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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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中午,省城的车流量很大。

聂天清想尽快把柴阳送回他的家。

柴阳住在市中心的一栋豪华公寓大楼内。于是,聂天清跟随地图的指示,绕到了一条商业街上,此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街头巷尾都是一群又一群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年轻人。

柴阳把车窗往下降了一截。

二月底的冷风甚烈,吹来一阵刺骨寒意。

鼻腔内部连通到气管的一根线都仿佛被冷风化作的冰刀戳断。

柴阳打了个寒颤。

他侧目望向远处。

这条商业街的尽头,通向省城的金融区,江逾白控股的那家“白骐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总部大厦就坐落于金融区的核心地带。

“白骐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是一家涉及股票、债券与宏观期货策略的私募基金公司。柴阳曾经是这家公司的座上宾。而现在,他见到“白骐”二字就要绕道走。

他抬起一只手,指挥聂天清:“咱们换道,去西边那条街……”

聂天清不费吹灰之力就看穿了他:“白骐公司在东边,咱们去西边,能避开白骐的大楼。”

“白骐的基金规模,少说也有几十个亿,在投资圈的地位很高啊,”柴阳心血来潮般诉说道,“我进过的每个圈子……都是拜高踩低,无一例外。”

他详细地论述道:“我做学生那阵子,班上的老师和同学只看得起成绩好的,只有成绩好的学生才是人。大学毕业,进了社会,我琢磨过劲了,谁有钱,谁就是爹,谁有权,那他妈就是爹的爹!六年前,我穷得叮当响,几百个天使投资人把我的计划书扔进垃圾桶,我连A4纸的打印费都出不起,在北京一家金融公司的门口,保安拽着我衣领子,狂扇我耳光,那是个大白天,路人跟苍蝇样的围了过来……”

聂天清第一次听他提起“耳光事件”。

聂天清神色微顿:“保安扇了你几下?”

“十几个巴掌,”柴阳诚实地描述,“我腮帮子高高地肿着,还赔笑,笑么呵的,赖着不走,就想见他们公司的人,给我投点钱。你说我是乞丐,我也认了,出来创业,就得没脸没皮——我那张不经事的薄脸皮,早就被人家保安几巴掌打得稀烂。”

聂天清并未表示同情。他握着方向盘,随口一问:“你没脸没皮,怎么躲着江逾白,他比保安不讲理?”

聂天清的劝告,柴阳听进去了。

躲避不是办法。

柴阳便说:“你车开慢点,调个头,停路边,我去一趟白骐公司……林知夏这场官司,咱们输了,我团队员工的股权,最好能拿回来。”

*

今天恰好是白骐公司一年一度的“投资策略审查会议”。

从早晨九点开始,江逾白就非常忙碌,直到中午的午休时间,他才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坐到落地窗之前,寂静无声地品尝午饭。

清淡温热的饭菜香味飘荡在私人办公区域。

玻璃窗上蒙了一层雾气。

江逾白打开手机,瞧见林知夏发来的消息:“吃过午饭了吗?”

江逾白说:“正在吃。”

“你好忙,”林知夏安慰他,“忙完今天就好了,明天我带你放松一下。”

江逾白抬起指尖,搭住手机屏幕,落在“放松一下”四个字上。

这时,林知夏又说:“我这边名誉权的案件庭审终于结束了,再过几天,柴阳就要和你打合同纠纷的官司了。今天你不在现场,你没看见,我舅舅做了柴阳的律师……”

林知夏和江逾白一向都是无话不谈。

舅舅的庭审表现,属实震撼了林知夏。她就转述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并且不让江逾白回复她。

林知夏的意思是:“你好好吃饭,不要打字。”

江逾白问:“能不能视频聊天?”

林知夏原本不想答应。但她拇指一划,不小心碰到了视频通话的按钮,江逾白的声音就绕过手机屏幕,直抵她的耳朵。

“终于见到你了。”他说。

江逾白的声调极低,念出第一个字之前,似乎停顿了一秒,这让林知夏怀疑他当真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等待。

他们分开多久了?

不到六个小时。

今天早晨,他们还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林知夏刚想调侃他一句,他的附近忽然传来一阵电话声——原来是他办公桌上的内线座机响了。

江逾白没有挂断视频通话。他拿起听筒,简略地说了一声“可以”,就没再表态。随后不久,他的秘书来了一趟办公室,说什么“他们没有预约”,“没想到江总会答应”,“他们能等三十分钟,您先吃午餐”之类的话,林知夏根据以上这些零碎的信息,推断出柴阳大概要来江逾白的办公室做客。

“做客”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

具体会有什么纠纷,林知夏也无法预测。

她当机立断,拦下街头的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你好,我想去金融区的白骐大厦。”

*

出租车载着林知夏一路前行,穿过闹市区,停在了白骐大厦的正门之外。

白骐大厦高达百米,共有四十层,整座建筑物的外部贴着一层深色玻璃,极具豪奢气派,入口处的旋转门共有四道,一楼大厅内摆放着三张茶几,茶几的四周各有一把黑色沙发椅,此时此刻,聂天清和柴阳就坐在沙发上。他们二人谈笑有加,并未注意到林知夏。

林知夏径直走向了他们。

她听见聂天清在给柴阳讲故事,讲一个农民工讨薪的故事——农民工被拖欠薪水,愤怒地爬到毛坯房的窗户上,借此威胁老板,也确实威胁成功了。

林知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下午好。”

今天上午,柴阳才和林知夏打完一场官司。他的庭审表现不佳,心头尚且烦闷,这会儿又碰见了林知夏,他颇为尴尬地问道:“你来了?”

林知夏坐到了他的对面:“是啊。”

柴阳没再出声。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查阅“阳阳直播”的在线用户数量。他身旁的聂天清就和林知夏搭讪道:“下午好,学妹。”

林知夏主动问他:“你和董孙奇还有联系吗?”

董孙奇是林知夏的小学班长。

想当年,江逾白邀请小学同学去他的家里做客,董孙奇就把聂天清带了过去,因为聂天清是董孙奇的邻居哥哥——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

聂天清思索片刻,回应道:“后来我搬家了,和董孙奇的联系断了。”

他站起身,落座在林知夏的身侧。他一边讲话,一边解开袖扣。

他的手指修长,腕骨突兀,胳膊肌肉紧实,饱含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当他搭住沙发扶手,他和林知夏的肤色对比就格外显眼,也把林知夏衬得越发白皙。

林知夏侧过脸,与他对视。

他看着她沉着冷静的样子,忽地又想起她小时候追逐泡泡球的瘦弱背影——往昔岁月化作泡沫般的记忆碎片,飘荡在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混沌而模糊的剪影。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无名指上:“你结婚了?”

她随口道:“快了。”

聂天清便开始自述:“我大学有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分手了。”

他的语调轻松又平缓,仿佛是在和熟人闲谈。

林知夏的心里有些奇怪。

聂天清为什么会和她谈起感情问题?

她跟聂天清一点都不熟啊。

她转移话题:“你今天来这里……”

林知夏还没讲完,江逾白的秘书就穿过一扇闸机门,目光刚好对上林知夏。

秘书面露微笑,很客气地问:“您也来找江总吗?请跟我上楼吧。”

柴阳拦住秘书的去路:“申秘书,我等了半个小时……”

申秘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柴阳快步跟上。

聂天清坐在原地不动。

柴阳回头看他:“你不来?”

聂天清推脱道:“我还有事。”

大堂之内,人来人往,聂天清宛如一座静止的雕像。他身量颇高,腿也很长,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是一位本分守礼的客人。

柴阳盯着聂天清,同时把手机放回口袋,手机屏幕沾上了淡淡的汗渍——他虽然坚定,但他心里没底。

柴阳很想找江逾白要回股权,哪怕江逾白让他出点钱也行。

可惜江逾白并不缺钱……

或者说,江逾白什么都不缺。

柴阳正犹豫时,聂天清察觉到了他的心态。

聂天清叹了一口气,朝他走来,他点了点头,随即便跟着申秘书、聂天清、林知夏三人一同踏进电梯。

电梯向上攀升,林知夏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来找江逾白。”

无人应答。

林知夏又问:“你和江逾白打官司,不接受仲裁和调解,你现在来找他,是为了江科软件的股权吗?”

这一回,柴阳应声说:“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做技术出身的,我就不跟你争了。口舌之争,没有意义。”

林知夏回头看向聂天清:“你和柴阳是怎么认识的?”

聂天清报以一笑。

电梯内的谈话声便停止了。

*

电梯门再度打开时,江逾白就站在门外。

林知夏立刻站到江逾白的背后。

江逾白把钥匙递给她:“你去办公室等我一会儿。”

“不,”林知夏说,“我想听你们谈判。”

话音未落,柴阳开门见山道:“江总,我们员工的股权,你能不能还回来一部分?江科软件是他们的心血,没有他们,就没有江科软件。”

柴阳走出电梯,越发坦然:“六年前,我大学刚毕业,没人脉,没经验,你利用合同漏洞,给创业团队的员工挖了坑,良心……过得去吗? ”

他们位于白骐大厦的顶楼。

顶楼的装潢十分奢华,还有一个专门接待客人的前台。不过,此时此刻,前台竟然空无一人,略显空荡,林知夏轻轻拍响了前台的桌子,而江逾白对柴阳说:“天使投资人一般都有自己的规矩,不投大学生,不投第一次创业的团队,所以你在起步阶段被拒绝过上百次。”

柴阳想反驳,却讲不出一个字。

江逾白戏谑一句:“六年前,我愿意全资入股,大概是良心作祟。”

柴阳找准一个切入点:“我对江科的贡献……”

江逾白忽然提醒他:“你的员工都选择股权套现。”话中一顿,又说:“你在江科签过一份对赌协议,今年你带着同事辞职,按协议规定,要赔不少钱。”

江逾白形容的“不少钱”,想必是一个天文数字——林知夏心想。

因此,她附和道:“要赔钱吗?这样不太划得来。”

来时的路上,柴阳想好了腹稿,但他被江逾白和林知夏打乱了节奏。他原本就不擅长与人争论,再加上江逾白一改之前的态度,柴阳一时也没有万全的应对之策,只能说:“你抽空见我,是想和我好好谈吧?坐在会议室里,有商有量地划分股权,不用闹到法庭上。你们家的人都不爱上新闻,曝光率高,对你们没好处,我也有我的难处,你换位想想,你一个月的零花钱,能救活我们一个直播公司几十个家庭……”

说着说着,柴阳走进了会客区。

这时他和聂天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充分发挥自己的大无畏精神,抬脚跨过了窗户的栏杆。他右脚悬空,挂在室内,左脚伸长,鞋底正对着百米之下的地面。

这个危险的举动,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受到了“农民工讨薪”的启发,通过一系列的动作和神态,巧妙地展现当事人敢想敢做、敢拼敢争的心理活动。

即便如此,柴阳的内心依旧忐忑。他就像一只泄气的皮球,声调软绵绵地为自己辩解道:“江总,我也不想闹到这个份上,那份对赌协议,是你的律师骗我签的……”

聂天清马上走过来扶他。

柴阳以为,聂天清要把他拉进来。

然而,聂天清向外使了一把力。

作者有话要说:我死了,我今天的手速一小时一百字,柴阳不跳我要跳了

☆、千钧一发

冷风凛冽, 锋芒如刀,刮得柴阳脸上生疼。

柴阳的重心倾倒,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阳阳直播”, “对赌协议”, “江科软件”之类的词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年来的雄心壮志化为乌有, 突如其来的耳鸣穿透了他的鼓膜。

他要死了。

白骐大厦高达百米。

从大厦顶层的窗户向外看, 街上的汽车都像是玩具模型。

窗边一共站了四个人, 除了聂天清,还有江逾白、林知夏和申秘书。

江逾白眼疾手快一把扯住柴阳的小腿, 这一瞬间他使出了巨大的力气, 外套遮挡下的胳膊青筋暴起。他平常练习卧推的杠铃都大于两百斤, 而柴阳的体重不足七十公斤, 他降低重心把柴阳往下拖,申秘书连忙搭了一把手,柴阳的神智逐渐清醒。

柴阳拼命夹住窗栏,大喊道:“救我!江总!”

林知夏一巴掌拍响了警报器。

几秒钟之前, 林知夏的视线被聂天清遮挡,她没看清柴阳的动作。但她注意到,柴阳说的是“江总救我”,而不是“聂天清救我”,聂天清也像个旁观者一样静立不动,她生怕聂天清从中作梗,就站到了聂天清和江逾白的正中间。

聂天清掀起眼皮,林知夏冷声说:“听我一句劝,你最好冷静下来, 助理和保安都在附近,你现在收手,柴阳没有证据,你要是再动手,就要坐穿牢底。”

聂天清不禁感慨道:“你真的很聪明。”

“你也不笨,”林知夏回敬道,“很能沉得住气。”

林知夏和聂天清对话的时候,江逾白和申秘书已经把柴阳拖进了室内,总裁办公室的众多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保安如临大敌般围在江逾白的身边,而柴阳双臂伸直,呈“大”字型平躺在地上。

大理石地板洁白如雪,微微反光,映衬着几滴鲜红的血迹——那是柴阳由于过度紧张而流淌的鼻血。

申秘书单膝跪地:“柴先生?”

林知夏牵起江逾白的右手。方才他为了救柴阳一命,用力过猛,手掌也被柴阳裤子的粗糙布料磨出血痕,但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善后道:“报警,打急救电话,我们公司在市中心,人流量大,柴阳差点跳楼,底下可能有人拍视频,安排好公关新闻稿……”

申秘书一听这话,马上撂下了柴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一边速记一边说:“放心,江总,我这就联系公关部和法务部。”

是时候表现一把了!申秘书心想。

作为“集团第一秘书”,申秘书永远把自己的工作放在第一位。他暂时遗忘了躺在地上的柴阳,直到柴阳闷咳出声。

柴阳半坐起身,背靠墙壁,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林知夏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在咖啡馆见到他时,他的神情与现在很相似。

林知夏打量他片刻,他忽然用双手捂脸,像是在组织语言。

“柴先生,”申秘书站得笔直,“救护车快来了。”

柴阳没答话。

聂天清混在人群里,一步一步往后退,趁着无人注意,他提前离开了。

林知夏瞥了一眼聂天清的背影,转头看向柴阳。她问:“你还想谈股权分配吗?公司回购离职员工的股权,是合法合理的,你继续打官司,肯定赢不了,网络风评还会一边倒,对你没有好处。”

柴阳抬起下巴,望着江逾白。

他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皮的褶皱清晰可见。

江逾白的秘书、助理、以及公司的管理总裁、投资经理都站在走廊的另一侧。他们这一帮人低声交谈,音量极轻,柴阳依稀听见“江总”之类的称呼词。

柴阳抹了一把头发,喃喃自语:“江总……救过我两次。”

这是他讲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林知夏反问他:“当年我们在咖啡厅里,约你见面的那位投资人没有带走你的商业计划书。你是不是觉得,等你飞黄腾达了,就能打他们的脸?等你把某个行业做到第一,就能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追悔莫及?”

柴阳扶墙站立。

他没有搭理林知夏。

林知夏依然大度道:“专业的投资人手上至少有几百个项目,祝你好运。”

柴阳深吸一口气。

*

当天晚上八点多钟,省城的本地生活频道播放了一则采访新闻。

据悉,北京时间下午一点二十左右,在省城金融区的某栋大厦顶层,“阳阳直播”创始人柴阳差点跳楼,接到情报的记者们火速赶往现场,却扑了个空,他们秉持着媒体从业者的顽强精神,千方百计地跟到了医院,终于找到了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柴阳。

柴阳同意接受采访。

摄像头对准了他的憔悴面容。

记者们还在等待惊天大料,甚至不确定那些爆料能不能被公布出来,而柴阳异常镇静地开口说:“我庭审失败,精神不好,网友们的批评我都看见了,我同意网友们的话。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一个人从农村出来打拼,肩上胆子重,脸皮面子薄,下午没想开,差点就跳了,幸好啊,我的投资人把我救了下来。我删除了以前发过的视频……江科软件能被扶起来,是我、投资方、员工团队三方的福分,每个投资人手上都有几百个项目,这几年我挣了不少钱,合同纠纷案件,我撤诉了,不该冲动的,想得太少,怨得太多,不懂法律,上午的庭审让我重新思考了……我和林教授的庭审过程,大家在网上都能查到……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阳阳直播的创始人,带领团队高歌猛进,服务客户,服务社会,是我一直不变的创业宗旨!”

柴阳这一番话,讲得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卡壳。

林知夏一家人端碗坐在电视机前,林泽秋皱紧眉头,发话道:“他吃错药了,把责任都扛到自己身上?”随即又怀疑道:“他还有后招?”

“没有了,”林知夏高深莫测道,“他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林知夏有意模仿江逾白。

她压低了语调。

林泽秋便教育她:“你好好讲话,讲清楚点。”

林知夏转移话题:“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最近工作忙不忙?我下个月要去香港出差,想带一位底层技术人员,主管推荐的名单上有你,哥哥。”

林泽秋微微眯了一下眼,就像他最喜欢用的那个土狗表情包。

林知夏哈哈笑道:“在我们公司里,大家都很认可你。”

确实。

林泽秋经常听见一句话——哇,你不愧是林教授的哥哥。

他放下饭碗,慎重地问道:“你去香港出差,江逾白和你一路?”

“当然,”林知夏斩钉截铁道,“江逾白肯定要去的。”

林泽秋重新端起饭碗。他握着筷子,扒弄碗里的米饭。

今年是2017年,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大大改善,不仅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兄妹二人的工作也越发稳定——林知夏的表现总是更出色一些。

量子科技公司的用户遍布全球,林知夏的收入水涨船高。

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

上周日,她和林泽秋出门买菜,逛海鲜市场都不注意价格标牌,只会用塑料袋把海鲜直接套走,然后对林泽秋说:“哥哥,今天我们吃一顿大餐吧,爸爸妈妈都没吃过帝王蟹,我们一家四口一人一只。”

帝王蟹的单价是多少呢?

那个高昂的价钱,让林泽秋心惊肉跳。

林知夏付款的时候,林泽秋牵住她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劲,林知夏就说:“我挣了不少钱,想请你和爸爸妈妈吃点好的……以前在我们家,爸爸妈妈舍不得吃虾仁水饺,舍不得吃牛肉羊肉鱼肉,他们总是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和我。”

林泽秋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他被妹妹说服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四口就在家里品尝了帝王蟹大餐——细腻松软的蟹肉融化于口齿,醇厚香浓的气息飘荡于餐厅,久久挥之不去。

生活中偶尔的奢侈消费,竟然能带来巨大的快乐。

彼时,林知夏还在餐桌上说:“我想带你们去靠海的城市,冲着海鲜,吃个尽兴。”

林泽秋就以为,林知夏这次出差香港,公事第一,私事第二,她会顺便带家人旅游。

他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却是很期待的。

*

香港出差计划被安排在四月上旬。

离开省城之前,林知夏给柴阳打了一个电话。

柴阳近期的变化很大。他经常去省城郊外的一座古寺里烧香。寺庙的香火鼎盛,常年烟雾缭绕,他坐在一棵老树下,接听了林知夏的电话。

伴随着一阵响遏行云的敲钟声,柴阳开口说:“林教授,江总跟我沟通过了。”

林知夏一语道破:“沟通你离职的前因后果吗?”

“是嗯。”柴阳讲完这两个字,沉默了几秒钟,才说:“林教授,对不起。”

他坐在雨后初晴的泥地里,湿润的土壤沾得他裤管微潮。他满不在乎路人的目光,伸直双腿,背靠树干,像是回到了家乡的田野上。

天空很蓝,他的心飘得很远,无意中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啊。”

他盼着林知夏能回答“没关系”,但她的答复超过了他设想的上限:“人活着也就短短几十年,做让你心安的事,承担它们带来的后果。”

她的这句话,包含多重深意,既是天使的福音,又是魔鬼的训诫。

柴阳含糊地应好,随即便挂断电话。

*

柴阳和林知夏的网络战争持续了大半年,最终以柴阳公开发布的一则道歉视频告终。他在视频里的表现非常诚恳,不仅对林知夏说了三声“对不起”,还向她鞠躬致歉。

汤婷婷看完视频,心思活络起来,就截取了几个画面,并把柴阳做成了一串表情包。

汤婷婷本着“无私奉献”的精神,在他们的挚友群里无偿分享了这一套表情包,段启言秒回道:“别把这种混子的照片存在手机里。”

林知夏附和一句:“哈哈哈哈哈哈哈。”

汤婷婷发给林知夏一颗爱心。

段启言有样学样,也发了一大堆“哈”字,汤婷婷却区别对待他:“哈什么哈,你不是在上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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