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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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面白有须,衣着华贵。

“凤,这不是凤吗?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那个男子伸出手,企图拉住程凤的双手。

程凤像是被蛇咬了一下,猛的后退了两步,双眼通红,死死瞪着眼前之人。

“楚凤,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楚烨之啊,你的前主人。”那人搓着手,露出一副欣喜万分的表情,“当年家族没落,家里经济很紧,不得已才卖了你。我心中也是十分不舍,这些年常常想起你。”

“如今不一样了,我有幸被宋襄公拜为客卿。”楚烨之展开华袍的衣袖,显示自己的富贵,“楚凤,你现在的主人是谁?你跟我来,我去找他把你买下。”

他伸出手欲拉扯程凤,半途中,手背被一个白嫩的小手猛拍了一下。

一个年不足十岁的女娃娃,一手抱着只布老虎,一手牵着阿凤,气鼓鼓地对他道:“他叫程凤,不叫楚凤,是我们的将军。你是什么人?在我们汴州城,竟敢对我们晋国的将军无礼?简直不知好歹。”

“什么将军。”楚烨之嗤笑了一下,“小娃娃莫要哄我,我可是宋国的使臣,明日可就要求见你们晋国的晋越侯,你将奴隶指做将军,就不怕你们主公砍你的小脑袋?”

程凤拽起小秋的手,转身就走。

“楚凤!你怎么用这种态度对你的旧主。”楚烨之伸手拦住他们,“我当年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

他露出轻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程凤,摆出一个自以为风流的笑容:“当年,你太小了,可能都不记得了。那时我们是那般要好,要不是委实缺钱,又得罪不起那几家的人,我怎么舍得把好不容易清清白白养大的你,拱手送人?”

楚烨之靠了过来,低声加了一句:“我自己,都还没碰过你呢。”

程凤感到全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几乎控制不住身躯的微微颤抖。

这样一个人,我竟然一度把他奉若神明,即便在他将我推进地狱之后,我还不断的美化记忆中他的那一点好,为他的行为找着不得已的借口。

他感到浑身入坠冰库一般的寒冷。

“凤,你怎么了?”小秋担心的望着面无血色的程凤,拉了拉他的手。

“走,”程凤咬着牙,“我们走。”

“莫得走!”楚烨之冷下脸,挥手招来几个随从,围上了程凤和小秋。

一只手从铺门内的阴影处伸出,搭上了程凤肩膀。

那手既温暖,又有力。

是墨桥生。

他一言不发,坚定的站在程凤的身后,眼透寒光,冷然看着眼前这几个穿着宋国服饰的异国之人。

程凤那颗浸入寒冰的心,就被这只滚热的手捞了出来。

他感到自己虚浮的双脚逐渐的站实了。

他把小秋推到身后,手握剑柄,噌的一声,拔出一截佩剑,红着眼和眼前这个令他憎恨的人对峙。

“墨校尉。”

“校尉在这里做甚?”

“打架?算我杨盛一个。”

几个在街上闲逛的晋国士兵围了过来。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醒目的伤疤,一脸狰狞,卷着袖子就逼到楚烨之面前。

“误会,误会。我是宋国的使臣,你们不得无礼。”楚烨之见他们人多势众,还有个中级将官在场,知不好招惹,心中起了怯意。于是摆明了身份,招呼随从,匆匆的离去了。

墨桥生和杨盛几人打过招呼,

他搭着程凤的肩膀,“走,回去。”

程凤转头看了他一眼。

墨桥生明白程凤此刻的心情。

他加重了一下手中的力道:“别担心。没事。不会有事。”

第58章

程千叶同俞敦素、贺兰贞、肖瑾、一面谈论着军务, 一面向着议事厅走来。

门外的道路上一红一黑两个身影跪地行礼。程千叶赶上前两步, 伸手托了他们二人一把。

“程凤。”程千叶咬着字把这个名字清晰的说出口, 笑着进屋,“你怎么来了,伤势都好了吗?”

她招呼众人进屋,吩咐碧云给大家上茶。

程凤上前行礼,请缨参与此次出征的行列。

“你想随军出征?”程千叶转过身,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单膝跪在自己眼前的程凤。

桥生在自己眼前, 就像夏日里的晴空,既清澈又带着一股热情。

而程凤,却是那秋天倒出来的红酒,总是透着一股苦涩和悲凉。

此刻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他, 面上不透分毫情绪。

但程千叶清楚的看见他正沉浸一股浓郁的悲哀中, 就连身后的小墨也被他所感染的低沉了起来。

程千叶皱着眉头:“你这是请缨出征呢,还是想以身殉国?”

程凤愣了一下, 抬起头来。

“你, 和俞将军,近期不仅不能带兵出征,连去校场操练都不要想。好好的安心养伤, 直到军中大夫首肯了为止。”程千叶接过碧云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

“但我有一件事,确实想要委托给你。”她把茶杯放在桌上,看着程凤, 开口道,“我想让你担任司寇左史,负责统领殿中执法和我身边的宿卫士师。”

程凤惊讶的抬起头,微张了一下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近期,或许是因为我们独自击退了犬戎,来了不少他国的使臣求见。汴州城内人员复杂了起来。”

“吕瑶正在加紧把原城主府临时修整起来,作为我的行宫使用。肖司寇他宿务繁多,且另有要务。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作为司寇左史,负责起行宫守备和我近身护卫之事。”

“你,愿不愿意肩负这个重责?”

程凤愣着凝望了程千叶半晌,撇开视线,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说了一句:“我,如何能任此要职。”

程千叶整顿衣物,站起身来,双手扶起他:“这个职位,需要的不是显赫的身世,而是对我的绝对忠心。”

她拍了拍程凤的肩膀:“程凤,我需要你,也信任你,以后我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程凤低下头,许久,他沉默而坚定的行了一个军礼。

曾经,楚烨之常对他说:楚凤,你相信我,我把你当弟弟一样,以后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但那时,他心中总是隐隐不安,时刻都在惶恐中度日。

如今,程千叶说的是:我需要你,信任你,你站起身跟着我来,我们一起推翻这个制度,我会让你看到一个更好的世界。

此刻,他的心中无比的安定。不再有所畏惧。

他将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挺直自己的背,跟上主公的脚步。

被信任,被期待。

为了主公,也是为了自己。

为一个共同想要看见的世界,而努力,而拼尽全力,再所不惜。

“你们在座的几位,算上绛城的张馥,就是我现在最能信任,最能拿得出手的班底了。”程千叶给每个人都赐了座。

“这一次汴州被围,让我看到我军的一个很大的弊端,你们帮我一起参详参详。”

在座之人,都因为受到了程千叶的认可,而感到兴奋和充满激情。

我们是主公的心腹之人。

人人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

“将来,就在很近的将来,我们可能要打不少的仗。”

程千叶迈步到在悬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前面,伸出了她的手,

“我们现在有了汴州以及周边的高阳,雍丘。”

她白皙的手掌向外扩张:“以后我们的土地会越来越大,我们面临的战役,会从现在几千人,一两万人的规模逐渐扩大。像是守卫汴州这样的数万人集团作战,乃至更大规模,十几万人,数十万人的军团战,我们都有可能需要面对。”

“不能再像此次这样,临时征兵,匆忙训练。靠着一时之勇,险中求胜。”

“我想时常在想,怎么样才能对我国的军、民都有更好的掌控力。我想让军户中所有的成年男子,都有基本的军事素质,一但国家有战事,随时可以征发。”

肖瑾起身抱拳:“臣有一策,已在胸中琢磨多日,还请诸君指教。可在我大晋国内各郡县,县令之下增设县尉一职,责令其统管全县军务,辖区之内所有军户,但凡家中有成年男子均为更卒,每年需到郡县服兵役一月,半月操演军事,半月为县中劳役。此为更役。”

“这样一来,但凡有战事,征招来的士伍就不再是毫无经验的新兵。同时,郡县的城防,水利,也有修筑的人手。一年一月之期也不会过度影响农耕。”

程千叶一拍手:“妙啊,我要的就是这个,却想不到这么详细。肖司寇真乃奇才,我这要瞌睡,马上能递上枕头。就按这么办,推行更役,你尽快拟一个详细的条陈来给我看。”

肖瑾低头谦逊道:“臣恰巧和主公想到一处,臣心中思虑此事已有多时,还未完善,今主公见问,一时心喜,仓促回禀,幸得主公不怪。”

程千叶环顾了一下众人,在贺兰贞和俞敦素之间来回转了一下。

“贺兰将军,待俞将军痊愈之后,你把汴州城防事物交托给他。你来负责推行此策。你贺兰家练兵有道,在此次战役中贺兰族的亲兵战功赫赫,令人瞩目。我指望着你能把我们大晋全军,都训练成那样的锐士。”

贺兰贞心情激动,起身行礼:“必不负主公所托。卑职亲自督办此事。并写一封家书回绛州,请我叔父郎中令贺兰晏之,参详我贺兰家演兵之法,亲着一本简要易懂的兵略,发放下各郡县的卫所。誓为主公,为我大晋练出一支所向披靡的晋锐士。”

众人散去之后,

墨桥生随着程千叶顺着长长的回廊向着寝殿走去。

明月凌空,道路上是栏杆斑驳的影子。

二人默默走了一段,程千叶开口:“程凤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墨桥生已经习惯了主公那洞察秋毫的敏锐,他把今日所见所闻简要说了一遍。

“宋国的使臣?”程千叶轻哼了一下,“我记住了。”

她勾了勾手指,墨桥生靠近了一点。

“明日那个人要来见我?你先找几个小兵,埋伏在街上等他,他一出来就给他蒙上袋子揍一顿。”

墨桥生惊讶的张开了嘴,主公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既温柔又斯文的模样,想不到却也有这样的一面。

程千叶用手背拍了他胸膛一下:“干什么?没什么好怕,现在可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除了不能宰了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才最解气,我最憎恶的就是这种败类。既老又丑还变态。”

墨桥生笑了,他第一次觉得主公不再是那般高高在上,凌不可攀的云端之人,让自己不由产生了一股亲近之意。

“你自己呢?”程千叶收起了笑容,“这两日便要出征了。”

她转过身,在凭栏处坐下,背靠着朗月清风。

“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吗?”

“主公要我爱重自己,不逞一时之勇,取胜平安回来。”墨桥生看着坐在栏杆上的程千叶,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昂头看她,“我都记得的,我一定做到。”

“桥生,善战者无赫赫之名,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墨桥生有些不解。

“真正的常胜将军,都是稳扎稳打,不慌不忙攻城拔塞,稳中求进,偶尔机变。那些靠兵行险着,奇谋诡计取胜的战役,其实都是无奈之举。”

墨桥生认真听着。

“他们也许兵力不足,也许后援不足,又或许是受国内主君催促方才不得已而冒险为之。虽然取胜了,传出不世之名,但很多都走不远。只要一次不慎,命没了,再大的功勋,也不过是一纸传说,没有用。”

墨桥生昂着头,看着坐在皓月下的这个人。他突然明白了一切,主公连日操劳,昼夜不息,殚精竭虑,增进粮产,改进兵制。

原来都是为了我。为了将要去前线的我。

他压抑眼中的泪意,听见主公的声音传来,

“我的将军,你不必像他们那样考虑那些没必要的事。我,将会是你坚实的后盾。不论是粮草,兵源,我都尽力为你源源不断的提供。你只需要稳稳的向前走,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墨桥生伸手入怀,掏出了一直拽在怀中的东西。

他拽紧拳头,摩挲着,没有张开手掌。

“什么东西?”程千叶笑了。

墨桥生斟酌了许久,终于缓缓摊开了手掌。

在他宽大的手心,躺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戒指。

“这是给我的?”程千叶的眼睛亮了。

真是巧了,他居然知道送这个。

墨桥生红着面孔,“这个是墨翡,我找了许久,看到它有个墨字,就……就像我……”

就像我陪在主公身边一样。

“你给我戴上。”程千叶伸出手。

墨桥生看着那伸在自己眼前的手,月光下那莹白的肌肤泛起玉石一般的光泽。

他那能举千斤重物的手臂,突然就有些拿不起这小小的戒指。他轻颤着手,把那墨蓝色的戒指,套进了那白皙柔嫩的手指。

程千叶举起手,透过月光,看着那套在自己指端上的墨蓝色的戒指。

月色下,墨翡透出一点幽幽的蓝光。

“真美,我很喜欢,谢谢你,桥生。”

“诶,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哭了?”

程千叶掰过墨桥生的脸,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一定平安回来,我的将军。”

第59章

程凤从议事厅出来, 穿过长长的回廊, 走在石板道上。

路边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抱着一只漂亮的布老虎,圆溜溜的眼睛充满担忧地望着他。

程凤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扬起, 错身而过的时候, 突然伸出手,在那个小小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哎呀。”小秋唤了一声, 一手抱着脑袋, 诧异的看着那个扬长而去的绯色身影。

“秋, 在看什么呢?来帮忙。”碧云一手托着茶具,一手提着水壶喊道。

“来了, 来了。”小秋急忙跑了过来, 从姐姐的手中接过了沉重的水壶,略有些吃力的跟在姐姐身后。

“姐姐,咱们主公真是个特别厉害, 又特别温柔的人呢。”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又听见了什么?”碧云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妹妹。

“凤哥哥进去的时候一脸的伤心难过,和主公说了几句话, 就笑着出来了呢。”

“就你眼睛尖, 凤将军那般冷冰冰的人,亏你看得出来他是难过还是笑。”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阿凤哥哥很温柔呢,你看他送给我这个,布老虎呢。”

“哎呀, 好可爱的布老虎。”

……

宋国的使臣楚烨之,一早起身,于驿馆中沐浴更衣。

今日,他将得到晋国主君晋越侯的接见。

晋国原本只是一个新晋崛起的小国,又刚死了主君,国内几个公子忙着争夺君主之位。向来不被诸侯们放在眼里。

但谁能想到,新继位的年轻主君晋越侯,竟然以奴隶为师,独自守住了汴州,击退了以勇猛著称的犬戎大军。

和汴州紧临的宋国主君宋襄公,便有些坐不住了。

加上他又听说自己邻国的卫恒公不知何时,已经捷足先登,把自己那嫁过一次人的妹妹,二嫁给了晋越侯为妻,两国不动声色的联了姻。

宋国版图狭小,国力羸弱,被这样两个姻亲之国夹在中间,宋襄公越想越是不安。

于是他派出使臣,出使汴州,一来对晋越侯表示祝贺,拉近一下感情;二来解释一下宋国此次看着汴州被围却没有伸出援手的苦衷。三来主要还是探一探晋国的虚实。

像他这样想法的君主很多,因而汴州最近多了不少他邦的使臣。

听闻晋越侯乃是一个崇尚风雅的雅士。

楚烨之出门前着实打扮了一番。

他高冠组缨,鲜衣博袍,俪步摇冠而出,自诩十二分的风流。

唯一不足的是,晋国竟没有派个车驾前来接他,害得他不得不骑马前去。

谁知刚出了驿馆没几步,不知从哪冲出两拨乱民,相互撕闹,把他和随从冲散开来。

楚烨之晕头转向,一手扶着高高的帽子,一手勒着缰绳高呼:“莫要拥挤,莫要拥挤,让一让路,我是宋国使臣。”

突然有人把他拉下马来,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套住他的脑袋,拖进一条昏暗的巷子里,无数拳脚毫不留情地对着他又踢又打,疼得他哭爹叫娘。

随从们四处寻找,终于在一条污浊的小巷里找到了楚烨之,只见他被剥去外衣,一身财物抢了个精光。正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缩在角落里哀哀叫唤。

一行人狼狈不堪的回到驿馆。

让他们生气的是,驿丞对他们的控诉不过是敷衍了事,说什么现在是战时,城中流民甚多,治安混乱,让他们自行注意安全等等。

楚烨之只得忍气吞声的缩在驿馆里休养。

数日之后,楚烨之脸上的青肿还未全消,就听得晋越侯发兵一万,直指琪县。

楚烨之急忙带着随从,混在市井的人群中,观看晋军出征的队伍。

只见旌旗昭昭遮天蔽日,长长的人马一眼望不见头尾,浩浩荡荡穿城而去。

那些晋国甲士,步调一致,队形齐整,虽然人多,却不见半点杂乱无序之势。

整齐划一的动作,昂首阔步的气势,让观者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

“这晋军训练有素,调度灵活,确为一支不可小觑的锐士,难怪能独立击退犬戎。”和楚烨之一道住在驿馆的鲁国大夫江允抚须叹道。

楚烨之低声请教:“晋越侯意欲打通汴州和晋国本土的通道,为此他不惜同汉阳的韩全林开战?”

“楚公不知,这位晋国新君,十分年轻,性情难以捉摸,行事全凭喜好,从不管礼制旧俗。”江允侧身低语,“此次出征之师,竟多为奴隶组成,连那领军的校尉,都是奴隶出身。喏,便是那人。”

楚烨之举头望去,只见长长的军列之中,高扬一面书着“墨”字的大旗,旗下一年轻校尉,雄姿英发,银枪亮甲,策马前行。

楚烨之一看,这不正是几日前,站在阿凤身后的那黑衣将官吗?

那人驱马而过,冷若寒霜的眼神在楚烨之身上一划,楚烨之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毛耸立。

呸,不过一奴隶尔,我有何可惧之处?楚烨之为自己无端的胆怯感到懊恼。

这晋越侯也不过是个颠三倒四之徒,竟以卑贱的奴隶为将,可见这晋国也无甚可惧之处。

此刻,在汴州的城墙之上,程千叶正遥望着蟠蛇一般蜿蜒前行的队伍。

烈烈旌旗风中招展,

其中一面颜色格外鲜艳醒目,上书一个斗大的墨字。

那是中军主帅的帅旗。

旗下一人黑衣黑甲,打马前行。

桥生。

程千叶在心中默默的唤了一声。

那黑色的身影突然转过头来,向城墙张望。

两人的目光隔着遥远的距离,触碰了一下。

墨桥生留恋许久,终于咬牙转过头去,渐行渐远,不再回首。

“既然这般舍不得,为什么又要放他走?”姚天香陪在程千叶身后。

程千叶转过身,看了姚天香一眼,叹了口气,双手圈住她的腰,把自己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行了行了,你这个样子我真是不习惯。”姚天香抬起了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程千叶肩上拍了拍。

“天香。”她听见埋在她肩上的那个脑袋轻轻的说。

“我舍不得他,我想把他捆在身边,按在榻上,对他表明我的身份,日日同他厮混在一起。”

姚天香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来千羽也有软弱的一面,但正因为她有这样的一面,不止是一个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君王。她才这么的让我喜欢,她才能让这么多的人真心效忠。

“没事,没事啊。等他回来,咱们就这么办。”姚天香拍着程千叶的肩膀,“我给他下丨药,让他无力反抗,到时候随你磋磨,让你尽兴,一解今日离别之苦。”

程千叶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她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袖,长吁出一口气。

伸手搭上姚天香的肩膀,邀着她一起往城墙下走去。

“谢谢你天香,多亏有了你,我好多了。走,晚上咱们举宴饮酒,放松一下。”

夜间,晋越侯在新修整好的行宫宴请诸国使臣。

楚烨之在受邀之列。

及至宴上,他环顾四周,见这行宫虽是轩昂大气,但却不见丝毫奢华精细之物。

陪宴之人,多是军中将帅。宴席之上,也不见妖姬舞女行欢献艺,倒请一些轻侠武者搏击对演。

这场面比起宋国来,倒是大有不如。

宋国虽在军事上羸弱,但因版图内水域交互,土地肥沃,民生富足。

国内从民间到主君都流行奢靡之风。

宋襄公的行宫,殿宇楼台华美绝伦,用物器具,无一不精。但有宴请,歌姬艳婢,飘飘如仙,钟鼓馔玉,琳琅满目,雅宴非凡。岂见这般粗矿简陋之席。

楚烨之不由的就升出了几分轻视之意。

他灌了些黄汤,又见到端坐上首的晋越侯十分年轻俊秀,说起话来一派温文尔雅之态。

便大起胆来,起身拱手:“侯爷年轻有为,治军有道,竟能以一己之力击退犬戎,实令我等拜服。”

他举着酒杯哈哈笑了两声:“侯爷正是名扬天下,威传四海之时,鄙人私劝侯爷,更应谨守礼义,不可贵贱不分,混乱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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