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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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宫装婢女一哆嗦,连忙点头应声上前,钟离越捏紧手心,对其他侍卫喝道:“另外的那个祭品关回水牢,把人看好,上一点药,中秋之前,别让他死了!”

一片混乱之际,辛鹤俯身贴着骆青遥,迅速将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塞入了他怀中。

骆青遥长睫一颤,陡然看向辛鹤,她却贴着他的脸颊,盯着他双眸,压低了声,在他耳边快速说了六个字:“活下去,逃出岛!”

那两个宫装婢女已然上前,一把拉开辛鹤,辛鹤挣扎着,仿佛还想跟骆青遥多待一会儿,混乱之间,她一滴泪水灼热地落在骆青遥脖颈中,将他一颗心都打湿了。

“青瓜,来生你要记得来找我。”

那样轻的一句话,却让骆青遥身子猛地一颤,泪如雨下:“小鸟!”

两人被生生分开间,那两个宫装婢女却是鼻尖一动,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眉心微微蹙起。

隐隐约约的一股香味,似有若无,夹杂在弥漫的血腥味之中,像是带着烈酒的甘醇一般,令人熟悉万分,却又一下无从捕捉。

那不是别的,正是辛鹤塞给骆青遥的那个香囊,里面装着满满的酒儿果,果子经海水一泡,那股酒香味愈发浓烈,随风飘荡起来。

两个宫装婢女显然察觉到什么,眉心一蹙间,正想要凑上前检查一番时,辛鹤却忽然一声哭喊道:“青瓜,今生无缘,下辈子你要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两个婢女被辛鹤吓了一跳,辛鹤却剧烈挣扎起来,手脚都拼命乱动着,叫她们不得不将她紧紧按住,急声道:“皇后娘娘!”

辛鹤却是越哭越凶,引得满船上下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骆青遥与她心有灵犀,默契相通,立刻跟着吐出一口血水,正好喷在胸前,那浓烈的血腥味完全盖住了怀里酒儿果的气味。

“青瓜,来生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们一起看遍四时风景,走遍万里山河,吃遍天下美食,永远也不分离,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来啊……”

大风猎猎间,辛鹤却像是“演”得停不下来了,越哭越汹涌,颇有些“假戏真做”的味道了。

因为她知道,这或许,是她见到骆青遥的最后一眼了,她只盼他吃下那些酒儿果,重获生机,海阔天空,再不要回头!

而骆青遥却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辛鹤后面那几句话,已经不是在“演”给周围人看了,而是当真在说给他听。

走遍万里山河,看遍四时风景,吃遍天下美食,那是多么美好的希冀啊,是他们曾经在星夜下许过最美的承诺,只是海水浮浮沉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故间,如今再次提起,竟已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骆青遥泪流不止,想要靠近辛鹤,却被船上那些人死死按住,他在地上挣扎着,双目通红:“小鸟,小鸟……”

“娘娘,快回去吧!”

那两个宫装婢女再顾不上许多,只想赶快将辛鹤拉回去,唯恐钟离越勃然大怒。

可是这一回,钟离越却没有再发怒,只是冷冷望着那两个人,唇边露出了一丝哀伤无比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见过辛鹤哭得这么伤心,原来,情到深处,真的会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只是辛鹤这眼泪,这满满的真心,都不是为了他。

他只是她口中,心狠手辣,祸害无辜,永远不配得到真心,不会有人爱的……魔。

夜凉如水,月冷风寒,海边的那座宫殿在星空之下,倍显寂静萧瑟。

房里雾气缭绕,辛鹤坐在木桶之中,失神不已,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日船上,骆青遥的声声嘶喊。

这几日来,她夜夜都梦见了骆青遥,只盼他能够早点逃出生天,远离这座吞噬人的岛屿,至于她,或许来世,才能够再做他的……小鸟了。

房门轻轻推开,有脚步声悄然靠近,辛鹤一激灵,双手猛地抱住身子,恼怒道:“钟离越,你疯了吗?没看见我在洗澡吗?你出去!”

房门掩上,那脚步却依旧靠近,停在了辛鹤的身后,一个熟悉又轻微的声音在房里响起:“小鸟。”

辛鹤身子猛然一颤,难以置信,迅速转过了头,恰对上骆青遥那双含满泪水的眼眸。

“青,青瓜!”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眸,又惊又喜间,泪水潸然落下:“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你的武功恢复了?那些酒儿果当真有用?”

骆青遥点点头,呼吸急促道:“你快换上衣服跟我走,我们一起逃出去!”

他眼睛在辛鹤光滑的肩头上转了转,却又立刻别开了视线,脸上腾地一下升起红晕,微微侧过了身子,“我,我没想到你会在洗澡……”

他正结结巴巴间,一只手却被猛地握住,辛鹤将他一把拉了过去,他猝不及防间,弯下了腰,一双唇只被辛鹤深深吻住。

雾气缭绕间,她紧紧贴着他,一阵氤氲灼热的深吻后,才气喘吁吁地将他放开,红了双眼道:“青瓜,你快逃吧,不要管我,你一个人逃出岛去,逃得越远越好!”

骆青遥已经被亲得晕头转向了,一张俊逸的面容都快被煮熟了,舌头都要打结一般:“小,小鸟,我不会扔下你的……”

门外却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侍卫似乎惊讶万分道:“主子,门边看守的人不见了!”

第92章 藏身浴桶

“阿鸢与阿萝呢?她们两个去哪了?”

门外夜风猎猎,侍卫疑惑的声音传入屋内,木桶里的辛鹤脸色一变。

那阿鸢与阿萝正是平日看管在辛鹤身边的两个宫装婢女,她们被骆青遥打晕了,拖到树丛里藏了起来。

门外的钟离越在风中瞳孔一紧,瞬间敏锐察觉到什么,阿鸢与阿萝两人武功高强,又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对他忠心耿耿,平日守在辛鹤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绝不会随意走开,擅离职守,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们被人偷袭了,而那个人,武功还远在她们之上!

钟离越心头一紧,扭过头望向屋中,想也未想,猛地一脚踹开了那房门,“辛鹤!”

木桶里的辛鹤惊叫了一声,双手霍然抱住身子,湿漉漉的长发将她光滑白皙的肩头遮住,热气缭绕间,她似乎又羞又恼,呼吸急促,背对着钟离越道:“出去!”

钟离越反应奇快,陡然转过身,挡住那些侍卫的目光,阴沉着一张脸喝道:“滚,都滚出去,在门边守着!”

一群侍卫吓得忙不迭低头退出,只庆幸还好没瞧见什么,否则恐怕一双眼珠子都要被主子挖下来了。

房里水雾缭绕,散发着一阵旖旎氤氲的淡香,钟离越盯着木桶中的那道纤秀身影,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知道阿鸢与阿萝去哪了吗?她们怎么没在门外守着你呢?”

辛鹤背对着钟离越,似乎很是羞恼:“水不够热,我让她们再给我烧一些过来,这都不行吗?你快出去!没看见我在洗澡吗?”

“水不够热?”钟离越幽幽一笑,轻轻走上前来,“她们这点小事都没有做好吗?让我来试一试。”

他伸出手来,似乎就想上前探进浴桶中,试一试水的热度,辛鹤吓得脸色一变,失声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她紧紧抱着身子不放,脸色涨红着,愈发羞恼了,“你给我出去!”

“皇后急什么,反正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人了,这里也没有别人,你怕什么?”

钟离越依旧不改神色,一步步走近浴桶,扬起唇角,一字一句道:“莫说试一试水温,纵是我除去衣袍与你共浴,又有何妨?”

木桶中的辛鹤再忍不住,呼吸彻底乱了,万万没想到钟离越会说出这样轻佻的话,她羞怒之中,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简直无耻下流!你快出去!”

“我还真不打算出去了,长夜漫漫,我一个人好生寂寞,不如与皇后来一尝这共浴之乐,皇后以为如何?”

热雾缭绕间,钟离越嘴上这样说着,冰冷的目光却在屋中逡巡着,似乎想要逼出藏在暗处的那个人。

“你!”辛鹤一时气结。

钟离越却冷冷一笑,伸手往领口摸去,作势就要脱衣裳,辛鹤呼吸一颤,急得声音都变了:“你,你别这样,你别过来……”

钟离越毫不理会她的羞恼与慌乱,只是依旧一步步走近,氤氲的水雾中,木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霍然一动。

钟离越瞬间警觉,后退一步,便在那时,一道身影破水而出,一把短刀寒光闪烁,直朝他凛冽逼来!

“果真是你!”

钟离越望向迎面袭来的那道人影,眸中精光迸射,却是早做准备,避开了那刀尖,退至门边。

水中的辛鹤也在同一时间伸长了胳膊,一把卷过架上衣裳,迅速裹住身子,湿漉漉的长发一甩,破水而出,与那道持刀的身影站到了一块。

“真正不知羞耻的是你们二人才对!”钟离越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陡然捏紧了双手,目光狠戾至极,一声喝道,“来人!”

骆青遥一击未中,还想要上前对付钟离越时,门外的侍卫已在刹那间鱼贯而入,辛鹤一激灵,猛地将他一推:“快,你快逃!”

“还想逃到哪里去?”

钟离越周身戾气逼人,目光狠辣,望向一身湿透,与辛鹤站在一起,发梢还有水珠不住坠落下来的骆青遥,几乎是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看来你真是不想要你的一双眼珠子了,上次海里引鲨的代价还没有尝够吗?”

辛鹤听得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地拦在了骆青遥身前,急切道:“快,青瓜你快逃!”

骆青遥却是将她的手紧紧一握,上前一步,昂首望向目光狠厉的钟离越,一张湿漉漉的俊逸面孔上,满带着决绝之色,扬声道:

“小鸟,别怕,我今日就带你杀出去!”

艳阳高照,长风掠过盛都城外,一间小茶棚前,几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随风摇曳,阳光如碎金流淌,树影斑驳间,洒下一片清亮的绿意。

树下方方正正的茶桌前,正坐了四个赶路的少年少女,他们似乎急着去办什么事,面上看起来心急火燎,还一直在商量低语着,身上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但衣料做工精致文雅,气质谈吐也皆不俗,个个模样还都生得俊秀俏丽,细皮嫩肉的,与这间山野小店格格不入,一见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那茶棚老板是个面相有些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来送茶水包点的跑堂也是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刀疤脸,他们目光相接,暗自点头示意,心中仿佛打着什么鬼主意,几个少年少女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只一心沉浸在深深的担忧之中。

“你们说,老遥和小鸟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当日树林里,那帮人来势汹汹,我真担心他们现在的情况,不知道那琅岐岛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这几个赶着回皇城的少年少女,正是裴云朔、喻剪夏、姬宛禾、陶泠西四人,当下,他们坐在茶桌前,又翻看起了从柳明山庄带出来的那本册子。

那上面记载了有关童鹿的种种信息,一路上翻阅次数最多的人就是陶泠西,他一心想多找些线索出来,早点将骆青遥与辛鹤救出。

如今又一次翻开这书页,陶泠西忽地目光一动,定睛望去,像是发现了什么般,欣喜道:“你们看,这方印记是不是就代表着童鹿国信奉的月亮神?”

在书册倒数几页,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勾画着一方小小的印记,纹路特别,形似月亮,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美丽。

因为这个图案隐藏在大段的文字之中,又勾画得很小很浅,所以他们之前都只是一扫而过,没怎么注意到,若不是陶泠西心细如尘,只怕几人再翻上许多遍也发现不了。

“若这真代表着童鹿人信奉的月亮神,那么只要童鹿遗民还在这世间活动,就一定会在各个地方打上他们的烙印,只要我们回去查一查,从这个印记下手,说不定就能将那琅岐岛揪出来!”

陶泠西在茶桌前分析道,姬宛禾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立刻接道:“之前骆叔叔不是就说过吗?童鹿遗民隐居岛上,应该会进行各种海上交易,换取钱财,你们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在他们的船上,也刻上这个‘月亮神’的印记?”

姬宛禾这猜测一出来,其余几人均目光一亮,纷纷点头道:“对,很有这个可能!在童鹿人的心里,有了月亮神的庇佑,一切自然都会平安顺遂,他们出海去做交易,肯定不会忘记刻上月亮神的印记!”

几人议论间,姬宛禾更加兴奋了,两眼放光道:“那这个好办,都不要动用官府来查了,我回去找我外公帮忙就行了,赵家生意遍天下,跟海上也有不少来往,说不定,这童鹿遗民还跟赵家做过生意呢!”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赵家”两个字落入那茶棚老板与伙计耳中,叫他们当即对视了一眼,心神一振,各自从对方眸中看出了几分惊诧之意。

赵家?是那个家财万贯,金山银山用不完,生意遍天下,素来有着“平江首富”之称的赵家吗?

很快,姬宛禾兴冲冲的另一句话就肯定了他们的猜想,“我外公回平江老宅了,还没有回皇城,我回到盛都就立刻修书一封给他,让他查一下赵家在海上的生意,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果真,果真是赵家!这女娃娃还是那赵老爷的外孙女,这回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叫他们撞见一票大的了!

那老板与伙计对视一眼,皆兴奋不已,眸中迸射出恶狼一般贪婪的目光。

柜台底下,好几具隐藏的尸体死不瞑目,瞪大着双眼,鲜血从身上流淌下来,一点点蜿蜒出去,浓烈的血腥味飘入风中,连那火上熬制的茶汤都盖不住这股味道了。

喻剪夏微微蹙眉,终于忍不住望向周遭,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

她话音才落,身后已响起一声狞笑:“小娘子好鼻子,正是尸体身上的血腥味,你们这回也逃不掉了!”

喻剪夏几人大惊失色,立刻站起身来,回头望去,只见茶棚里顷刻间涌出一片彪形大汉,个个手里握着血淋淋的长刀,那老板与伙计也将身上套着的衣裳一脱,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今日真是撞大运了,我们这帮兄弟居然能遇上赵金山家的外孙女,这赎金可都够我们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你们,你们是——”

裴云朔几人始料未及,万万没想到这山野小店中,会藏了这样一帮人。

“我们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不比你们这些王孙贵女,今日也算老天有眼,竟叫你们落在了我们手中!”

这群人乃是一群杀人越货,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逃到这处山野小店时,一言不合与茶棚老板起了冲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与店中伙计都杀了,还将店里的钱财一卷而空。

不仅如此,他们还换上了老板与伙计的衣裳,在这茶棚里才扮了短短半天的工夫,就杀了好几个过路喝茶的人,抢夺了他们身上的钱财,本来准备立刻逃亡上路,却远远看见几个少年少女骑马而来,气质非同寻常人,他们便按捺下来,想干完这一票再走。

哪知居然能遇上一座活的金山!

“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让几个小娃娃逃脱了!”

那先前扮作茶棚老板的人,生得凶神恶煞,看起来是这一帮“亡命之徒”的头儿,此刻兴奋地望着姬宛禾几人,目露精光。

“大当家的放心!”那帮人高声应道,先前那个扮伙计的刀疤脸,一双眼更是色眯眯地在姬宛禾与喻剪夏身上打转,狞笑着道,“这两个小娘子倒都生得貌美如花,勾得人心痒难耐,大当家的,咱们活捉了她们后,能不能先扒了衣裳快活快活再说!”

“只要留条命在,随便兄弟们怎么玩!”

第93章 杭如雪归来

盛都城,刑部大牢,艳阳高照,踏入牢房里的一瞬间,却只觉一股阴冷死寂扑面而来,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

那看守牢房的狱卒在付远之耳边低声道:“付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天到晚都在这守着呢,绝不会再让苏姑娘有机会寻死了……”

付远之点点头,提着食盒,走近牢房角落里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

那时在长满秋萤草的山壁前,苏萤趁付远之不注意,用尖锐的石头刺进自己心窝,却还好被骆秋迟及时拦了下来,只是人虽救了回来,但却没了生气一般,从早到晚一直失神地坐在牢房的一角,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付远之今日前来,除了照旧提着食盒,带上那些甘甜的蜜饯外,还多带了一样小东西,一样或许能够……让苏萤多一些生气的小东西。

“小苏姑娘,这个鎏银九连环是我亲手所制,牢房里死气沉沉的,你若不嫌弃,平日里可以拿这小玩意儿解解闷,并且……”

说到“并且”两个字时,付远之顿了顿,俊秀的一张脸上微微泛红,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下去了。

角落里一动未动的苏萤,却在这时轻轻抬起头来,看向了付远之手中那个银光闪烁的九连环,枯井般的一双眼眸中总算泛起了一丝涟漪。

付远之心神一振,似乎,似乎小苏姑娘对这九连环有兴趣?

他耳边不由又响起骆秋迟那不断催促的声音:“快点去送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难为情的?她如今一心想要寻死,你还不给她留点盼头,留些活下去的牵挂,真想看她心如死灰不成?

“这九连环也够她解一段时日了,就当转移她的注意力也好啊,至少在这之前,她不会再轻易寻死了,总会想方设法将这九连环解开,看看你给她留了一句什么话吧?”

从前辛如月与宫学的殷院首相爱,那殷院首就是给辛如月留了一个古法所制的九连环,并且在里面刻上了一句话,辛如月解了许多年也没能解开,还是后面大闹宫学时,托付远之与闻人隽之手,才将那九连环解开,看见里面那句话——

甘为情囚,死生不弃。

那是殷院首留给辛如月的承诺,如今骆秋迟与付远之也想效仿这个法子,在九连环里刻上一句话,勾着苏萤不断去解,打消她寻死的念头,至少也能拖一段时日。

“你说,这法子当真管用吗?万一,万一她不想看我给她留了什么话,还是一心要寻死怎么办呢?”

来到刑部大牢之前,付远之对这法子还是忐忑不安,心里并没有多少底,骆秋迟听到他的担忧,都快气笑了:“我的付大人啊,你是在装傻吗?你真不知道自己魅力有多大?你就是苏萤的一味药,一味救命良药啊,她有多爱你,多为你痴狂,你难道看不出来?”

骆秋迟虽然口无遮拦,惯爱调侃,但心思活络,足智多谋,付远之到底听从他所说,拿着这九连环踏入牢房一试。

他定了定心神,望向角落里的苏萤,终于深吸口气道:“并且,这鎏银九连环里,还刻上了我想对你说的一句话……若,若你能够将它解开,就能看见那句话……明白,明白我对你……”

一番话虽然说出了口,却说得结结巴巴,听得躲在牢外的骆秋迟都快急死了,恨不能冲进去替付远之喊出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了!”

他实在要对付远之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明明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智计无双,却偏偏在一个女人面前,紧张成这样。

“真是笨死了,词都帮你想好了,照着背都不会,脸皮还那么薄,要不是模样生得俊秀,有那么多瞎了眼的女人主动扑上来,就凭你自个儿,怎么可能娶得到老婆?”

牢房里,付远之还是结结巴巴的,到底没能将最后那句话说出来。

他终于放弃了,看向角落里苏萤,只是真心实意道:“总之,小苏姑娘,这鎏银九连环留给你,你慢慢解,一旦解开了,就能看到我想对你说的那句话了。”

他将东西留给她后,起身就要踏出牢门,背影却一顿,忽然又转过头,没头没脑地对着苏萤说了句:“其实,小苏姑娘,你恐怕不知道,我最初在仁安堂看见你乔装的‘丑奴’时,第一眼就想到了我娘,因为她也是个……跛足。”

苏萤长睫一颤,手心中握着那鎏银九连环,在角落中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付远之。

付远之笑了笑,说到这些时他总算不再结巴,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

那个清冽的声音在牢房里回荡着,一字一句都敲击在苏萤心头。

“她曾经过得很不好,我爹对她的跛足厌恶至极,府中人人都嘲笑她为‘郑跛娘’,我与她相依为命,在府里受尽欺凌,再加上我幼年身子孱弱,体虚多病。

“那时他们还编了歌谣来羞辱我和我娘,我现在还记得,他们天天唱着:‘跛娘丑,跛娘怪,相府有个郑跛娘,生了一个病娇娇,背着娇娇走起路,一跛一跛慢老牛……’,那段漫长黑暗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如同噩梦一般,我甚至无数次想过,如果我没有活在这个世上,该有多好……”

苏萤呼吸颤抖着,一双眼眸直直望着付远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她心中犹如神明一般,高高坐在云端之上,不可染指,圣光笼罩,无所不能的……付大人,竟然曾经也有过这样饱受欺凌,生不如死的时候吗?

“你不知道,我娘那时心中充满了仇恨,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报复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她一心想让我替她争口气,逼我做了许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一次次违背本心,痛苦万分,而我娘,也活得十分压抑,内心没有一日是真正快活的……

“直到后来,她将我越推越远,险些彻底失去了我,才总算想通,原来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只要她愿意,多深的执念也好,多大的仇恨也罢,一辈子只有那么长,放下了这些,也就放过了自己。”

付远之的声音久久在牢房里回荡着,苏萤一双手颤抖得厉害,眸中已有波光涌起,她在付远之漆黑的眼中,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身影。

付远之注视着她,眸光动情,一字一句道:“小苏姑娘,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了吗?”

踏出牢房,付远之心潮起伏,还未平复下来时,暗处一身白衣已伸手将他一把捞了过去,揽住他脖颈,在他耳边笑道:“付大人口才不错嘛,听得我都一愣一愣的了,怎么就唯独不会说情话呢?”

“骆秋迟!”付远之脸上一红,挣开骆秋迟的手臂,“你,你还在这偷听呢!”

“什么叫偷听?分明是我这个军师对你放心不下,怕你把事情搞砸了,才躲在暗处观察,好随时助你一臂之力。”

“你,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什么理都给你占了!”付远之脸上更红了,推开骆秋迟就想走,却又被他一把压回了墙上。

“喂,别动,我跟你说正经儿的。”骆秋迟凑近付远之,左右望望,压低了声道:“杭大姑娘要回来了,已经上了官道,就要到盛都了!”

盛都城外,骄阳似火,茶棚前,阳光如碎金流淌,树影斑驳,浓烈的血腥味飘荡在风中。

那一群江洋大盗将裴云朔几人团团围住,手上长刀寒光闪烁,面上狞笑着:“小娃娃们,你们逃不掉了!”

裴云朔白发飞扬,袖中铁钩迎风而出,护在喻剪夏与姬宛禾她们身前,将那个逼近的刀疤脸一脚狠狠踹了出去,锋利的铁钩在那人胸前划下个大大的口子,鲜血四溅间,那人凄厉的惨叫响彻树林。

周遭的匪盗们脸色大变,始料未及,那为首的头领上前一步,攫住裴云朔冷冷的一双眸,咬牙切齿道:“好小子,算我们看走眼了,竟遇上个练家子!”

裴云朔一语未发,只是将那铁钩又霍然扬起,吓得周遭匪盗齐齐后退,他衣袂飘飞间,一头白发衬得面容愈发冷峻,身上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意,令人不敢靠近。

那头领在阳光下微眯了双眸,忽然恶狠狠地一笑:“只可惜,任凭你怎样厉害,也还是着了我们的道——小兄弟,方才的茶好喝吗?”

他这话一出来,裴云朔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总算有所松动,神情霍然一变,扬起那铁钩的手微微一颤,果真发现脑袋隐隐作疼,身上的气力在慢慢流失当中。

“你们下药了!”裴云朔一声厉喝,呼吸紊乱间,望向那头领恨声道,“卑鄙!”

“不是我们卑鄙,是你们年纪太小,行走江湖掉以轻心了。”那头领冷冷一笑道,好不得意,“杀人越货,劫财绑票,我们什么不敢做?你们难道还指望我们一群亡命之徒,做什么君子不成?”

大风猎猎,裴云朔握住铁钩的手越发颤抖着,他护着喻剪夏与姬宛禾步步后退,咬牙对她们低声道:“夏夏,阿宛,我还能撑一会儿,你们,你们快逃……”

“哥哥!”喻剪夏脸色煞白,抓紧裴云朔的衣袖,摇着头自责不已,“都怪我,我没有发现那茶水中下了药……”

实在是巧合至极,那茶水唯独喻剪夏没来得及喝下去,所以并未发现里面下了迷药,再加上他们一心研究那童鹿记载,想要救出骆青遥与辛鹤,更是没有注意到这茶棚的异样——

可实际上也怪不得他们,谁会想到这山野小店中,竟会藏着这样一群江洋大盗呢?

“别再妄想着挣扎了,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今日就乖乖地认栽吧!”那头领耳朵尖,听到裴云朔的话,扬声大笑,“兄弟们,你们说说,这皇城里如花似玉,娇滴滴的贵女,是个什么滋味呢?”

他手中长刀一扬,眸中精光毕现:“给我上,谁能最先抓到那两个女娃娃,谁就可以拖到树林里先尝个鲜!”

这话在林中一响起,喻剪夏与姬宛禾便煞白了脸色,那帮匪盗却兴奋异常,个个迫不及待地就要扑上来。

“不,夏夏!”

“阿宛!”

裴云朔与陶泠西的声音同时响彻林间,他们想要挺身上前,却眼前发花,身子乏软无力,难以支撑。

眼见那些匪盗越逼越近,肮脏的手就要扣住喻剪夏与姬宛禾肩头时,一支羽箭簌簌穿过林中,霍然钉在了其中一个匪盗伸出的一只手上!

“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那帮匪盗齐齐回过头去,不可置信。

长阳下,一道身影跨立马上,银袍铠甲,长发高高束起,手持弓弩,俊美的一张脸在阳光熠熠生辉,犹如天神降临般,明明看起来年纪甚轻,却一身气势凛然,令那些匪盗不寒而栗!

他身后率领着大队士兵,瞬间如潮水般涌出,将那帮匪盗们团团包围,那头领站在长空下,吓得脸色一白:“是,是朝廷的人!”

姬宛禾扭过头,望向那马上那身姿英挺,面貌俊美的年轻将军,难以置信间,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颤抖着身子,一声喊道——

“小杭叔叔!”

第94章 嫁衣如火

暮色四合,海水翻涌不息,浪花拍打着礁石,琅岐岛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微光中,看似静谧安宁,风里却飘荡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遍体鳞伤的少年被吊在半空中,凌厉的长鞭如狂风骤雨般向他袭去,一下又一下,抽得他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够了,住手,不要再打了,住手!”

辛鹤被那两个宫装婢女死死按住,看着半空中遭受鞭笞的骆青遥,泪流不止,一颗心几乎疼得无法呼吸,她嘶哑着声音,向钟离越苦苦哀求道:“你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钟离越却对她的哀求充耳不闻,只是依旧狠狠挥舞着手中血淋淋的长鞭,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骆青遥惨白着脸,一身触目惊心的鞭痕,只觉疼得快要死过去一般,他如今才知道,当日大考闹事,鲁行章当众鞭笞他时,其实根本没有用多大力道,相较起今日这场疾风暴雨似的鞭笞,那简直可称得上“温柔”了。

血珠飞溅间,他全身上下都是钻心的疼痛,意识都开始渐渐恍惚起来,好像曾经做过的梦境都浮现眼前,青山绿水,景致秀丽,爹娘带着幼时的他在湖上泛舟,衣袂随风扬起,天地悠悠,不胜缱绻。

只是这一回,一如那梦境一般,迷雾渐起,他被留在了岸边,爹娘却乘舟而去,身影越来越远……

“爹,娘,别走,瑶瑶好疼啊……”

少年发白的双唇,在阳光下痛苦呢喃着,从前最反感的那个称呼,此刻竟万般希望能在耳边响起,因为那就代表着,他能见到爹娘,见到外公外婆,见到干爹义父还有小姬叔叔他们了,就能够离开这里回家了。

他不怕死,只怕死之前,都无法见到至亲家人一眼。

“别打了,住手,求求你放过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辛鹤嘶声泪流,拼命挣扎着,夕阳中那道手持长鞭的身影却不为所动,直到远处奔来一位老者,他手中捧着一方木匣,欣喜若狂的声音回荡在长风中——

“主子,回来了,他们又新送回来了两张地图!”

血淋淋的鞭子扔在了地上,半空中的骆青遥长睫颤动着,总算有了一丝喘口气的机会。

打开的木匣里,金色的夕阳照在那两面光滑的羊皮地图上,钟离越按捺住呼吸,沾满血污的一只手,慢慢地拿起了那两张得来不易的地图。

他脸上还溅到了许多血珠,却一点也不抹去,就那样在夕阳中泛着血光,衬得他一张脸多了几分凛冽杀气,十足像一个从无间地狱里走出来的鬼面杀神。

“八张了。”海水翻涌不息,钟离越站在猎猎大风中,喃喃自语着,“已经有八张了,一切都近在眼前了……”

“是啊,主子,只要再找回最后的两张,那海底墓的地图便能够完整拼出来!”白翁跪在地上,抬头间,亦是激动万分,“马上就能开启那阴兵鬼阵,助主子完成山河大业了,童鹿复国在望了!”

钟离越冰冷诡魅的脸上,在夕阳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仰起头,望向半空中吊着的骆青遥,语气似一条阴寒的毒蛇般,慢慢吐出三个字:“换鞭子。”

这场酷刑好似永远望不见尽头了,先前一番抽打骆青遥,用的还只是普通长鞭,这回换来的鞭子可就骇人许多,上面挂满了锋利的倒钩,还用烈火烧得红通通的,一鞭子抽下去,恐怕不止皮开肉绽,连骨头都要被搅碎了。

“一共集齐了八面地图,你便挨上八下吧,放心,总会留着你一条命,等到中秋之夜祭天的。”

钟离越握紧那可怖的长鞭,仰头望着半空中的骆青遥,冷冷一笑,双眸迸发出兴奋嗜血的精光。

“不,不要!”辛鹤脸色煞白,遍体生寒,吓得眼神都彻底变了,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了那两个宫装婢女,跌跪在地,爬过去抱住钟离越的腿,身子颤抖得厉害,摇头道,“不,不要,求求你了,放过他……”

钟离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辛鹤,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冰冷,忽然幽幽说了一句:“阿鸢和阿萝给你送去的嫁衣,你为什么不肯试穿?”

辛鹤一激灵,抬头赶忙道:“我穿,我现在就穿,我立刻穿给你看!”

那身灿若晚霞,美丽无比的嫁衣很快就被送了过来,辛鹤顾不上许多,将脸上的泪水一把抹去,拿起那托盘上的嫁衣,立刻慌忙地就往身上套去。

骆青遥在半空中望着这一幕,心痛如绞,泪水模糊了视线:“不,小鸟,不要穿,不要为他穿上嫁衣……”

他身上挨上千百鞭的痛楚,也比不上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为了他,穿上这身讽刺无比的嫁衣,这比叫他立时死去还要痛苦百倍!

残阳如血,大风猎猎,那身凄艳绝美的嫁衣,如一团烈火般燃尽了漫天云霞。

辛鹤背脊挺立在大风中,身影伶仃单薄,却咬牙忍泪,对着身前的钟离越展颜一笑,美艳若花,极尽温柔。

“好不好看,小越哥哥?”

长风拂过她裙角发梢,她就这样站在金色的夕阳中,眉目楚楚,乖巧动人的模样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些年与石室中被囚的少年朝夕相伴,一声声叫着他“小越哥哥”的温柔岁月。

钟离越站在晚风中,一时看痴了。

即便知道这是她的伪装,是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的虚情假意,在这温柔可人的表象下,藏着对他深深入骨的恨意,可他还是没办法抗拒,还是无可抑制地……沉浸在了这场稍纵即逝的缥缈梦境中。

就当他自欺欺人吧,就让他梦里多骗自己一会儿,嘘,谁也别来打扰,谁也不要叫醒他,如同从前梦见祖母还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去时一样,他只希望这场梦境长一点,再长一点。

海风飒飒,天地萧萧,霞光万丈,所有绵长无比的情意尽数揉在了这一眼之中。

钟离越痴迷地望着眼前那身如火嫁衣,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伸出手,终于将他的新娘揽入了怀中。

她身子一僵,却没有动弹,他刻意忽视这一切,只是背对着众人,眸中的一滴泪水终于坠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肩头。

霞光照在他紧闭的眉目上,他双手颤动着,紧紧抱着她,似乎害怕一松开,她就像梦里的祖母一样,消散在云烟之中。

“辛鹤,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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