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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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对东鸣寺有着特殊的意义,却也正给了暗处蛰伏的一群人绝佳的机会。

骆青遥与辛鹤他们沉浸在悲痛中,却并不知,与此同时,早有一批人混在香客之中,潜入了东鸣寺里。

那群人自海上而来,一路追踪暗藏,蛰伏已久,早就在等这样一个下手的机会了。

长阳照在树林间,树上藏着一群黑衣人,个个脸上皆戴着古怪的面具,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些高僧远去的身影,只等他们彻底离开后,就立刻动手!

纸钱纷飞,高僧们诵念经文的声音在风中越来越远,坟墓前,转眼间就只剩下了骆青遥与辛鹤一行人。

那群黑衣人在树上目光交汇,点点头,各自心领神会,皆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竹笛,悄然地往树下吹去。

笛中无声无息地飘出了一阵迷香,那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骆青遥他们体内,一行人却毫无所察。

只是辛鹤忽然鼻尖一动,在风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往四周望去,却一无所获,最终又将目光转回了坟前燃起的那两炉檀香上。

她心中暗自奇怪——这檀香的味道,怎与琅岐岛上的迷香那般相似?

正狐疑之间,身旁的姬宛禾忽然问道:“小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他们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只等拜祭完赫连高僧与颜臣前辈后就继续上路。

辛鹤闻言一怔,也不再去深究那檀香的奇怪味道了,只是往怀中摸去,取出那本《妙姝茶经》,低头顺手翻开道:“我看看,昨夜我已将下一处地方标好了,也是离这千石峰最近的一处庙宇……”

她们这对话落入一旁的阮小眉耳中,叫她不由心念一动,看向身旁的骆青遥,开口道:“瑶瑶,你们这几个孩子不跟我们一道吗?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接下来又要去哪里?”

骆青遥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怎么跟阮小眉解释,只是压低了声道:“外婆,这些东西三言两语一下子讲不清,总之我们不是在干什么‘坏事’,只是像您年轻时一样,跟一群兄弟姐妹们,在江湖上闯一闯,四处看一看,不然老关在宫学里念书多无趣啊?您说是不是?”

末了,他笑了笑,“搬”出了他爹来,“您放心吧,爹也同意我们上路呢,还是他将我们‘放’了的!”

说起这个来,骆青遥倒是兴致勃勃,想也不想地直接就“出卖”了他爹,阮小眉一边听,一边忍俊不禁,笑着摇头道:“是你爹的性子啊,也罢也罢,他说的没错,江湖那样广阔精彩,少年郎闯一闯又有何妨?你们去吧,外婆不会拦着你们的……”

他们这边正说着,那头辛鹤也已将那两张羊皮地图也一并拿了出来。

杜凤年送到东鸣寺的那面羊皮鼓的背面,果然也是一张残缺的地图,这是彻彻底底地确定了辛鹤那番“十分之一”的猜测。

他们手上如今已经集齐了两张地图,只等再去下一个地方,拿到第三张羊皮地图,辛鹤深吸口气,望向身旁的伙伴们,目光灼灼,面目坚毅。

“下一处地方就去武都汀州镇,金沙寺,往那里送羊皮鼓的人叫蓝西亭,也是我家乡……”

风声肃杀,这“家乡”两个字才刚说出口,林中便已骤然响起一阵渺渺笛声,四野草木摇曳,迷香萦绕间——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个个脸上还戴着古怪的面具,周身邪气四溢,叫骆青遥一行人霍然一惊,却是呼吸急促,被那笛声催动得一阵头晕目眩!

“果然!”

这笛音加上这迷香,叫辛鹤心跳如雷,恍然大悟!

她没有闻错,先头风里那股隐隐传来的香味,正是琅岐岛上的迷香!

那香十分特殊,是琅岐岛上专门用来捕捉猎物的,任凭多么凶猛的野兽,只要闻了那香,再听到这诡魅的笛声,就会力气全无,任人宰割。

这香其实单独闻不会有事,但只要经这笛声一催动,便会叫人乏软委地,如笼中困兽,再无挣扎之力,尤其那些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之人,最闻不得这香,听不得这笛音!

内力会在短时间内尽然流失,一身武功皆使不出来,当真如猎物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阮小眉一阵头晕目眩下,身子乏软无力,旁边的闻人靖忙将她扶住,她江湖见闻这么广,却还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笛音,竟像是一只“魔手”,将她身体里的内力武功一丝一缕地抽了出来。

旁边的骆青遥与裴云朔他们也是呼吸紊乱,一身内力急剧流失,辛鹤强撑住心神,上前一步,望向那群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颤声道:“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笛声骤然一起,辛鹤就已经知道他们是琅岐岛上的人,他们忽然出现在这里,是要将她……带回去吗?

她想到这,不由在风中急声道:“你们是想将我带回去吗?是我爹派你们来的吗?还是我姑姑?你们别吹这鬼笛子了,别伤害我的朋友们……”

辛鹤这话一出,旁边的骆青遥他们脸色皆一变,个个愕然抬头,不可置信。

那些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却并没有回答辛鹤的问题,只是将笛音吹得更快更急了,周身邪气四溢,凛冽肃杀,看起来竟未带有一丝善意般。

辛鹤脸色也骤然一变,不对,这不是她爹与她姑姑派来的!若是他们派来找她的人,绝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对她!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并且越来越强烈,呼吸急促间,她往后退了两步,脑中各番念头瞬间涌出。

她爹曾跟她提过只言片语,琅岐岛上的十长老会近些年来不太“安生”,不知是谁在搅动风云,各股势力暗流涌动。

不过直到她离开时,岛上的一切都还算是“风平浪静”,难道,难道这么快,琅岐岛上就变了天,出了事?

辛鹤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幕后操控一切的人,会是石室中,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

直至这样的时刻,她也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她只是一激灵,蓦然想到什么,将手里的《妙姝茶经》与那两张羊皮地图,猛地抛给了骆青遥。

“青瓜,你们快逃,不要管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快带着东西逃啊!”

事实上,辛鹤早就隐隐察觉到,这帮人绝不仅仅只是冲她而来,更是冲着那本《妙姝茶经》而来!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东西落在他们手中!

“不,小鸟!”骆青遥接过那东西,脸色一变,咬牙想要提起内力,却反而加剧那份流失。

那帮戴面具的黑衣人一见到那《茶经》与地图,眸中便陡然迸射出寒光,诡异的笛声中,几个为首的黑衣人身形一掠,终于如闪电般出手抢夺!

骆青遥一行人浑身乏软无力,如何招架得住,踉跄后退间,姬宛禾忽然抬起陶泠西送她的暗器匣子,一声喊道:“老遥,闪开!”

她朝那些人飞射出箭矢,却到底气力不够,这些飞箭对于那群黑衣人而言,不过如同“毛毛雨”一般,被他们轻巧躲过,其中一人还抓住一支箭,反手朝姬宛禾掷去。

“阿宛,小心!”

陶泠西瞳孔骤缩,一声厉喝道,心中急切间,双腿似贯入一股无名神力般,他两只手奋力一撑,竟从那轮椅上咬牙站了起来,三两步直接往姬宛禾那里扑去。

“嘶——”那支暗箭穿过疾风,直接射在了陶泠西的肩头,他倒吸口冷气,抱着姬宛禾一同摔倒下去。

“呆木头,呆木头你没事吧?”姬宛禾脸色大变,双眸陡然泛红一片。

那头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们,已经迅速出手,直朝辛鹤与骆青遥而去!

他们显然知道如今仍在东鸣寺的“地盘”上,不愿多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

“遥哥,小鸟!”

众人脸色大变,抬头间,只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带着辛鹤与骆青遥,踏风而去,身影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阮小眉眼见外孙被人掳走,呼吸陡乱:“瑶瑶!”

她心头狂跳不止,完了,完了,瑶瑶被人掳走了!

一瞬之间,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找他爹,快找骆秋迟,找他爹救儿子啊!

第78章 小越重见天日

云梦泽,烟波浩渺,天地一色,湖面之上,水雾缭绕,一叶兰舟悠悠荡荡,山峦之间清风徐徐,浮云缱绻,不胜惬意,美不胜收。

当阮小眉与姬宛禾一众人马不停蹄赶到云梦泽时,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正有一人坐在舟头,白衣胜雪,长发飞扬,悠然垂钓。

山风拂过他衣袂,阳光洒在他眉目上,为他周身镀了一层金边,这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悠哉悠哉垂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骆秋迟。

当时送走骆青遥与辛鹤他们时,他就曾对他们说过,自己还会在云梦泽待一段时日,一来“拖”住闻人隽,不让她瞎操心,四处去找他们,二来这云梦泽风景秀丽,仙湖中的鱼也美味至极,他准备在这里多当一些时日的“姜太公”,不急着离开。

还好骆秋迟留下了这样一番话,才叫姬宛禾他们“有迹可循”,否则都不知去哪里找他。

一行人快马加鞭,一路上日夜未停,多亏陶泠西的腿那日在树林里,情急之下为了救姬宛禾,像是被“激发”了一般,因缘巧合下竟彻底好了起来,一路颠簸也没有大碍。

当一群人心急火燎,赶到云梦泽时,遥遥望见湖面上那身白衣,几欲泪流,仿佛都看见了希望的光芒。

小舟摇曳,微风迎面拂来,再度相逢在这湖面上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戴面具的黑衣人?”舟头,鹿行云负手而立,衣袂飞扬,才听完众人一番描述后,眉头便皱了起来,若有所思道,“倒是从未听说过,我立刻传书一封,叫破军楼好好查一查。”

阮小眉一激灵,望向鹿行云,眸中泪光闪烁道:“鹿三哥,你一定要帮忙找一找瑶瑶啊!”

乍然听闻这个消息,骆秋迟尚还算冷静,反应最大的莫过于闻人隽了,她眼眶骤然泛红,急得身子都在颤抖,“都说了江湖险恶,让我将瑶瑶他们带回皇城多好,你却将他们私下偷偷放走,还瞒着我什么也不说,现在瑶瑶被人抓走了,生死未卜,这可怎么办?那群人会不会……”

“阿隽,阿隽你先别急。”骆秋迟将闻人隽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带安抚道,“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瑶瑶他们出事的……”

他与鹿行云对视一眼,皆明晰对方心中所想,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先摸清对方的来历,才能知道将人掳到了何处。

“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们再说清楚一些,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都别急,慢慢说,既然没有当场下杀手,只是将人掳走,那么一定另有所取,他们两个的性命应当暂时没有危险,你们都别慌……”

骆秋迟的话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让几个少年少女当真渐渐平复下来,姬宛禾红着双眸,握紧了手心,努力回忆道:“他们好像,好像是小鸟的家乡人,小鸟原先以为他们是她爹,或是她姑姑派来的,可后面看起来又不太对劲,那群人装束也很古怪,脸上不仅戴着面具,还对我们放了迷香,一边吹着声音很诡异的笛子,一听到这笛声,我们浑身就发软,没有力气,阿朔他们的武功更是使不出来了,内力好像慢慢被抽走了一样……”

姬宛禾记性好,口齿也清晰,除了《茶经》和羊皮鼓的秘密外,她基本上将每个细节都说到了,骆秋迟听得目光变幻不定,似乎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放迷香,吹笛子,让人浑身乏软,内力尽失?”湖风掠过骆秋迟的衣袂长发,他眉心微蹙,喃喃自语着,“还跟辛姑……辛少侠是一个地方的人?”

终于,他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目光骤亮:“等等,我知道了!”

他霍然扭头望向闻人隽,眉眼间掩不住的兴奋:“小猴子,我们可能遇见‘老朋友’了,这作风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闻人隽长睫一颤,似乎也被勾起了回忆一般,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当年他们在宫学念书时,流觞曲水大会上,“魔教”妖女辛如月领着一群人从天而降,将书院师生包围在了金陵台上,就是以诡异的笛音催动着迷香,叫所有人身子乏软,内力尽失,这手法同如今那帮戴面具的黑衣人用的一模一样,更别说还同辛鹤是什么“家乡”人,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

骆秋迟一拂袖,陡然站起了身,微眯了眼眸,在长空下一字一句道:“琅岐岛,辛如月,还有这所谓的‘姑姑’……我真该一早想到的,这‘辛少侠’实在出乎我意料,现在想来,她眉眼之处的确与辛如月有几分相似,若我没有猜错,这辛如月正是她的姑姑,而她爹,便是琅岐岛之主,她这只小鸟儿,竟是从海上飞出来的!”

风掠长空,姬宛禾一众人在舟上听得震惊无比,更是对这“琅岐岛”闻所未闻,“海,海上?这琅岐岛,琅岐岛又是什么地方?小鸟,小鸟怎么会……”

骆秋迟却没工夫对一帮孩子们细细解释了,只是一拂袖,当机立断道:“鹿前辈,劳烦您动用破军楼的势力来查一查这琅岐岛的所在之处,最好从海上交易下手,看看破军楼有没有一些海上的生意往来。

“小猴子,你也立刻修书一封回盛都,让远之跟着一起查——对了,再叫他查查身边人,按理说瑶瑶他们的行踪不应该泄露的,除了我们知道外,就只有你给他寄去了信,远之自然不可能跟什么琅岐岛有关系,那么出问题的,就只可能是他身边的亲信了,让他好好查一查,他身边极有可能潜进了琅岐岛的‘探子’。

“总而言之,大家现在都别慌,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琅岐岛的所在,这破岛找到了,瑶瑶也就找到了,这傻小子福大命大,又皮糙肉厚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这次江湖与朝廷的势力一起出动,两边配合一道来查,就算这琅岐岛隐居海上,来历再神秘,也总能查到一些线索!

“老子还就不信了,黑白两道都出动了,还找不到你这区区一个破海岛?!”

斜阳西沉,海水翻涌不息,浪花拍打着礁石,琅岐岛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微光中,看似静谧,头顶那片天却已然大变。

风起于萧萧海上,一旦卷起,再不会止。

杜聿寒半边脸上染满鲜血,一只手握紧长剑,一只手搀扶着身受重伤的辛启啸,在几十个残余弟子的拼死保护下,终于退到了海边那间石室里。

辛如月扭动机关,石门重重关上,她急声道:“快,大哥,你快逃,我们来拖住他们!”

杜聿寒点点头,将脸上鲜血一抹,搀扶着辛启啸到那石床边上,急切道:“是啊,伯父,船只已经安排好了,你快顺着这密道下去,自会有人接应你的,这里有我们……”

“不,我不会一个人逃的,你们跟我一同走,快来,阿月……”

“大哥,你先走,我要留下来拖住他们,你快走啊!”辛如月死死抵着那道石门,泪眼血红,外面厮杀得激烈无比,不知何时就会攻破残余的守卫,杀进这石室中来。

“阿月,我不会扔下你的,阿月……”

“大哥走啊!”辛如月扭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双眸血红,嘶喊着道,“生死有命,我答应你,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再做兄妹!”

那石床的机关已经霍然开启,裂开的缝隙中,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密道,杜聿寒伸手要将辛启啸推入密道中,他睫毛上血珠坠落,呼吸急促道:“伯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辛启啸将他的手一把搭住,眼含热泪:“好孩子,你也一起走!”

他看向守在石门前的辛如月,仍是嘶声喊道:“阿月!阿月,你快过来!我们一起逃!”

“逃去哪里?”一个老者阴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石门被一股巨大的冲力震开,辛如月猝不及防,被震开落在石室地上,身子一颤,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阿月!”

辛启啸目眦欲裂,猛地挣开杜聿寒,在地上艰难地爬去,将辛如月一把抱进怀中,泪水滂沱而下:“阿月,阿月你怎么样?你别怕,大哥这就给你输内力,大哥在呢……”

“好感人的兄妹情啊!”石门倏然而开,白翁领着大批人马踏入石室中,望着那再无退路的兄妹俩,眸中精光迸射,笑意阴冷无比,“只可惜,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杜聿寒手心一颤,扬起长剑,立刻护在了辛启啸与辛如月面前,望着为首的白翁,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这帮人,犯上作乱,篡权夺位,简直是大逆不道!”

“混小子,你说反了吧?”白翁冷冷一笑,望向地上的辛启啸兄妹,目光陡然一厉,“大逆不道的是他们辛家才对吧!无耻夺权,囚禁真龙天子,坐了这么多年不属于他们的‘皇位’,这滋味舒坦吗?有今日之下场,应当一早就想到才对,这才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来人,把他们带出去,押到主子面前,向主子好好下跪忏悔!”

海浪呼啸,飞鸟长鸣,残阳如血,带有童鹿标识的旗子鲜艳无比,在风中猎猎飞扬着,阔别多年,再一次竖起在了琅岐岛的土地上。

苍白瘦削的少年,坐在高高的祭台之上,耳边听着海水的翻涌声,感受着海风的无尽暖意,阳光抚过他身体每一寸地方,因常年囚于地下,没有见过日光,他的肌肤过于苍白,苍白到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周身更是散发出一股清幽阴冷的气息,明明是正当韶华的少年郎,目光却深如寒渊,宛如一只活了几百上千年的鬼魅一般。

“童鹿不灭,千秋万世!童鹿不灭,千秋万世!”

大海边,长空下,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他们个个皆臣服于少年脚下,一遍遍狂热地喊着“童鹿不灭”,灼热的信念如同火光一般,将他们的身心熊熊燃烧着,不知疲倦,不死不休。

多少年来的蛰伏等待,多少年来的忍辱负重,“童鹿”两个字深深刻在他们每个人心底,从未有一天忘却过,为了重新见到家乡那轮皎洁的明月,为了梦里那片干净无瑕的土地,他们艰难前行,殚精竭力,耗尽了所有心神,终是等来了这一天!

如血残阳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头,众人开始齐声唱起了家乡的歌谣,那记忆中的小调清晰如昨,动人心魄地回荡在长空之下,波光粼粼的大海翻涌呼啸,也在与他们一起高唱般,夕阳笼罩下,他们衣袂飞扬,眼眶湿润,每个人身上都染着熠熠光辉,带着一股凛然而不可侵犯的神圣意味。

坐在高位上的少年,听着曾经祖母在他耳边哼唱过的歌谣,双目也一点点泛红,望着跪了一地的子民们,心绪激荡下,不能自已。

远处,白翁领着大队人马,押着那身受重伤的辛启啸与辛如月,踏着天边的斜阳而来。

人群里不知有谁喊了声,所有人立刻回过头,海风掠过长空,人们衣袂翻飞,身披霞光,一下彻底沸腾了。

群情激昂下,那欣喜若狂的高声响彻长空:“辛贼抓到了,辛贼抓到了!”

辛启啸与辛如月,连同杜聿寒一道被押跪在了地上,被迫“臣服”于高台上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

“早知道养虎为患,我当初就该不顾大哥的阻拦,一刀杀了你这兔崽子!”

辛如月仰起头,看着夕阳中那道幽幽坐在高台上,冷如鬼魅的身影,唇边含血,咬牙切齿,万般不甘地道。

白翁在她旁边,扬手一记耳光挥去,厉声斥道:“贱人闭嘴,再敢对主子不敬,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辛如月被打得脑袋一偏,发丝散乱,脸上赫然浮现出五个指印,旁边的辛启啸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地喊道:“阿月!”

辛如月却是扬起头,狠狠吐出了一口血水,放声长笑道:“来啊,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快来啊,姑奶奶等着化作厉鬼,将你们这个所谓的‘主子’,一道拉下地狱!”

“你!”白翁怒不可遏,又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去,“贱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他还欲再多教训下这辛如月,那高台上的少年却是一抬手,冷冷喝止了他:“白翁,够了。”

夕阳照在那少年清秀昳丽的眉目,他苍白着面容,扬起唇角,笑得宛如一条毒蛇般:“圣姑,你别急,自然有你化厉鬼的时候。”

他仍然唤她“圣姑”,语气里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字字句句透着无比的寒意。

“你们当然会死,一个也逃不掉,只是——还不是现在。

“我还在等一个人回来,你们马上就能见到她了,你们不是很想她吗?我当然应该成全你们了,不仅让你们相见,还要当着她的面,跟你们好好玩一玩‘游戏’,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们说,我送给她这样一份大礼,她会不会十分感激我,欢喜不胜?”

少年的话回荡在长空下,叫辛启啸与辛如月身子俱一颤,辛启啸抬起头,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道:“是,是辛鹤,你把辛鹤怎么了?原来是你,是你搞的鬼!”

他身旁的杜聿寒也是呼吸一颤,抬头咬牙道:“你,你不要伤害辛鹤!你若敢碰她一根汗毛,我,我就……”

“你怎么样?”高台上的少年冷冷一笑,微眯了双眸,“杜公子,你现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温柔乡里的女人呢?实话告诉你,她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少年攫住杜聿寒的眼眸,笑得残忍而快意,一字一句回荡在海风之中——

“待到她一回来,岛上便会举行登位仪式,童鹿光复,我钟离氏登位为王,我会迎她为后,再叫她亲眼看着你们受尽折磨,凄惨而死,作为我们新婚大喜的一份贺礼,你们说,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第79章 你是个女的?

洛水园里,一轮明月笼罩在天地间,万籁俱静,一片花海随风摇曳,清光如许,月下花香缭绕,美不胜收。

苏萤看着手中的密信,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着,耳边听着屋外风拍窗棂的声响,一颗心空落落的,坐在灯下久久失神着。

她要走了,要离开……他了。

回到属于她的地方,此后一别,恐怕这一辈子,她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密信是从琅岐岛上发来的,皇城中所有安插的“风哨子”都收到了消息,岛上局势已定,主子重见天日,那本《妙姝茶经》也已寻到,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到皇室留下的那份“秘宝”,秣马厉兵,彻底光复童鹿。

而他们这批留在皇城中,原本是为了搜集情报,找寻茶经的“风哨子”,已然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将被全部召回。

百废待兴,岛上正值用人之际,安插在宫学附近各大医馆酒楼的人,即将乘船出海,全都撤退回琅岐岛。

不久之后,她的同伴们就会来接她,带着她一同回到故乡——那片美丽的海岛,终于完全属于他们了,能够被他们称之为“故乡”了。

她隐藏在皇城之中,做了这么多年风哨子,忍辱负重,如今也算得上“功成身退”了。

只是,一想到那袭温润如玉的青衫,她的心底深处,竟然就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

“付大人,再见了,我要走了……”

苏萤喃喃自语着,正失神不已时,门却被狠狠一推,大风灌入屋中,那道青衫衣袂飞扬,霍然出现在了门边。

“你将我利用完后便要逃吗?”

苏萤神色一惊,猝不及防,吓得手心一抖,第一反应就是探向桌上的烛火,想烧掉手中的密信,只是才燃起一半时,那身青衫已大步跨入屋中,一把将那密信夺了过去。

“大势已成……自皇城撤退……回琅岐岛……”

残缺的信笺上,那袭青衫一眼望去,只隐约看见这几个支离破碎的词,他胸膛起伏着,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愤怒与伤心,将苏萤狠狠甩开在地。

“你果然,果然是琅岐岛上的探子!”

苏萤摔倒在地,耳边只听到那个盛怒的声音,伴着呼啸的夜风,咬牙切齿道:“青遥他们的行踪就是你泄露的,是你向那什么琅岐岛通风报信,叫他们找到青遥,将他抓了回去,对不对?!”

苏萤的身子在地上颤抖着,煞白着脸,再抬起头时,双眸已是泪光闪烁:“我……我无话可说,但我……我没想过要害人,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

“别再装着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付远之一声怒喝道,双眼也因激动而微微泛红,他嘶哑着声音,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伤心,咬牙一字一句道,“我其实知道你来历不明,也猜测过你各种神秘的身份,但我总以为,你本性纯良,只是误入歧途,我总想拉你一把,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切竟然都是你的伪装。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救我性命,留在我身边,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利用我吧!”

“不,不是的,付大人,我不是处心积虑接近你,从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我是当真,是当真喜……”苏萤身子颤抖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泪眼婆娑,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过去,想要拉住付远之的衣袖,却被他狠狠一甩,“别再演了!”

苏萤浑身一僵,血液都凝固住了一般,夜风灌入屋中,拂起她凌乱的发丝,她喉头艰涩,那句“喜欢”……于是便再也没能说出口。

“事到如今,我只再问你一句,青遥到底被抓去了哪里?你们那个琅岐岛,究竟所在何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在谋划什么阴谋?”

苏萤煞白着脸,浑身像被定住一般,一言不发。

“快说啊,青遥现在生死未卜,你快说出那琅岐岛在哪里啊!”付远之心急如焚,地上的苏萤却死死咬住了唇,满脸泪痕下,目光木然一片。

付远之终于忍无可忍:“如果你还不说实话,只能将你打入刑部大牢,酷刑伺候了!”

“好。”苏萤忽然轻轻道,付远之一怔,那道纤秀单薄的身影抬起头,面容苍白,泪眼干涸,声音缥缈得像从天边传来一般,“就将我关入大牢吧,我哪里也不会去,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我还给你,我拿命还你。”

那极轻极缓的一字一句,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决绝意味,付远之呼吸紊乱,心尖莫名一颤。

“你,你……”他心乱如麻下,呼吸越来越急,终是咬牙道,“你的那个组织,当真值得你这般卖命吗?”

“那不是组织,那是我的故乡,是我的手足同胞,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们了。”

那张苍白秀美的脸庞,在灯下决然道,眸中闪烁着动人的波光。

付远之愣住了,胸膛起伏间,耳边骤然回响起曾经她对他说过的一番话:“这世上本来就有一些人,生来就要走一条很艰难的路,这是命中注定的,谁也不想永远活在黑暗之中,即便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如同蚍蜉撼树,那些人也会百死无悔,向光而生。”

他不知怎么,心中像被什么刺到了一般,传来一阵钝痛的感觉。

“你将他们当作手足同胞,他们有视你为亲人吗?又会对你不离不弃吗?”付远之望着地上的苏萤,痛心无比道,“倘若,倘若你真被关进刑部大牢,即日处斩,他们会奋不顾身地来救你,如你这般舍命不悔吗?”

“会!”出乎付远之意料的是,苏萤竟是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会的,若我真遇不测,他们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来救我,绝不会将我舍下的,因为我们是亲人,我们有着同一个故乡,我们都是为了心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才在义无反顾地前行着!”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屋中回荡着,那般笃定,那般坚信不疑,眸中散发着无比灼热的光芒,竟叫付远之一震,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你!”他目光变幻不定,心思急转间,却有什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那密信上支离破碎的字句又浮现在他眼前——

“大势已成……自皇城撤退……回琅岐岛……”

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忽然敏锐捕捉到了什么,脑中将这密信上的内容完整串联起来,他明白了!

或许在那方遥远的琅岐岛上,他们所效忠的势力,谋划的一些“东西”成功了,如今要将安插在皇城里的“探子”召回,他们近期之内必定会有撤退行动,难怪他在门外听见苏萤说,她要离开了。

若不是骆秋迟的消息及时传回来,恐怕她当真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去,连同她那一帮所谓的“亲人”!

付远之心思急转下,灵光一闪,忽生一计,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仍做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对苏萤扬声道:“什么手足同胞,统统是你一厢情愿,你就当真这般笃定,他们不会抛下你,会不顾性命地来救你吗?既然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将你打入刑部大牢了!”

敛下的眸中,却迸射出一丝精光,来吧,来救苏萤吧,带着她撤退回琅岐岛,他就在刑部大牢等着他们呢!

海水呼啸翻涌,将人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辛鹤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浮浮沉沉间,不辨东西。

“爹,姑姑,不,不要……”

梦里是一片炼狱惨状,她又梦见她爹与她姑姑受千刀万剐,在刑架上痛苦死去的画面了。

可是这一回,梦魇中还多了一道身影——

一道陪伴她一路,与她生死不离,早已扎根在她心底的身影。

“不!青瓜,不要!”

冷汗涔涔间,辛鹤猛地坐起身,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惨白着一张脸,大口喘息着。

“娘娘,娘娘你醒来了?”耳边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辛鹤透过飞扬的帘幔,扭头望去,竟见到两个穿着奇怪装束,似是宫廷里的打扮,花纹繁复,还梳着古怪发髻的……宫女?

是的,的确像是两个宫女模样的人,只是辛鹤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她简直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没有醒过来一般。

“你,你们是谁?你们叫我什么?”

辛鹤眉心微蹙,整个人云里雾里,只觉一切匪夷所思,她不是与骆青遥在千石峰东鸣寺,被琅岐岛的人抓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两个“宫女”模样的人抿唇一笑,上前像是要将辛鹤搀扶起来,“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册封,但已经是准娘娘了,不久之后就会举行立后仪式了,奴婢们没有叫错人。”

辛鹤脑袋隐隐作痛,目光扫过这偌大的房间,竟发现这房里也布置得很是古怪,帘幔飞扬,暖香缭绕,像是宫中的住所一般。

“你们在说些什么?这里究竟是……”

她话还没说完,耳边却骤然传来一阵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鼻尖似乎都闻到了那海风熟悉的味道,她身子一僵,如遭雷击!

“这里,这里就是琅岐岛!”

辛鹤整个人不可置信,几乎是踉跄地摔下了床,想要挣扎到窗边望一眼,“怎么会,琅岐岛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陷入一种极度的惊恐之中,身子一激灵,却又想到了什么,陡然抓住身边的两个“宫女”,呼吸急促道:“青瓜,青瓜呢?跟我一起被抓来的那个人呢?他在哪里,他有没有事,他现在被关在了哪里?”

那两个“宫女”神情波澜不惊,淡定自若,只是又抿了抿唇,恭恭敬敬地道:“娘娘别急,待会儿您就能见到您的朋友了,先让奴婢们伺候娘娘梳洗打扮。”

她们将手伸向辛鹤,辛鹤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两步,“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奴婢们只是想要伺候娘娘宽衣,梳妆打扮,带娘娘去见一个人。”

两个“宫女”将辛鹤不由分说地按在了铜镜前,辛鹤想要挣扎,却发现浑身还是乏软无力,而那两个“宫女”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却没想到力气奇大,内力绵长,竟是深藏不露,辛鹤根本没办法挣开她们一丝一毫。

长发披散下来,镜中人雪肤红唇,风华绝美,动人心魄,一袭华美的宫装换在了她身上,长裙逶迤,光芒四射,美得不像凡尘之物。

辛鹤像还在梦中一般,一切匪夷所思,她稀里糊涂地被人盛装打扮,变成了宫中娘娘的模样,那两个“宫女”还将她双眼蒙上了,不知要将她带到何处去。

“你们,你们快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一路身不由己,辛鹤双眼被蒙住,并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曾经也是琅岐岛的“禁地”之一。

那是一座荒废的宫殿,许多年都没有人踏足过了,里面早就结满了蜘蛛网,凄凉得像一座“鬼庄”。

只是如今,却又焕然一新,重新拾回了昔年的熠熠光辉。

辛鹤被那两个婢女“架住”,浑身乏软下,毫无挣扎之力,只能一步一步地踏入了那间宫殿。

她眼前的黑纱被摘了下来,宫殿中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她眼睛一下还无法适应这亮光,微微眯了眯,抬起头时,却是脸色大变,难以置信——

“小越……小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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