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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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尧还说:“栏杆这么窄,夹得我手疼,你不快点接过去,鸡腿掉在地上,只能喂老鼠了,多可惜。”

赵邦杰终于被沈尧劝服。他接到鸡腿,先说了一声谢谢,咬下第一口,又说了一声谢谢。沈尧见他衣角爬了两只蟑螂,立即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分了一半草药给他:“赵兄,你瞧,这是我大师兄做的草药包,可以驱虫、避虫、疏气安神,自有奇效。”

这一回,赵邦杰并未推拒。他攥着那一把草药,忍不住说:“沈大夫的师兄也是神医。”

沈尧笑道:“我大师兄比我强多了。在我们丹医派,他是除了我师父之外,医术最好的大夫。”

赵邦杰握着鸡腿,向沈尧抱拳:“多谢他医治我家少主。”

沈尧心道:赵邦杰对他家少主的一番心意,可谓感天动地。无论他们聊什么话,赵邦杰都能扯到段无痕身上。

沈尧便打探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为何你张口闭口不离你家少主?”

赵邦杰坐得更直,义正辞严:“少主于我,有再造之恩。”

沈尧点头:“确实,你家少主不仅武功好,还很仗义,当得起一个‘侠’字。我们叫他一声‘段少侠’,那是他实至名归。”

赵邦杰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和人在背后吹嘘段无痕。他脑袋贴上铁栏杆,放缓了语调,唯恐沈尧听不清:“我家少主是个天纵英才,资质绝佳,一心钻心剑术。他根性纯良,冰清玉洁,时常带着我们在校场……”

沈尧打断道:“冰清玉洁?”

赵邦杰解释:“嗯,形容一个人品行高洁。”

沈尧接受了他的说辞,道:“你继续。”

赵邦杰便继续道:“少主经常带着我们,在校场一同练武。”

沈尧感到惊讶:“他和你们一起练武?”

赵邦杰兴致盎然,有问必答:“少主练武,从不藏私……我的资质和悟性都比少主差了许多,我一共请教过他三回,他每次都会讲明白。”

沈尧更加惊讶:“段、段无痕还会耐着性子教你们练剑?”

赵邦杰道:“是的。”

沈尧探寻道:“他怎么教你的?”

赵邦杰道:“少主会与我切磋。”

片刻后,他补充道:“少主不会因为我们是他的亲随而姑息、迁就、放任我们。”

沈尧心道:懂了,就是把你们都打一顿。

赵邦杰还说:“武林世家的武士们……讲究出身,少主却对我们一视同仁。我的父亲是纤夫,母亲是……少主从没在意过。”

沈尧只听见赵邦杰他爹是纤夫,却没听清他娘是做什么的,便问:“你娘亲是什么?”

赵邦杰像是突然哑巴了,不再做声。

沈尧干脆换了个问题:“段无痕武功盖世,你都和他学了哪些招式啊?实话跟你说,我也想学武,有一门武艺傍身,是比任人宰割好多了。”

赵邦杰闻言,开始运气调息。过了一会儿,他摊平右手,并拢三指,戳向了铁栏杆——沈尧定睛一看,发觉那个栏杆中间有一段微微弯曲,正是赵邦杰所指的地方。

赵邦杰说:“段家凝气诀,少主教我的。”

他不无感慨:“我资质愚钝。若是换作少主,定能戳碎栏杆。”

沈尧心头霎时灵光一闪。

他捉起赵邦杰的手腕,在赵邦杰的掌心里写字,写到一半,赵邦杰的一双浓眉拧成了“川”字,连连摇头。

而沈尧坚持写完:我牵挂几位师兄弟,要寻一个办法,逃出牢房。你帮我这一回,来日我必当涌泉相报。

沈尧的办法很简单:让赵邦杰使用“凝气诀”,戳中沈尧身上的几处穴位,造成感官麻痹和假死,再喊来守卫,伺机而逃。

不等赵邦杰回答,沈尧就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和腹部,诚恳地问:“赵兄,你听说过鬼门十八针吗?我师兄精通此道,我也略懂一二。”

沈尧用气音说:“你点我的穴位,不消两个瞬息,我就会晕倒,高手们也听不见我的心脉。你再大声呼救,引来守卫……”

赵邦杰面露难色:“沈大夫。”

沈尧:“怎的?”

赵邦杰绷直了脊背:“现如今,我家少主并无大碍,你家师兄一切安好,你此时离开了牢房,万一被流光派追究,强扣罪名,沈大夫如何辩驳?”

停顿片刻,他又说:“况且,你方才所指的穴位,都在要害之处,我、我怕你……”

沈尧偏过脸,抓了一下自己的发带,继续在赵邦杰的掌中写道:别说流光派有地牢,其实你们段家也有。那日在段家地牢,我见到几个犯人被开膛剖肚。死秃驴冤枉我师兄,还说我师兄没事,段无痕也没事,他们真的没事吗?我不信。

沈尧歇了一口气,十分真诚地写道:你用力戳我穴位,没关系。我是一个大夫,最了解自己的身体。

赵邦杰手握成拳,攥住了沈尧的手指。

*

当夜,流光派大宴宾客。

凉州和应天府一带的名门子弟汇聚一堂,伽蓝派、五毒派、流光派、点苍山的贵客们悉数到场。众人寒暄之后,免不了提及近来的几桩奇闻。

有人说:“前任魔教教主的儿子没死,这是江湖动乱的征兆。幸好谭掌门英明,抓住了那个作恶的余孽……”

有人问:“那余孽是何来头?”

旁人回答:“听说他改名换姓了,叫做卫凌风,是个江湖郎中。”

他们几人探讨一阵,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便被台上的舞姬吸引了。

舞姬们容貌秀丽,身着烟霞色长裙,姿态袅娜蹁跹,风流飘逸,恰如迎风展翅的几对蝴蝶。

尤其领头的那个舞姬,腰肢纤巧,胸前轻颤,又被蒙着半张脸,一双美目脉脉含情,叫人更想揭开她的面纱,一探究竟。

谭百清落座于众人之间。他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勾起了食指,叫来他的大弟子。

弟子向他行过礼,垂头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谭百清蹙眉,问:“中间那个跳舞的女子,你认识吗?”

大弟子抱拳,回答:“上个月广坤宫送来了几个舞姬……”

谭百清又问:“谁给今日宴会做了安排?不是你吗?”

大弟子微一愣神,抬头觑了一眼谭百清的神色,连忙说:“回师父的话,弟子不敢擅作主张。是点苍山的几个门徒……他们说宴会寡淡,须有舞姬助兴。”

谭百清深吸一口气,实在按捺不下怒意,便用内功传声入耳,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训斥他的大弟子:“靖泽,你是我的首席弟子,将来要接我的位子。我同你说过多少次,除了学武,你要多分心,去学学怎么和人打交道,怎么守住祖宗基业,保住流光派的规矩和清名!”

靖泽不敢回话。

四面八方都是武林高手,无论他怎么解释,都逃不过大家的法眼。

谭百清余怒未平,仍在内功传音:“点苍山那几个年轻人,出身武林世家,早已娇纵坏了,人家师父都不管他们,你管他们做甚?他们要舞姬助兴,你就给舞姬,你是流光派的大弟子,还是秦淮楼的老鸨?”

靖泽忐忑不已,额头淌汗,接连应道:“师父,我原本想着,操持好宴会,不叫您老人家失望……”

谭百清一边喝酒,一边传音:“你去吧,将那些舞姬撤走。点苍山的年轻人若有异议,你再与他们周旋。靖泽,你须得记住,旁人求你做的事,你不去做,这叫拿捏,你还占理,这叫能耐。”

靖泽点头,诺诺离开。

靖泽刚走没两步,那一厢又跑来了一个侍卫。

侍卫面露焦急,直接通报了谭百清,说是段家有个剑客,原本好端端待在地牢里,却忽然断了气,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谭百清记得那个段家剑客的名字,便直接问道:“你说的是,赵邦杰?”

侍卫垂首称是。

谭百清紧闭双目,沉思片刻,道:“你随我去一躺雅室,我写封信,寄给段家的家主,尽快同他言明此事。再者,你多派几人守好赵邦杰的尸身,以防有诈。”

侍卫领命,又说:“丹医派的小弟子还在那间牢房里……”

谭百清平静道:“这位小弟子的心眼不少,今日还想探我的脉搏,找我的死穴。你且将他带出来,我亲自审他。”

*

谭百清找了个借口,抽身离开了宴会。

他的大弟子靖泽目送师父远去。靖泽站在看台边上,对着舞姬们做了个手势。不消片刻,舞姬们旋身收尾,在纱幔的遮掩下,逐一退场。

这时,两位琴师各自怀抱一张古琴,顶替了舞姬们原本的位置。琴声古朴庄重,分外素雅,果然更加衬托他们流光派的气韵。

靖泽松了一口气。

然而,点苍山的几个混小子又开始嫌弃宴会寡淡。靖泽不堪其扰,便走出了侧门,来到楼宇之后的水榭花园,忽见月光下,隐约有一个人影,飘渺不定,他立刻闪身而至,厉声道:“何人在此?”

假山的潺潺溪流边,站着一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正是方才领舞的那名舞姬。

她说:“公子息怒……我,我只是不认路。”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呀,不知不觉冬天过了,夏天来了,时间真快啊

☆、惊闻

靖泽身为谭百清的大弟子, 行事作风自当谨慎。方才他一眼瞧见假山边的人影, 心中有了计较,手中拔剑出鞘,剑刃十分锋利, 差一点就划破了舞姬的脖子。

他愤怒地质问她:“你不认路, 为何要在园子里乱走?你可知四处都是宾客, 倘若冲撞了客人,你如何担当得起?难道大名鼎鼎的广坤宫没教过你们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

舞姬低头, 不敢做声。

靖泽看她躲闪得笨拙, 不由得收剑回鞘, 训斥道:“我们流光派是江湖八大派之首, 凡事都必须审慎,必须做好表率!莫叫五湖四海的侠客们笑话!”

舞姬勾起了唇角,大有嘲讽之意。

树叶在晚风中微微摇影,落影一时摇曳,遮挡了她状似嘲弄的表情。她伸出两根手指,拈在一起, 刚要使力, 忽然, 靖泽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起头, 与他目光相接, 却是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她听到有人内功传音, 唤她:“云棠。”

这声音使她浑身一震。

云棠不由得屏住呼吸, 侧耳细听周遭的一切响动——很快, 她发现,程雪落抱剑躲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他罔顾她的命令,仍像平时一样跟着她,甚至,他旁观靖泽与她稍有接触,就对她直呼其名了。

程雪落和云棠青梅竹马,少时一同长大。他叫她“云棠”是很多年前的事,久远到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回过神来,面对着靖泽,温声软语道:“公子……”

靖泽却说:“不对。”

靖泽左手牵着云棠,右手握着一柄利剑,剑鞘上刻着流光派独有的花纹。流光派弟子所持之剑,皆是由一种罕见的玄铁锻造而成,剑身轻薄,寒光凛凛,映着朦胧月色,照亮云棠的眉眼。

靖泽环视四周,猛然警觉道:“这座花园的守卫呢?”

云棠垂眸敛眉:“我来时不曾见过守卫。”

靖泽又问:“你几时来的?”

云棠犹疑:“大约是巳时。”

靖泽察觉到事态不妙。今夜流光派大宴宾客,守卫们都集中在地牢和厢房附近。此刻他身处于东南花园,竟然连一丝人声都听不到。

这怎么可能呢?

靖泽心想,自己不仅是师父的嫡传弟子,更是流光派一众同门的表率,内功心法早已修炼至炉火纯青。他能听见十米之内任何一个活人的吐息……

想到这里,靖泽呼吸一顿。他反扣云棠的手腕,将她按在假山上,恶狠狠质问道:“方才我一进花园,我便觉得你身上透着古怪。你是广坤宫进献的舞姬,已在我们流光派待了一个月,为何还不识得路?独自一人在花园里鬼鬼祟祟!这是其一。其二,我握着你的腕骨,竟摸不到你的脉搏,你到底是什么来头?难不成是广坤宫派来的奸细?”

夜空中云翳散开,清朗月色撩人。借着这一抹月光,云棠和靖泽对视,她的瞳孔像在逐渐消散,晕染一片,显得十分阴森诡异。

这是什么邪术?

靖泽想躲已是来不及,想拔剑,手却不受控制。

初时,他仗着自己内功深厚,剑法精湛,压根没将这个女人放在眼里。而现在,他的头皮开始发麻,仿佛有无数只虱蝇爬进了他的头发里。他蓦地生出一种错觉,觉得有一群虱蝇在他头顶上产卵,幼虫破开了他的脑壳,成群结队地敲骨吸髓,又有无数只虫子紧紧粘绕他的发丝,使他中毒至深。

他的眸色变淡,脸色变白,满身内力被抽光,呼吸都成了一件费力的事。

而云棠——这个歪魔邪道的妖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问:“谭百清死到哪里去了?”

靖泽不想说实话,但他无法自控地回答:“去了地牢。”

云棠微微点了一下头,像是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

随即,她又问:“卫凌风被你们关在哪里?”

靖泽胸腔一阵巨痛。这种痛楚来得狂猛而热烈,他难以承受,头脑越发空白,只能如实作答:“关……关在密室。”

云棠仍然穿着舞姬的衣裳。她不急不缓地理了理袖口,好整以暇道:“你们流光派共有七十二间密室,我问你,他被关在哪一间房子里?”

靖泽唇边隐有鲜血渗出。他惊觉自己的左手食指可以活动,于是,他将指甲掐进皮肉,力度之大,几乎见骨。

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他中了妖女的摄魂术。

哪怕他今夜死在这里,死在这来路不明的妖女手上,江湖同道们谈起他的大名,也会为他感叹一声:“可惜了。”

但是,倘若他泄露了流光派的机密,泄露了卫凌风的所在之地,引来一帮魔教恶徒为非作歹,那他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短暂思绪中,他指尖更用了几分力,左手疼得麻木,疼得他打了个寒颤,趁此机会,他拼尽全力往前冲,一头撞在了假山上。

他的额头即将碰到山石的那一瞬,云棠拽住他的衣衫往后一扯,只听“哗啦”一声,他的罩袍被撕成了两块。

云棠发现他要寻死,忍不住奚落道:“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让你死得痛快。”

他果然无法再挣扎,像一只被野猫逮住的老鼠,战战栗栗道:“三十七号房,卫凌风在……三十七号房。”

*

三十七号密室内,卫凌风戴着脚链和手铐,静坐在一方软榻之上。

卫凌风盘着腿,弓着背,目光朝下,这一副模样极其恭顺谦卑,也让谭百清对他刮目相看。想当年,谭百清亲手抓住了澹台彻,澹台彻嘴里喊的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而今,卫凌风却说:“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才能饶我一条命?”

☆、生杀予夺

密室四周没有窗户, 仅靠一盏油灯照明。

灯光渺渺, 飘落在地。

谭百清站在一片虚影中,双手背后,不无感慨道:“你是那个老匹夫的儿子, 怎的没有他宁折不弯的气度?”

“宁折不弯?”卫凌风轻轻抬手, 衣袖搭住了膝盖。

他坐直身体, 迎上谭百清的目光:“谭掌门谬赞。我是天生贱命。”

谭百清听到“贱命”二字,脸上笑容微露:“想来是这间密室足够幽静雅致, 令你得以躬身自省。你若是能早些醒悟, 我又何必大费周章, 将你捉回流光派?”

他弹指一敲, 敲在玄铁制成的栏杆上:“当年之事,我略有耳闻。我听说啊,你曾被人送进药王谷,谷主拿你试药,喂了上百种毒物。你怎的还能白捡一条命,苟活至今?”

卫凌风偏过头, 看向密室的一道暗门。须臾后, 他回话道:“只怪老天爷不长眼, 没收走我这个余孽。”

谭百清浅笑一声, 缓慢踱步, 复又站定:“药王谷的谷主手段了得, 你能从他那儿逃命, 躲过江湖八大派的搜捕, 还练得一身好武艺……”

谭百清尚未说完,卫凌风自贬道:“不敢当。在谭掌门面前,我不过是有些雕虫小技,班门弄斧罢了。”

卫凌风被封了奇经八脉,腿脚不便,双手发软。饶是如此,他也催动内力,两指按上玄铁栏杆,于是一根栏杆弯曲了片刻。

他恭恭敬敬地问道:“这是扶华教密不外传的无量神功,不知可否向谭掌门讨教一二?”

谭百清收剑入怀,朗声大笑:“你倒是个厉害角色。”

卫凌风摇头:“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谭百清好像真的把卫凌风当做了一个“无名之辈”。他上前一步,悠然侧身,面朝着一盏油灯,不拿正眼看卫凌风。

那一盏油灯的灯芯快要倒了。

谭百清伸出左手,直接用手指将一枚灯芯挑起来:“你是个少年人,自古少年多轻狂,我还以为你要如何嘴硬。不成想,三言两语之间,你便和我兜了底。只可怜你那一派天真的小师弟……”

话音未落,锁链发出一阵砰然重响,卫凌风戴着镣铐,迎面撞上玄铁栏杆:“你对他做了什么?”

火光灼热,跳跃燃动,仍然烧不到谭百清的手指。

谭百清仿佛不是在玩火,而是在戏水,始终作壁上观,从容自若。反观卫凌风呢?却是气息紊乱,杀意骤起:“你对他做了什么?”

卫凌风一连两次发问,忽地就没了刚才那伏低做小的恭顺姿态。

谭百清颇感惋惜,叹了口气:“你啊,到底还是少年人的心性,遇事沉不住气。就算我杀了你的小师弟,你有本事报仇吗?”

他端起一盏油灯,走向卫凌风。

他半蹲下来,灯火照亮卫凌风的脸。

好像颇有什么趣味似的,他再一次重复道:“就算我杀了你的小师弟,你有本事报仇吗?我把他剥皮抽筋,千刀万剐,悬于菜市街口,你又能奈我何?”

他没听到卫凌风的回音。

他只感到一阵罡风直劈面门而来,势头刚劲而急迫,却是强弩之末。

谭百清挥袖横立一把剑,剑锋甚至没出鞘,分毫不差地挡住了攻势,轻松化解卫凌风的杀招。

他左手提灯,右手仗剑,灯盏内火苗伫立,纹丝未动。

而卫凌风衣袖染尘,显得狼狈。他死死抓住谭百清的衣角,引得谭百清微微低头……谭百清看见,一滴一滴的血水顺着卫凌风的下巴滑落,落到了自己的衣袍上。

卫凌风戴着镣铐,又被封闭了经脉,方才强行催动内力,当然很伤身了。倘若他一再动武,怕是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谭百清转口道:“我初时见你,还以为你性子沉稳,不会轻易动怒,不曾想你也是个急躁冒进的。我还没杀你小师弟,你便急着送命,要同他阴阳两隔了。”

谈话间,血水染红一方衣角。

谭百清挪开一步,又抬起脚,踩住了卫凌风的手背。

他逐渐使力,到了最后,几乎是站在卫凌风的手上。

卫凌风不抬头,也不呼痛,只说:“我自幼学习《无量神功》、《辟寒剑谱》、《天霄金刚诀》、《昭武十八式》,谭掌门若是想了解这些独门秘笈,我可以将心法拱手相送。在此之前,还请谭掌门网开一面,放过我师弟。他不过是个草莽匹夫,年轻不懂事,不值得谭掌门……”

谭百清重新把灯座搁在了桌上。他一身华贵衣袍,闭目合掌,更具庄严法相:“卫凌风,你出身魔教,又是一介阶下囚,竟妄图与我做买卖?我知道你武功高深,通晓魔教的功夫,是块练武的好料子。可是,你也不想想,我谭某人怎么瞧得上区区魔教的阴毒功夫?无量神功能在江湖上浪得虚名,想来是云棠那妖女敢于滥杀无辜的缘故吧。”

他身体前倾,鞋尖一点,只听一声闷响,卫凌风的左手指骨断裂。

奇痛钻心,已然彻骨,卫凌风却像是受惯了这种折辱,没有做出谭百清所期待的反应。

谭百清再次惋惜道:“段无痕那小子会被你蒙蔽,实在是因为他学得不到家,看不出你的内力深浅,也听不懂你的脉息强弱。你掩藏自己的武功,你以为普通人看不出来,我和段永玄也看不出来吗?”

卫凌风喃喃自语:“段永玄?”

“段家家主,段永玄啊,”谭百清松开脚,鞋尖轻轻蹭地,擦拭沾染的血迹,“我说你啊,身为魔教教主的儿子,应当是个聪明伶俐的。怎么还要我提醒你,你才能想到段永玄呢?”

谭百清这番话说得十分温柔。

就好像,他是长辈,卫凌风是晚辈。他作为长辈,正在耐心地教导晚辈,教导晚辈看清江湖险恶,看清尔虞我诈。

谭百清继续回忆道:“想当年啊,武林世家的一帮高手潜伏在魔教老巢,将你捉住了,你爹可不是个善茬,抢不回你,就抢了段永玄的一个儿子。段永玄原本和你爹商量好了,用你换回程雪落,谁知道呢?段永玄突然反悔,把你送进了药王谷。想来是因为段永玄光明磊落,深晓江湖大义,宁愿放弃一个儿子,也要震慑妖魔歹徒。”

卫凌风缓慢抽回左手,按住穴道止血,同时恭维道:“谭掌门消息灵通,无所不知。”

谭百清抱拳,做了个虚礼:“愧不敢当。我与段永玄相比,仍是小巫见大巫。”

卫凌风左手痛极,语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承蒙谭掌门指教,我尚有一个疑问。”

谭百清温文尔雅地回答:“请讲。”

卫凌风道:“依你之言,段永玄早知我底细。”

谭百清颔首:“这是自然。”

卫凌风笑道:“原来如此。”

这一回,轮到谭百清发问:“什么原来如此?你想通了症结所在?”

卫凌风笑意未减:“我想通了,任凭这些年如何隐姓埋名,我终究是插翅难飞。”

话音刚落,谭百清取出钥匙,打开了牢门的重锁。

卫凌风还没开口,谭百清便说:“我刚进密室时,你问我,需要你做什么,才能饶你一条贱命,你可还记得?”

卫凌风默不作声。

谭百清将牢门开得更大,翩然而至,立定在他身边:“我听闻你们丹医派有一本书,叫做《灵素心法》。擅此心法者,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使人长生不老,可有此事?”

卫凌风脸色渐颓渐败,答非所问道:“谭掌门明鉴,我师父待我恩重如山。”

谭百清抬脚,踩上了卫凌风的右腿:“哦?”

卫凌风解释道:“《灵素心法》是本门绝学,历来只传给下一任掌门……”

谭百清若有所思:“我曾与药王谷的谷主把酒言欢。他喝醉后,同我说,丹医派和药王谷的开山祖师原本是一对师兄弟,师承于当世神医。两人出师那日,药王谷祖师带走了一本《百毒经》,丹医派祖师带走了一本《度命论》。这本《度命论》,经由几代名医改进,就成了《灵素心法》,是吗?”

卫凌风低头咳嗽,不再作答。

谭百清狠力一踹,又听一阵喀嚓声响,卫凌风的右腿也被他生生折断。他还弯下腰来,关切道:“疼吗?可还忍得了?”

卫凌风抵着墙壁,气息渐弱道:“我倒不如一死了之。”

谭百清点头,赞许道:“是个骨头硬的,总算有点澹台彻的风姿了。”

他双手背后,很坦然地说:“对了,今夜,段家不明不白死了一个侍卫。那侍卫的尸首就停在隔壁房间,你若是愿意让我开开眼界,看看丹医派《灵素心法》的起死回生之术,我便考虑放了你师弟一马,你意下如何?”

卫凌风既没拒绝,也没答应。他用右手撑住地板,左腿贴着墙壁,就这么一撑一蹬地、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爬出了牢房。

谭百清反手关上牢房的门,打开了密室的侧边暗门。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卫凌风,像在欣赏一件器物似的,看着卫凌风的所经之处,徒留一片污浊血印。

谭百清的声音越发慈和宽厚,悠悠嘱咐道:“慢些走,别磕着门了。你这孩子,走起路来,要多加小心。”

作者有话说:

唉,太惨了【捂脸哭

☆、李代桃僵

天幕漆黑, 夜晚无尽漫长。

沈尧守在赵邦杰身边, 心想:赵邦杰如此信任我,倘若我害了他的性命,我就应当以死谢罪了。

他扶着赵邦杰的手腕, 偷偷扎了几针, 为赵邦杰调息。

恰在此时, 沈尧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好像有一个人不断用手掌拍击地面,声音渐行渐近。

沈尧正感到疑惑, 那扇门忽然就打开了。

谭百清依旧道貌岸然, 脚不沾地走向沈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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