话就将孟惟悉挫骨扬灰。

孟惟悉呆如木桩,跟丢了魂似的,踉踉跄跄地走了。

农历廿六,六月二十八日,周启深大婚。

孟惟悉坐上了去洛杉矶的航班,当时他想,这一生,就不回北京了。

——

手机搁在仪表盘上,屏幕亮了好几次,家里的电话一遍一遍往他这儿打。

孟惟悉坐在车里,接起电话,哑着嗓子说:“就回。”

下高速,车往城区开。城市光影灼灼如翡,孟惟悉滑下车窗过风,红灯时,他停在线内,半边手臂都疼麻了。孟惟悉心里有数,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他转头看窗外,嘴角猛地一颤。

马路那边,北京舞蹈学院的大门赫立,偶有三五学生结伴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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