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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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珂轻轻点头,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送客。

萧景铎回府后只觉浑身轻松,他没有理会旁人诧异的眼神,也没有解释他为何会突然回来。他回到清泽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焚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太医署的一个医正前来拜访萧景铎,他转告了太医署各位医师对萧景铎的问候,领走时还带走了那套染了天花的茶具。

自从萧景铎突然出现后,吴君茹就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中,先不说萧景铎毫发无损,看起来并没有感染天花,也不说太医署的人突然来拜访萧景铎,光是萧景铎那个轻松怡然的态度就够让吴君茹惊疑不定了。可是还没等吴君茹查出什么,宫中的懿旨到了。

吴君茹带头在城中布粥,声势浩大,美名远播,听说就连宫中皇后都赞扬过此事,吴君茹心中得意,这显然是皇后的嘉奖旨意。

懿旨降临,定勇侯府所有人都要出来迎接。老夫人、萧二婶、萧三婶等人都换上最体面的衣服,就连府里刚出生的几个姑娘都被抱出来了。萧景铎不紧不慢地到场,他刚进正堂,就看到吴君茹被众人围着,众星拱月,高高在上。

吴君茹也看到了萧景铎,她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撇过头去。萧景铎忍住笑意,静静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吴君茹有诰命在身,和老夫人并排跪在最前方。再加上众人心知肚明,这次多半是宫里的嘉奖,所以吴君茹理所应当地跪在所有人的前方,腰杆笔直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封赏。

内侍见人已到齐,清了清嗓子,这才徐徐拉开圣旨。吴君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内侍朝她扫了一眼,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悲悯。

“诏曰:定勇侯夫人吴氏,氏族之女,位居明两,以适萧氏。贤父母教以仪德,训以女经,然吴氏专横自恣,怙恩恃宠,事亲不以其顺,教子不以其公。先夫人子铎颖悟敦善,肃恭诚至,母孝三年,至精至诚,归府后却险染天花,危急系于一发。吴氏本当教养如一,不分己异,却厚此薄彼,疏忽先夫人之子,险酿大祸。宫中念吴氏乃是初犯,示以警戒,不予严惩。擢令吴氏严格掌家,约束奴仆,尽心教子,幽居养德,不得有所偏私,跋扈恣雎。钦此。”

吴君茹本来信心满满地等待封赏,没想到却等来这样一封懿旨。随着公公尖利的嗓音响起,吴君茹的心越来越凉,等听到最后,她已经完全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在旁。

怎么会这样?皇后和吴家是世交,她怎么会下达这样一封不客气的懿旨来训斥她?她明明在城内摆粥棚做善事,大大宣扬了世家的美名,皇后怎会如此待她?

这个问题不光吴君茹想不通,萧家其他女眷也惊疑不定。她们本以为只是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份严厉的斥责旨意,还是从宫里发出来的,语气激烈地训斥吴君茹太过偏心,苛待先妻留下来的孩子。贵族圈里最重要的就是脸面,无论私下里怎么做怎么说,面子上却都要端出公正贤良的模样,而吴君茹却被皇后毫不留情地批评,明着说她妇德有亏,这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这让吴君茹以后如何出门见人?

萧老夫人吓得手脚冰凉,四肢都没了感觉,跪在她身侧的雪兰连忙伸手扶住她。老夫人倚在雪兰身上,嘴里还在喃喃:“惹恼了皇后殿下,以后这可怎么办啊…”

萧二婶等人也觉得这次严重了,她朝委顿在地的吴君茹扫了一眼,连忙从吴君茹身后挪开,和吴君茹拉开界限。皇后下旨训斥的是吴君茹,和她们二房可没有关系,萧玉芳萧玉丽眼看就要说人家了,断不能被吴君茹带累。

不过念了一道懿旨的功夫,吴君茹在侯府的地位就从天上摔到了地下,吴君茹一直以高贵贤德的世家夫人形象示人,转瞬间,就变成了被宫廷叱责的偏心继母。

尤其是吴君茹为了显摆,特意将府中所有人都召集,没想到反倒误了自己,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吴君茹怎么受得了这种落差。

吴君茹脑子晕了一晕,但她强行抑制住眩晕的念头,犹带着一丝侥幸地向公公询问:“公公,我这些年尽心尽德侍奉公婆,还主动出资救助瘟疫,皇后殿下怎么会责怪我?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宣旨的公公哼了一声,你还敢提赈灾的事情,因为布粥一事,皇后在宫里吃了多少挂落,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指望着封赏?公公心中不悦,语气中也带出些火气来:“吴夫人,殿下在懿旨中说得明明白白,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吴君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公公不客气地抽回袖子,反手背在身后。他对吴君茹这样不假辞色,可是下一瞬他就换了笑脸,问道:“不知府上大郎君可在?”

萧景铎这才起身,对着内侍遥遥施了一礼:“萧景铎在此,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郎君客气,杂家怎么敢吩咐郎君。”公公笑道,“圣人听太子说了郎君的义举,圣心大悦,封赏旨意过几日就下来了,杂家这是提前和郎君报个喜呢!”

萧景铎露出笑意,对着公公轻轻一拜:“多谢公公提点。”

公公侧身避开,笑道:“当不得。宫里还有吩咐,杂家得回去了,郎君自己保重。”

“多谢。”萧英今日当值,现在不在府中,萧景铎就是家里最有分量的人,他主动上前送公公出门,“今日有劳公公,公公慢走。”

萧景铎和公公说说笑笑地出去了,吴君茹却瘫在地上,许久都回不过神,丫鬟小心地凑上去,轻轻唤道:“夫人,地上凉,该起来了。”

吴君茹双手撑地,似是想起身,却突然手中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大堂中丫鬟的尖叫此起彼伏:“夫人,夫人!快来人,夫人晕倒了!”

第33章 拉拢

宣旨的公公离去后, 吴君茹就病倒了。也不知她是真病还是假病, 反正接下来半个月, 她以养病为由, 闭门谢客,谢绝所有来探望的人。

也可能是来看热闹的人。

与吴君茹的福安院相反,清泽院却突然热闹起来。定勇侯府的人仿佛才想起府中还有这个院子一般, 串门的、示好的、投奔的人各式各样, 络绎不绝。

毕竟吴君茹被皇后写懿旨骂, 但是萧景铎却被朝廷嘉奖, 赏下一堆财物来,前来宣旨的公公都对萧景铎和颜悦色, 甚至隐隐透露萧景铎有大造化。在内宅讨生活的人鼻子最灵敏不过,此时这些人怎么会看不懂风向, 大郎君眼看就要得势, 他们当然一股脑地朝萧景铎扑来。

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 萧景铎理解他们的作法,但并不想搭理, 于是命秋菊将人全部拒了,就不再理会。

定勇侯府的热闹还没有散去, 萧景铎又接到了一项封赏, 一位侍臣向国子监举荐, 推荐萧景铎入国子学, 国子监祭酒允了。

那可是国子监, 最高级别的中央官学, 北邻皇宫,周围全是鸿胪寺、太常寺这等官署,可以说进入国子监,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官场,乃是全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地方。除此之外,国子监的待遇也相当优越,官学的学生在学期间一律享受公费,包括衣服、膳食等都由朝廷支付,只能说国子监是官家当之无愧的亲儿子,怪不得敢用“国子”为名。

不过呢,凡事都得掰开了看,国子监美名在外、待遇丰厚,相应入学门槛就很高。国子监一年只招三百人,这还是这几年朝廷鼓励读书,扩招生源的结果。所以,国子监中大多数都是高官子弟,实打实的贵族学校。

如果论起萧景铎的身份,他是定勇侯的嫡长子,自然有资格进国子监求学,但官场什么都讲究人情往来,国子监也亦然,招生名额本就不多,所以即使是符合条件的子弟,没有人举荐也很难进去。

萧景铎之前还在愁去哪里读书,以备考科举,没想到瞌睡来了就有人递上枕头,还没等萧景铎想出方法来,国子监就主动向他展开门户,这简直是喜出望外。

向国子监举荐他的人不必想,必是太子的人。他替太子解决了瘟疫和“鬼兵”传闻的事,还牺牲名声以换吴君茹倒霉,东宫投桃报李,便替萧景铎解决了读书的难题。

寻一个安心读书的地方对萧景铎来说困难重重,可是对太子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萧景铎叹气,他亏欠太子的恩情越来越多,他和东宫的羁绊,也越来越深了。

前几次萧景铎解决了瘟疫后就抽身而退,没有参与接下来的事情,但看东宫大手笔的回报就知,太子殿下一定获利良多。引得举国慌张的怪病居然是当朝高官的夫人搞出来的,其中甚至还有宰相的家眷,这件事一旦散播开,这几位都不必做官了,回家约束夫人好了。为了世家和宰相的颜面,鬼手印的真正原因自然要牢牢瞒着,而这场闹剧中的苦主太子,也只能继续委屈下去。太子很大度地表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他不会公之于众,但宰相和各位高官表面上嘿嘿笑完,一转身就得替自家夫人善后,毕竟好心办错事也叫错事,更别说把柄还被苦主太子拿住了。

吴君茹被严厉喝斥,想必就是皇后的退步,为了世家颜面,皇后不可能说宫中训斥吴君茹是因为她给灾民下毒,只能换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萧景铎就是这个由头,毕竟吴君茹偏心、苛待前人子女仅是她自己妇德有亏,但是世家女在粥里下毒,那就是牵扯崔吴两家的丑事了。

经此一事,吴君茹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她这个出嫁女也基本上被吴家放弃。可是如今孝道当行,子不言父母之过,子女就算有天大的道理也不能告父母,所以这对萧景铎的名声也是巨大的打击。萧景铎自己不在意,东宫却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东宫已经尽量将萧景铎摘清,染有天花的杯子是太医署的医正来做客时偶然发现的,吴君茹苛待萧景铎一事也是其他人上报的,萧景铎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依然一心一意孝顺继母。这样的说法虽然可笑,但多少都能为萧景铎挽回些声誉。

多亏了吴君茹,吴家的声誉也大受打击,连带着崔家都讨不着好,被东宫好一通奚落。崔家的家主忍痛割了块肥肉给太子,他心里憋气却又无处可说,只能冲着吴家发火。

吴家家主也很委屈,他会迁怒与谁,自然不言而喻。

但这些和萧景铎无关,他并不关心朝堂上太子如何和世家博弈,而不关心举报继母的恶名会不会伴随他终身,他全部的心神,都在即将启程的国子监之行上。

萧景铎要去国子监读书的消息不胫而走,定勇侯府再次掀起探访清泽院的热潮,这回就算萧景铎冷淡以对,都无法拍灭这些人的热情了。

府中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就连老夫人都蠢蠢欲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长孙的价值,想拉拢过来利用一二了。

萧景铎去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的时候,老夫人也说出了自己的算盘:“铎儿,之前一直忙,没来及的给你安排人手,现在你可算回来了,清泽院的丫鬟,也该规矩起来了。”

萧景铎朝老夫人身后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雪兰笑吟吟地站着,他心中冷哼,果然是雪兰的主意,又想借机往他身边安插人手。

萧景铎想也不想地回绝:“不必,我已经习惯了,就这样清清静静的也好。”

“这哪能成,别说你是嫡长孙,就是玉芳玉丽几个姑娘每人都有两个贴身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身边还跟着一个管事嬷嬷。你在清源寺住了三年,好不容易回来了祖母我又忙的脱不开身,竟然没来得及给你配置人手。你是堂堂嫡长孙,身边只有秋菊一个人,这成什么样子?”

也亏老夫人好意思说,这五年萧景铎身边一直缺人,一时忘了说得通,可是忘五年算什么道理?萧景铎懒得和老夫人理论这些,他本来不打算加人,可是一来秋菊一个人确实忙不过,二来他身边也不能没有人手,于是萧景铎略微沉吟了一下,就同意了。

“好。”

老夫人喜出望外,连忙挥手,将安排好的丫鬟带上来。

“按规矩,你该有两个一等侍女,四个二等侍女,两个长随和四个跑腿小厮。秋菊算一个一等侍女,芙蓉那个背主的奴婢发卖了就是,这样算来,你还缺五个丫鬟、六个男仆。”老夫人把几个丫鬟唤过来人,让她们在萧景铎面前一字排开,“铎儿,海棠这个丫头聪明伶俐,就拨给你添了一等侍女的空,随身伺候你。这四个充做二等的,平日打发她们做些针线、账房之类的活计就成,至于洒扫、洗衣这些粗活,自有其他的粗使丫鬟去做。”

海棠穿着鹅黄色的半臂襦裙,俏生生地站在队首。她峨眉臻首,眼角微微上挑,顾盼间颇有些伶俐劲。其他四个侍女穿着绿色的衣裙,老老实实低着头,相貌比起海棠就逊色了许多。

萧景铎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老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介绍:“这个是海棠,后面那四个是惜琴、惜棋、惜书、惜画。小厮你父亲已经给你备好了,住在外院,随你召唤。听说国子监只允许带一个书童,你挑一个带过去…”

等萧景铎被封赏后,萧英也意识到这些年自己疏忽了,对长子散养太过。萧英此人控制欲极强,无论长子是不是还在记恨当年的事,他都要将人控制在掌心才安稳,这其中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给萧景铎调度人手,安插眼线。

这些小厮全是萧英的人,就连萧景铎即将带去国子监的书童也是。

萧景铎开口打断了老夫人的话:“书童我已经准备好了,不劳祖母烦心。”

“准备好了?是么时候的事,这个人靠谱吗?”老夫人连忙问道。

萧景铎哪里有这样一个书童,但他还是眼睛都不眨地点头道:“早已准备好了,这几日还没有过来。”

老夫人打消了强行给萧景铎安排书童的念头,早就准备好了,人却不再萧景铎眼前,这岂不是意味着书童是某个大人物安排的,现在还没派发过来?老夫人想起这几日萧景铎莫名其妙的赏赐和好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哪敢得罪这位大人物,当即便不再提书童这件事。

“既然书童准备好了,那我就不插手了。你先带着她们几个回去,过一会那几个小厮会来和你请安。对了,差点忘了,你院里还没个主事的人,我想想哪个管事嬷嬷得力…”

“我不需要。”萧景铎断然拒绝。

“你几个妹妹院里都有,就连虎儿都配着两个嬷嬷呢,你院里没管事嬷嬷怎么行?铎儿你别任性,有个嬷嬷帮你管教丫头,你不知道要省心多少呢!”

萧景铎心中讽刺,六个长随全是萧英的人,这五个丫鬟也指不定是哪儿来的,现在还要给他安插一个管事嬷嬷?他看起来就这样好说话吗?

“我不需要,她们直接听我的吩咐就行了,我不需要别人替我管事。”

老夫人尴尬,为难地和雪兰对望,雪兰强笑着出来圆场:“罢了,既然郎君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那算了,就依你吧。”老夫人叹气,萧景铎主意极硬,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动摇,他执意不要管事嬷嬷,老夫人还能怎么办?她现在甚至不敢逼迫长孙,生怕他翻脸不干,一个人都不要。老夫人叹气,她可是祖母,后宅辈分最高、权力最大的老封君,为什么她给孙子安排几个丫鬟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形势一时有些尴尬,老夫人动了赶客的心思,于是道:“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整休整罢。你先带着海棠五个人回去,清泽院应该住得下吧?”

萧景铎讽刺地笑了笑,既然担心他的院子不够大,那为什么不提换院子的事?老夫人的心思很好猜,位置最好、地方最大的宁远院是留给吴君茹的儿子萧景业的,所以老夫人生怕萧景铎提出院子的事,毕竟按照规矩,最大的院子当归嫡长子所有。

萧景铎并不想离开清泽院,他不会在这里久待,住在哪里根本没有所谓,所以他也懒得揭穿老夫人那些小心思。既然老夫人已经开口,萧景铎也顺势道:“祖母保重,孙儿告退。”

萧景铎出门时只有一个人,回来时却待了五个丫鬟回来,秋菊都被这阵仗吓呆了。好在清泽院偏僻归偏僻,地方却是足够大的,带了这么多人回来也不显挤。萧景铎虽然不喜欢这几个侍女,但是既然人都带回来了,他少不得要替她们安排住处。

清泽院正房足有五间,那是赵秀兰居住的地方。赵秀兰走后,萧景铎将正房原样保留了下来,只有待客时才会动用,其他时候都是锁着的。他还像原来一样住在东厢,东厢有两间房,里面的一件是卧房,外面被整理成书房。西厢里面这间存放贵重东西,外面则由秋菊住着。

秋菊领着海棠及琴棋书画四个丫鬟熟悉院子,走到西厢时,海棠四处望了一眼,露出羡慕的神色:“大郎君竟然有这么多金银赏赐?”

这话不假,虽然萧景铎在家中不受重视,但架不住他奇遇不断,所以积累下的资产很是可观。三年前他奉太子之命去清源寺守孝,走时东宫赐下许多财物,可是萧景铎在清源寺根本没有花销,吃住免费不说,连笔墨纸砚都是由寺里供给,萧景铎反而还积攒下些许余钱。等回到长安后,他还没来得及花钱就遇上了瘟疫,紧接着又被宫里大肆封赏,圣人出手自是不凡。如今这些赏赐都堆在西厢,布帛、金银等物都快挤到地上了,若是外人第一次看到,吃惊是难免的。

海棠没有想到看似不受宠的大郎君身家居然这样丰厚,可是还没等她看够眼福,就被秋菊强行推了出来,当着她的面给西厢里屋落锁:“西厢看完了,我带你们去倒座房看看。”

清泽院坐北朝南,正房在正北方,宽敞明亮,冬暖夏凉,东西厢分居两侧,倒座房就是南墙根下背光的那一溜房间,因而取名倒座房。海棠嫌弃地看着这几件屋子:“我也是一等丫鬟,凭什么我就要住在这里?”

海棠眼珠子转了一圈,仗着自己姿色好,扭身就朝萧景铎跑去:“大郎君,倒座房见不着太阳,而且还一顾霉味,奴不想住那里!”

秋菊追过来就听到这句,她气愤地喊了一声:“你…”

海棠这话明显冲着秋菊来的,她们俩一样的品级,但厢房只有一间,显然这就到了拼宠爱拼手段的时候。而海棠颜色好,声音甜又会撒娇,靠着这样的杀手锏她在后宅无往不利,更别说面前还是位男主子。

萧景铎却非常平静地看了海棠一眼:“怎么,你的意思是我把西厢圣人和太子的赏赐腾出去,换给你住?”

海棠信心满满,势在必得,猛不丁却听到这样一句话。她立刻涨红了脸,低声嗫嚅:“奴不是这个意思…奴哪敢…”

“知道不敢就好。”萧景铎道,“出去,我要看书。”

海棠委委屈屈地出去了,秋菊忍了又忍,这才憋住笑意。

萧景铎冷淡又绝情,海棠只能满肚子委屈地把南房里最大的一件收拾出来,当作自己的房间。其他四个二等丫鬟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她们只能两人挤一间,最后南房里还剩下一间屋子堆杂物。

海棠一边收拾一边抱怨:“大郎君真是的,如果他去住正房,这不就空出来了吗?正房那么大却要空置,反倒要我们来挤。”

秋菊听到这句话,直接冷笑出声:“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若是让大郎君听到,可别怪他和你翻脸!”

海棠被吓到,立刻知道赵夫人就是萧景铎的逆鳞,于是嗫嗫闭了嘴,不敢再提。

安置好海棠和琴棋书画五个人,秋菊这才有空干些别的。她沏了一壶热茶,正要端给萧景铎,却猛不防被海棠抢了过去。

“秋菊姐你累了一天了,给郎君送水这等琐事就交给我吧。”海棠得意地端着茶具,转身就要往东厢走。

秋菊自然不肯,追过去和海棠抢,其他四个丫鬟也围过来,各劝各的。向来安静的清泽院还从没见识过这等阵仗,萧景铎在屋内感到头痛。

简直够了,他就不应该带这些丫鬟回来!

六个丫鬟在院子里吵成一团,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她们懵怔地回过头,就看到萧景铎站在门内,面如冰霜。

“要么安静,要么离开清泽院。”萧景铎冷冷地说道,“国子监开学后我会住到学舍,在我留府的这段时间,你们如果不遵守我的规矩,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海棠等人立刻萎了,随即她们反应过来,尖声叫道:“什么,郎君你不住侯府?那我们伺候谁?”

“这问你们自己,是你们要跟着我回来的。”萧景铎对海棠的心思不屑一顾,他说道,“我已经和祭酒说好了,开学就搬到国子监,无论你们都有什么心思都最好歇下。我最后一次奉劝你们,尽早另寻高枝。”

第34章 书院

国子监坐落在皇城里, 北边是皇宫, 南边是顺羲门, 东边是右衙, 可以说被全国最惹不起的机构包围,唯有西边的安福门可以供学子们往来。

作为大宣的最高学府,国子监开学自然不同寻常。第二波晨鼓的鼓点刚刚落下, 长安各坊市的坊门将将推开, 一架架马车便鱼贯而出, 最终汇集在安福门外。

国子监一年只招三百人, 这些子弟可谓非富即贵,其中国子监又分六馆, 分别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律学,其中书学、算学、律学培养书写、算术、律法等专才, 另外三个却是培养通才。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主要研习儒学经典, 其中又属国子学为贵。国子学置生七十二员, 取三品以上子孙;太学置生一百四十员,取五品以上子孙;四门学置生一百三十员, 取七品以上子孙。若有才学出众的寒门子弟,也可由地方官举荐, 推荐入四门学就读, 不过可想而知, 这种人是极少的。

萧景铎进入的便是国子学。宣朝三品基本便是最高官职, 一品、二品多赐给病故或者致仕的老臣, 多是虚衔, 真正在朝掌权的都是三品官,而国子监国子学只允许三品以上子孙入学,可想而知条件有多么苛刻。萧英的官职虽然还不够三品,但他有爵位在身,乃是正二品,所以萧景铎入国子学的资格是够的。

定勇侯府的马车将萧景铎送至安福门后便停了,不光是定勇侯府,其他人家的马车也多止步于此,再往后就是朝廷重地,朝廷命官尚要步行,官眷的马车怎么会被允许通行?和身边依依惜别的学子不同,萧景铎毫无留恋地辞别定勇侯府之人,大步带着书童朝安福门内走去。

那日拒绝老夫人塞书童之举后,萧景铎随后就去西市买了个书童回来。萧景铎问他名姓,这个人只是摇头,后来萧景铎干脆让他姓萧,取名林。萧林话不多,多数时间都闷不做声,但是办起事来倒十分利落,萧景铎暗自满意,便从人牙子手中将他买下。

萧景铎本来打算自己背书,却被萧林强行抢去,萧景铎也不坚持,自己乐得轻松。

进入安福门后,第一眼就能看到国子监。此时的国子监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生气勃勃、纶巾束发的年轻人,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希望盎然。萧景铎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变好,他嘴边带上笑意,快步朝国子监走去。

萧景铎是第一年来国子监,手续要繁杂些,不比返学学生的轻松随意。这些手续按理该由家人陪着办理,势力再大一些的人家干脆让下人代劳,但是萧景铎却是其中的异类,所有事情都自己出面。

办好文书后,就可以去学舍了,萧林闷不吭声地跟在萧景铎身后。萧景铎随意瞟了一眼,没有多做理会。

那日在西市时,其实萧林并不是其中最出色的人选,他甚至还没有合格。毕竟作为一个书童,要聪明嘴甜会看眼色,国子监环境复杂,一个伶俐的书童再重要不过,所以其他人家都会从随从中挑最机灵的出来,再不济也要会来事,可是萧景铎的书童却闷的像个锯嘴葫芦。

萧林作为一个书童,无疑是不合格的,但是萧景铎本人却不在意。萧景铎反倒觉得多说多错,这种少言寡语但做事麻利的人最好。

学舍转瞬就到了。萧景铎循着号码,推开了自己的寓所。

屋子地段有些偏僻,但胜在朝向好,采光好,而且清静整洁。许是因为这件屋子偏远的原因,这里看着比其他学舍宽敞。屋内东西两侧放着两张床,窗下并排放着两张书案,蒲垫就叠在书案之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对于国子学学生的身份而言,这样的学舍未免也太简陋了,但是萧景铎觉得非常适应。相比于清源寺,学舍已经豪华许多了,他在佛寺都住得惯,更别说这里。

萧景铎早就知道学舍是两人住一间,看样子他的同舍之人还未到来,萧景铎受佛寺影响,平日极爱干净,他正打算动手收拾屋子,却被萧林抢了先。萧林抢过水盆,从外面打了水回来,就开始擦洗学舍。

萧景铎这才意识到他身边有了书童,他捏了捏眉心,努力适应这种变化。既然萧林抢了他的活,萧景铎无事可干,就只能坐到书案前看书。

过了一会,门猛地被大力推开,一个大咧咧的声音随之响起:“见鬼了,为什么分给我的屋子这么远,累死小爷了!”

萧景铎闻声抬头,门外人跨过门槛,等他看到萧景铎后,忍不住“哇”了一声。

萧景铎顿生不悦。

对方也知道自己反应夸张了,他笑了笑,说道:“失礼失礼!但这也不能怪我,你也知道你长什么样子。话说我还真没想过一个男人能长成你这样…”

萧景铎更加不悦了,对方看到萧景铎越说越生气的样子,只好讪讪闭了嘴。

萧景铎这三年在终南山上修身养心,被山间的空气涤荡得白净出尘,而他脸部的轮廓流畅清俊,而且眼珠极黑,皮肤极白,对比之下既清又美,但萧景铎的五官和轮廓却很明显是男子,并不女气,只是第一眼看去是个干净又漂亮的少年,这才把白嘉逸惊了一跳。

本来萧景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目光,这些年他越来越受女子欢迎,萧景铎性情冷淡,对此不做搭理,倒也平安无事,可是面前这个人身为一个男人还做出这种反应,这就太过分了吧?

白嘉逸却没接收到萧景铎的嫌弃,他还盯着萧景铎的脸啧啧称奇,他未来的舍友竟然这样好看吗?白嘉逸突然对自己悲催的读书生活期待了起来。

白嘉逸又围观了一会,这才意识道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他连忙说道:“刚刚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白嘉逸,普通人家的孩子。”

普通人家?萧景铎可不信,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对方:“入国子学最低也得是三品官的子孙,这岂能叫普通人家?”

白嘉逸挠了挠头:“啊,还有这说法?我祖上确实出过大官,听说我祖父在前朝官至三品,但是后来我们家不是败落了么,乱世中男丁接连凋亡,只留下一家子女眷,到如今,只剩下我一个男丁了。”

萧景铎沉默了一下,心中想道,那确实是败落了。

白嘉逸并不知道萧景铎在心里埋汰他,他还在长吁短叹:“祖母真是的,非要把我送来读书,我实在不想再来一遍啊…”

白家如今只剩下白嘉逸一个男丁,他就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平时被呵护的不行,白嘉逸颇为享受这种待遇,可惜舒服日子没过多久,他就被强行送来读书了。为此,祖母还特意托了故人,就是为了让他好好读书,早日恢复白氏荣光。

白嘉逸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更不想祖母为此浪费珍贵的人情,可是木已成舟,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凄凄惨惨地被送到国子监念书。

白嘉逸长长叹了口气,一双桃花眼也黯淡了。白嘉逸白净清秀,一双上挑的桃花眼自带笑意,颇有些风流倜傥之姿,就算此刻一脸萎靡,也仍能引起女子的爱怜。

这就是萧景铎对自己同屋之人的第一印象,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休整过后,第二日就该正式上课了。他们这批新入学的国子监生先是去祭拜孔子,然后端坐在正堂,听祭酒说一些勉励的话。

“…尔等能入国子监,此乃生平之幸事。圣人对你们寄予厚望,朝廷也对你们诸多优待,你们更应以此自勉,潜心读书,早日通过科举,报效朝廷。国子监的学生不用参加县试、州试,毕业后自动获得科举资格,同年即可去礼部报名科考。但你们不要以为进了国子监就能偷闲,国子监考核极严,分为旬考、岁考、毕业考,旬考十日一次,岁考一年一次,毕业考则不必说,每个人都要参加,不合格者非但无法获得科举生徒身份,国子监也不会承认你是监生。圣人重开科举,振兴文教,就是为了鼓励天下读书人,你们身为翘楚,万不可坠了圣人对你们的期待…”

白嘉逸听的昏昏欲睡,他强行撑起眼皮,就看到萧景铎端端正正地坐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松懈。白嘉逸感到不可思议,偷偷问萧景铎:“你不累吗?”

萧景铎扫了白嘉逸一眼,并不理他。

白嘉逸越挫越勇,再一次说道:“我们偷偷说话,祭酒听不到的!”

“祭酒正在□□,凝神细听,不要说话。”

白嘉逸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哪,他许久没有遇到这等奇葩了,千篇一律的开学讲话,萧景铎非但听的全神贯注,甚至还让他不要说话?

白嘉逸摇摇头,深觉自己和萧景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好收回身体,继续和瞌睡打交道。

祭酒还在长篇大论,门外却突然传来骚动。一个内侍摸样的人走进来,笑着对祭酒行礼:“见过祭酒,见过诸位博士、助教。”

祭酒连忙走下来,和国子监的其他官员一起回礼:“原来是高公公,公公今日怎么有功夫来国子监?”

“太子殿下记得今日是国子监开学的日子,殿下本想亲自前来祝贺,奈何政事缠身,抽不出功夫,只能让杂家带着贺礼前来,祝贺祭酒再得佳才!”

“殿下真是有心了!”祭酒一脸笑意,显然太子此举让他极有脸面。祭酒和高公公正你来我往地说场面话,白嘉逸忍不住怼了怼萧景铎,低声说道:“这位太子殿下可真会做人…”

萧景铎挑眉瞥了白嘉逸一眼,难得严厉起来:“不得无礼!”

“啊?”白嘉逸感到莫名其妙,这个人这么古板?他随口说一说太子都不行?白嘉逸讨了个没趣,自言自语道:“不过随口一说,你又不是太子的什么人,这样上纲上线做什么…”

萧景铎扫了白嘉逸一眼,没有说话。

等冗长繁杂的祭拜仪式结束之后,萧景铎这些新生去领了书本,还没等做什么,天色就黑了。

书童另外住在杂役房,并不和主子同住。劳累了一天的学生回到学舍,立刻闹腾起来。

好在萧景铎两人的屋子地处偏僻,其他学子的吵闹声传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倒也不影响看书。

萧景铎又翻过一页,白嘉逸实在无聊,忍不住说道:“我说,你不累吗?你是哪里人啊?你家里有多少姐妹,长得好不好看?芳龄几许是否婚配…好吧,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萧景铎冷冷警告了白嘉逸一眼,继续回头看书。萧景铎的冷淡并没有影响白嘉逸,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你为什么会被送到国子学?我是被我祖母送来的,为此她辗转托了好几个故人,要我说根本不必要浪费这个人情啊,留着给我说门亲事不好吗…对了,你还没说呢,你为什么会来国子监?”

萧景铎颇想说他是太子保送来的,但是萧景铎生性低调,到底什么都没说。

“明天还要上课,你好歹翻一下课本。”

白嘉逸露出震惊的表情,萧景铎居然还课前预习,他到底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第35章 霸凌

第二日, 国子监便正式开始上课了。

开课之前, 国子学的博士少不得要对这些贵族子弟敲打一二:“你们能进国子学, 想来家世都是不差的。可是国子学入学严苛, 出去也颇为不易。昨日祭酒也说了,毕业考关乎你们能不能科举,除此之外, 国子监还有旬考和岁考, 旬考十日一次, 考察十日内的课程, 包括诵经、讲经、解释句义和笔试默写等,不合格者有罚。岁考一年一次, 考校一年以内所学的课业,考察方式和旬考所差无几, 但是不合格的后果却要严重许多。授课博士会口问经义十条, 通晓八条为上等, 六条为中等,五条为下等, 得下等者需重习一年,第二年考校再不合格则补习九年, 仍不合格, 责令退学。”

座位上的学生顿时发出哀嚎, 国子监的考试居然这般严苛, 先不说十日一次的考试, 若年考不过就要降级, 先不说这样耽误毕业时间,光降级丢的这个脸他们就承担不起,更被说被退学。他们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走出去到哪儿都是焦点,若是被国子监降级或者退学,这脸可就丢大发了,以后还如何长安走动?

看到学生被惊吓到一般交头接耳,博士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抬高声音,喊道:“肃静!”

嘈杂不休的教室这才安静下来,博士继续说道:“求学道阻且长,你们须得勤耕不辍,方对得起朝廷对你们的厚望。你们在国子监期间的费用一律由朝廷承担,包括膳食、衣物等,若你们旬考成绩不佳,第一次警告,第二次便会停公膳,

品学兼优之人则另有奖赏。除了学业,你们举止亦须文雅得体,私自旷学、假期后不返校或者偷偷出去寻欢作乐之人,都会被退学,望你们好自为之。”

国子学的学生已经被打击的蔫了,他们唉声叹气,闷闷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记下了。

博士对今日的这一番下马威非常满意,他清了清嗓子,矜持又愉悦地说道:“好,考核已经说完,接下来就可以正式开课了。现在翻开论语,我们今日讲习《学而》。”

等博士下课后,萧景铎收拾好书本就往外走。没走两步,白嘉逸从身后追上来:“萧兄弟,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公膳堂。”

萧景铎不情不愿地停下了。

白嘉逸追上之后,亲昵地想伸手搭萧景铎的肩膀,却被萧景铎敏捷躲开。白嘉逸愣了愣,跳起来嚷嚷:“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搭个肩膀都不行?”

白嘉逸不由想起一个非常出名的校园爱情故事,他上下打量了萧景铎一眼,又有些纳闷:看样子,萧景铎不像是女扮男装啊。

白嘉逸一直都是小少爷一般的存在,从来都是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下过脸?可是来到国子监后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萧景铎这里碰壁。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嘉逸有求于人,只得忍住脾气,再一次好声好气地问:“萧兄弟,接下来你打算选哪几门经书,二经还是三经?”

“我打算学五经。”萧景铎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杀伤力极大的话。

白嘉逸口中说的经书是儒经,按难度和重要程度分为大中小三类,其中大经为《礼记》、《春秋左传》,中经为《诗经》、《周礼》、《仪礼》,小经为《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国子监虽然考核严格,但是上课却非常自由,《孝经》《论语》这些是所有人都要学的,但其他儒经却可以自己选择,标准有“二经”“三经”“五经”三个档。二经是一门大经搭配一门小经或者干脆选两门中经,三经是大中小各一。五经是最高难度,同时也是最高分数的那个档次:大经全学,中经、小经各选其一。

萧景铎选择的,就是难度最大、课程最紧的五经。

白嘉逸静了静,努力扯出一个笑来:“学五经啊…这个,是不是太难了?”

萧景铎也看出了白嘉逸的打算,他非常冷静地劝白嘉逸:“我选五经自然是考虑过的,你不必学我,按自己的计划来就可以了。”

白嘉逸叹气,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这才想拉着一个人一起上课,必要时还能帮他补习功课、突击考试,按照惯例,这个人是舍友最好。可是白嘉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舍友一入学就要挑战地狱模式。

白嘉逸在安逸和被留级中斟酌了片刻,最后一咬牙,豪气冲天地说:“行,我陪你一起学五经,小爷我怕了不成?”

既然白嘉逸这样选择了,萧景铎也不多说,他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公膳堂走。等他们刚刚走到,公膳堂外的纷争又把他们拦住了。

“怎么了?”

原来是国子学和四门学的学生发生了冲突,今年有几个寒门子弟被推荐到国子监四门学就读,能被地方官举荐,可见这几个学生是极其出色的,这几个学生也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读书极为用功。然而在处处权贵的国子监,这几个来自平民家庭的学生却显得格格不入。

这不,国子学的公子哥和四门学的穷学生就发生了矛盾,萧景铎远远站着看不清楚,只能听到些许断断续续的声音。

白嘉逸也探出身瞅了一眼,似感慨似怀念地对萧景铎说道:“明明是读书育人的校园,却总有这种事情发生。”

另一个看热闹的学生听到白嘉逸的话,凑过来说道:“可不是么,国子监时常有这种事情。看到那个穿蓝衣服的学生没有?他叫梁之鸿,听说是泽州人,他好不容易才能来京城,学习要多用功有多用功。可惜长安米贵啊,即使国子监免费食宿,梁之鸿的家庭也承担不起他在长安的花销,梁之鸿没办法,只能平日里接些抄书的活来贴补生活。可惜天妒英才,就这样,梁之鸿还是惹到了权贵,不知道这些公侯家的郎君要怎么整治他呢!”

身为公侯郎君中的一员,萧景铎皱起眉,对眼前的事情感到深深不悦:“对方是什么来头?竟敢在光天化日下为难同门,他就不怕祭酒降罪吗?”

“他呀,他叫齐轩,来头极大,本人是侯府的嫡出郎君,祖父叔伯都在朝廷里供职,而且外家势力也大,听说他的舅舅是大理寺的高官,掌一方邢狱,谁敢得罪这位?”

白嘉逸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和大理寺沾亲带故,那怪不得,这种人搁哪里都是校霸。

萧景铎十分看不惯这种行为,他正要上前,却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个人,那人面容白皙,气质温雅,对着齐轩和梁之鸿拱了拱手,说道:“大家本来素不相识,能聚在国子监读书就是缘分。祭酒殷殷教诲,就是想让我们友爱恭谨,勤勉读书,早日为朝廷效力。诸位都是同窗,将来几年要在一起读书,说不定日后还要同朝为官,闹太僵了于谁都不好看。不如两位给我一个面子,今日之事就这样罢了吧!”

白嘉逸悄悄地说:“如果随便来个人劝一劝就收手的话,这还能叫霸凌吗…啊,他怎么真的收手了?”

劝架之人出来后,齐轩似乎听从了对方的意见,没有再为难梁之鸿,带着随从转身就走了。不光白嘉逸,就是萧景铎也觉得奇怪:“这个劝架之人是什么身份?”

“他叫黎清风,我记得他是外地人,不是什么大来头的人啊,奇怪…”围观的学生也想不通黎清风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能量,给萧景铎解释完之后,自己也陷入了迷惑。

白嘉逸还饶有兴致地探头看,萧景铎却收回视线,说道:“行了,下午还有课,该走了。”

萧景铎走入公膳堂前,无意回眸,正好看到黎清风站在外面和梁之鸿说话。看来经过刚才一事,这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

等下午的课程结束后,白嘉逸已经累得直哼哼。他瘫在床上,看着萧景铎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猛地打挺坐起来,兴致勃勃地问道:“萧兄弟,你要去哪?我也要去!”

萧景铎则平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去习武。”

白嘉逸满心以为萧景铎要出去寻乐子,然而萧景铎的答案却让他落差极大:“日头都落了一半了,你要去哪儿习武?”

“国子监有武学师父,骑马射箭等课都是全的,只要和主簿说一声就可以选修。”萧景铎出于礼貌,问了一句,“你要去吗?”

此时白嘉逸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你是说,你除了学习五经,还要去学武功?”

“自然。”萧景铎虽然在清源寺和猎户学过打猎,但是这些都只是野路子,他并没有系统地学过武艺。而国子监有上好且专业的武术师父,他当然要抓住机会,好好磨练自己的武功技巧。

“可是我们是文官啊,练武做什么?”白嘉逸不解地问。

萧景铎一时半会竟然没理解白嘉逸的意思,他停下动作,也同样不解地看向白嘉逸:“科举只是以文取士罢了,这和习武有什么冲突?”

“啊?文官难道不是坐着轿子去上朝,平日里只负责动嘴皮子,冲锋打仗都归武官操心吗?甚至文官还会看不起武官,平时里各干各的互不结交,连做儿女亲家也不肯…”在萧景铎的眼神中,白嘉逸的声音不觉矮了下去,“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又不是年老体衰,也不是重病不治,上朝为什么要坐轿子?连许多娘子出门都是骑马,你入朝为官,怎么能这样文弱?而且别看如今的宰辅都是都是文绉绉的,前几年还没太平的时候,这几位宰相都上过战场,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就是如今朝中多数官员,也少有无从军经历的。”

白嘉逸越听越懵,这样看来,宣朝根本没有文武官之分?即使是文官也得会带兵打仗?他长长呼了口气,叹道:“啊,竟然这样凶悍好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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