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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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其琛开了窗户过风,车内的温度凉了下来。他对柯礼说“你找两个年轻点的接待,这几天跑一趟同里。”

——

次日,温以宁来上班的时候,看到行政部门的几个负责人早早地就在会议室。她还挺好奇地问了同事,“今天有大客户啊?”

“不是客户,神秘嘉宾呢。”

温以宁把包收进柜子,坐在椅子上开电脑,看对方一眼,“谁啊?”

“你知道明耀科创吗?”同事凑过来,眨了眨眼。

温以宁被她这花痴模样逗笑,“听过,不是很了解。”

“这公司的老板今儿到咱们集团来呢。”同事压低声音,“巨帅,巨有钱!就是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范本呢!”

另一个切了声“咱们唐总不帅吗?不总裁吗?不范本吗?给你发工资的衣食父母,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呐。”

“唐总是大帅哥,但我觉得他老了一点儿。”

“这哪叫老啊,看新闻没,七十岁的老头儿还喜当爹呢!”

温以宁憋着笑,听俩小姑娘乱七八糟地扯谈,一天心情也蛮不错的。

二十分钟后,电梯门口人头攒动,一眼看过去,公司好几个高层竟然也在。温以宁忙着去交个表,也没细看来人是谁。再回来时,又听同事在那儿八卦,“真人比照片好看耶!他跟唐总站在一块儿,我的妈呀,两人都是什么神仙气场啊!我觉得他们旁边的人儿,腿都好像被锯了一截儿似的。”

温以宁脑补一下,怪恐怖的,敲敲她们的脑袋,“行了行了做事儿,陈经理待会儿要出来的,看见了又挨骂。”

几个吐吐舌头,悄咪咪地坐回了办公桌。

上午忙,温以宁得把上次被肖总否决的那份策划给重做,中途手机响了好几次,是信息通知的铃声。温以宁顾不上,忙完了才有空看一眼。几个淘宝广告,还有两封邮件以及一条微信通知。温以宁最后点开微信,愣了下。

几天前,她向唐耀发出的添加好友申请,对方一直要杳无音讯,但四十分钟前,竟然被通过了。

唐耀的微信名就是他真名,朋友圈也没设置权限,点进去却不见任何内容,应该是从不发这些。温以宁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上次的饭钱转过去,手机一震,唐耀发来信息“抬头。”

温以宁抬起头。

会客室的门已经打开,个个正装西服,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唐其琛和唐耀并排,后面跟着柯礼。唐其琛正和柯礼说着什么,唐耀握着手机,望向温以宁的方向。

他笑了笑,人已是迈开步子,对唐其琛说“熟人,我去打个招呼。”

唐耀走到温以宁面前,笑意深了些,“别说不记得我了,这儿人多。”他凑近她耳畔,压了压声音说“给点面子。”

温以宁低头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这个状态,一点也不生分,俊男靓女搁在哪儿都是赏心悦目的。柯礼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眼唐其琛。

“我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唐耀笑着伸出手,“温小姐,一回生二回熟,现在我们算是熟人了吗?”

温以宁礼貌地跟他握手,“谢谢你唐总。”

此唐总心情愉悦,笑得如沐春风。

彼唐总眉间阴沉,一脸绵密阴云。

温以宁想起正事儿,对唐耀说“对了,上回加微信您一直没通过我的申请,钱也没还上,不好意思啊。我现在转给你。”

当时她有心记了那个金额,三千五不到。她直接给唐耀转了个整数,“你收一下账。”

唐耀瞥了眼手机,“多了。”

“凑个整,感谢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柯礼走过来,寒暄问“你们也认识?”

唐耀点点头“我和温小姐有缘。”他转过身,对两米远站着的唐其琛说“正好,明天拖您的福,能去上海附近转转,刚才小李已经跟我推荐过地方了,就去同里,我以前在国外看过一个中国古镇的纪录片。现在终于有机会去玩玩了。”

唐其琛含笑应了,“好,我让柯礼安排当地的接待。”

“不用,这儿就有现成的。”唐耀又看向温以宁,绅士客气地问“赏个脸,给我当两天导游好吗?”

温以宁怔了怔,“我?”

她还未答应,陈飒从旁边走过来,“可以,这个假期我批准。以宁,你代表公司,好好招待耀总。”

事情敲定,唐耀又随陪同一起,接下来他们要去参观工厂。走到电梯口,唐其琛忽然说“上海不错的地方有很多,吃的看的都有特色。你多年没回来,有时间可以去祖国各地看看。我在同里古镇有位很要好的朋友,这样,明天我正好有空,陪你一起去。”

唐耀笑容不改。一旁的柯礼却愣了愣。

明天有空?

可明天中午,明明和住建局的领导有应酬邀约啊。

☆、一院春风意(8)

一院春风意(8)

唐耀于唐家是个特别的存在, 其父亲的混账行径一直是唐老爷子的耻辱,出国几十年来甚少与家里联系。只每每在老爷子生日时打来越洋电话。也是到了几年前, 老爷子才从友人处得知, 唐耀竟发展得如此迅猛。像是废园里的风景,韬光养晦。

光耀门楣的事儿,喜闻乐见。唐耀也有心认祖归宗, 其乐融融。他与唐其琛站在一起,身材体量相当,都是英俊出彩的人上人, 眉宇之间的神态流转颇有几分相似。人人都说,唐耀此番回国不怀好意,是奔着唐家的财产去的。唐其琛身居要位多年,也不见得事事顺心。兄弟两人不和不睦那是迟早的事儿。

等着看戏的人不少,里里外外的眼睛全往他们身上盯。

这也是后来温以宁才从同事口中了解到的小道消息。

但她觉得,唐耀不像是这样的人。温暖和煦,为人也低调, 实在不像会作祟之人。去古镇的行程定在第二天,稍晚的时候, 温以宁发微信问唐耀,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唐耀回复说“听你的。”

唐其琛次日随行,公司还有工作要处理, 柯礼不能陪同, 来的是霍礼鸣。这是温以宁第二次见到这个年轻男人,虽然四月的天气已经祛了寒冷, 但他一件短袖看着都觉得冷。

一共开了两辆车,唐耀甚至连个秘书都没有带。他的座驾是辆白色的宝马轿跑,温以宁围了看了一圈儿,唐耀笑着说“这车适合女生开。”

温以宁说“不会,挺好看的。”

唐其琛远远走来,唐耀对他招了招手。温以宁侧头看过去,他今天穿了件浅杏色的短风衣,里头一件黑色打底,连着腰线往下,裤脚卷了个小边儿,走动的时候会隐约露出脚踝。唐其琛甚少穿得如此休闲,看惯了他西装正服的形象,这样乍一出现,润着阳光,蓝天为景,俊朗帅气更显年轻了。

“开过去不到两小时,去了正好能赶上午饭。”唐其琛走过来,后面跟着霍礼鸣。

唐耀笑着说“那我今天就当个甩手掌柜了。”

“好好玩儿。”唐其琛也笑。

四个人,两辆车,唐耀对温以宁说“你待会坐我的车。”

温以宁没当即答应,而是看了一眼唐其琛。

唐耀笑了,“这么怕我大哥?这么乖的员工我也想要一个。不过今天不算上班,不用听老板的。”他看向唐其琛“哥,借你的人一用,不扣她工资的?”

唐其琛却只拍了拍他的肩,“我坐你的车,咱们兄弟俩叙叙话。”

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否了唐耀的请求。温以宁站在原地,唐其琛擦着她肩膀而过时,低声落了句“你坐我的车。”

霍礼鸣已经把车热好,滑下车窗,一手懒洋洋地支着窗沿,戴着宽大的墨镜面无表情。他们延着人民大道出发,上g50后又转入沪常高速。霍礼鸣一路话很少,就听着电台,音量也调得很小。

温以宁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臂上。他纹了花臂,从手腕一直到肩膀,黑灰色的粗线条,铺色满满,是一个翅膀的图案。

“害怕?”霍礼鸣忽然问。

“不害怕,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纹身。”温以宁笑笑。

“嗯,纹了两年了,还想去补个色。你要是害怕就跟我说,我拿衣服遮一下。”这个方向没有直接对着阳光,霍礼鸣把墨镜摘了下来。

“你是上海人吗?”温以宁想着一路无聊,就找话题给他解解闷。

霍礼鸣说“不是。”

“那你哪儿的?”

“我不知道。”

温以宁愣了下。霍礼鸣哦了一声,“我没别的意思,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我一直跟着琛哥做事儿,他是上海人,你也当我是上海人。”

温以宁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没事。”霍礼鸣打了右转向,“去服务区上个洗手间。”

他俩在服务区停了五分钟,温以宁出来时,霍礼鸣已经等在车上了。他穿上了外套,那只乍一看很吓人的花臂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他指了指旁边的车,说“车里有小孩儿一直望着我,都快哭了。我不吓着她。”

十一点下高速,唐耀的车停路边等他们。霍礼鸣按了按喇叭,唐耀也回了声儿,然后跟在后面继续往前。没多久,就到了一个私人山庄。这山庄建在湖中央的小岛上,**绝佳,还得坐船过去。唐耀下车后,对这美景赞不绝口,“空气很好,水质也清澈。这里面有鱼么?”

太阳大,唐其琛下车后也戴上了墨镜,说“有,我这朋友做的就是生态一体,水库里养鱼,周边还有自己的农场,在山庄里吃的米,都是他自己种的。”

聊了几句,接送他们的船舶就到了。这船虽是靠在岸边,但没有靠严实,路与船之间还隔了半米的距离。温以宁之前把手机落在车上了,下车后又返回去找。等她走过来时,三个男的都已上了船。

唐其琛和唐耀站在甲板上正聊着什么,见到她,竟同时往船边走,唐耀伸出手,“来,扶着我。”而就是这一瞬间,唐其琛也把手递了过去。

温以宁的左腿都跨出了一半,愣了愣,又把腿给收了回来。

两个男人的手一左一右,齐齐整整地搁在她面前。唐耀笑意温和,似乎没打算收回手。唐其琛表情淡,但目光落在她身上重而有力。就在这时,霍礼鸣在边上喊了声“耀总,你的水。”

霍礼鸣拽着一瓶矿泉水,碰了碰唐耀的肩。唐耀这才转过身,笑着说“谢谢。”

温以宁便只能扶着唐其琛的手,借他的力道上到了船上,然后很快松开,谁也不看谁,唐其琛自顾自地走进船舱,湖面掠过来的风清爽宜人,温以宁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忘了说谢谢。

山庄的庄主姓许,唐其琛叫他老许,见着人,笑脸相迎地来了个拥抱,“你小子,多久没来了,忘记兄弟了是。”

唐其琛拍拍他的肩,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没有的事。”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待会儿单独给你做个汤,养胃。”

老许四十有多,儒雅风趣,跟唐其琛的关系极好。安排的午饭确实用心,荤素配的有模有样,食材全是农场新鲜的。一道野生鲫鱼汤,能看到汤面上一层薄薄的胶质层。温以宁尤其喜欢这道鱼,不动声色地喝了两碗。霍礼鸣这人话很少,埋头苦吃,几乎不挑食。

最矜贵的就是这两位唐公子了,唐耀不吃青菜叶,愣是一筷子都没动过。唐其琛就更不用说了,一碗米饭本来就只那么点儿,到最后还剩半碗没有动。温以宁默默的挪回视线,盯着自己碟子里的一堆残骸。霍礼鸣适时来了句“原来女孩儿也这么能吃啊。”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

温以宁脸都热了,但还是不输气势地回了句“是他们太不能吃了,男的本来就该多吃点啊。我这才是正常饭量好吗?”

霍礼鸣亮了亮自己的碗,“我都吃三碗了。”

唐耀听着也笑起来,“饭很香,我多喝了几碗汤。”

他们仨也就嘴上开开玩笑,但听到唐其琛这里,总觉得哪哪儿不对劲。他的筷子早就已经搁下,默了默,又不动声色地重新拿起,把剩下的那小半碗米饭安静地吃完了。

老许给他们布置好了房间,下午也安排了人陪他们去古镇周围转转。同里不算大,水乡古镇观赏的就是一个惬意悠闲。小桥流水有人家,春已深,河畔的柳树垂叶泛着碧绿的色泽。衬着蓝天白云,四处走走也是一件舒服事。

这地方温以宁来过两次了,霍礼鸣的兴趣也不高,他们四个在镇里走了一圈,便回了老许那儿。稍晚的时候,唐其琛和唐耀去老许那儿坐坐。霍礼鸣在房间待着,柯礼给他打过一次电话,问了问情况。挂断前嘱咐说“你记得提醒唐总吃药。上周去陈医生那儿复诊给开的。”

霍礼鸣应着,电话刚挂,就听见敲门声。温以宁出现在门口,歪着脑袋对他笑“小霍爷,帮个忙呗。”

温以宁想出去一趟,“我要去买点东西,借你车用用。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霍礼鸣说“用车可以,我跟你一起。”

“不用不用。”温以宁摇头,“你跟着不方便。”

霍礼鸣看她为难的表情,大概就知道什么事了。温以宁碰着生理期,这段时间太忙,出来时压根忘记这个时间点,好巧不巧的正好就撞上了。

霍礼鸣把车钥匙给她,“你坐船出去,开个几公里就有超市了。慢点开。”

她走的时候,霍礼鸣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不到。

唐其琛和唐耀在老许的私人酒窖里闲聊,老许喜好广交朋友,非常热情地开了两瓶好酒小酌,气氛微醺,很是舒畅。他说自己一把年纪了,没想再去干大事儿,闲云野鹤多陪陪家人就很满足。

又问唐耀“耀总,你成家了吗?”

唐耀晃了晃酒杯,抿了口红酒,笑着说“没。”

老许啧了一声,“你们兄弟俩倒凑一块儿了,都三十的人了,也没个定心。”

唐耀放下酒杯,说“许哥过来人,说的都是人生道理。”

老许摆摆手,“过日子,冷暖自知。跟你有没有钱没太大关系,你得相信,人这一生,很多都是命数。合适的伴侣老天爷早给你定好了,你要是错过,耽搁了,那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唐其琛叠着腿,坐在那一直没说话,听到这,他仰头把杯里剩下的酒一口喝了干净。老许看了看时间,“哟,十点多了。我让人备了点宵夜,走,叫上小霍他们。”

霍礼鸣下楼到大厅,唐其琛看了他两眼,目光掠到他身后,待人走近,忽然问“温以宁呢?”

霍礼鸣说“她晚上跟我借了车,出去了。”

语毕,霍礼鸣的脸色变了变。温以宁出去时才七点多,现在都几点了。唐其琛径直绕过去,往楼上走。温以宁的房间在最里面,敲了几下门,没有回音。

唐其琛又给她打电话,“嘟——”的长音,通了。

和老许聊天的时候,就能听见窗外滚滚的雷声。春日天气多变,春雨一下就能是整晚。唐其琛手机举在耳畔,人就围着窗户边那么短距离来回走着。

一声一声,温以宁没有接电话。

唐其琛重拨一次,依然没接。他走过来,问老许“你这的船一直有吗?”

老许肯定道“一直有,只要她到码头来,就不会让她落单坐不了船。”

唐其琛点点头,“老许,你车借我用用。”

一旁的唐耀说“要不你再等等?这才十点,不算太晚。没准儿她就是出去逛逛,来的时候我看到这边有酒,去玩玩也没什么。”

唐其琛侧头看向他,目光笔直深沉,面色是极冷的,“她不是会去玩的人。”

他语气太坚定,像是对这个人有着极致的了解。唐耀扯了下嘴角,点点头,不再吭声。

老许要给唐其琛安排人,被拒绝了,人赶过来总是需要时间,唐其琛没想等,拿着车钥匙就往外头走了。霍礼鸣喊了声“哥,你外套!”

而等他去房间拿了衣服追出来,人早就坐船走得老远。从山庄到岸边要十分钟,期间唐其琛又给温以宁打了两次电话,无一例外的长嘟音。没多久,手机忽然响了铃,却是老许。

老许声音急切地告诉他“四明路发生了车祸,我朋友刚告诉我的。一个大货车压了辆小车,那车,车是奥迪,有伤亡,救护车去了两辆。”

唐其琛手指压着手机,重锤往心里狠狠一砸,他闭了闭眼,沉声说“知道了。”

“不过不一定就是小温,我现在托人去交警队打听,你先别急,等我消息。”老许赶紧劝。

上岸,酝酿了一晚上的雨以瓢泼之势落了下来。唐其琛冒雨上岸,没几步全身都湿了。湖心与天际相接,一道闪电劈亮夜空,一团团蓄在天上的不知是雾气还是云层。唐其琛坐进车里,门一关,他就打了个冷颤。

老许说的那地方离这有十四公里,是镇子老一代居民住的片区。又是旅游景点,车多路窄,还有两公里的时候就堵住不动了。老许那边还没来消息,雨刮器调到最快的速度刮着车窗上的雨水,一层一层跟小型瀑布似的。唐其琛把车挪出个空位,然后一把方向打到底,挨着前面那辆车的车尾擦过去,硬生生地停在了路边。

他熄火下车,顶着雷雨就往前面跑。雨势没有减小,在车里好不容易烘干点的衣服又湿透了。靠近事故地,看热闹的人一圈又一圈,纷纷诉说惨烈场景。唐其琛扒开人,挤到最前面。

肇事的大货车车头呈九十度横在路中央,警示灯一下一下地闪,那辆跟它碰在一起的奥迪车身凹陷已经完全变了形。唐其琛看到车牌号,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样。

——

这边。

老许已经叫了人,齐齐往码头赶,霍礼鸣跑最前面,唐耀拿了雨衣丢给他,“穿上。”

霍礼鸣接是接了,但没穿,他说“我留给琛哥。”

忽然,有人喊“人回来了!”

一艘船正靠岸,温以宁撑着伞,提着满满的一袋东西,被这阵仗吓了跳,“这,这是怎么了?”

霍礼鸣松了一口气,“我天。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我手机放房间充电呢,我没带出去。”温以宁还摸不清情况,“出事儿了吗?”

“人没事儿就行。”霍礼鸣赶紧拨唐其琛的号码,急切说“哥,她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雨势渐小,地上的水洼反着湿漉漉的暗光。就连天上的月亮也露出了尖尖一角。

没多久,雨便彻底停了。

霍礼鸣从老许那儿拿了床厚点的被子,被子大,挡住了视线。等他看到温以宁时,差点撞了上去。

“欸,有事?”他退后一步,问。

温以宁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今天晚上我没带手机,让你们操心了。”

“我们没什么,主要是琛哥。”霍礼鸣对着房间抬了抬下巴,“他淋了一晚上的雨,我给他换床被子。”

温以宁抿了抿唇,眉间犹豫,“唐总他还好吗?”

“应该没事。回来就让他洗了个热水澡,这会儿应该洗完了。我先送被子进去了啊。欸,别有压力。其实我们都觉得你不会出事,耀总还劝他再等等。”霍礼鸣笑了下,短短的头发贴着头皮,模样儿痞气。

温以宁把路让出来,没再说话。

霍礼鸣送了被子就出来了,瞧见温以宁的房门没关,敲了敲,“忙吗?”

“啊?”温以宁正收拾衣服,放下动作说“不忙,怎么了?”

“那正好,帮个忙。老许叫我过去一趟,急事儿。但我刚进去送被子的时候,唐总还没洗完澡,这两瓶药你十分钟后拿给他,让他吃了。行吗?”

霍礼鸣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她手里,“记得啊,这是养他胃的。”

温以宁握紧瓶身。

她等了十五分钟才去敲门。敲了四声,门才迟迟打开。唐其琛换了一套深蓝色的绸缎面料的睡衣,他刚洗了澡,头发没干,软榻榻地还在滴水。见着是温以宁,他自己都愣了下。

“你的药。”温以宁低着头,伸出手。

“谢谢。”唐其琛接过之后,转身往里面走,他没关门。

温以宁站在门口,看见他随手把药搁桌子上,提醒道“小霍说,让你马上吃了。”

唐其琛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坐在了床边,他背脊微弯,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总这么站着也尴尬,温以宁刚转身要走,唐其琛说“你帮我倒点水。”

温以宁脚步一顿,想到晚上这事儿,毕竟因她而起,虽然是误会乌龙,但到底于心有愧。犹豫片刻,她还是返身走了进去。

“大瓶的五粒,白瓶的六粒,水别兑太热。”唐其琛说完,就钻进了被子里,侧躺着,人蜷成一团。

温以宁把水倒过来,就见他闭着眼睛,本就肤色淡,又被床头灯这么一耀,就更显苍白了。唐其琛的眉头微微蹙着,拧成一道很浅的纹,他呼吸有点儿喘,可能是不太舒服,他把被子又往脖颈处扯了扯。

温以宁把药和水杯搁桌上,“那你记得吃。”

唐其琛睁了睁眼,看着她。男人的眸子是一层淡淡的褐黑,目光专注时,里头的温度都仿佛在上升。温以宁对望两秒,慢慢移开视线,她站直身子要走。

“我不舒服。”唐其琛哑着声音说。

温以宁侧过头,见他神情愈发不对劲,于是走到床边,手背往他额头上一探,心一凉,“唐其琛,你在发烧。”

女孩儿冰凉细腻的手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像是三伏天里中暑之人渴望冰饮。唐其琛抓住温以宁的手腕没让人走。他把脸贴向她的手心,又把眼睛轻轻闭上了。

极虚的一声,“……以后你要记得接电话。”

☆、大梦谁先觉(1)

大梦谁先觉(1)

唐其琛说完这句话便又闭上了眼睛。钳住她手腕的力气渐松, 温以宁慢慢把手抽了回来。她去找了老许, 老许又连夜从镇上接了个医生过来。一量体温, 三十九度多, 额头滚烫。

那医生用药前,霍礼鸣拦着没让, 挺礼貌地问医生要用什么药。他又把这几种药给拍了个照片, 直接微信发给了老陈。唐其琛的身体一直在老陈那儿调, 最了解不过。

老陈很快回了信息:“可以用。但我之前给他开的白色药瓶就暂时别吃了, 他要是反复烧,明天赶紧回上海, 到我这儿来。”

医生来了后,温以宁就回自己房间了。过了两小时,听见外头脚步声, 她拉开门, 霍礼鸣刚从唐其琛房里出来。

“还没睡呢?”霍礼鸣侧头看她一眼。

温以宁问:“医生走了么?”

“老许让他晚上在这儿待一夜,怕人又烧起来。”霍礼鸣说:“现在不烧了,出了一身冷汗, 给他换了衣服又睡着了。”

温以宁愧疚感更甚, 杵在原地表情挺尴尬的。

“跟你没关系,没事儿啊。快休息,明早再看情况。”霍礼鸣推了推手,示意她进屋去。

次日,温以宁起床下楼,就看见霍礼鸣他们起得更早, 已经坐在那儿喝早茶了。唐耀坐左边,聊着天儿笑得很恣意,老许跟他一块儿,也是合不拢嘴。唐其琛背对着,今天穿了件淡灰色的线衫,他靠着椅背,左手搭在扶手上,远远的,能看清手背上有一块四方形的白纱布。

那该是昨晚打针时忘记揭掉的。

霍礼鸣先见着人,抬手示意了一下。唐其琛顺着回过头,他精神看起来不错,一晚的修整,脸上已不见倦容。温以宁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唐其琛对她轻轻点了下头,便又转了回去。

“身体真没事儿?”老许问了他一句,“可别勉强啊,到时候我可没法跟你家里交待。”

唐耀也劝:“要不就别去了,我们今天就回上海。”

温以宁走过来,霍礼鸣给她挪了个位,告诉她说:“本来准备今天去钓鱼的。”

“钓鱼?”温以宁下意识地看了眼唐其琛。

“去。本来就是来玩的。”唐其琛对唐耀说:“你难得来一次,不扫这个兴。我没事了,天气好,出去透透气。”

老许便点点头,“那行,小霍,你给他多拿件外套。”

庄园附近几公里的地方是老许的私人水库,很大的一块地儿,年初时已设计完工,跟他这农庄连在一起,打造生态休闲一条龙,现在高档一点的商务接待都不爱去餐厅酒店,挑个风水宜人的地方更好谈事。老许准备下半年正式营业,他人脉广阔,现在订单都接到年底了。

这些东西看着普通,其实特烧钱。老许这人其貌不扬,找不着一丝资本家的气质,但他说话朴实大气,是个有家底和见过风雨的人。唐其琛已经过了广结善缘的阶段,能留在身边儿的,都是在时间之中大浪淘沙后的珍珠。

坐船离开山庄,又换了电瓶车沿着山路盘旋,江南特有的山水之美展现得淋漓极致,一夜春雨,到了早上,阳光又变得雀跃。路边一茬茬开了的花儿,也在酝酿着初夏的到来。

到了水库,吊杆早就准备好,唐耀是能钓鱼的人,一招一式熟悉的很。他跟老许比赛,看谁先钓上来。唐其琛在一旁看着,偶尔笑一笑。水面来风,涟漪一圈圈地漾开,也吹散了他额前的头发,露出男人饱满好看的额头。

“你不钓鱼么?”温以宁拿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霍礼鸣。

霍礼鸣蹲着,一层短短的头发贴着头皮,干干脆脆的小板寸,这种发型很挑人,但安在他身上就能来神。他接过水,不感兴趣地摇摇头,“我体会不到这种乐趣。拿根杆子坐几十分钟,还不一定能钓着。”

温以宁坐他旁边,听了也笑起来,“我也一样。”

“琛哥他每次钓了鱼,最后还给放了。”霍礼鸣特不理解,满不在乎道:“还不如下去摸鱼来得痛快。”

温以宁说:“我老家也有一条河,比这里小一点,我记得读书的时候,一放学就往水里跑,脱了鞋袜,往水里踩的噗噗响,那种大扫除用的小红桶你知道吗?我们就拿它往里捞,能捞着好多小蝌蚪。”

霍礼鸣顿时来了兴趣,“那咱们下去试试?”

温以宁愣了愣,“这儿?”

“那边水浅,我去找两把鱼叉,他们一钓鱼就是一上午,我们也找点事做。”霍礼鸣还是很有玩心的,说做就做,没多久还真找来了两把叉子。

霍礼鸣真是个不怕冷的,本就只穿短袖,裤管一卷,鞋袜一脱,三两下地就踩到了水里。他侧头说:“还是有点凉。你把那个雨鞋穿上。”

温以宁也没推辞,挺大方地换了鞋,拿着水桶就往水里去。这儿水清,能看见鹅卵石和沙粒。太靠近岸边,只有小鱼苗,霍礼鸣往深点的地方去了,低头看鱼,拿着鱼叉蓄势待发。

这动静让老许他们都看了过来。老许乐呵着说:“小霍还挺会玩儿的啊。”

唐其琛微微皱眉,“猴着呢。”

估计这边鱼也没那么快钓上来,就把鱼竿搁地上,三人走去他们那边。温以宁的桶里乱七八糟的一些小鱼田螺什么的,反倒是架大势的霍礼鸣,扑腾了半天什么都没捞着。

温以宁笑着说:“你输了啊,这顿饭欠下了。”

刚说完,“有了!”霍礼鸣一声大嚷,然后水花四溅,他抬起鱼叉,掐住尖尖上还在奋力挣扎的鱼,还真让他给捞着了。

“哟,好大一条。”老许笑着大声:“这饭得小温请了。”

温以宁一看,气得往水里一跺脚,“笨鱼,你就不能游快点儿吗?”

老许和唐耀在岸边朗声开怀,唐其琛嘴角也噙着淡淡笑意。他没说话,往钓鱼的那地方走去,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个桶子。

“以宁。”他突然大声。

温以宁正准备往岸上走,抬起头一脸懵懂,“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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