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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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长顺不理老婆子唠叨,端了根小板凳在灶边坐下,继续道:“有那些东西,你还不如拿去送里正呢,送了还是个人情。贴给他们越给越仇。她要吵?好啊!就吵出来大家评评理!”

冯氏好容易得了爹娘支持,精神亢奋,不住点头,表示她一定记住爹娘的话,再不干蠢事了。

冯长顺却斜眼瞅她道:“就你?被人三句话一念叨,就气得不知东南西北了。送了人家东西还赌气,这就是你爱干的蠢事。你给我听好了:往后不管他们说什么,你给我闭紧嘴巴,不许顶嘴,你就当没长耳朵。她要说狠了,你就问他们,可少了他们养老的口粮和孝敬的东西,别的话一个字不许掰扯。——你掰不过他们的!”

冯氏回想以往,确实是这么个情形,因此用心记下。

正说着,黄老实就回来了。

见他来,岳父岳母和媳妇都不理他。

黄老实也知道岳父生气了,讪讪的不敢说话。

当晚,众人又忙到大半夜才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冯家三口吃完早饭就匆匆走了。

第050章 等不及长大

冯家人走后,黄老实便对冯氏说,昨晚他把剩菜打翻了,要拿些剩菜给爹娘送去。

冯氏把脸一放,道:“你敢拿去?没出息的东西!你就不是你娘养的,是捡来的!昨儿送了五斤盐,还给了她鹿茸,又分了那么些肉菜,可得了一声好了?又打又骂还怪你,还要你赔她菜。我都替你寒心。”

黄老实被媳妇说得焉头搭脑,灰溜溜地下地干活去了。

冯氏不让拿,他就不敢拿,所以只好逃避。

黄大娘在家等得花儿都谢了,也没等来大儿子,气得倒仰。

外婆和小姨走后,杜鹃的好日子就到了头。

因开始收割麦子了。割了麦子又忙别的农活,一连几个月,黄老实和冯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黄雀儿在家照看她。

杜鹃没想到一个五岁小女娃居然真能干家务活计。

她每天洒扫屋子院子、喂鸡、摘菜洗菜、煮饭,里里外外照应着。就是不会炒菜,这个要等冯氏回来做。还有洗衣裳也不行,因为她拖不动。

看着那忙碌的小身影,杜鹃不止敬佩,还心疼。

黄雀儿忙的时候,她总是独自躺在摇窝里,无聊地唱歌。这时候,她觉得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漫长,恨不得立即就长大。

黄雀儿真是个好姐姐,隔一会就飞跑到摇窝边看她,必要看见杜鹃对她笑,她才放心,才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杜鹃当然不会无事。

天气热了,蚊虫都出来了,都盯上她粉嫩的肌肤。

短短两日工夫,她头脸、胳膊上和腿上就冒出好些个大红包,看去触目惊心。

冯氏虽然心疼,也没办法。住在乡村,想不被蚊虫叮咬,那是不可能的。

黄雀儿觉得那些红包实在损害了可爱妹妹的形象,于是细心想主意。她用娘的大衣裳把杜鹃上下都盖住,头上也用一件衣裳盖住。又怕闷坏了她,单单把鼻子嘴儿那点地方留出来让她出气。

就一个五岁的小娃娃来说,这算想得周到了。

虽已进入夏天,但山里并不十分炎热,所以杜鹃乖乖地没有乱弹乱蹬,认可了这层“防护罩”。

尽管到处都护得严严实实,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又或者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等杜鹃睡着的时候,那蚊子居然寻寻觅觅地找到那点唯一露在外面的地方,放量吸了个饱。等杜鹃醒来用手一摸,发现嘴唇肿起好高,像猪拱嘴,气得暗骂这蚊子太缺德。

黄雀儿见了,心痛地帮她吹,一面也气得骂蚊子。

骂声很细嫩,骂的内容却很恶毒:咒蚊子断子绝孙!

这是村里媳妇们吵架时骂的话,骂的人脸上神情恶狠狠的,听的人怒不可遏,因此她觉得杀伤力很大,所以用来骂叮妹妹的蚊子,这才解恨。

蚊虫叮咬还不算最悲催的,最悲催的是,杜鹃不能经常换尿布,常兜着一屁股屎尿过一上午。要是冯氏那天忙很了,中午忘记帮她换,她只好兜着屎尿过一天,自己都能闻见身上的尿骚和屎臭味。

她便立志:“等本姑娘能坐会爬了,就自己换尿布!”

想毕放头大睡,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婴儿一天至少要睡十几个钟头的,吃饱睡足才长得快。

这情形被故意拐上门来探望的任三禾发现了。

看着熟睡中的杜鹃那肿起的红唇,还有白嫩脸颊上几颗跟花生米一般大的红包,闻见她身上扑鼻的尿骚味,年轻汉子面色阴沉,跟发现人虐待他老子娘一样愤怒。

他的样子把黄雀儿吓坏了,不知他这样盯着妹妹干什么。妹妹这么小,没可能得罪他呀!

她站在摇窝旁边,胆怯地望着眼前高大的汉子,心里猜想他会不会抓住妹妹往地上摔。随即就被自己这可怕的念头惊住了,眼中露出恐惧神色。

任三禾目光变换不定,思索了好一会,才注意到小女娃那害怕之极,却又坚定地护在妹妹面前的样子。

他心中一动,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换上笑脸。

他竭力放柔声音,对黄雀儿说,妹妹的尿布要常常换,不然容易生病;叫她用心看娘是如何帮妹妹换的,自己学着做,又夸她聪明能干,肯定好容易就学会了;又说换下来的尿布要拿去前面水沟里洗,洗干净了放在大太阳下晒;还让她没事的时候就守在摇窝旁边,用扇子帮妹妹赶蚊子,要喂水给妹妹喝…

从未带过孩子的年轻汉子搜肠刮肚地边想边说,嘱咐了一大堆后,再奉送一只山鸡给小女娃作为奖赏,还说他往后会常拿野味来的。

他态度突然转变,令黄雀儿有些迷惑。

任三禾度其神色,笑着解释说小杜鹃长得很好看,凡是见了的人都喜欢,他也喜欢,才说这些。

黄雀儿立即高兴了。

她也觉得妹妹好好看呢,比别人家的娃都好看,因此十分认同任三禾的话,从而消除了疑惑。

接着她便告诉他道,她很忙,要做家务,没空守在妹妹身边,不过她会学着帮妹妹换尿布的。

任三禾听了小女娃的话,哑口无言。

想了想,他又笑着夸赞了她一番,然后转身就走了。

等他走后,黄雀儿果然帮杜鹃换了尿布。因捆得歪歪斜斜,杜鹃当时一泡尿就把身下垫的褥子浇湿了。

黄雀儿很懊丧,再接再厉,又帮她换了一块。

杜鹃已经醒来,见此情形感动得要命,等她换好了,自己摸索着用手把尿布扯正,把裆部兜严实。

在姐妹俩通力合作下,杜鹃的生活质量往前进了一大步。从此黄雀儿会帮妹妹换尿布了,且越来越熟练。

再说任三禾,装作不经意路过黄家麦田,跟黄老实闲话两句,顺便又帮他做了些挑挽之类的力气活。

有他帮忙,黄老实和冯氏那天收工就早了些。

黄老实便请他去黄家吃晚饭,说就是没好菜。

任三禾笑着说先前他送了一只山鸡过去了。

这下黄老实和冯氏更要叫他去吃饭了,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任三禾自然答应了。

在黄家,任三禾好似才发现杜鹃脸上身上的红包,给黄老实出主意:把细竹子削光滑了,用火熏后,弄弯曲了,两端固定在摇窝两侧,做出一个帐顶来;再拿布做个小蚊帐,罩在摇窝上,蚊子就咬不到了。

一边说,一边比划,催促监督着黄老实做了出来。

第051章 暗中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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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关心自己的闺女,黄老实怎好不积极,就做了。

然任三禾想的简单,实际没那么容易,因为几根细竹固定好后,黄老实和他都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娃儿抱不出来了。

还是冯氏走来告诉他们,这拱顶只能做一半,固定在杜鹃头部那端,至于脚头就空着,这样才好抱小娃儿进出。

两人恍然大悟,立即动手修改。

等做完帐顶,问题又来了:没有纱帐。

若用一般的粗布,就不容易透气,况且黄家也没有闲置不用的布。娘家带来几块料子,冯氏可不舍得拿出来做蚊帐。

任三禾爽朗地笑道,他过几天要去山外卖毛皮,顺便帮他们带些做蚊帐的纱回来。

冯氏脸就红了,磨磨蹭蹭地拿出前两天他送的鹿茸,让他给卖了买蚊帐布料。

任三禾忙推辞,说他讨厌被蚊子咬,所以想要做一个蚊帐。用他裁蚊帐剩下的边角料给杜鹃做小帐子也就够了。还说冯氏要是觉得不过意,做蚊帐的事就请她帮忙,他就不另给工钱了。

冯氏听后觉得这主意好,连忙答应。

杜鹃看着这个男人,费心巴力地想主意照顾自己。明明关切的不得了,却为了不引人注意,很少往她身边去。真不知这具身子是何妨神圣,值得他这样用心良苦。

很快,杜鹃就有了一顶小蚊帐,上面是竹枝图样,很清雅素净。从此,她被蚊虫侵袭的机会大大减少了。

不但如此,任三禾找冯氏和大头媳妇帮着做衣裳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总是拿一大块料子来,做一身衣裳还剩不少。然后他就豪爽地挥手道,剩下的就给林春和杜鹃做衣裳吧。

冯氏二人当然高兴了。

于是,杜鹃和林春身上的包装就鲜亮起来,看去真似福娃娃一般,连黄雀儿都跟着沾光。

本来冯氏是不舍得做的,但任三禾指明这剩布给几个小娃做衣裳,她们不好挪用;再有就是,剩得布头虽大,也只够给小娃儿做衣裳,干旁的不成,沾鞋又太可惜了。

除此之外,冯氏费心打扮两闺女,还因为要强好面子。

她眼下没儿子,就两闺女,婆婆为这个不待见她,她心里总觉得比人矮一截。见杜鹃打扮出来人见人爱,便觉得面上很光彩,稍弥补了没儿子被人笑的自卑心理。因此,她便将那些剩布都用上了,给杜鹃做了四五套衣裤。连黄雀儿也有两套,是拼起来的。

冯长顺不是骂她把娃儿养得跟小鬼一样么,她就好好收拾两闺女,争口气。

黄家不但给闺女添置了衣裳,连伙食也好了许多。

因为任三禾常借口不会做饭,把猎物或拿到黄家,或提到林家,让两家的嫂子帮着做,然后他就跟着一块吃。

吃的好,黄雀儿就长好了,脸色红润起来,照顾妹妹更有劲儿了,因为任叔叔经常为这个夸她呢。

吃就不说了,任三禾自己总是要吃饭的;就是穿衣惹了些麻烦。因他托冯氏和大头媳妇做了许多衣裳,总不能不穿,回头人家要问的,说你光做不穿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就经常换新衣。

结果,他那挺拔英健的仪表配上新衣,在山村引起的反响是空前的,不但正当豆蔻年华的村姑们见了他就脸红,连小媳妇们也爱看他、谈论他。

为何?

因为所有衣裳的料子和花色都是他刻意将就杜鹃的需求买的。既然跟杜鹃相配,穿在他身上,他又是那等人物,效果可想而知了。

这还不算,想是他自己也觉得,顶着一脸杂乱的胡须,却穿这样鲜亮的衣裳,看去有些不伦不类。于是某日,他便将脸上的胡须给刮了。

那天傍晚,任三禾坦露刮去胡须的年轻面颊,穿一身天青色的绸布短装衣裤,掐准杜鹃每天吃奶的时辰特意来到林家。

众人见了他的瞬间瞪大眼睛。

山村的人可没见过这等人物!

见大家张大嘴巴看他,任三禾就有些尴尬了。

杜鹃倒不觉得有多惊讶,只是感觉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气质:少了些豪爽,多了些俊美,成了个风流俊俏的少年。

她也明白他的衣裳料子都是将就自己选的。

这天青色就是浅蓝,清雅又素淡,正适合少年们穿。

之所以大家看了惊讶,乃是因为山里的男人大多穿灰色粗布衣衫,女人则爱买艳丽的红绿花布,似这等清淡的颜色,肤黑粗糙的人可穿不起来。

她想起自己还有一身黄色的衣裳,是类似于黄秋香的颜色,也是用帮他做衣裳“剩”出来的布料做的,要是他把那件衣裳穿出来,那个效果想必更惊人。

脑补了下他穿上那衣裳的效果,她就呵呵笑起来。

任三禾见小奶娃眼睛定在他身上笑个不停,好似看穿他的心意和尴尬一样,不禁脸红了,心里暗暗称奇。

寒暄让坐后,任三禾就和林大头说些打猎的事,并动手制作捕猎用具,说趁晚去山上布置陷阱。

大头媳妇便带了冯氏去房里给两娃喂奶。

杜鹃和林春吃奶的工夫,两媳妇一面赞叹任兄弟好人品、好本事,一面又说村里哪家看中了他,托了大猛嫂子说合,好像他没应。

大头媳妇悄声告诉冯氏,说她娘家有个侄女,她也想说了试试看,就不知任三禾可看得上。

冯氏便鼓励她,让林大头去问了试试,不成也不要紧。

杜鹃听了暗笑。

一时吃完了奶,冯氏抱起她就走,说家里还有许多事呢。

来到外面院子里,林大头正和任三禾谈得热火朝天,听见动静,忙抬头扬脸笑道:“杜鹃,吃了就走了?再跟春儿玩一会吧,天还早呢。”又对冯氏道:“弟妹,把杜鹃搁这玩一会。等下让秋生送过去。”

冯氏家里忙,求之不得,便点头应了。

于是,大头媳妇就拿了张席子来铺在林大头脚边,把林春和杜鹃都放了上去,还放了两个木头玩意,好像是老虎和狗,让他俩玩。

林春已经七八个月了,都能扶着他爹的腿站起来了,猴在他爹身边看削竹子。

杜鹃却只能躺着。

任三禾憋了一会,忍不住上前抱起她,

见她又笑嘻嘻地打量自己,任三禾不禁轻声问道:“你笑什么?这衣裳不好看?”

杜鹃夸道:“好看。帅呆了!”

任三禾见小女娃咿呀连声,虽听不懂说什么,那情景确实像在跟他说话,震惊万分。

他眼神就幽深起来,盯着杜鹃静静地看。

好像在看她,又好像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神情恍惚中,连林大头叫他都没听见。

林大头最近跟任三禾走得近,家里几乎没断过荤,捕猎的手艺也大大进步了,因此心情很好。

见他盯着杜鹃看,便笑道:“杜鹃这娃儿就是讨人喜。任兄弟,你也赶紧找个媳妇吧。成了家,生几个娃,日子就有指望了。”

口气很真诚,一副大哥关心小弟的口吻。

任三禾脸色微红,讪笑道:“小弟是个散漫的性子,受不了拘束。等过几年再说吧。”

第052章 应该的责任(加更)

林大头不赞成地说道:“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找个人照应你。总这么漂着也不是事。”

他倒是真为任三禾着想。

任三禾就在黄家和林家屋后百步开外起了个小院。

三间屋子,还有屋内家什,都是林大猛带人帮他置办的。

平常他猎到了东西,不是送去给林大猛,就是拿到黄老实和林大头这。家里空荡荡的没一丝人气,所以林大头才这么劝他。

任三禾这回没理他。

然却把杜鹃举起来,悄声问道:“你说呢?”

杜鹃打了个饱嗝,心道你娶媳妇,问我一个奶娃娃讨主意,还真是新鲜。

不过,她还真替他想了想这个问题,觉得他暂时还是不要考虑的好。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跟这山村的女孩不是一路人。若没点喜欢人家的心思,随便成亲那不是害人家吗!

别管任三禾自己如何想,反正他的麻烦是来了,托大猛媳妇上门说合的人家不知多少。

黄老实的麻烦也来了。

因为任三禾的照顾,黄家几乎隔两天就有肉吃,黄雀儿和杜鹃都穿上了新衣;若碰见田地里特别忙的时候,任三禾还会过来帮着干点力气活。这日子就松泛起来。

黄大娘见了便心痒痒。

老两口确实偏爱小儿子一些,不过之前表现不明显罢了。没分家的时候,有什么事都是关起院门自己知道,外人不清楚;等分了家,大儿子又过得那样,实在没什么可眼馋的,况且该给的养老口粮和年节孝敬也没少,大儿媳妇不乐意跟他们来往,他们求之不得。

然这几个月不同了,大儿子看着过得十分滋润。

她当然也是希望儿子好的,可是儿子好不得有她一份吗?孝敬老人,照顾侄儿,那不是应该的!

所以,这天傍晚,冯氏抱着杜鹃从林家喂奶回来,便看见婆婆胳膊上挽着个篮子,正从自家院里出来。篮子里面装着半只剥好皮的兔子,用草垫着;另一头还有个布包,露出一角鲜艳的布头,正是杜鹃那件秋香色的衣裳。

她就呆住了。

黄大娘轻描淡写地说道:“后儿你大舅妈的孙子洗三,我想着你带个奶娃,就不用去了,我帮你把这套衣裳和鞋袜带去,也就尽了礼。”

至于兔子,她觉得根本无需解释。

儿子送她些肉,难道还要跟儿媳妇打招呼?

事实上,冯氏也没理会那兔子,两眼只盯住衣裳。

不说那布了,就是那针线,她因为白天忙没工夫,都是晚上在灯下熬夜做出来的。就这么拿走了?还有鞋袜呢?

杜鹃洗三的时候,大舅妈那边好像没来人吧!

她实在摆不出笑脸,木无表情地说道:“娘,鹃儿洗三的时候,大舅妈也没过来,我就不去了。”

黄大娘脸一沉,道:“我又没让你去。”

冯氏这回听明白了,这是拿孙女的衣裳去送人情礼。

她使劲压住心头火,又道:“既然不去,那我们就不用送礼了。这衣裳可是我熬了两晚上才做好的呢。布料也来的也不容易,是任兄弟让我帮着做衣裳,才剩了点布头,就抵工钱了,那裤脚我还拼了一截呢。”

黄大娘一听就生气了,数落道:“鹃儿又不是没衣裳穿。她不是有好几套衣裳么!弄那么些好衣裳,天天换,你哪儿有那么些闲工夫洗?要是不穿,小娃娃见风长,过几个月就不能穿了,送人还有个人情呢。你就是太不会做人。还有雀儿也是,一个女娃,给她做那么多绸子衣裳,你显摆是怎么地?老大刚拿了一套送给他侄儿,也算你们的一份心。”

原来她不止拿了一套杜鹃的衣裳,还挑一套黄雀儿的衣裳给小宝,就是任三禾那天穿的那种天青色的。

小宝才几岁,穿姐姐的衣裳也不显花俏,况且又不是裙子。

黄大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因此没打算瞒着冯氏。

反正等会她回家问黄老实,也一样会知道,不如现在就告诉她,还显得自己堂堂正正。

大伯伯送一套衣裳给侄儿,还用偷偷摸摸的?

冯氏瞪大眼睛看向篮子,又看看婆婆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只觉得心里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浑身颤抖,几乎抱不住杜鹃。

除了愤怒,她还有些害怕,因为心底深处叫嚣的狂怒冲动感到害怕,一时之间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是的,她害怕!

婆婆就在跟前,她心里恨不得冲上前去,把衣裳夺回来,然后再像大猛媳妇那样,甩出一番话,把婆婆说得面色青红交加。

可是,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没有勇气冲上前把那衣裳抢回来,更加不能像大猛媳妇那样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每次跟公婆纷争,事后她总在心里千回百转、反复掂量,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能举出无数条老两口狠心对大儿子家的不平事。

然而,再次面临同样的情形,她还是不能应对。

她不能像大猛媳妇或者冯长顺那样,说出一整套具有严密逻辑的话来,让对方无言以对。

她总是东一句、西一句,口气虽呛人,却不见效果,反落了个跟婆婆顶嘴、不孝媳妇的名声,村里人就是这么说她的。

她恨自己没用,当初爹是怎么教来的?

为什么当时觉得好容易,现在却没法子呢?

黄大娘见冯氏不说话,眼神却十分阴沉,想起篮子里的东西,到底有些心虚和底气不足。

这念头一产生,她便觉得恼火万分:自己可是老娘,从儿子这拿点东西,怎么弄得跟个贼似的?

“老大家的,你这是跟我摆脸子呢?天天吃肉也不舍得给爹娘一块?娃儿衣裳穿不过来也不舍得给侄儿一件?”

冯氏沉默不语。

杜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自皱眉。

这几个月来,她通过耳闻目睹,对泉水村的风俗人情也有个大致了解。奶奶说的话听去很有情理,所以娘不敢撒泼吵闹,把衣裳拿回来。那会被人骂六亲不认的。除非说出一番话,四两拨千斤,让奶奶无可辩驳,才好收场。

这种情形,干娘最会应对了,二婶也是个中能手。

至于娘,杜鹃叹了口气,她还是差了许多。

第053章 为何娶媳妇

若是杜鹃前世的闺蜜在这,定会撇嘴讥讽她,说她是其中高手。想想看,人家为了她自杀都不能让她动摇分毫,何况这点小事。

杜鹃自己可没觉得。

且说眼下,她“啊啊”叫了两声,想唤醒冯氏。

因为她感觉冯氏浑身颤抖,气得很厉害,再这么跟奶奶对峙下去,不知会出什么事。

冯氏低头看看怀里的杜鹃,笑得那么纯真,想起那秋香色的衣裳,终究忍无可忍,质问婆婆道:“娘眼里还有这个孙女么?不照应她一点就算了,还把她的衣裳拿去送人。娘就是瞧她是女娃,看不上眼,不把她当个数!”

费心费力做的衣裳,还没穿上身,就被拿走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黄大娘见冯氏就这样大喇喇地呛声质问,根本不把自己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也气得哆嗦。

她大声道:“这衣裳是你花钱买来的?还不是我儿子跟人家任小哥走得近,才得来的。不然你以为有这好事落你身上?你做梦呢!我儿子挣来的东西,给闺女也好,给爹娘也好,给侄儿也好,你敢说不该?”

婆媳俩正闹着,黄老实听见跑了过来,讪讪地对冯氏道:“雀她娘,你回来了?娘刚才来,说家里盐吃没了,我装了几斤给她。还有雀儿的衣裳,分一套给小宝穿。后儿大舅妈孙子洗三…”

冯氏已经听不清男人说什么了,只奇怪自己为什么还站得好好的,没晕倒。

黄大娘更生气,还羞愧。

若说那兔子肉和衣裳,她都拿得理直气壮,那盐就不同了,盐是冯氏娘家拿来的,上次也送了些给他们。

今儿要了七八斤,有些多,她便觉得心虚,藏在篮子底部,压得扁平,尽量不让人看出来,谁知这个老实儿子却当面说了出来。

她羞怒地责骂黄老实道:“瞧你这点出息!难道你天天光吃饭不干活,靠媳妇养着?都跟你媳妇这样,哪家还敢养儿子?儿子养大了,娶了媳妇忘了娘!”

冯氏听了她这话,忽然就醒悟过来,想起冯长顺教的话,忙质问道:“娘说这话,是我们没给爹娘口粮,还是少了年节的孝敬?娘总是要大儿子照应,怎么不见爹娘和小叔拿些东西来照应我们?”

黄大娘不料她说出这话来,明显一滞,跟着就喊道:“你这是教训婆婆呢?你爹上回让你给我敬茶赔礼,才过了两个月你就忘了?要不要再请你爹进山来?”

杜鹃不屑地翻眼,心想要是我外公在这,你敢这样?

黄大娘仿佛也知道这句话是虚张声势,因而说完后,气咻咻地拔脚走了,留下冯氏瞪着黄老实,恨不得要吃了他。

她不敢上前抢回衣裳,心里气苦,便将一腔怒火发在男人身上,放声骂了黄老实半天,晚上还不许他上床睡。

黄老实只好睡到阁楼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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