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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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惟悉的目光钉在那处没有动,直到后方车辆鸣笛催促。

他转回头,手背在眼睛上盖了盖,像是被风吹进了砂砾,一不小心湿了眼睛。

第9章 疯人愿(1)

这边,周启深也是见了血。

孟惟悉的招式没吃上几拳,倒是被摔碎的花瓶碎片划破了腿。上个月才送来的高定西裤就这么废了,干脆用力一撕,半截裤管撕开,上药顺手。

周启深镇定自若,药瓶棉签用得熟练,十厘米的口子幸而不深,但血淋淋的着实怖人。

顾和平现在想起还觉得火大,“这都一个个什么事儿,一言不合就干架,就你俩会打架,什么身份的人了,懂不懂点事儿?你那两个多亿的投资搁凡天娱乐,今晚这破烂事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儿了?”

顾和平真服气,“得了,你俩提前过年——过年了,恭喜发财嘞周老板。”

周启深旋上瓶盖,皱眉说:“你安静点。”

顾和平呵的一笑,“你和孟惟悉的矛盾上了明面,以后多的是麻烦,这个道理你不懂?”

周启深靠着椅背闭了闭眼,笃定:“他不会。”

顾和平还真无话可说了。周启深就是这么有分寸的一个人,估摸着动手之前就将后果设想个周全。孟惟悉虽才上任,但这人近年也是修炼得愈发四平八稳,权衡与取舍,那也是通通透透的。

顾和平开车送人回梵悦。路上,周启深接到一个电话,区号是西安。

“你是周伯宁的家属吗?周伯宁是你爸吧?他住院了啊,心内科,你们是怎么回事,也没个人来照顾!”医院那边态度不好。

这车是周启深的,自动连了车载蓝牙,顾和平也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挂断,沉默如尘。

顾和平斟酌了番,“我帮你安排一下。”

窗外浮光掠影,周启深眉间肃穆凛然,他说:“不用。”

把人送到,顾和平便走了。

这处楼盘屹立于高楼群立里,国贸核心区的精英繁荣一览无遗。房子周启深买了没两年,那时房价水涨船高,实在不是入手佳机。但他订得迅速,溢价两成也不在意。没别的,他和赵西音的婚房也在这附近。求婚的时候,婚房就已备好,户主只写了赵西音的名字。离婚后,房子自然也是她的。

洗完澡,伤口又裂开,周启深拿棉纱随便扎了圈,然后背靠桌沿慢条斯理地抽烟。

书房灯光全熄,夜色踏窗入室,匀了几抹光在他脸畔。

周启深望向东南方,眸色深深,好像真能看到曾经的住处似的。

离婚之后,赵西音迅速搬离壹号院,大门一锁,再未开启,后来周启深路过,无数次地问过物业,经理告诉他,夫人,不,赵小姐一次都没来过。

那样好的一处房子,分崩离析,成了空城。

凌晨入睡,周启深睡眠不太好,勉强两三小时,天还灰蒙就已醒着。健身室一圈器械下来,才七点。电话搁床上响了两遍,周启深一看,竟是赵文春。

——

“到底年龄来了,不如人了,还麻烦你跑一趟,实在对不住。”赵文春脸色虚白,扶着周启深的手慢慢坐下。

周启深搁了车钥匙,枕头往他背后垫了垫,“没事,您慢点。”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温,“您休息,我去倒点水。”

帮他分好药,周启深看到桌子上一摞资料,“赵叔,今年职称评比还顺利?”

赵文春说:“条件都达标了,我就填填资料。”

赵文春昨夜结石犯了,忍了一晚上实在疼得厉害。赵西音在黎冉工作室帮忙,昨夜估计是睡仓库,电话打了几遍没人接,他只能找周启深。

周启深来得快,医院那边也都打了招呼,不然没这么快完事。

赵文春看着他忙前忙后,有一瞬间,心里头又苦又酸。他欲言又止,刚要开口,赵西音火燎燎地开门,“爸,爸!”

赵文春精气神一下子提起了些,“别急别急,我这不是好着呢。”

暑气没消,赵西音热得脸红。她转过身看着周启深,真心实意地感激,“谢谢你。”

周启深略一点头,看了眼她身后,轻声说:“你站过来点。”

“嗯?”

“后头空调冷,别对着吹风,容易受凉。”

赵西音愣了下,周启深已经让了个位置,自己站前边去了。

赵文春全看在眼里,但真要说什么劝和的话,那不至于。他只道:“小西,中午你做饭,启深,不嫌弃就留下来吃一点。”

这态度于情于理,总归是受他帮助,一饭之恩不为过。

赵西音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去厨房。她会做饭,但也仅限家常菜,做不出花样。水桶里还有赵老师昨天买的鱼,赵西音举着把刀,捉了半天实在无从下手。

“我来。”周启深也进了厨房,搭着她的肩膀往后一拨,弯腰捞鱼,动作麻溜。就见刀光迅速,鱼鳞四溅,开膛破肚再用水冲洗干净,过程不过两分钟。

赵西音知道,他一向是会做饭的。

周启深今时今日的权势财富,锦衣玉食也是应该。但他偏偏做得一手好菜,那时他开完会回家,西装一脱,摘了白金袖扣,就去给她焗龙虾。那么大一只活物,钳子黑漆漆的,他拍虾背抽虾线,三两下弄得干干净净。

芝士浓郁,赵西音搂着他的腰馋嘴,周启深夹了一块递嘴边,“张。”

赵西音樱桃红唇微启,却被狠狠亲了一口。

她哇呜哇呜抗议:“我要吃虾肉。”

周启深亲了亲她的颈侧,“吃我。”

“鱼怎么烧,清蒸还是煎炸?”

赵西音回神,周启深一直望着她,他自己做决定:“清蒸,赵叔也能喝点汤。”

他这阵仗,是没打算让赵西音做饭了。赵西音帮他打下手,后来他兜里的手机一直响,周启深嫌吵,腰胯就往她这边挪了点,“手机。”

他手上有鱼血,确实不方便。赵西音伸手进他侧边裤袋,里头沾着男人的体温,她跟触电似的,飞快拿出。

周启深头也不抬,“密码没变。”

她低着头,手就这么颤了颤。

是微信消息,赵西音粗粗一扫,方才的微妙情绪就淡了。

“周叔叔住院了,你怎么不去看他?”

全是医院那边发来的,他父亲的病情,状态,还有一些急需与家属沟通的情况。但周启深的态度十分冷漠,一个字都没有回复。

周启深放下刀,很平静:“没空。”

旁人不了解内因,但赵西音是懂的。周启深生母不详,父子寡淡,长大后更是冷情。赵西音从不评述他所作所为的对错。但今天这个借口实在没法忍。

赵文春病了,周启深忙前忙后。

亲爹住院了,就一句没空。

这让赵西音心有愧疚。把手机塞回他兜里,又把人往边上挤,“饭不用你做。”

周启深稳在原地,没动。

赵西音挤得更用力,“你是个没空的人。”

她头发垂在侧颜,露出巧翘的鼻尖,微抿的唇瓣跟她此刻的表情一样倔强。

周启深明白,这是生气了。

就这会子沉默的时间,赵西音反应过来,她往边上迅速挪开一步,道歉:“对不起。”

周启深没说什么,吃完饭就走。

一小时后,赵西音收到他的微信,是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定位。

——

周启深下飞机后,直接去了医院。

周伯宁被安排在特护病房,护工、医生都妥帖。主治医生告诉他,“还是心血管的老毛病,问题不大,但需要人陪护

周启深说:“钱会入账,你们看着办。”

医生为难,“周总,您误会了,是您父亲不太配合。”

周启深自始至终都没去病房看周伯宁一眼,这家私立医院与他交好,这话大有无奈诉苦的意味。周启深提步去病房,走廊西头,还未走到,就听见里面稀里哐啷的动静。

周伯宁坐在病床上好大一通脾气,护工见周启深来了,实属无奈,“周先生,您父亲弄湿了被褥,却也不肯让我们换。”

白色床单湿了一大片,是尿渍。

周伯宁五十有余,轮廓生得刚毅硬朗,虽已中年,但眉眼烁烁,没有丝毫柔软温情。

周启深冷眼对视,比他还硬、还冷。说:“他要睡得惯,随他。”

周伯宁不顾埋着针的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儿子头上砸。

周启深偏头躲开,轻而易举。

“你,你这个不肖的东西,我是你老子,我瘫了你也得给我端一辈子屎盆子!”

周启深提脚将地上的水桶踹翻,眼里的恶意寒意如开锋的刃,“你自求多福吧。”

撂话,走人。

病房里周伯宁的骂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周启深沉着一张脸,心情差到极致。他在医院待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马上返回了咸阳机场。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周伯宁提拎丢到外头,那也是这样一个夏天,热气炙烤地面,没有一丝风,干晒的太阳像一个火炉。周伯宁没给他穿鞋,才修不久的柏油路沥青未干。六七岁的周启深还很瘦,光脚烫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沥青撕扯脚底心,被烫出的血泡化脓感染,他烧了半个月,差点以为要死了。

想起他高三那年,明明可以上清华的成绩,被周伯宁非逼着去部队当兵,十七岁的少年臂膀已逐渐丰盛,敢于反抗。但周伯宁第二天就把他的课本和书包烧得一干二净。

那团火焰烈烈如闪电,劈在他心尖,伤口疼了好多年。

到北京已是夜幕深垂,从停车场开车上地面,周启深偏头痛发作,难受得厉害。

他一根一根地抽烟,下了机场高速,白色路虎仍旧飚如飞剑。

从西长安街往东,经过首都地心,周启深越开越快,在呼家楼地铁站附近,他靠边停车。方向盘打得猛,砰的一声蹭上一辆右转车辆。

他碾熄烟蒂,怒得双手捶了把方向盘,情绪躁得慌。

撞上的那辆车也有违规,但真要划分责任,周启深免不得干系。司机在窗前又敲又比划,凶神恶煞先声夺人。周启深置若罔闻,不开窗,不表态,坐在车里又点燃一根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这样的态度,有理也变没理。

车灯未熄,浮光耀在那些人脸上,尘埃漫布,唾沫四溅。他们面容或狰狞,或嘲讽,或愤怒,千姿百态夹揉成一团。

周启深摁灭半截烟,挂倒挡,导航灯亮,车往后退。

对方司机以为他要走,于是拦在车前,用手捶敲引擎盖。

周启深面目沉静,停车,进档。

有人反应过来,尖叫:“他是要撞你!!”

司机吓得直往后退,周启深眼神空泛犀利,是真起了杀机。

就在这时,一道白裙身影拨开人群,冲他摆手。赵西音急了,方才从呼家楼地铁站出来,路过时也没想看热闹,随便转头望了望,那辆路虎太熟悉。

周启深猛地一怔,搁在油门上的脚迅速撤下。

赵西音和那人好说歹说,对方怨气平复了些。她走过来敲窗,车锁解开,赵西音坐上副驾,又气又急,“你怎么回事啊,不怕给自己惹麻烦吗,非得弄成这样。”

见他不说话,赵西音忍不住提声,“你不要命了啊?”

她视线一低,愣住。周启深腿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白色长裤上全是血。

周启深忽然转过头,眸色幽深似海,恨不得将她吸进去,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五脏六腑。

不是不要命,从她不要他的那天起,命早就丢了。

见他这模样,赵西音态度软了,语气急了:“你,你受伤了,疼不疼啊?还伤着哪儿了没?别动别动,你车上有医药箱吗?”

太阳穴胀跳,周启深强忍剧烈头痛,极低地嗯了声:“小西,我疼。”

第10章 疯人愿(2)

他腿上的血一直往下流,车里灯光暗,看上去红得发了紫。

周启深北京西安一天来回,碰上的事桩桩不省心,看上去脸色苍白且疲惫。赵西音拿出手机,“我叫车,你先去医院。”

周启深虚抬了把手,按了按她的手臂一秒松开,“有人处理。”

他秘书徐锦到得快,从奥迪车下来,手持电话,永远平和稳妥的气质。周启深带赵西音下车,换去奥迪,把她往驾驶位轻轻一推,“你开。”

赵西音忌讳着他流血的伤口,没敢误事,朝最近的医院去。

到医院门口,她解开安全带,“咔哒”一声清脆,倒没忘记泾渭分明。这声音好像是在告诉他,方才热心不过举手之劳,别无他想。

她说:“你去吧,我打车回。”

周启深先她一步按下锁,不容置疑,“车你开走。”

奥迪Q7太大,她家小区停车本就不方便,赵西音真没这念想。但周启深执着时的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识过,拗不过的。

她答应,“好,明天我把它停到你公司楼下。”

周启深看着尾灯闪烁于街角,才漫不经心地进了急诊。他流血的伤口是那晚和孟惟悉打架留下的,一天奔波也没在意,这会医生一看,都粘住裤子了。这点疼不算什么,但医生非让他挂针消炎,说天气太热容易感染。

一小时后,顾和平和老程到了急诊。

“怎么的这是,您八百年没进过医院,今儿这是脆弱了?”顾和平张嘴不饶人,没少埋汰。

周启深对老程抬了抬下巴,“堵上他的嘴,我给小昭发一万红包。”

跟在老程身后的小昭顿时冒出脑袋,年轻白净的一张脸,温柔又可爱,“和平哥,你自觉点呀,待会咱俩对半分。”

顾和平乐了,对老程说:“你家姑娘越发机灵了。”

老程应道:“教导有方,承让。”

小昭比老程小八九岁,跟了他三四年。书香世家的闺女,幸得一双开明父母。他们知道老程这号人,没少催小昭带他回家吃饭。小昭自己不愿意,推三阻四地说看他表现。

这都什么事,别说气笑,老程真能被气得哭出来。但这么多年过了,小昭简单纯粹一如既往地当他的小尾巴。周启深评价过小昭,四个字,大智若愚,是老程积德了。

“对了,你秘书不在?”老程问。

“他留那边处理事情。”

“这就怪了。”老程说:“刚停车的时候,瞧见徐锦那辆黑色奥迪也停门口。”

周启深眯缝了双眼,薄薄的单眼皮往上挑,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心口发懵,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生气,总之堵得慌。说:“小西停的。”

了解事情始末,谁都不吭声了。

周启深半坐着,仰头枕着冰凉的墙壁,眼里竟多了一丝可辨的颓然。

老程轻声叹气,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话委婉,还是给人留了余地。小昭在一旁嘻嘻笑,直接翻译出来:“周哥儿,你还打算追西音姐吗?”

老程啧了声,扶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掐了掐,“不懂事。”

小赵吐了吐舌头,躲到老程身后。

周启深坐了起来,叠着腿,两手搭在扶把上。白裤染了血依旧挺阔,埋着针的手背筋骨分明,无论何时何地,硬朗气质都这么淋漓。

沉默一阵后,他说:“是我对不住她。”

小昭努努嘴,心里跟着一块难受了。老程给他带了东西,落在车上,便和小昭一块去拿。两人牵着手出去,顾和平笑眯眯地问:“酸么?”

周启深嘴角微微弯了下,别过头闭目。

想起来了,顾和平告诉他,“对了,你前老丈人是不是C大教书?”

周启深又迅速睁开眼。

“C大在评职称,我那表兄经手这些事,说是你前老丈人碰到点麻烦。”

——

赵西音在家陪了赵文春两天,胆结石病症消得也快,赵文春一个劲地催她去黎冉工作室帮忙。

“她自己上班都没个准点,真不碍事。”

“小黎给你发工资,就是你老板,你得守纪律,勤快点。”

赵西音听乐了,“该录下来的,黎冉最爱听人叫她老板。”

赵文春拿闺女没法,嬉皮笑脸没个正行,从小就是野上天的纸风筝。

“爸,你评职称那事儿怎么样了,最近也没听你说起。”赵西音想起就问。

“啊,走流程呢,没那么快。”两句话带过,赵文春看了看时间,“下午我还有点事,出去趟。”

赵西音不放心,“你才好多久?出去做什么?我帮你办。”

劝了好久,赵文春都不同意,非说得本人到场。出门也不让她送,赵西音不让。后来还是趁她去洗手间的时候溜跑的。

赵西音出来不见人影,心说,赵老师犟得真是别具一格。恰好黎冉打来电话,这夜猫子估计也是才睡醒,约她一块吃饭。

傍晚黄昏染橘了高楼广厦,暑气消退,尘埃也随之落定,这是晨昏交接时,最安宁的时刻。

吃完牛排,俩姑娘逛商场。升降梯难等,干脆绕个圈坐扶梯。这一层全是餐厅,西式中式一应俱全。赵西音低头回信息,黎冉挽着她的手叽叽喳喳。

赵西音边应边笑,眼睛看着手机屏。

黎冉的脚步很突然地慢下来,赵西音被拽着也走不动。

“怎么了?”

黎冉扯了扯她衣袖,指着左边,“小西,是赵叔。”

一家海鲜餐厅,靠窗的包间隔着一整面玻璃,里面看得一清二楚。整桌人七八个,剩菜残羹,饭局已近尾声,赵文春是站着的,位置靠门边,正端着酒杯赔笑脸。

一件条纹格衬衫,一条棉麻裤,赵文春身上那股清风徐徐的气质与这些人格格不入。他数十年节俭成习惯,衣服不讲究时髦样式,干净整洁即可。赵西音给他买了很多,都没舍得穿。

敬酒的对象赵西音有印象,一个他们学校的副主任。

赵文春显然不擅长这种局面,表情不自然,动作也显僵硬。他喝了很多酒,眼神也没了平日的精神劲。那主任不领情,又或是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摆谱耍威风,咬着烟吞云吐雾,把自个儿当了角色。一桌人望着赵文春哄笑,赵文春用手背拭了拭额头,就这么硬撑在那。

一墙之隔,甚至连阶层权势都谈不上,小人作态,欺负老实人。

赵西音就这么站着,目光笔直明亮地定在赵文春身上。

或者是血缘至亲心有感应,或许是这注目灼人发烫,赵文春下意识地抬起头,他震惊,慌张,甚至还有一丝逃避。

赵西音像一樽木头,一直站到饭局散场。

赵文春出来时脚步踉跄,他微微捂着腹部,没有一个上来关切,他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一个呼之则来的消遣。

赵西音忽然迈步,黎冉拉都拉不住,心说完了完了。

但她只是走到赵文春面前,平静道:“回家。”

黎冉开车送两人到小区,也不多嘴,打完招呼就走了。赵西音刚上楼,还是收到她的微信,“跟赵叔好好说,别凶他。”

别说凶,赵西音连提都不提一个字。

到家后她开始扫地,拖地,擦桌子,始终沉默。赵文春坐在沙发上,实在没力气起身了,最后,他说:“小西,是不是觉得爸爸很没用?”

赵西音擦柜子,弯着腰,头发遮住脸,没答。

“我听人说了初审结果,被筛下来了,这事儿一直给刘主任管,今年再不评上,以后就不能报审。”赵文春摘了眼镜,用手背印了印发痒的眼角,酒精熏的,都是红血丝。

赵西音“嗯”了一声,干巴巴的,喉咙发紧。

赵文春年过五十,壮年不复,豪情不在,守着珍爱的三尺讲台矜矜业业半辈子。赵西音尚在幼年时,母亲便和他离了婚,抱怨最多的,就是赵文春不思进取。不到半年,母亲再婚,还是和自己年轻时下乡遇到的知青初恋。

连赵西音都看透的真相,赵文春又何尝不知。但这几十年,赵文春从未辩解过一句,也没说过前妻半点不是。

“哎。”赵文春忽然一声叹气,“世道不比从前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挡着人的道儿了。”

赵西音抬起头,灿烂扬笑,说了回家后的第一句话,“爸,我养你。”

她眼睫俏皮轻煽,朦胧光影里神色柔和,分明就是小女孩儿模样。赵文春挪过头,没敢细看。

闺女眼睛里强忍的泪光,骗不过他的。

赵西音这一夜睡得不太好,总是梦到很多以前的事,被电话吵醒的时候,还陷在一半梦境里,精神虚得厉害。丁雅荷抱怨她接得太慢,“什么点了还不起,你以前没这么懒的。”

语气冲,赵西音有点起床气,怼了回去,“哪个以前?我七岁还是八岁啊。”

丁雅荷和赵文春离婚的时候,她还没七岁。走了快二十年,有些指责就没道理。丁雅荷自知理亏,这孩子,打人七寸一打一个准。

“你中午过来陪我吃个饭吧。”丁雅荷云淡风轻地岔开话题,“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电话挂断后,她发来一个位置,赵西音对这家餐厅没什么印象,看地址也不太好找。转车费了点时间,晚了半小时。这店貌不惊人,但服务是真好,她一进来,就有侍者引路。

最当头的包间,赵西音没多想,推门进去一看,愣在原地半天没回魂。

丁雅荷带着倪蕊坐左边,右边是戴云心。

赵西音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丁雅荷一声呵住,“你陪戴老师坐吧。”

戴云心笑得温和:“您真把孩子叫来了?从她家赶过来这么远,其实也没必要的。”

丁雅荷不以为然,“您是把她宠坏了,这孩子任性得很,多有得罪的地方,您别介意。这么好的机会给她,让她受累也是应该。”

直到坐下,赵西音的耳朵里都是嗡嗡声。

戴云心倒是温和,“上次在宴会,也算机缘巧合,庞导看了你跳舞,他很喜欢,同意你去试试镜,《九思》已经投入拍摄,里面有一段很重要的戏份,现在还却一号领舞的。”

赵西音不吭声。

丁雅荷气不打一处来:“你别矫情,光学你爸身上那点清高书生气,这个世界很现实,不是你争取就一定有结果。如果不是戴老师青睐,不是她给你推荐,哪还轮的上你上这儿来。”

丁雅荷喋喋不休,她的姿态这几年越发高傲,喜欢说一不二。

而赵西音始终垂着头,表情空泛,没有一丝愉悦。

与此同时,楼上的贵宾雅座,周启深与顾和平的那位表兄刚吃过饭,他的秘书跟在身后,拿着西服外套和车钥匙。

周启深与顾表兄亲切攀谈,一顿饭下来,关系显然更进一步。

“赵教授的事还望你多费心,要关系还是要东西,你直接捎句话就行。”周启深擅长交际,一席话总能说到人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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