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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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雪不紧不慢地说话,“我已经开香坛,拜祖师,收这孩子为徒弟。从今以后,谁敢骂他是贱奴,大可到我面前来骂骂看。谁想动他半下,先来问问我穆雪同不同意。”

在她说话的同时,无数傀儡机关从院墙屋顶哗啦啦竖立起来,漆黑锐利的武器一致准院门。

院门外看热闹的人群顿时齐刷刷退出三丈之外。

牛婶气势顿时萎了,双腿都有些打颤。

穆雪是一个脾气很好,从来不管闲事的邻居。但穆雪的实力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便……便是你徒弟,那胡乱打人也是不对的。”她耿着脖子说,完全忘记了自己儿子曾经欺男霸女的岁月。

穆雪拦住想要向前说话的岑千山,慢慢地卷着自己袖子。

这是一个以拳头大小说话的世界,从来不需要讲道理。

“哪怕是他做错,你找上门来也是由我接着。婶子若是不服,我今天可以陪你练练。”

牛婶喏喏道:“我,那我一个女人,肯定是打不过你的。”

穆雪好脾气地道:“换你当家的来,我也同样奉陪。”

牛婶跺跺脚,拉着儿子走了,“一家子野蛮师徒。儿子,走。以后不和这家人玩。”

从那以后,牛大帅有没有找过小山麻烦,穆雪就不得而知了。但这条街上至少没有人敢再当着面喊岑小山杂种,贱奴的话了。

那个咋咋呼呼的街头小霸王,牛大壮居然会写书?

穆雪好奇地翻开那一本《十妙街记事》

这本书相比其它咬文爵字,辞藻华丽的话本来看,显得词句平实,毫无文采。

又没有什么绚丽多彩的颜色内容做噱头,难怪即使在书店也无人问津。幸亏穆雪专注查找和自己名字相关的书籍,才会搜索出这一本压在架子底的旧书。

翻开那放置多年的陈旧书页,只见第一页上写到:

我与穆大家毗邻多年,相互熟识。穆大家其人聪敏才高,温煦待人,对我们这些晚辈最是和善。

穆雪:啥?

第44章

屋内门窗紧闭, 阳光透过纸窗照进屋内。

落叶的剪影在窗纸上飘落,传来细密缠绵的声音。

穆雪坐在窗边,缓缓翻动书页, 记忆顺着那些泛黄的纸页, 回归前尘往事。

她仿佛看见了一位在自己记忆中不算熟悉的邻家小男孩,在自己死后, 抓耳搔腮地握着笔, 用生疏的文字,将印象中的自己一点一点的记录在了纸上。

只见书里这样写着:在我小的时候, 邻居的那位穆大家对十妙街上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奇怪而神秘的女人。

虽然她长得挺漂亮,却是一个带着点神秘色彩的“恐怖”人物。

我经常看见她抱着大包小包奇怪的材料从我家的包子铺前走过。她总是边走边专注地思索着什么,偶尔口中还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她从不搭理身边的人, 也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事。那仿佛就是一个生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周围的一切都她格格不入, 所有的生命都和她毫不相关。

最开始的时候, 我并不知道我们生活中许多十分便利的法器, 都是出至这位女子之手。

包括我家里那个能够迅速把包子烤成金黄色食物的法器,以及我们男孩最喜欢的,可以踩在上面跑得飞快的“溜车”。

我只知道这个奇怪的女人身后总会跟着几只大小不一的机械傀儡。那些看起来歪歪扭扭,还未完全完工的小东西, 却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物件。

这条街上每一个孩子都被父母教育过, 千万不能在没征得主人同意的情况下, 去触碰这些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东西。

我曾经亲眼见过穆大家肩膀上那只名叫“千机”的小铁皮人,上一刻还呆呆傻傻吭哧吭哧歪着脑袋,下一刻就分解重组成了一只令人生畏的钢铁巨兽。

那一日, 我站在包子铺内,透过蒸笼上白色的烟雾, 看见她从货街抱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那个男孩实在过于瘦弱凄惨,昏迷地睡在她的怀中,细c的双脚上滴滴答答的血滴了一路。

我当时甚至以为隔壁的这位邻居终于不再满足于折腾铁皮傀儡,准备将她恐怖的魔爪伸向活人的小孩了。

好在第二天一早,我就看见邻家的院门被推开。

那脸色苍白的小孩拄着拐杖推门出来扫雪。虽然他看上去依旧很糟糕,但总算还是活着的人,没有被制作成什么乱七八糟的傀儡。这让年幼的我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

从此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家伙――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岑千山岑大家,就在邻居的院子里落地生根了。

最初几天,他的状态很差。我好几次看见他躲到院墙外的巷子里呕吐,吐完他闭着眼靠着墙壁喘息,那副虚弱的模样,让我觉得这个悲催倒霉的家伙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刻断气。

直到穆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养在院子里的男孩快要死了,把他带去了年叔的医馆。

她们回来的时候我正店门外帮忙母亲生炉子,看见年幼的岑千山额头贴着退热的冰袋,被穆大家裹在厚实的毯子里,护在怀中一路顶着风雪走过来。

那时候我悄悄看去,看见岑千山蜷缩在毛毯中,目光流连在抱着他的穆雪脸上,一刻也不曾转移。

那可怜兮兮软绵绵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冬天里快要冻死的流浪猫。

没多久时间,我就知道自己错了,那根本不是病猫,而是一只野狼,是一只恶狠狠的山虎。

最开始,我们还能把他堵在巷子里,压着他揍一顿。过不了多久,这条街道上,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在我又一次挨了岑千山的一顿胖揍之后,母亲带着我找进了穆大家的院子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傀儡师的威力,那位身材纤细,一身红衣的女子把她的小徒弟护在身后,不过轻轻松松一抬手,无数的机关傀儡齐刷刷从院墙上升起,铺天盖地的森冷杀意,吓得我几乎要夺门而逃。就连平日里谁也不怕的母亲,都显而易见地胆怯了。当时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被护在一袭红衣后的岑千山双眼是那样明亮,他那样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师尊,自豪而得意,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也不曾分给过其他人。

我当时心里就想,这小子该不会喜欢他的恩师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岑千山从那个脏兮兮的小奴隶变成为了十妙街最幸福的小孩。

他的手上永远有让所有男生眼馋的玩具,口袋里装着大把的零花钱和糖果。

那位师尊牵着他从街道上走过的时候,他只要轻轻地撒个娇,就能在一街孩子艳羡的目光中,得到家长们绝不会轻易满足给孩子们的东西。

那一袭红衣边的小小身影欢快地追逐着,很快就长大了,个头先是超过那红色的肩膀,再与之比肩,到最后高过了穆大家。

那少年看着师尊的眼神,也一日比一日变得热烈。青葱的情意,是那样地灼热而明显。整条街道上,大概也只有一心沉迷于术法的穆大家本人,没有发现自己徒弟对她的爱慕之情。

穆雪看到这里,愣愣地抬起头。

当时千山年少,竹艳松青不胜春。那样灼热的目光日夜流连在自己身侧,自己当真一点没有察觉吗?

她再低头看向书页,只见那陈纸上留着作者的感慨:人人都道岑千山有幸得遇穆大家,被救于水火,才能重生改命。

却无人知晓,穆大家也正是得了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小徒弟,才一日比一日眼见着开朗起来,不再将自己封闭在机械的世界中,渐渐变得越发有烟火气息。

那时兽潮来袭,笔者险些丧命于凶兽利齿之下,危在旦夕之时,一尊巨大的机械傀儡从天而降,抓住那凶兽四肢,须臾间将强大的妖兽绞成碎片。

一身红衣的穆大家出现在我的身前,思索了片刻方道:“你不就是那个……经常和我家小山打架的牛大壮吗?”

我叫牛大帅,穆大家您记错了。

穆大家招出她那赫赫有名的飞行法器幽浮,将它展开放大,不计前嫌地载上了重伤的我。

燕尾形的幽浮,以极快的速度,在所有妖兽反应过来之前,穿过铺天盖地的兽潮,将我带出险境。一路上还顺手捞了不知多少身陷绝境之人。

那位平日里有些令人害怕的邻居,此刻端坐在法器前端,是那样令人安心的存在。

可惜人间虽有情,天道却是无情。

这样女子竟不被天道所容。

穆大家金丹大圆满,渡劫的那一日,天空之中雷似金鼓,电如蛟螭。云中神威滚滚,九重天劫难逃。

我远远躲在山头,向那处望去,却见一盈盈女子立身雷云之下,昂首望天,红衣烈烈,凌然不惧。

紫色的神雷密密麻麻翻滚在云隙,两道三道,十道百道,无穷无尽,誓将那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天地中抹除。

如此天威,压得远在山头的我毛发悚立,肝胆具颤,一动也不敢妄动。

我只能含着泪,眼睁睁看着那孤独的身影在全力拼搏,耗尽了灵力,用光了法宝之后,依旧败在天威之下。被那怒雷紫电,活生生碾为灰烬。

浩荡雷云散去,几缕天光从云缝中照下,照在那一处飞灰湮灭的尘埃之上。

一道黑色的身影这才从远方狂奔而来。

我泪眼婆娑,看着那岑千山一路摔了几跤,连滚带爬地赶到那抹灰烬前,抖着手去拢那化成灰的尸骨。

即便有如我这样的邻里之人,都忍住不为穆大家的香消玉损掬一把伤心泪,更何况是他。

但那时却没见到他落下半滴眼泪。

那个素来凶悍的男人,忙乱而固执地把所有灰烬细细收拢进一个袋子中,又慌慌忙忙地开始寻找散落一地的傀儡碎片。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副模样,好说歹说,连哄带骗,硬把失魂落魄的岑千山拉回他的家中。

还险些因他过于呆滞而打不开他们家屋门的禁制。

在屋内的桌面上,端端正正摆着一个储物袋,下压着半页裁开的信笺,上只简简单单留着穆大家的几个字:

如不归,此皆予我徒,忘自珍重。

岑千山哗啦一下把储物袋倒了个底朝天,功法秘籍,法宝灵石,满满当当泻了一地。

虽我为外人,见此情形,也不免为之心酸,何况多情山乎?

数日之后,邻家的那间屋子依旧黑洞洞的毫无动静。

母亲叹息一声,将几个热包子并一壶汤水装在篮中塞进我的怀中,催我前去看看。

我进入那灯火全无的房屋,屋内的情形依旧和我那日离开时一般,灵石宝物散了一地,岑千山双目失神地坐在门槛上,手里握着那装盛骨灰的袋子,眼下青黑,双唇瓷白,不哭也不闹。我觉得他是不想活了。

我绞尽脑汁和他说了许多,可他愣愣地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直到我想起,这世间传有招魂秘术,如若得之可聚亡者阴魂,助其练就中阴之身,修鬼道,续前缘。

岑千山听了此话,眼中方才渐渐有了光。

愿意开始吃我带来的包子。他饿了许久,又吃得太急,很快跑出去吐了一遍。慢慢走回来,又继续往自己口中一下下硬填塞进食物。

唉,他这副模样,看得我真是难过。我宁可他和从前一般,又狠又毒,有事没事把我揍一顿,还到穆大家面前装成白莲花模样也好过如今。

不过人最怕的就是失去了希望,只要他心中还存有希望,愿意努力下去,我觉得总有一日,上天终会垂怜,能让他们师徒有缘重逢,再续前缘。

穆雪翻到这里,泛黄的书页上突然出现了一滴水痕,一大个湿湿的圆点,一会又是一个。

她奇怪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脸颊已经湿了。

纸窗外飘零的树叶稀稀落落不知飘下多少。窗前的那个身影终究长叹一声,合上书页推门去了。

前庭之中,苏行庭放下手中书卷,抬起头道:“你真的确定想好了吗?”

他身前的小徒弟点点头,跪下地来,“徒儿无能,不能也不愿消此执念,只得将他长留心中。还请师尊教我。”

……

碧游峰上,丁慧柔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苏行庭:“以情入道?师兄你莫不是搞错了吧?”

苏行庭摆摆手:“师妹小声些。此事不必张扬。因这孩子喜爱化物炼制之术,时常也跟在师妹身前求教,我才特意告知于你。”

丁慧柔问道:“可是,这条道路不算好走。难道不能改而换之吗?”

苏行庭微微叹息一声:“她是一个通透明白的孩子。不论是因为亲情,友情,还是因为别的情愫。她心中已然有情,且不愿抹去。如果强行扭转,反倒容易滋生心魔。”

“那师兄欲待如何?”

“我令她先不修龙虎决,别传翕聚蛰藏之法并胎息坐卧之术。即便会慢一些,但她天资聪敏,能够多花时间固本培源,夯实根基反倒是好事。等她长大一些,将来机缘到了,修行反而更为顺畅。”

丁慧柔眨眨眼:“真是意想不到之事。我观这个孩子,平日里醉心于修行,不喜外物,不问世事,还以为她会走无情道呢。想不到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啊。”

“你不要看她素日里冷清清的,实际上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苏行庭笑了,他翻转手中的卵生天地,看那天地间金钱落定,“我总觉得,她自有自己的机缘,天意如此,倒也不必多虑。”

第45章

浮罔城内的“牛记食铺”是一间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字号。

铺子规模不大不小, 往来的多是熟客。这时已过了饭点,店里的客人不多,老板牛大帅拿着一卷话本, 靠在柜台上,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不时发出一两声嘿嘿的笑声。有一个戴着斗篷的客人掀起帘子走进来,坐在墙边的角落里。

牛大帅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没看完的话本上抽离, 端着茶壶来到那桌客人前招呼道,

“客官吃点什么?”

坐在桌前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摘下了戴在头上的斗篷。

“嘿, 您这!”牛大帅一拍大腿,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岑千山!岑大家!你怎么来了。”

小饭馆的角落,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并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牛大帅和岑千山相对而坐。

“诶哎, 咱这是多久没见了, 再想不到你还能来看我。”牛大帅满心欢喜, 给岑千山满上酒杯,“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有心想多问几句,又不敢多言。当年十妙街的邻居们都搬来了新城区。只有岑千山还固守在那一片废墟之中。

上百年过去了,自己的修为不上不下, 继承了母亲的饭馆凑合着经营。期间除了偶尔听到一些关于这个男人的传说, 基本很少有人见过他的面。

小时候基本都是岑千山揍他, 后来出了那事,岑千山性格大变,每一次出门回来都染着一身血迹, 阴沉可怖,没人敢再接近。别说和他喝一次酒, 就是话都没说过两句。想不到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他还能想着来看看自己,和自己喝上一杯。

模糊了岁月的角落里,两位曾经的少年轻轻碰了一下酒杯。

“几日前,我去了一趟东岳神殿。”岑千山道。“喔,那地方可不是个好去处,里面幻境重重,听说不少人都陷在里面没出来。”牛大帅三杯酒下肚,很快热络起来,“哈哈,不过对你来说肯定不算什么事,你可是我们十妙街最强的人。”

“在那里的幻境里,我看到了你和牛婶。”岑千山转着手中的酒盏,澄明的酒面依稀倒映着他的倒影,“想当年忘记和你说一声谢谢。”

“害,瞧你说的。”牛大帅一脸酒气,“我那啥也没做,也值得你一声谢。穆大家曾经那可是救过我的命。”

送岑千山出门的时候,牛大帅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些年了,可有……一点消息吗?”

那个十妙街最强的男人侧过脸来,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出了牛记食铺,戴着斗篷的岑千山沿着灯红酒绿的街区,走到医修年叔的医馆内,

“回来了啊,这一趟收获颇丰吧。”年叔戴着老旧的单边眼镜,从柜台后抬起头看他,“外面都传开了,听说你替烟家拿到神殿深处的碧落九转黑莲,烟家拿出神器东和十万灵石为酬。”

岑千山没有多言,打开背包,取出神殿采摘的一些灵株。

年叔眯着的小眼睛一下就亮了,“黄芽草,好!天婴草,哈哈这个好。这个是?我的天,传说中的紫心草!”

岑千山叉这手靠在柜台上,府身问他:“年叔,听说你曾经有见过仙灵界过来的修士?”

年叔爱不释手地看着那些罕见的灵草,头也不抬:“是见过,那些表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问这干啥?”

“那你知道……”斗篷阴影下的男人双眸透出了一点光,“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仙灵界天地灵物稀少。自然是有人想到我魔灵界来。”年叔不高兴地回想起往事,“据说他们有精于阵法的门派,积累历代之功专研出上古法阵通魔御行阵。时常悄悄到我魔灵界来猎杀妖物,掠夺资源。哼,来便罢了,还要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别要让我再看见那些虚伪的家伙。”

归源宗的玄丹峰上,空济看见逍遥峰的那个小弟子第一个开了丹炉,从丹炉内捧出几粒混元流光的丹药来,顿时满室生香。

空济心里想着:“这张二丫合该是我玄丹峰的弟子才对,当时怎么就没留意,偏偏被苏行庭这个狡诈的家伙抢了去。”

他板着脸道:“你既有炼药的天赋,就应当多来我玄丹峰听讲学,女孩子家家整日舞拳弄剑,打铁制器,像个什么样子?”

看见碧游峰几个整日“打铁”为主业的女弟子齐齐转头来看他。

他瞪着眼睛哼了一声,“大道万千,本就以炼丹之术为正法门。为何我派修行称为‘丹道’?皆因我们以身为炉鼎,采天地为分之气,夺龙虎相交之精,在黄庭中炼成金丹。故而成之为内丹术。我们炼制外丹和内丹术乃是一体同源,互为补益。所以不管你们是哪一峰的弟子,都应当认真修习炼丹术才对。”

看来不论哪位师叔,都觉得自己所修才是大道的正法门,真功夫啊。

穆雪心里有些好笑,捧着丹药向空济请教,貌似不经意地聊道,

“师叔,我在东岳神殿内也看见魔修了,他们的炼丹术和我们虽然不同,却似乎也自有独到之处。付师兄还吃了一颗魔灵界的伤药,伤势瞬间就好转了。”

空济不高兴地道:“你倒是说说他们用了什么药?”

“有听到一个名字叫回春丸,还有驱毒散和金创再生膏。”

空济面色难看:“哼,年再桃那个老家伙居然还活着。”

看来空济师伯确实去过魔灵界,还和年叔结了怨,穆雪心里想到。

下学之后,丁兰兰和穆雪一道走,“不和我一起去碧游峰吗?我姑姑总是念叨你。说你比我们这些正经弟子学得还好,让我喊你常去呢。”

穆雪笑道,“上回过去旁听,师叔布置的傀儡我落在神道内了。等补做好了,再拿去给师父看看。”

“对了,你竟然去了东岳神殿,也不喊我一声。听说你遇到那位了?”丁兰兰兴奋了,眼睛亮晶晶的,那手肘捅穆雪,“怎么样,他有没有传说中的俊美?会不会特别凶?听说魔修都是既冷酷又凶狠的人呢。”

穆雪回想起神道内的情形,

有没有传说中的俊美?

若是论容貌,小山自然当得起俊美二字。

有没很凶?

他怎么可能会凶,那孩子最是温柔不过了。

“啊,我也真想见一眼他本人啊。”丁兰兰捧着脸感慨,

“我听说空济师伯去过魔灵界?他是怎么过去的?”穆雪问道。

“开通魔御行阵的时候去的吧?”家学渊源什么消息都知道的丁兰兰回答,“那事和我们没关系,每开一次御行阵耗费巨大,十余年才几个门派共开一次呢,能去的都各门派中的精英弟子,我们离得还远着呢。”

原来有可以通往魔灵界的法阵?虽然很久开一次,终究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穆雪至出了神殿之后,一直郁结于胸的东西终于舒缓了许多。

丁兰兰却哆嗦了一下,“希望将来开御行阵的时候不会选中我。我可不想去魔灵界。听说那个地方阴森森的,到处都是妖兽和鬼怪。”

穆雪哈哈笑道:“你刚刚不还说想见岑千山长什么样吗?”

“那只是说着玩的,你不知道真正的魔修都是很恐怖的。”她做出吓唬穆雪的模样,“他们有的炼功要吃小孩,抓很多童男童女到家里去,你怕不怕?还有一些以女子为尊的家族,听说修什么大欢喜功,专门祸害年轻俊美的男子。像是你逍遥峰的那些师兄去了可都得小心。”

没有吃童男童女的魔修啦。穆雪在心里说,确实有人大量采买凡人的孩子为徒弟为义子,从小压榨,各种苛待,导致那些孩子存活率极低,比如她的师父和岑千山的义父都是如此。传到了这里就变成吃童男童女来修行了。

烟家以女子掌家招男子入赘,柳家修习大欢喜阴阳相交秘法,也并非全是强娶豪夺,多数还在自愿情形下的金钱交易。

以讹传讹传到这里,全都变了样。

归源宗内,不同的主峰之间,距离相去甚远,那些修行多年的内门弟子,纷纷祭出自己的飞行法器破空而去。有的是精美的团扇,有飘逸的绢带,也有锐利的宝剑。罗裙飘飘,衣襟猎猎,驰骋于山峦之间,煞是好看。

“好羡慕啊,什么时候我也能得到飞行法器,御物飞行就好了。”丁兰兰羡慕地说。

“没事,师尊说了行走坐卧都是修行,多走走也好。”穆雪说道。

刚入内门没多久的几个小弟子,手拉着手,沿着陡峭的山道往下走。

山林间传来虎啸之声,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凌空停在了她们面前,仙气飘飘的云中君子坐在虎背上,淡淡对穆雪道:“上来,师尊命我接你下学。”

虎啸声远去,白虎消失在山峦之巅。

“啊,我酸了,去你的行走坐卧都是修行。”

“逍遥峰的待遇为什么就那么好,从前是叶师兄用叶子载她,眼见着叶师兄受伤了,好歹和我们一起走两天路啊,这又换了云师兄这样的仙男。”

“呜呜呜,我也想坐一次云师兄的白虎,这辈子坐一次都值了。”

小伙伴们酸溜溜的话语穆雪来不及听见。她乘坐着白虎很快落进了逍遥峰的庭院中。

叶航舟裹着一张毯子,坐在回廊上,苗红儿站在他的身边,正看着师尊苏行庭示范六爻推演之术。

“小雪下学了。课上得怎么样?”看见穆雪从白虎上下来,苏行庭笑着说。

“我第一个成丹出炉呢,这回没被打手板,空济师伯还夸了我几句。”穆雪挺起胸膛。

“不错不错,”苏行庭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为师新传的胎息决,可有不明白之处?”

穆雪在师兄师姐的身边随意地坐下,打了一个手决。

她这一坐,和寻常跌坐不同,坐如常坐,持得是孔门心法。将一颗心藏于立命之窍,则外界的声色虽从耳目中过,却不能扰其静室之心。很快的,只见她出息渐微,入息绵绵不绝,气息柔如婴儿一般。内气渐渐不出,外气反而不断进入。口鼻之中外呼吸被遗忘,黄庭气穴之内乾坤之气一开一合,内呼吸绵绵不绝,夺先天之精,凝神聚气,称之为胎息。

因她暂时不修龙虎功,师尊新传了这套心法,不论行走坐卧间,都是修行。

行走之时,心和气定,内视气穴。站立之时,脚跟着地,鼻息辽于天外,引来上天之气。便是坐卧之时,也要做到不漏炉迸鼎,神气归根,呼吸含育,逍遥于庄子无何有之乡。

这样天长日久修行下去,虽暂不龙虎交媾,采药归炉。但元气自聚,真精自凝,神满气足,身健心安。自是修为。

苏行庭见穆雪这随意一坐,已有胎息之态,把握住了胎息决不可有心守,不可无心求的关键。可以坐到自然而然,不刻意求之,随时随地修行的理想状态。心中对这个年幼的弟子极为满意,颔首称赞。

叶航舟便道:“小雪已经到了这个境界,想必很快就能御物圆融无碍。是不是该准备一个飞行法器了?小雪想要什么样的法器?”

苗红儿祭出她的飞行法器,乃是一顶圆彤彤光亮亮的铁锅,她十分得意地显摆,“他们的法器都不如我。飞得快,能防御,路途中还很实用。小雪不如学我,炼一只玄铁碗做法器。这样你我师姐妹出门的时候,一锅一碗配成一套,很是整齐。”

穆雪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要,我不要。”

付云便说,“如果你喜欢我的坐骑,我可以去己土之森为你抓一只白虎。驯服之后,每日骑行倒也便利。”

穆雪如今一看到老虎,就想到自己黄庭中的那一只,再听到“每日骑行”几个字脸色都不好看了,连连摇头谢绝。

叶航舟便道:“是不是你有什么喜欢的物件,可以说出来。等师兄过几日伤愈了,替你炼制出来便是。”

穆雪道:“没事,没事。师兄你安心养伤。我不急着这个。”御器飞行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每天踏踏实实在山林间缓步行走,运转修行法决也是一种不错的事。

但苏行庭却不这样想,年幼的弟子上山以后,哪个不期待着早一日御物飞行,遨游天地之间。不论是红儿,付云,还是航舟,当初上山的时候,无不眼巴巴的盼着这一刻。

小雪儿也未免太过乖巧,总是怕给师长添麻烦,小小年纪上山之后,就什么要求都没提过。

这样想了一想,未免更加怜惜这个最小的弟子。于是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物。

那物白茫茫一团,似棉絮轻飘,如雪堆银白,却是空中一朵白云。

“此乃映天云,取至雨霁巫山上,云轻映碧天之意。”他举袖轻抬,将那朵云飘到穆雪身前,“这是为师年少时候使用的法器,如今已无大用。至你入师门之后,恭谨纯孝,友爱同门,很是懂事。为师还不曾赐你法器,便将此物给你罢。”

“小雪快,快拿走,映天云可是好东西。”苗红儿笑着拍她,“它别的倒也罢了,只有一项屏蔽他人神识特别厉害。你躲在云里,飞在天上,若是不想显露身形,不论你在里面干什么,别人都发现不了。我小时候想用它来玩捉迷藏戏弄师弟们,师尊都不同意。”

穆雪心里高兴,拜谢领赐。一下跳到那云端之上,元神御物,白云呼啸而去。

“这才像个孩子的样子嘛。”苏行庭点头道。

至此之后,九连山脉,逍遥峰前,飘云过雪,览快双眸,几度降神仙。

山中不知岁月,悠悠已过经年。

第46章

对归元宗的弟子来说, 十年一度的内门弟子大比是最为热闹的盛事。

清虚峰的广场上,设立了成排的擂台。那些年长的弟子们正在给这些擂台布置最后的防御法阵。

“你说这一届的魁首会是谁?该不会又是逍遥峰的人吧?都被他们连夺几届魁首了。”一位弟子边忙碌着边和他的同伴闲聊。

“不能罗,逍遥峰苏峰主这些年都没有收徒弟, 只在十年前收了一个六岁的女娃娃。现在也不过十六岁而已。”他的同伴连连摆手, “那位师妹被她那几个师兄师姐宠得不行,娇滴滴的都没出过几次山门。来不来参加还是一回事呢。”

“说得也是, 不能再让逍遥峰一枝独秀。这一次的魁首我觉得要落在我们御定峰。”

“胡说, 我们玄丹峰此次有一位十分优秀的新人师弟,我看才是大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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