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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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财想的是,真不让他进大姑家门了?

那哪成哩·大姑家才盖了大瓦房,种了好多果树,还养了鱼,家里又灌了许多香肠,鸡鸭也多,要是他不能去大姑家·那不是瞧着来寿开心么!

他忍不住又想哭,可是想着菊花是讨厌他哭的,就忍着伤心对菊花道:“菊花姐姐,我往后都会听话的,你甭不让我去大姑家,好么?”

青木见二舅母一回来就不让人省心,气得要死。

他听来财说话如此识相,便故意道:“嗯!来财这样才是个好男娃。你听话,我跟菊花姐姐就喜欢你到大姑家玩。咱是男娃子,有错就改,怕啥哩?就站一个时辰,还能掉块肉?下回保管就记住了,也不容易犯错。”

来财听了连连点头,他也觉得站一个时辰没啥,又不是挨打。

杨得志简直无法容忍林氏了,先前菊花就直言,说不希望他们回来早,虽然是句玩笑话,这会儿不就现眼了:他们一回来,才半下午的工夫,就吵起来了。

菊花也气得要明儿走,要不是天晚了,怕是兄妹俩晚上就要走哩,这让他做舅舅的脸往哪搁?

他眼里喷火就要动手收拾这婆娘,却被汪氏狠狠地瞪了一眼止住了。

汪氏见儿媳妇竟然当自己的面给外孙女甩脸子,这外孙女多少年才来这一回,来了就给人脸色看,心里也动了真火虽然也很想儿子给这婆娘点颜色瞧瞧,可是今儿才初四,打闹得鸡飞狗跳的也让邻居笑话。

她心道,等菊花走了再收拾你这婆娘。

一边想一边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氏,怒道:“往后你男人管儿子的时候,你不许插嘴,你还是把自个先管管好是正经。

明明来财都明白过来了,你还在瞎搅和,这样能管好儿子?”

说完对她吩咐道:“端菜吃饭。”

又拉着菊花的手安慰地拍拍,示意她甭生气。

菊花见二舅今儿很硬气,连来财也不听林氏的话了,心情好着哩,再说这婆娘她又不是头一回见,怎会跟她生气?

她见林氏怏怏不乐地出去了,便微笑对外婆说道:“二舅母就是那个脾气,我做晚辈的哪会生气哩。不过是怕把来财惯坏了,才说了几句。”

汪丘乐呵呵地说道:“来财倒是听你的话。”

菊花故意道:“外婆,来财聪明着哩。往常他调皮你们也舍不得管,还纵着他;有时哩,发起狠来又死打一顿,那是不成的。”

汪氏见她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诧异地问道:“那你说要咋管哩?”

菊花傻眼了,她哪里晓得要咋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像林氏这么惯着肯定是不成的。

这教育小孩子可是门深奥的学问,每个父母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谁也不能说某种方法就是绝对的正确。否则的话,那么多被认定为“差生”和“问题学生”的人,后来走上社会却混得风生水起、大放异彩;而有些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优等生,考上大学后却做出种种让人不敢相信的事。

基本上,她比较信奉“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同样的方式,在他家可以教育好孩子,可是换一家就未必行得通。

经常有人分析某某犯罪的原因,说是家庭贫穷少教育、父母离异导致的;而分析某些成功人士成功的原因,也会说因为家庭贫穷经历苦难、父母离异所以很早成熟之类的,可见,相同的条件未必得到相同的结果。

她见汪氏问起,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跟外婆说因人而异啥的?

想起下午的事,心里一转念,便胡扯道:“做了错事就要狠骂一顿,不听的话还要打。不过哩,等事情过了要细细地跟他掰扯错哪了,为啥骂他打他,要他明白这是为他好。要是他转过弯来了,晓得错了,还肯承认的话,就要夸奖他。”

汪氏听得连连点头道:“嗳!是这么个理,该打的时候就要打,该夸奖的时候就要夸奖。”

青木则是错愕不已——村里的小娃儿,菊花也就跟小石头走的近些,哪来的这么些想法?

菊花胡扯完了见来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决定奖赏这小子今儿对自己的捧场,她咳嗽了一声说道:“来财,让你站那可不是我想出气,是为了让你长记性的——下回再要踩水、撵鸡撵狗、扯人菜秧子啥的,你就能想起今儿罚站的事了。你心里想着再干这些事没准就要挨打、挨骂、罚站,是不是就不会干了哩?再干那不是傻子么。你今儿很听话,承认错了,还有担当,自己去站墙,菊花姐姐待会专门帮你做一碗酸辣粉丝,用肉来做——是你往常没吃过的——就把你一个人吃,其他人都没有,连你爹娘也没有。”

来财听了简直是喜出望外,要喜极而泣了,他连连保证道:“菊花姐姐,我不怕站。今儿是我不该去踩水哩,我晓得错了,这鞋子弄湿了穿着好难受。你放心,我往后肯定能记住今儿的事,不会再踩水了。”

想了一下又道:“我也不会去撵狗撵鸡扯菜了,要是我忘记了,奶奶你就再让我站墙。”

汪氏和青木真的对菊花佩服死了,甭管他往后能不能改——想立马改过来怕是难——就这态度、这决心,那往常是没有过的。

来寿不乐意了,急忙拉住菊花的衣襟道:“来寿也听话,要吃粉丝,要吃肉。”

菊花忙安慰地抱着他,问来财道:“旁人都不把,让弟弟吃一碗好么?”

来财没想到自己还有决定权了。其实就是让大伙都吃,他也是没意见的,可是菊花姐姐竟然专门只做给他一个人吃,这份荣耀让他觉得幸福死了,忙点点头道:“嗳!弟弟还小哩,让他吃一碗。”

青木故意叹气道:“瞧,罚站还罚出吃的来了。来财,你真是捡了便宜哩。”

第一百八十九章反应

来财得意地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很听话的,做错了事甭哭闹,老老实实地承认大家都喜欢,多好。

嗯,往后还是不要调皮了,不然菊花姐姐不喜欢哩,瞧她对来寿多好,自己要是乖一些,青木哥哥跟她也会喜欢自己的。

汪氏去拿了一双干净的鞋来,帮孙子换下了,开心地瞧着两小子乐呵。

这时,林氏和杨得志端了菜进来,招呼吃饭。

菊花见林氏眼睛红红的,看来在厨房被二舅给训了,她也不理会,自和哥哥去吃饭。

林氏见大家都吃饭,只有儿子站那,看看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敢吱声。

刚才杨得志可是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她也后悔,早就想过不惹菊花的,见来财挨骂,一着急她就给忘了,这不,又吃亏了。

杨得志见她看儿子,生怕她又挑事,瞪了她一眼道:“来财待会再吃,站一会还能饿死他了?”

结果来财喜气洋洋地说道:“爹,你们吃吧,不用理我,我不想吃饭哩菊花姐姐说等会做酸辣粉丝把我吃哩。”

说完还往墙上靠了靠,站得直直的,那模样使人觉得罚站是件很让人自豪的事。

杨得志和林氏很是惊讶。

汪氏笑道:“菊花说来财今儿很听话,承认错了,所以要做粉丝把他吃哩,只做把他一个人吃。”

来寿不满地提醒道:“姐姐和哥哥都说把我吃的。”

汪氏忙道:“好,好,来寿也有。来寿啊,那你要少吃些饭哩,不然待会吃不下粉丝了。”

来寿一听·急忙把碗一推,说他不吃了。

杨得志见儿子不再苦着一张脸,开心地罚站,也十分高兴,觉得菊花这法子不错,往后自己也用用。

他端起来寿的碗,把剩饭倒进自己碗里,故意叹气道:“爹没粉丝吃·只好吃来寿的剩饭哩。”

来寿听了急忙扒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等会我分点给爹吃,不让姐姐看见。”

杨得志听了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去,忙忍住,见小儿子一副贴心的样子,高兴地叫他“好儿子”。

林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实在搞不明白,既然说来财听话·干啥还要罚站哩?既然罚了站,又为啥还要专门煮粉丝把他吃哩?

不过也没人解释给`她听。

饭后,菊花用自己带来的辣白菜,煮了两大碗酸辣粉丝,让来财和来寿吃。

也不知是真的喜欢这粉丝味儿哩,还是站了半天肚子饿了·又或者是今天这奖励挣得不容易,反正来财吃得格外香甜。吃完了自己的,还把来寿吃剩下的也吃了,连那酸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菊花觉得这小子今儿难得这样乖,便想趁热打铁,说些做人的道理给他听,不管起不起作用,好歹也算是尽力了。

于是她陪着两个娃儿玩了好一会,说了些故事·在他们听得出神的时候·又加了些简单的道理在里面,循循善诱,直说得口干舌燥,心道这老师的活计果然不是啥人都能干的。

在外婆家的最后一晚很热阄地落下帷幕·菊花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再跟林氏冲突,不过看样子二舅把她管得越来越严,想必冲突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初五回到家,杨氏和郑长河听说跟刘富贵家口头定亲了,两口子全张大了嘴巴。

郑长河埋怨地说道:“咋不叫个人回来叫我跟你娘哩?你俩就这么把青木的亲事定下了?”他很是不痛快,觉得儿子的亲事当然该自己出面定才对。

菊花和青木相视苦笑——老爹这是吃醋了,吃大舅的醋哩。

菊花忙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好一番安慰,把外婆说的话跟爹娘说了一遍,又说只是口头上商量了一下,还是要爹娘带媒人去下聘礼的。

杨氏捣了郑长河一胳膊肘,嗔道:“又不是定的旁人家,这刘家闺女咱是晓得的,不过是她老子娘糊涂,才耽搁了;后来刘富贵又托我娘来求,可是那会儿青木又说想晚两年再成亲,这才没提起。甭生气了,赶紧准备起来,好下聘礼。”

郑长河这才高兴起来,跟杨氏热烈地讨论起聘礼的事。

菊花和青木也松了口气。

他们当时可不是要回来跟爹娘说么,还不是外婆说娘舅大如天,这才先上门相看,谁知爹竟然吃起醋来。

接下来郑长河跟杨氏旋风一般忙碌起来,置办各色聘礼、请媒人,并往刘家塘递了话,定好于初十上门定亲。

菊花和青木简直插不上手,每每要发表些意见,都会被两人否决,他们总能找到不合适的原因。

菊花拉着哥哥到后院瞧那种下的橡子果儿——还没有发芽的迹象——一边对哥哥笑道:“随爹跟娘忙去吧,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定亲成亲,你都得让他俩忙碌一番好过把瘾才是。往常爹老听人跟他念叨,帮儿子娶媳妇多烦神。人家说的是真心话,他哩,心里只有羡慕的。”

青木听了也笑了起来,想起爹那兴奋的劲头,摇摇头,说道:“他们也不嫌累。我不过是要帮把手,就说我这也做的不对,那也不合适。乡下定亲,讲究那么些干啥哩!”

菊花微笑道:“他哪里是真的讲究,不过是忙着开心罢了。”

爹娘岂止是开心啊,简直是乐在其中。

菊花抬眼望着后院东边那一块菜地。

开春了,大蒜苗格外粗壮碧绿,正是炒腊肉的好时候;新一茬的韭菜也是颜色浅绿、清新鲜嫩,煎鸡蛋想必是很香的。

西边是几棵半人高的杏子树、桃树和李树,桃树的枝节处鼓起,一副花蕾要突出的样子;再越过后院的围墙,就是尚未换新装的小青山了·入目还有些萧条。

她忽然心里特别的宁静,既没有急着想要轰轰烈烈干大事、赚大钱,也没有刚穿过来时的彷徨和戒备,有的只是对这山水、这院落、远处的田野、身边亲人的依恋,想要一辈子地老天荒地过下去。

青木见妹妹微笑静立着,好似在想啥美好的事情,便问道:“想啥好事哩?”

菊花转头看着他,微笑道:“我用温水泡了些橡子果儿·明天种下去,看能不能让它快些发芽;这桃树和李树也要修剪一番;院墙外边四周空地上,还是要多移栽些野菊花过来;河边今年不光要插柳枝,还要多种些果树,刘小妹去年种了好些果核哩;鱼塘也要去瞧瞧,把周围再挖大些······”

青木听了也舒心地微笑起来,自己那天也跟云岚说了好些,不晓得她会不会喜欢这个家哩?

青木要定亲的消息很快被村里人知晓·顿时有好几家人都跌脚叹息。

原来,自从大家看到村里发展的希望后,确实有些人家不愿意把闺女往外嫁,于是一齐盯着村里这些适龄的男娃子,青木自然是首当其冲。

首先就是李耕地。

他其实是想把金香留在身边的,因自己的妹妹跟媳妇说了·要帮金香在清辉找一户殷实人家结亲,所以金香一直也没有相看人家。

可是去年秋,梅子和李长明定亲后,他又动了念头——不想把金香嫁到清辉去了。想看一趟闺女还得跑那么远,要是闺女受了气,只能靠姑姑,那咋成哩。梅子既然能嫁给李长明,金香为啥不能嫁给青木或者张槐哩?

到了年底,听哥哥李耕田说了明年村里的筹划·更坚定了这个想谁想不过是过了个年·青木竟然就定亲了,顿时痛悔不已。心里埋怨郑长河,自己的金香这么好,就在他眼皮底下·也不来求亲;那个刘富贵曾经嫌弃过菊花,咋还跟他家结亲哩?

他也没跟人说起过这事,因此独自闷闷不乐。

初六这天他在哥哥家吃晌午饭,说起郑家正忙忙地置办聘礼的事,李长雨笑道:“三十晚上还在说他哩,谁知才过了几天就定亲了,事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真是怪了。”

李耕地的脸色就难看起来,连酒也没心思喝了。

吃过饭,等娃儿们都散了,李明瑞对闷声不响的李耕地说道:“后悔了吧?你要手快一些,青木哪能跟刘家塘的人定亲哩?我早就跟你说过,闺女嫁那么远不好,她姑姑是跟着姑爷一道搬过去的,那是没法子,不然我能把闺女送那么远?”

李耕地惊讶地问道:“爹,你咋晓得我要······”

李耕田也觉得奇怪——自己都不知弟弟有这想法哩,爹咋晓得的?

李明瑞撇撇嘴道:“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瞒我事?几十岁的人了,办事还这么没成算。既然有了这想法,为啥不赶紧托人?”

李耕地无奈地说道:“还不是听说他家青木近两年不想成亲么,我就没那么急。”

李明瑞道:“蠢!先定亲就是了。郑家肯定是相看上了刘富贵的闺女,所以才不计较先前的事;这么忙着定亲,想是觉得刘家的闺女也是有好些人求的,怕夜长梦多。你瞧人家办事多利索。”

李耕地听了羞愧不已。

李耕田安慰他道:“咱村还有好些男娃哩,再挑一个就是了。”

李耕地叹气点了点头。

李长雨因为初八就要去清辉了,他吃过午饭便约了张槐来到郑家,一齐盯着青木,问他为啥忽然就定亲了。

青木正在院子里修剪桃枝。

他用一把刀,按菊花说的割去桃树顶端的枝条,好让它往后多发几根枝桠。

听了两人的询问,脸色红红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沉默了一会,才微微一笑道:“见了她,觉得人不错,就定了呗。”

这是啥话?太简单了吧。

第一百九十章插柳

琬张槐却晓得绝不会如此简单,青木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要不喜欢那个女娃,肯定不能眼下定亲的。

见青木喜欢上了一个女娃,立马就定亲了,他又是高兴又是羡慕。

李长雨见青木随意套了件淡蓝的马甲,神情轻松愉悦,在树枝上忙碌不停,羡慕而又奇怪地问道:“瞧你那得意样子,这女娃一定是个出挑的。唉!你这是忙啥哩?”

青木瞥了他们一眼道:“把这顶上的枝条剪了,往后这桃树就会发枝桠。枝桠多的话,结桃不就多了么。”

正说着,菊花端着一只垫了草的箩筐出来,里面是黄绒绒的一群小鸡娃,一只老母鸡“咕咕”地跟在她身后边撵——真是只护崽的老母鸡!

见了张槐和李长雨,菊花一面招呼他们,一面把小鸡倒在地上,顿时,那小娃儿拳头大小的鸡娃四散开来,跟一朵朵黄色的绒花似的。那母鸡立即冲过去,小鸡们也往母鸡跟前聚拢。

这已经是孵出的第二窝小鸡了。菊花瞧着它们心里欢喜,忙撒了些细细的菜叶和玉米碎屑在地上,让它们啄食。

李长雨见她手中端着一个粗瓷碗,一边嘴里:“”地唤着小鸡,一边往下撒鸡食,又冲着在她身边打转的大黑狗使劲地一跺脚,呵斥道:“走开。嫌死人了——瞧你把它们都吓跑了。”

他一阵愕然,可是紧接着,就见那大黑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到墙根边,回头歪着脑袋对菊花张望着。

他就忍不住笑道:“嗳哟!菊花,瞧这鸡、这狗叫你喂熟了哩,都这么听话。”

菊花笑眯眯地说道:“狗也是很知眼色的,晓得人骂它哩。”

李长雨乐道:“我咋觉得你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哩。”

菊花瞧着活泼的小鸡用嫩黄色的小尖嘴啄食菜叶,一边闲闲地说道:“那是你多心。我真的是说狗。我家的这黑狗你骂它它都能听得懂哩。长雨哥,你哪天去清辉哩?”

李长雨道:“我准备初八就去。菊花·你喂这些鸡,有没有想过拿鸡做出一样东西来卖哩?槐子可是放了大话了,往后咱村要出‘青山鸡,‘青山鸭,哩!”

菊花叹口气道:“咋没想哩。不过这鸡金贵的很,不好试。你想·试一回就得杀一只鸡,又不晓得要杀多少只鸡才能试成,谁敢花那个本钱?还是等往后鸡多了再试吧。”

那盐鸡可不就是好东西?可是她会吃不会做,有什么法子。

张槐从菊花出来后,就默默地站立一旁看着她,听她和李长雨说话也未吱声。

他想得很明白,菊花要是喜欢自己·那谁往前凑都没用;她要是不喜欢自己,自己就算拦着李长雨、刘三顺,也不能挡住她嫁旁人。

只有做好自己的事,让她发现自己的好才成。自己的好,不是光说说就成的,夫子教他们“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他可是一直铭记于心

况且,他一直很喜欢看着菊花做家务。

每当菊花静静地做针线·或者在菜地里忙碌、伺候鸡鸭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悠闲欢愉的心情,仿佛这些都充满无穷的滋味·全没有旁人那种劳苦应付的样子。

就像现在,她撵走大狗,含笑瞧着那些小鸡,虽然嘴里在跟李长雨说话,眼睛却是很专注瞧着那些鸡娃,那一副过日子的幸福神情,让旁边瞧着的人也感到温馨和宁静。

他看了一会,心情很好地转头低声对青木问了几句话,青木听了后对着他踢了一脚,红着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槐一笑让开·问青木道:“你不是跟菊花说要把小清河边都插上柳条么?要不咱今儿就去,正好抓住长雨帮忙。今年正月天暖得很,柳枝插了也容易活。”

菊花一听,急忙点头,满脑子都是小清河边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的美景。

她对二人道:“我本来准备和哥哥过两天就插的,你俩来了·也多个帮手,今儿就插也是一样的。”

李长雨诧异地问道:“到小清河边插?跑那么远插干啥,你还不如把这院里院外插几根,长大了也好看。”

菊花见他一副“自扫门前雪”的口气,鄙夷地扫了他一眼道:“门口也要插,河边也要插。河边插的时候间隔开一些,明年再种上些桃树。过几年等这树长成了,春天小清河边绿树成荫,杨柳姿态婆娑、清丽潇洒,桃树红枝招展、蝶舞蜂绕;初夏的时候桃树上果实累累,那是怎样一幅美景?”

李长雨听了这话顿时愣住——

那是怎样一幅美景?

他脑海里开始勾画出柳垂金线、桃展胭脂的河岸,夹着一条清澈的流水,蜿蜒东去的图画。

青木笑道:“他往后肯定是要住在清辉县,自己盖园子,这乡下变成咋样他可是没兴趣管。喂,你将来成了有钱的老爷,会不会回来瞧咱们?”

张槐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长雨回过神,又看一眼把鸡往箩筐里捉的菊花,气恼地对青木道:“谁说我要在清辉县住了?我也要在这山边盖房子。唉,要不是我爹把家里的房子盖得那么好,这不就能搬到山边来了么。如今想要搬的话,他又舍不得丢下那房子,再说,我家也没那么多钱。等赚了钱再盖吧。”

青木奇道:“你既然在外做生意,当然是住在清辉县了。住在村里,要咋做这生意?”

李长雨郁闷地叹了口气道:“等生意做顺了,难道还非得我在那看着?我就不能当个甩手的掌柜?再说了,要是有一天,这下塘集兴旺起来,我就把铺子开到家门口了,谁耐烦呆在那老远的地方。听菊花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把咱清南村建得美美的,那我就更不乐意在外边呆着了。”

他看着正把装鸡的箩筐往屋里端的菊花,很是忧心,这一走,不是离她更远了?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个槐子。

每一次听她说话,都让他感到惊异,他总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不敢表现异样,想瞧瞧她到底还能说出些啥、做出些啥。

可是,他本来打算趁过年的时候接近她的,不料她从初二出门,到初五才回来。

他虽然忧心,却不打算更改行程。

听菊花的言谈,是个极有见识和主意的人,自己虽然念了几年书,若是不能做出些样子来,怕是入不了她的眼。刚才她没好气地瞥了自己一眼,很明显是嘲笑自己的短见。

也是,她描绘的那幅春夏美景想来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更不要说秋天的时候,小青山上光华灿烂的大片橡树、田野里怒放的野菊了。

在这样的地方住着,人生夫复何求?

就听张槐笑对他道:“那你可要赶紧哩。今年有好多的人家都要在这边盖房子,等你想来盖的时候,怕是没地方了。”

李长雨瞧着笑得很真挚的张槐,觉得他好像有些变化——变得从容了,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对自己很戒备。

他这是胸有成竹吗?还是绝对的自信?

不管是什么,李长雨都只有高兴的,槐子和青木这两个朋友他是交定了,不想因为这件事弄得大家不愉快。

再说,无论他们怎样争,最后选谁还不是要由菊花来定么,郑叔和郑婶肯定是要听菊花的意见,所以就算是长辈出面都没有用。

他呵呵地笑道:“等我攒些钱,先买块地基搁那,占个地方再说。你家旁边有人买了么?我就买在你家旁边,到时候咱俩隔着院子都能聊天,再加上青木,就更热闹了。”

张槐笑道:“那你还真要赶快,他们都往西南边去买的多,我那上边还没有人买,不过就快有人要买了—ˉ—听说长明哥也要来这边盖屋子哩。”

李长雨刚要答话,青木进屋拿了镰刀、背篓和铁锹,出来对两人说道:“走,先去割些柳树枝,再插扦。”

他和张槐便跟着出去了。

等菊花赶到河边的时候,三人已经在河边土壤疏松的地方插了不少柳枝。

早春的气候虽然还有些寒凉,但大地渐渐回暖,小清河的水也似活了迂来,不像冬天那么冷冽。

张槐递给她一根一尺多长的光秃秃的柳枝,微笑道:“你也来试试,这土我刚松过了,好插的很。不过,我们其实是用栽的。”

菊花接了过来,一边对着那翻松的土壤用力地插下去,一边问道:“这时候插不会冻死吧?我哥本来说要等几天的,因为你们来了,所以才先插了。

张槐见她力气不够,插的浅了些,便伸手把柳枝往下又插了一截,笑说道:“不会,这东西野性的很,好活。只要插得地方不是太糟,差不多都能活。再说,这天已经很暖了,也就早晚凉一些。”

菊花忙问道:“这插在哪还有讲究么?”

张槐含笑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认真听的样子,便说道:“我只晓得不能浇太多水,不然会烂根的。旁的就不晓得了。”

菊花听了笑道:“我想着柳树都是靠水生长的多,还准备多浇水哩。”

张槐道:“刚插下去当然是要注意些,等长出根须来就好了。菊花,你见过你嫂子了?”他眼里含着笑问道。

菊花见他两眼亮亮地望着自己,微笑道:“见了。”

张槐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问道:“你喜欢她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姐还没想好

菊花看了一眼旁边的青木,转头对他道:“这话你该去问我哥吧?要他喜欢才成,我喜欢不喜欢并不是太重要的。”

张槐摇摇头,轻声对她道:“才不是哩。你要是不喜欢,你哥肯定不会去提亲的;不过你说的也对,你哥既然喜欢了,那你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菊花被他绕得头晕,失笑道:“说得这么弯弯绕干啥。我觉得只要我哥真心喜欢,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槐就愣住了,心道,她是这么看的?

那会不会觉得只要我真心喜欢她,旁的都不重要了?

他不禁有些失神,喃喃地问道:“菊花,你······”

菊花觉得周遭气压忽然低了下来,张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感到有些不妙-——这个情势好像很暧昧,可是她眼下是不会应承他的,她还要好好地想想哩。

她迅速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李长雨和青木,尴尬又抱歉地对他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槐子哥,你家啥时候盖房子哩?”

站在他的面前,嘴里问着不相干的话,菊花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身材越发修长,自己要仰望才能看到他的脸。那一身带补丁的粗布夹衣洗得清清爽爽的,带着日晒的温暖气息,漆黑的浓眉衬得他眉峰高耸、眼眸黑亮!

张槐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听了菊花的问话,回道:“准备今年秋天盖哩。菊花,你愿意我早些搬过来么?”

菊花没想到又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见他期待地望着自己,不知如何回答,既不能说愿意,也不好说不愿意,于是她微笑道:“秋天盖蛮好的,有空闲么。我家不就是秋天盖的。”

张槐就点点头道:“我想先买地,多种些东西·这样安排也稳妥些。”他瞅了菊花一眼又道:“不过我还是想早些搬过来的。就怕秋天的时候变不出钱来,那样的话,就要等到明年春上了。”

菊花听了,心里一动·对他微笑道:“不怕,你慢慢地努力,总能做到的。地买了,房子也很快就能盖起来。”

张槐顿了一下,眼睛就亮了——他忽然感受到了菊花的心意,于是瞅着她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一如这初春的阳光般柔和。

菊花这回没有避开目光·也对他微笑着,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两人又默默的插了几根杨柳枝,偶尔轻声交谈几句,过了一会,菊花丢下他跑到青木的跟前,问道:“哥,今年就插这些么?是不是太少了?”

就听青木笑容满面地说道:“明儿还来插,把这一段河边都插上。”

他对菊花嘴里描述的柳树成荫的景色很是向往·想趁着学堂还没开学的日子,和槐子把这河边都插上柳树,中间留些空地·等桃树的苗长大了,移栽过来。

李长雨望着眼前静静流淌的小河和远处的村庄,这片养育自己的乡土,他以往并未在意过它,相反对于遥远的清辉是充满向往的,犹记得第一次乘船去清辉时的激动心情。

可是,现在明显不一样了,他正在亲手改变它。

他见菊花开心地插下一根柳枝,急忙又跑去下一个整好的树坑前忙碌起来,就笑道:“是不是该让我爹给你们发奖励哩?这河边的土地也不是你们家的·你们能不为名、不为利,这么任劳任怨地在河边种树,将来美丽的可是咱一个村。”

菊花再次鄙视他道:“瞧你这么个伶俐人,咋这么俗哩。美丽了一个村,咱不也是村里人么!难道为了不让旁人白看这美景,本来想种的又不种了?再说·那桃树种上了,可是能收获果子的。”

李长雨被鄙视了也不生气,而是笑眯眯地对菊花道:“说的也是。就算是把自家的院子盖的再大,那能种的树木花草也是有限,哪比得上外边天高地阔。就算那土地不属于自己,目之所及,一切美景皆收于眼底。大地厚德载物,她敞开胸怀迎纳万物,从来就没有人能完整地、永远地占有她。”

菊花听了他的话,觉得深合心意,脱口赞道:“孺子可教也。”

说完了就有些后悔——这话用在李长雨这么大的男娃身上,又是由自己这样一个女娃说出来,好像有些轻佻了。她暗暗叮嘱自己,往后说话可要小心了,自己都十四岁了哩。

张槐听了一愣,很快就跟青木一起笑了起来。

李长雨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问道:“菊花,你不会就想插些柳树吧,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想法?”

菊花奇怪地看着他道:“其他的想法?我能有啥想法哩。不过,你看村里种橡子树、栽竹子、养野菊,可都是你爹带人弄出来的。这块山水要一年比一年美了。”

青木一边挥舞着铁锹松土,一边笑道:“这河边插柳种桃.就要忙好久哩,桃树苗还要培植,眼下都不够用。等这边插完了,有空的时候,再把通往下塘集去的道路两旁插上,你说要得多少工夫?”

张槐用只木桶从河里汲水上来浇灌刚插下的柳枝,笑对李长雨道:“先把这些做了,才能顾得上其他;你这样心急,就赶紧使劲赚钱,然后再回来把咱村好好整整。有锖好办事,到时候不管干啥都容易多了。”

菊花和青木也笑望着他道:“我们都指望你早些发财哩。”

李长雨见三人都戏谑地笑望着自己,失笑道:“我发财了,你们不也就发财了?我卖的可是你们的东西。”

张槐道:“你也说你卖的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一个村种出来、养出来的东西归你一人卖,你说,谁发财?”

菊花紧跟着补充道:“我们是农民,你是商人,不一样的。‘无农不稳,,我们种田、养殖,才有了清南村稳定的出产;‘无工不富,,我们做辣白菜、香肠等东西,让本来很平常的农家出产变得有特色·才会被人喜欢、购买;‘无商不活,,有你在外边专门卖这些东西,才让我们一年的幸苦忙活变出钱来。当然,你自己也顺便发了财·肯定会比我们挣的多。”

青木和张槐已经习惯了菊花冷不丁地爆出些精彩妙-论,所以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李长雨望着侃侃而谈的菊花,张大了嘴巴,好一会才道:“甭把我排除在你们之外,好不?我就算是商人,那也是特殊的商人,绝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可比的。”

青木诧异地问道:“商人就是商人·有啥特殊的?嗯,你人品还是让人信得过的,肯定不会是黑心的商人。”

张槐道:“他好歹念了这么些年的书,见识高了一层,应该比那些商人更会赚钱,是不是?”

菊花也道:“肚子里装满了经史子集,又跑去经商,你也能算得上是‘儒商,了·确实与那些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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