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寐语者作品上阳赋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没有,没有,王妃你莫要这样说,玉岫当不起……”她更慌乱,好像又变回昔日那个怯怯的小姑娘,久已历练得干脆利落的口齿,浑然没了作用。她明明知道,此刻儿女的性命被我捏在手中,丈夫也成了我的敌人,却一如既往地关切我,回护我,十年都不曾改变。

然而,我又为她做过些什么——许婚、诰封、还是那个豫章王义妹的名分?这些又有多少是真心为她打算的,多少是出于利益笼络的需要?仅仅如此,便令她感恩戴德一生。扪心自问,我如何当得起她这份感恩。

她又扶又挽想让我站起来,我却半分力气也没有,索性握了她的手,笑道,“别费劲了,陪我坐会儿,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天了。”

她呆了呆,不再坚持,依言坐到我身边,仍不忘将椅上锦垫放在我腰后。

玉岫比我年少三岁,如今看起来却似比我年长许多,俨然三旬妇人。

“你胖了不少。”我蜷起膝盖,将头枕在膝上,侧首笑看她,记起她从前瘦弱的样子。

玉岫低头笑,“奴婢都养过两个孩子了,哪里还窈窕得起来。”

这么多年她总是不改口,在我面前依旧一口一个奴婢。她生养了一男一女,次子却是侍妾所生。当日宋怀恩纳妾,我很是恼怒,却因玉岫的沉默而无可奈何。饶是如此,我也不许萧綦送去贺仪,很久一阵子不给宋怀恩好脸色看。萧綦笑骂我偏袒护短,对王夙的姬妾不闻不问,却对别人纳妾深恶痛绝。

记得当时,我回敬萧綦,“别人是别人,哥哥是哥哥,玉岫却不是旁人。这件事上,我就偏不讲理,偏不公道,对王爷你更是没公道可讲。”

这句话事后却被阿越当作笑谈传给了玉岫,令得玉岫又哭又笑。

这样的时候,我竟记起这件事来,不觉唏嘘。

“他这些年待你如何?”我终究忍不住问了,这一句话压在心里许多年,从未当面问过她。

玉岫怔怔半晌,眼眶一红,轻轻点头,泪水却溅落玉砖。

我叹息,伸手抚了抚她面颊的红肿,“到此时,你还是不肯说他的不是?”

玉岫别转头,颤声道,“他,他只是一时糊涂……”

“你是何时知悉了他的密谋?何时被他囚禁?”我直视她,冷冷问。

玉岫泪流满面,“我劝不了他,他说王爷总算走了,到底该轮到他了……”

我反手抓住玉岫手腕,紧紧迫视他,“我问你,接到折子之前,他可有异常?”

她低下头,只是哭,却不说话。

“你究竟什么时候察觉他有异动?”我猛的直起身,惊得她直往后面缩,仍是哭着摇头。

我攥紧她手腕,“胡光远一案,你可知道些什么?”

玉袖顿时脸色煞白,颓然跪坐在地。

无论我再怎样追问,她咬紧了牙,再不开口。

我已然明白,她是不愿骗我,亦不愿说出宋怀恩的秘密。

猜忍

号角呜咽,鸣金示警之声从殿外传来,响彻宫城。

玉岫与我俱是一惊,未及开口,门外传来侍卫通禀,“魏大人求见。”

“看起来,宋怀恩的动作也很快。”我望向玉岫一笑,她本已煞白的脸色却越发惨青。

我扶了靠椅勉强站起,玉岫伸手来搀扶,被我拂袖挡开,两人之间顿时隔开一步之距。

她呆了呆,伸着手,僵立在那里。

“站在哪一边,由你自己选择。”我坐定,敛去温软神色,冷冷逼视她,“若是决定与我为敌,就拿出宋夫人的样子来!”

玉岫咬唇不语,眼泪分明已在眼底打转,终是倔强地昂起了头。

我不再看她,扬声命魏邯入内。

殿门开处,魏邯按剑直入,白铁面具闪动森冷光泽,“禀王妃,宋怀恩执虎符接掌东郊大营约五万兵马,下令封闭京畿十二门,全城戒严,不得出入。”

只五万么,我略略牵动唇角,问魏邯道,“其余九万如何?”

“皆按兵不动,作壁上观。”魏邯声如金铁,“据报行辕大营略有骚乱,振武将军徐义康严令各营坚守,不得擅离职守,渐已平定营中大局。”

好个徐义康,我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今日之乱若能平息,他当居功第一。

我略一沉吟,问道,“宋怀恩的兵马,现在到了何处?”。

魏邯道,“已入内城,正分兵两路,一路直扑宫门,一路屯守城外。”

“往宫城来的一路,可知有多少人马?”我垂眸沉吟。

“暂且不详。”魏邯低头。

我点头道,“再探!告诉庞统领严守宫门,时刻备战!”

魏邯领命而去。

玉岫微微发抖,强自镇定,下唇却已咬出血痕。

我抽出袖中丝帕递过去,并不看她,“你猜,他的胜算有几成?”

玉岫接过丝帕,捂住了唇,似乎下定决心以沉默与我对抗到底。

“如果王爷还活着,他的胜算,你猜又有几成?”我转眸,看着她,淡淡开口。

玉岫身子一晃,瞳孔骤然因震惊而放大。

我静静看她,一言不发。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骇然盯着我,“怎会这样,折子上明明写了,王爷已经,已经……”

“所以才能骗过宋怀恩,令他放松戒备,我才得以先发制人。”我微笑,凝视她双眼,“此所谓将计就计,宋夫人以为如何?”

我要她明白,她的丈夫一早已踏入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没有了胜算。即便他能攻破皇城杀了我,夺下京城,也一样逃不出萧綦的手心,等待他的将是豫章王兵临城下,大开杀戒,血洗叛军。

玉岫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几近崩溃。

殿门外靴声橐橐,魏邯刚退出不到片刻又急促而回,“禀报王妃,密探来报,宋怀恩令人包围豫章王府、江夏王府,未有所获,下令搜捕全城,凡周岁以下婴儿皆被带走。”我咬牙未语,身侧却一声低呼,玉岫紧紧捂住口,双眼含泪,肩头剧烈战抖。

魏邯扫她一眼,继续道,“宋怀恩现正亲率两万兵马赶来,届时重兵围困宫门,恐怕宫外消息再难传递入内。”

“无妨,该来的总归要来。”我扬眉一笑“魏统领,你可准备好了?”

“属下与麾下弟兄,誓与皇城共存亡。”魏邯昂然直视我,那铁面罩下的眼睛灼灼发亮,恍惚回到昔年宁朔城外那个寒冷的夜晚,也是这样一双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现,带着坚定与勇毅,对我说,“属下奉豫章王之命前来接应,务必保护王妃周全”

在宁朔,在徽州,在今日,众多大好男儿,进可开疆拓土,退可尽忠护主,视生死如等闲,这便是追随萧綦麾下的铁血军人。

宫门方向再次传来低沉的号角呜咽,魏邯匆匆离去。

玉岫痴痴望着宫门的方向,脸色青白得可怕,却不再战抖流泪。

死寂的殿内,她低垂了头,不辨神色,开口却是低涩沙哑,“胡光远是他杀的。”

我不意外,亦不恼怒,只觉得深深悲凉。那鲁莽憨直的年轻人不过是一颗棋子,宋怀恩杀他以逼反胡光烈,令他做了第一个祭刀的亡魂。

玉岫抬起头来,直直看我,那眼光竟看得我有些忐忑。

她凄然一笑,“为了盈娘,怀恩早想杀他。”

我一怔,“谁是盈娘?”

她恍若未曾听见我的问话,自顾说下去,“怀恩带盈娘回府之日,胡光远就闹上门来,说是道贺,却差点动了手……这么多年,我还未见他那般暴怒失常。”

我听得迷惑,似乎是为了一个女子,令胡光远与宋怀恩一早结下怨隙?

玉岫望着我,神色古怪,似笑似哀,“盈娘不过是个歌姬,怀恩迷恋她已久,只因从前纳妾被你斥责,才不敢带回府来。那日在绮香楼,胡光远醉酒与他争夺盈娘,怀恩一怒之下便将盈娘带走。当晚胡光远便上门生事,名为道贺,实则讥诮。”

我不耐听这争风吃醋的过节,正欲打断,却听玉岫缓缓说道,“若不是胡光远说出那句不知死活的话,怀恩也不会突然向他动手。”

“什么话?”我惊疑道。

玉岫幽幽望住我,“他讥讽怀恩说,都说这美人肖似豫章王妃,右相大人该不会对王妃心存妄想吧。”

她的声音轻忽,入耳却似雷霆一般。

我眼前惊电般闪过一张似曾相识地面孔,那个绿衣美姬……难怪觉得面善,那眉目分明与我的容貌有着几分相似。

宋怀恩以妹婿的身份,与我素来亲厚,京中皆知他与豫章王是亦臣亦友,与王妃亦忠亦亲。

当年暗藏的情意,应当已随流年淡去,然而胡光远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一句,竟道破这桩隐秘……

我心中突突乱跳,分明颈颊火烫,后背却又冰凉。

玉岫的目光让我有如芒刺在身,不敢与她对视——她分明也已知情,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又隐忍了多久?

我猝然以手掩住了脸,缓缓坐倒椅中,只觉铺天盖地的巨浪从四面涌来。

一浪接一浪的意外,接下来还有多少“意外”等待我去揭开,我一介凡人之躯还能承受多少的“意外”。

玉岫戚然道出了盈娘一事的始末——

那日胡宋两人当场动手,却不知是谁密报了萧綦。正当僵持之际,萧綦盛怒而来,迎面一掌掴得胡光远口鼻流血,宋怀恩上前领罪,萧綦却只看了一眼瑟缩堂下的盈娘,随即令侍卫将她绞杀。

人死了,谁也不必再争,谣言之源也随之抹去。

然而,宋怀恩出乎所有人意料,借着七分酒力,挺身维护盈娘,竟当面忤逆萧綦。

僵持之后,萧綦终于放过盈娘,却罚怀恩在庭中整整跪了一夜,并立下禁令,谁若将当晚之事泄漏出去,死罪不赦。

细想起来,隐约记得有一晚,萧綦至夜深才归,隐有怒容未去,问他却只道是军务烦心,当时我亦不曾深想。

萧綦明知宋怀恩心气奇高,为人自傲,偏偏当众挫他锐气,也是暗中给他的警醒。

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够与萧綦一争长短,无论是他手中江山,还是身边的女人,都不容旁人觊觎。

萧綦有心削夺权臣兵权,已非朝夕之事。彼时正值胡宋党争最剧之时,宋怀恩野心勃勃,处处排斥胡党,极力想将军中大权一手揽过,已经引得萧綦不悦。

而那一次的意气之争,无疑打破了萧綦与他之间本已脆弱的信任,也将他自己逼上了歧路。

之后萧綦亲征,将胡宋二人分别委以重任,胡光烈领前锋大军开赴北疆,宋怀恩手握大权留守京中。

表面看来,萧綦对左右肱股大将的信任,丝毫未因唐竞之叛而动摇,反而加倍倚重。对于宋怀恩,前有当众严责,施以惩戒;后又委以重任,给他无上信任,可谓是恩威并济。彼时,萧綦仍然给了宋怀恩最后一次机会。

可惜宋怀恩终究被野心私欲所诱,铸下大错。

玉岫望着我戚然而笑,眼角泪水滑落。

我默然半晌,方艰难开口,“玉岫,今日一战,无论谁生谁死,我对你并无愧疚……唯独当年,明知一切还将你嫁与他,令我愧疚至今。”

玉岫转过头,泪水簌簌落下,“你无需愧疚,当年是我自己甘愿。”

我隐忍目中酸涩,缓缓开口,“如果时光逆转,倒回当日,明知是这结果,你还愿不愿接受指婚?”

“是,我仍愿意嫁他。”玉岫笑语含悲,却坚定无比。

我笑了笑,从心头到喉间都是浓涩的苦。

同样再给我们一次选择的机会,玉岫仍愿意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妻;而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赐婚,成为豫章王妃。

幽寂的内殿,两个女子静静相对,彼此间横亘着跨不过的恩怨,也牵绊着斩不断的情谊。

这些年,一次次风浪我们都相伴着过来了,终于走到今日,却是这样的境地。

深谋

还只是黄昏时分,天色却已沉沉黯黑。

窗外不知何时已飘起霏霏雨丝。晚风捎来微雨潮意,夹杂着松油燃烧的辛呛气味,从宫门方向传来,隐约可见火光明灭,缭绕浓烟笼罩在九重宫阙上空。

我侧首,对跪在身后的玉岫淡淡道,“你留在这里,孩子们有嬷嬷照看,我不会为难你一家老幼。”

言罢,我转身步向门口。

“我想再看一看他!”玉岫忽然跪下,“王妃,求你让我去宫门,远远看他一眼!”

我驻足,不忍回头,她已知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了。

  如果觉得上阳赋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寐语者小说全集上阳赋帝王业回首已是百年身凤血千秋素光同明月照人来好久不见凰图在寂与寞的川流上衣香鬓影,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