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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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楚王咬了咬后槽牙,面色不明,“呵呵,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等死了太子,却又等来了小七,本以为他不过是父皇权衡的棋子,却没想到我才是那颗棋子,即将被取而代之的棋子,父皇早就知道了一切,此时又找出章经武,我难道是要等着他给我定罪吗?”楚王越说面色越阴沉。

“何为安的一面之词怎可轻易听信,当年姚奎的事还未可知,且假如圣上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为何这几年圣上从未问责于你?”纪尚书面色同样沉重。

“我的人亲眼看着何为安带着人进了御书房,您也不必再宽慰我了,当年能把姚奎的事做的那么干净即便是现在的何为安也难以做到,也是自那以后,父皇就很少去母妃宫中了,宫里多了一个受宠的贵妃和七皇子,圣上扶持她们母子不过就是想慢慢把我们取而代之罢了。”

坐着的楚王是讥笑着说完这话的,曾经他也想等的,可如今他不想等了,父皇在即将油尽灯枯之时,这个时机找出了章经武,早已不言而喻了,即便不问责于他,那他也和那个位置无缘了。

“殿下不妨稍安勿躁,圣上一日未立太子我们就还有机会,不过两个人证,圣上若真怀疑,我们自也可一口咬定否认。”纪尚书始终觉得若就因此动手未免太早了些。

萧豫倏地站了起来,看着纪尚书不认同的摇了摇头,“此时再等,那我们这几年的准备算什么?”

纪尚书叹了一口气,看向楚王的目光沉沉又似命令般:“殿下,事情如今还不到孤注一掷的时候。”

楚王眸色变了又变,而后看向那坐着的老者终是没再说什么,拂袖大步出了纪府。

心绪繁乱的楚王回了王府冷静下来之后,也慢慢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何为安今日的话现在想来像是故意在激怒他似的,可无论如何,父皇此时定是知晓了当年的事了。

是夜,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深秋树上的枯叶本就摇摇欲坠了,此时再经雨水的冲刷,更是无丝毫招架之力,枝头的残叶争先恐后的跌落在地。

明蓁见那落了一地的树叶,蹙眉看向何为安,语气低落,“这院里的树都变光秃秃了。”

“要不我明日让阿七一片一片再绑回去?让他绑牢些,这样下再大的雨也不怕被打掉了。”何为安十分认真的回她。

本来看见落叶还有些莫名伤感的明蓁蓦地就被他的话逗笑了,而后道:“你是想累死阿七吗?我才不要做这么掩耳盗铃的事。”

“开心了?”何为安此时也笑看着她,接着无可奈何道:“我们回房吧,你说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非要听什么雨,还一定要跑到院中来听,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被他扶着回房的明蓁此时想起他第二日还要早起,低着头诚恳道歉:“夫君,对不起。”

何为安笑着打趣道:“行了,我可没怪你的意思,你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太皇太后,小的什么都听您的。”

“那以后就不是了吗?”明蓁幽幽问道。

何为安算是怕了她了,“以后也是,一直都是行了吧。”这怀孕后怎么变得越来越磨人了呢?

明蓁满意的笑了,上床准备歇息时,好不容易艰难的把自己挪到床内侧,看起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她突然又叹了口气,“你说这也足月了啊,孩子怎么还不想出来呢?”

“大夫说不就是这几天了吗,怎么心急了?”吹了灯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借着微弱的光线何为安慢慢回到床边躺下。

“嗯,好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黑夜里明蓁的话低低响起,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男孩女孩都好,我们再耐心等几天啊。”

在床上摸索到她的手握住,何为安又帮她把被子往上盖了些,提起生产的时间,又想到了今日白天的事,回来之后他忍了许久就是怕她担心,所以还没和她说自己要随圣上去锦山的事。

算了,还是明日再和她说吧,现在说了,她怕是又该睡不着了。

屋外的雨还在继续下着,明蓁很快又睡了过去,何为安却再难以入眠,若是三日之内等不到纪家那边的动静,届时他又该如何?

就在楚王对章经武之事还抱有疑虑之时,翌日早朝上发生的事彻底斩断了他心中那最后一根隐忍之弦。

第69章

次日, 建安帝在早朝宣布他将亲自主持今年的秋祭,同时还扔下一个让朝臣们瞬间沸腾的消息。

秋祭过后,将会立太子。

看着底下一下就躁动了起来的群臣们, 建安帝轻叹道:“以前你们总让朕立太子, 朕却觉着还早,可如今”建安帝说着停顿了一下, 接着又自叹般:“岁月不饶人,朕也是真的老咯。”

建安帝话音一落,百官们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建安帝不耐的摆了摆手, 让众人起来, “行了, 古往今来又有谁能真的万岁,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如今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这人上了年纪,精力是比不得从前了,也是时候该把这重担交给年轻人了, 你们说是吧?”建安帝悠悠地问。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这话谁都不敢答。

见无人回答,建安帝目光在殿内扫视了一遍, 而后落在前排一发须皆白的老者身上,笑着开口:“他们都不愿答朕的话,不如纪爱卿来和朕说说,你我年纪相差不大, 纪爱卿应是最能明白朕的。”

立在前头的萧豫, 听着父皇的话, 眉头蹙了起来, 他总觉得父皇今日话中有话。

何为安抬头看了一眼被点到名的纪尚书, 复又低下头暗自盘算着。

被建安帝点到名的纪尚书站了出来,垂首回禀道:“陛下乃九五至尊,老臣怎敢和您相提并论,不过”纪尚书略一顿后接着又道:“圣上即问了老臣,老臣不敢不答,这几年臣到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看看看,朕就说还是纪尚书懂朕,朕近来也常有此感。”建安帝一副十分认同纪尚书话的样子。

看着纪尚书,建安帝突然又问道:“朕记得,纪爱卿好似和朕还是同年的是吧?”

“回陛下,老臣确和陛下乃同年生人。”纪尚书点头回道。

“光阴流转,转眼你我皆以为魏国操劳了近大半生了,这重担确实也该让年轻人来担了。”

建安帝叹道,而后看向纪尚书接着又说:“爱卿劳苦功高,为国鞠躬尽瘁,如今确也是该享清福了,做完今年便也退了吧,这以后总归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咱们老咯。”

萧豫在父皇话音落下那一刻,脚步一动正欲开口,却被纪尚书的眼神制止了。

“老臣叩谢陛下体恤。”纪尚书略带蹒跚的跪地谢恩。

直到此时还有些大臣云里雾里的没明白过来,圣上明明在说立太子的时事,怎么聊着聊着纪尚书就要退了?

群臣们各自思量着,一时都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但这件事对于支持七皇子的人来说,是个显而易见的好消息。

早朝过后,何为安匆匆去了吏部,早朝上的消息早已在吏部炸开了锅,此时离过年已没有几个月了,往日和何为安关系亲近的同僚好几位私下开始祝贺着他,众人都认为圣上此举意在为他铺路,毕竟圣上说了秋祭后就要立太子,且这次秋祭满朝文官,圣上唯钦点了何为安随行。

何为安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圣上已经开始动手了,他确实是在铺路,只是这路却不是给七皇子铺的。

也是直到这一刻何为安才想明白,圣上为何在明知楚王犯了滔天大罪的情况下最后还是选择楚王,七殿下不止输在了年幼还输在了他何为安。

……

云阳宫内

淑妃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请大伯入宫。

纪尚书到时,淑妃忙迎了上去看着面前的人,欲言又止的喊道:“大伯……”

纪尚书看着满脸担忧的淑妃和斜坐在罗汉床上冷着脸的楚王点了下头。

殿内所有的宫人都退了下去,淑妃踌躇着开口:“大伯,昨日之事我都听豫儿说了,如今这种局面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

昌平街之事,引发两国交战,儿子因此立了赫赫军功。

可如今圣上知晓了当年之事乃儿子和外族勾结,不止那军功是假的,还有那死在西境上万战士的命,又该如何算?

纪尚书在圣上让他回那个问题之时,就隐感觉到不对了,只是圣上拿立太子的事同他说,那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回,圣上一直忌惮纪家,今日之事他也不知道圣上是因昨日章经武知道了西征的真相而为,还是早有预谋。

毕竟章经武可比那姚奎知道的要多多了,若说昌平街的事圣上忍下来了,但西征的真相太沉重,纪尚书真没多少把握。

“前些时日的查探名单,以及父皇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昨日才召见了章经武,今天宣布秋祭后立太子,以立太子之事同时处心积虑的让您致仕,这一步一步的您还觉得是巧合吗?”萧豫冷声道。

纪尚书一时说不出话,这些事确实太过巧合了,但如今事实摆在这儿了,圣上有心要动纪家了。

或许从圣上把何为安调到吏部,就已经做好了一步步蚕食纪家的准备了。

见纪尚书不说话,萧豫嗤笑着继续道:“父皇说秋祭后立太子,但他这回秋祭只带了何为安同去,您知道如今群臣们都是如何说的吗?”

萧豫从罗汉床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淑妃和纪尚书面前,扬起嘴角,阴森森道:“说父皇已经选了七弟了。”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淑妃此时早已六神无主了。

萧豫的手指慢慢指向纪尚书,“尚书大人有办法的。”

“殿下想怎么做?”到了这个地步,纪尚书也知如今确实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父皇既说他年岁大了,这重担要交给年轻人,那我作为儿子的自得担起来才是,好好让他安享晚年。”

纪尚书眉心紧着,一下站了起来,“殿下是想秋祭……”

纪尚书的话没说完,却见萧豫挑眉点头,“您不觉得这是个天赐良机吗?”

纪尚书几乎下意识就想摇头拒绝,时间太紧了,太过冒险了。

见纪尚书不赞同的样子,萧豫提醒道:“父皇秋祭回来后就会宣布太子的人选,等到那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本来在上京城中我还没多大把握,毕竟兵马司和孟长安都不是我们的人,但锦山那处荒山野地的,对于我们来说就有利的多了,只要提前控制了驻军大营的穆以沣,那锦山还不是我的掌中之物了。”萧豫面上此刻尽是桀骜。

自那年西征后,萧豫这几年一直维持着和城外驻军大营内各将领的关系,那其中已有不少人暗投到他麾下来了,可以说只要控制了穆以沣,驻军大营那边便将成无用的一道屏障了,锦山那边便孤立无援了,他也无需担心援军的问题了。

听到这儿的淑妃,才惊觉儿子在说什么,满脸惊恐的看着儿子,“豫儿,你……”淑妃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看了眼被吓到的淑妃,纪尚书沉沉呼吸了下,眸中神

色暗涌,而后缓缓开口:“此时离秋祭不到四日了。”

时间太紧了,很多事根本没办法确保万无一失。

“离秋祭虽才几日了,但本王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且兵贵神速,这种事时间长了反而容易夜长梦多。”

此时的萧豫对于此次秋祭之事已抱有势在必得的决心了,谁也无法撼动他的决定了。

“成大事者,需杀伐果断,这还是您教我的,如今我看您也需要这个决心。”

楚王的话虽有理,但纪尚书却是难以做这个决定,难到真像殿下说的自己已经老了,开始畏首畏尾了?

见大伯也不再开口阻止,淑妃看着儿子急的手足无措,却又不知该如何劝他,自知道他要做什么后,她的心慌的就不像自己的了,心跳无序,脑中一片空白。

萧豫在走之前对淑妃道:“母妃应当是最清楚儿子心意的,儿子等了多久您也知道,可这一次儿子不想再无望的等父皇的恩赐了,儿子想要东西,会自己去拿。”

淑妃被儿子的话堵的哑口无言,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大步出了云阳宫。

这一次纪尚书也不再阻止那已经下定决心的人,或许自己是真的老了。

……

昨夜的一场风雨,府中飘落到四处都是的残叶一早就被仆人们打扫的一干二净了。

何为安回家时,院中干干净净的,而昨夜妻子担心的那颗树也已经秃了。

这天夜里晚膳过后,何为安满带歉疚的和妻子提了他三日后要随圣上去锦山的事。

明蓁看了他许久都未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明蓁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低低道:“夫君,我有些害怕。”

何为安的手动了一下,而后他拉住妻子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安慰道:“别怕,还有三日,也许我去锦山之前咱们的孩子就出生了也说不定,若是那个时候他还赖在你肚子里,我出发之前把母亲接过来,让她陪着你,我最多去两日就回了。”

听完他的话,明蓁依旧心慌的厉害,这些日子他虽没和自己说什么,但她也能感觉的到何为安有心事,是以刚才一听他说要随圣驾去锦山,明蓁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莫名觉得心慌了起来。

第70章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明蓁的肚子依旧没任何动静,何为安这几日似有许多事要做,府里这两天一下多了许多护卫, 他也常在书房忙到深夜才回房。

九月十三日夜,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去锦山的何为安今日下午亲自去了贺家把岳母接了过来。

他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看着妻子肚子里依旧安安静静的小家伙, 何为安温柔的把手放在什么,语气却不怎么好, 似警告般:“小家伙,既然你这几日都不想出来, 那就答应爹再等两日,等爹回了,你再出来, 听见没?不许折腾你娘。”

“他才多大呀,哪能听得懂你的话。”明蓁目光柔柔的看着他,似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

即便只是两日的分离, 这个时候明蓁也一点都不想让他走, 可皇命难违,她再不愿也只能放他走。

“听得懂的。”何为安浅笑着回她,而后他凑近又把头贴近妻子的肚子, 似和孩子说悄悄话。

明蓁只见他开口 ,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疑惑的问:“你们说了什么悄悄话?还不让我知道。”

“秘密。”何为安故作神秘,不肯告诉她。

明蓁笑看着他也没再追问, 寂静的夜里, 二人的目光交织着。

夜空中圆月越爬越高, 而后又慢慢坠下, 渐渐隐退。

次日东方露白,何为安收拾妥当出发前看着熟睡的妻子,眼里满是不舍,他此去前路不明,生死未卜,也曾想过要不要提前把明蓁送走,可她如今即将临盆,又如何受得了路途颠簸,且他若真败了,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又能逃得了多远,倒不如留在京中,好歹还有贺家和夏家能护看一番。

她这样的高门贵女本该幸福安稳的过一生,自嫁给他后,担惊受怕不说,还吃了许多苦,这样一算,他好像亏欠她的更多了。

但愿上天庇佑,让他这一回能平安回来,他欠了她许多还得还。

院中里面响起了脚步声,何为安匆匆又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快步出了房门。

听着那人离去的脚步声,明蓁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泪水悄无声息的滴落进枕间。

……

天子出行,銮驾车马,随行宫侍,禁军侍卫等绵延数十里。

城中的一路走得慢些,巡城营的人虽早早就清了道,但架不住百姓们的热情,出了城后一路通畅,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何为安被圣上召入圣驾之内。

深秋车马平缓行驶在官道上,两侧连绵的山脉层林尽染,巍峨的群山此时更添一丝瑰丽。

何为安上来时,建安帝望着窗外的景色似出了神,听见何为安问安的声音,建安帝渐渐收回目光看向他,感慨道:“朕虽为这魏国之主,可便是这京郊景象好似也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也不知是不是何为安的错觉,他竟在这位一向看起来都无坚不摧的君王眼底看到了一丝落寞。

“陛下勤政爱民,为国操劳,如今魏国百姓安稳,丰衣足食,这每一寸山河的瑰丽,每一片土地的肥沃皆有陛下的心血在,如今这山河盛世也正是对您的回报。”

何为安这话倒也不是全在恭维建安帝,确实自他上位这近四十年来,魏国的国力大有提升,且建安帝继位后一直致力于减免各种苛捐杂税,重农爱民,在民间他也是一位贤德深受百姓爱戴的一位君主。

“你啊,这张嘴惯会哄朕开心。”建安帝面色缓和了许多,带着笑看向何为安指了下他面前的棋盘,“来一局吧。”

马车辚辚声中,君臣二人开始棋局对弈。

温润细糯的棋子在指间停留了许久,何为安看着眼前的局面,面上满是惭愧之色,而后放下棋子,苦笑道:“微臣输了。”

“爱卿莫不是也和他人一样故意在让朕?”建安帝挑眉。

“陛下棋艺出神入化,微臣望尘莫及。”何为安一脸真诚。

建安帝目光落在棋局上,而后一笑,“罢了罢了,再和朕下一局吧。”建安帝捡起棋盘上的黑子看向何为安,“这一局你若再输,那朕就让你走着去锦山了。”

何为安忙陪笑着先求饶,似乎对自己毫无信心。

棋局重新开始,这一局二人之间有来有往,何为安一改上局的防守之态开始主动进攻,建安帝落子的间隔越来越长。

在黑子刚落下之时,建安帝随意开口问:“近几日朝臣们对于朕属意的太子人选有诸多猜测,爱卿对此事怎么看?”

果然还是来了,何为安稳下心神跟着落了一子,“陛下属意之人必是德才兼备,最适合之人。”

对于他这个明显打马虎眼的回答,建安帝不甚满意,“那在爱卿心中谁又是那合适之人呢?”

何为安指间的棋子“啪”地一声掉在黑子的围合之内,他抬头看向建安帝恭敬回道:“陛下为君,我为臣,亦为主仆,不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从不敢也未曾想过。”

建安帝看了他好半晌,慢慢开口:“看把你吓得,朕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不说了,继续下棋。”

建安帝不再言语,因为刚才那一子的失误,没过多久何为安就又败下阵来了,建安帝倒没真把他赶下车让他走着去锦山,而是又留他说了一会话,只是不再问他关于立太子的事。

申时初浩浩荡荡的车马到达了位于间锦山的皇家别苑中,此前建安帝也曾亲自主持过几次秋祭,是以锦山的皇家别苑虽名为别苑但其实和个小行宫也差不了多少。

当日建安帝未再召见过何为安,风平浪静的白日就这样过去了。

夜里何为安坐在院中长廊上望着头顶好似在树梢上挂着的圆月,渐渐出了神。

若他猜的没错,为了秋祭的顺利举行,建安帝会在回程的途中给他安排一个意外的死法就像当年的太子一样。

建安帝既说了秋祭后立太子,那就绝对不会让他再活着回京了。

也不知阿七他们那边怎么样了,纪家那里已经有动作了,这一场三方博弈,圣上和楚王都想要自己死。

以前夫子对他说这世间最需远离的便是天家之人,帝王家最是无情,可他却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所有事情的风险和回报都是成正比的,风险越大回报自然也愈加丰厚。

就如现在,走到这一步他从没后悔过,成败在此一举。

以前他只想知道自己离天有多远,让自己做一颗君王手中的棋子,一步一步接近,可如今他苦心竭力成了无用的棋子,他也想做一回执棋之人。

望着那皎洁的明月,任由那山风肆意的卷起他的衣袍,何为安仿佛入了定。

“何大人?你怎么在这廊上坐着,这夜间山风很是猛烈,小心着寒。”

夜里巡逻到此处的随行护卫禁军统领关鸿飞出言提醒道。

“难得见此月色,一时看出了神,多谢关大统领提醒。”何为安向他道谢。

关鸿飞抬头看了眼那圆月,“何大人好雅兴。”一个月亮而已,他看着和城中的也没甚区别啊。

“关大统领怎么这么晚了还亲自巡逻?”何为安随意问着。

“圣驾在此,多谨慎些总是没错。”关鸿飞回着他的话,手摸上自己的眉毛又小声道:“今日我这眉头抽抽了好几下,我觉得不对劲,这那儿还睡得着啊。”

何为安笑着回他:“关大统领忠君尽责,我等佩服。”

关鸿飞摆了摆手,谦虚了一下,和他聊起了闲天, “何大人怎么这么晚了也还没睡?”

“说来和关大统领情况还有些相似,我今夜不知为何有些心慌,睡不着,这才出来赏月的。”何为安叹了一口气道。

“何大人竟也有此感!”关鸿飞惊奇道,随后自顾着点头,“看来今夜是得让兄弟们再谨慎些了。”

随意聊了几句,关鸿飞不敢耽搁久了,又去了别处巡逻,何为安也回了房中歇息。

到了后半夜,寂静安谧的夜被一声宫人的惊呼打破。

“走水了!”

随后此起披伏的各种声音和纷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合衣躺在床上的何为安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门走至院中见一大股浓烟似从建安帝所居的那个院中升起,他眉心一紧暗道不好,莫非此次随侍建安帝的人员中已有人被收买了?

快步朝建安帝所居的那个院中走去,一路上宫侍护卫们皆匆匆朝着那个起火的院子奔去。

走近了才发现,起火的院子并不是建安帝所居的住所,而是隔了一墙的隔壁无人居住的空院。

宫侍护卫都已被惊动,何为安到时隔壁那院中的火已成熊熊烈火之势,根本无法靠近。

建安帝自梦中被惊醒,被子善搀扶着坐在院中,不时咳嗽着。

何为安快步走上前去,建安帝也看见了他,还未开口,此时一侍卫飞步奔进跪在建安帝面前禀告:“陛下,外院有刺客潜入。”

几乎就在那人话音刚落,院中所有的侍卫皆在谨慎的望向四周同时无形的朝着圣上靠近。

第71章

何为安望向隔壁院中那冲天的滚滚浓烟, 从发现走水到他赶过来短短时间火势已完全不可控了,定是被人浇了火油,否则绝不会烧成这个样子。

若是那人放火的目的之是为了搅乱别苑内的守卫, 可为何不选一处偏僻些的院子,偏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建安帝隔壁的院中放火?

刚起火,刺客也出现了, 看着那在黑夜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院子, 何为安骤然反应过来,惊道:“不好, 刺客以此烟为信, 同时还可确认陛下的位置, 还请陛下速速转移。”

这偌大的别苑光是房间都有几百间,若无此烟贼人压根无法确定目标。

建安帝目光落在何为安身上一瞬后,微点了下头。

侍卫们迅速护卫着圣上换了一处院落, 虽说几个毛贼定是近不了圣上的身, 但那处已经暴露且隔壁起火浓烟灰尘大, 自是不再适合陛下下榻。

新的院子很快布置妥当, 现在时值深夜,闹了这么一出,建安帝已了无睡意,圣上不睡 ,众人也不敢动。

没多久外院的侍卫又来报,说刺客已全部诛杀,就在禁卫们稍稍刚松一口气时,此时山脚下的方向一枚红色的烟火极速冲上黑色的夜空绽放。

禁卫们顿时严阵以待, 外院的关鸿飞还未来得及检查刺客们的尸体, 看着夜空里的那抹红光, 瞳孔猛地一震,飞奔进内院跪在建安帝面前,“陛下,山下出事了。”

方才那枚红色烟火是向驻军大营求救的信号,若非紧急情况袁副统领绝不会轻易发出,可山下守卫了近两千人的官兵护卫,若非遇叛军,谁敢不怕死冲撞圣驾,但这可是京冀重地,哪儿来叛军?

“不过一次秋祭,这就有人迫不及待了。”建安帝挥开子善搀扶的手自己从太师椅上起身。

驻军大营离此地不到两个时辰路程,且收到锦山的信号急行军的话,不要一个时辰就能赶到,他到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与此同时,上京城中何府内,熟睡的明蓁被肚子疼醒了,她皱眉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一会儿那股阵痛过去了,就在她以为没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一凉,还未来得及唤睡在外间榻上的雨雪,一阵比刚才还强烈的腹痛传来。

“雨雪……雨……”明蓁忍着疼痛轻喊着出声。

好在这是姑爷走后的第一天,也是雨雪陪房的第一日,她有些认床一直都睡的不熟,听见内间似有动静,忙起身查看,这一看仅有的那些睡意也瞬间都没了,小姐满头大汗的疼的在床上打滚。

“小姐。”雨雪脚步一踉跄疾步走至小姐面前,担心的喊道。

“快……叫人,我…许是要生了。”明蓁强撑着断断续续的吩咐道。

一瞬间,何府上下灯火通明了起来,两个产婆睡梦中被雨雪拖出房中一路狂奔。

好在所有东西都早有准备,厨房的热水也一直都备着,产婆到时发现明蓁羊水已经破了。

贺母也被惊醒此时焦急的等在门外,听着房间内女儿时不时传出的痛吟声,在外来回踱步双手合十不停的念着菩萨保佑。

……

时间慢慢过去,半个时辰后,锦山别苑这边未等到援军的消息,却等来了叛军攻上山的噩耗。

逃上来的侍卫浑身是血的向建安帝禀报袁副统领已死于叛军之手。

“看清是何人作乱了吗?”建安帝冷凝着面色发问。

跪在地上的侍卫战战兢兢的开口:“禀…禀陛下,是…是楚王殿下,他说收到消息锦山有刺客潜入,特赶来护驾,殿下带了大批人马,袁副统领只许殿下带近侍上山,但殿下立马就翻脸了,说袁副统领勾结刺客,强行带人不由分说的就杀了上来。”

侍卫说完,院中的所有人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说是谁?”建安帝怒目看着那个侍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怀疑。

“楚…楚王。”侍卫被吓的话直打哆嗦。

山间的夜风呼啸着,不远处仿佛已经听见厮杀声,建安帝一口气堵在喉间猛的咳嗽的起来,身形摇晃了一下,子善还未上前,他摆了摆手。

“别苑还有多少守卫?”待咳嗽缓和下来 ,建安帝略哑着声音问道。

“禁军加守卫不足四千人。”关鸿飞立即回禀着。

听山下的侍卫禀报,楚王人手远胜于他们,关鸿飞满面肃杀之气,即便人手不足,但这他麾下这三千禁军也绝不是吃素的。

山中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了,关鸿飞和圣上的近卫长一番叮嘱后,快速出了院子。

本该寂静安宁的锦山,今夜注定是太平不了,今夜过后上京城中又会是何局面,现在谁也不知道。

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建安帝遥望夜空,在心中问自己,莫非是自己选择错了?

作为一个君王他枉顾西境牺牲的那上万将士的英魂,为了他萧氏江山的稳固他选择了明知心狠手辣绝非贤明的继承人,所以上天也要来给他纠错了吗?

此时已有小股叛军杀到外院了,外面刀剑交锋的声音他们已经可以清晰的听见了,何为安看着沉沉的夜色,计算着时间,若阿七那边没出差错,应该快了吧!

此刻整个别苑行宫,唯有建安帝待的这个院子还能算一方净地了,过去的每一息都在考验着院中的侍卫们,众人时刻紧绷着,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都会触动他们的神经。

外面的动静一下突然大了许多,一侍卫飞奔进来激动的禀报:“援军来了!”

众侍卫面上俱是喜色,建安帝由子善扶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声不发的朝外走去,侍卫们小心的跟着。

一路走过,路上横亘着众多尸体,有禁军的也有叛军的,血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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