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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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此时解决,他们之间顶多起些龌龊,哀家不仅讨不到什么好,反而还会给慈安宫那边拿住把柄。”

冯太后看向那个宫人笑道,眼中却冷漠无比,“忍?哀家从来就不是在忍,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若非伤筋动骨,他们又怎么会彻底反目成仇?”

雪中送炭,也得在对方快冻死时,若非救命恩情,对方又怎能记在心上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明争暗斗,暗潮涌动的朝堂若没有何为安压住,便是给了她们,也得有那个能力接得住才行。

她们母子二人自己作死,那也怪不得她了。

婚期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何为安给阿七的那个院子,和怀远街仅相隔两条街,阿七早已提前住过去布置了,成婚那日雨雪会直接从何府出嫁。

到了七月初十,花轿停在何府正门,明蓁让雨雪以何家人的身份体面出嫁,而非下人走的偏门,鞭炮声热热闹闹的响着。

雨雪被喜婆扶着一步一步出了院子,何为安和明蓁夫妻二人早早的立在门口等待着新人,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的喜色。

何为安小心的扶着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看着一身吉服神采奕奕的阿七笑吟吟的从喜婆手中接过红绸,带着他的新娘子上了花轿之中。

礼乐鞭炮齐鸣,阿七感激的看向门口的大人和夫人,何为安笑着朝他一点头,他才翻身上马,在热热闹闹的吹吹打打中,花轿慢慢出了怀远街。

刚才还锣鼓喧天的街道,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看热闹的百姓也缓缓散去,嘴里还热烈讨论着,这何大人夫妻二人那里是嫁丫鬟,分明就是送妹妹出嫁,那绵延的红妆,和这排场,比起大家小姐出嫁也差不多了,那对新人真是有福气哦,能在何家做下人。

一下清净下来的何府内,何为安扶着妻子回房,珩儿寸步不离的跟在父亲身后,不停的叫着爹。

看着儿子那满脸祈求的样子,明蓁不忍的替他说话,“好了,你就带他一起去吧。”

“爹,我保证听话,到那儿绝不乱跑。”见母亲帮自己说话,珩儿立马机敏的接上。

何为安看看妻子,点了点儿子的头,妥协道:“行了,带你一起去。”

父亲话音一落,珩儿立即一蹦一跳的欢呼了起来。

“我尽量早点回来。”

何为安看了眼欢呼的儿子,这话说的有些没底气,之所以不想带这小子去,就是担心他到了那里后玩的太野,不愿意回,本来喜宴上就热闹,若是再闹了洞房,还不知道得要什么时候去了,本想着自己一个人快去快回,露个面就回的,带上这小子,一时半会怕是难脱身了。

明蓁笑着点头,替父子二人理了理衣襟。

没过多久,一行车马出了怀远街,赶往喜宴。

到了地方,何为安先下马车,转身再抱下了儿子,已先到的宾客,见他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迎了出来。

何为安带着儿子在众人簇拥下,进了院子。

远处街角一行人在看见何为安进去了后,匆匆转身离去。

此时的承乾殿内,萧樘面色不安的来回踱步着,听见殿门轻轻的“吱”了一声,他猛地回头朝门口走去,见元忠进来了,他焦急地问:“如何了?”

“陛下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这一次定可万无一失。”元忠斩钉截铁地回道。

这一次计划如此之周密,就算何为安身边的护卫再多,他也定然逃不过今日了。

萧樘望了眼外面已近黄昏的天色,一旦喜宴开始,便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和自己说,他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是为了萧氏江山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陛下,那事成之后对何家人的处置?”想起太后的交代,元忠提醒道。

萧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就依母后的意思吧。”

母后说的对,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既选择下了这个手,就不该再心慈手软了。

天色渐沉,当最后一丝残阳消失在天际后,喜气洋洋的院内,新娘子被带入洞房之中。

宾客们开始就坐,珩儿没坐一会儿,就嚷着肚子疼要去茅房,何为安这边正与人说着事,便让两个护卫跟着他去如厕。

此时院中一宾客频频看向看着何为安那边,但围着他的人就没断过,这眼看喜宴即将开始了,他面上慢慢急了起来,在看

到一直待在何为安身边的那孩子领着两人朝人少处走去时,他又看了看还围在何为安身边的那些人,一咬牙跟了上去。

相比前院僻静些的后院茅房外,珩儿刚解决完,回去的路上一颗圆滚滚的珠子滚至他脚前,看着那颗在夜色中带在光芒珠子,珩儿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的拾了起来,看着刚刚和他擦肩而过的人,他奶声奶气的叫住了那人:“叔叔,你掉宝贝了。”

那人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珩儿手中的夜明珠,忙摸了摸怀中,感激的走到珩儿身边,看着那举着珠子递给他的小人儿,蹲下感激的朝珩儿道谢:“多谢小公子。”

那人未接过珩儿手中的珠子,反而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他,笑道:“好端端的这珠子竟掉了出来,许是和小公子有缘,这珠子叔叔便送与你了,这本是装它的锦囊。”

护卫看着这刻意送礼的人,二人相视一笑,这送礼巴结的竟都把主意打到小公子身上来了。

珩儿摇头,仍举着珠子要还他,“爹爹说过,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叔叔和你打个赌好不好?你拿着这珠子去给你爹爹看,叔叔保证你爹爹不会说你的。”那人接过珠子把它装进锦囊里面重新放回珩儿手中。

珩儿想都没想又要摇头拒绝时,那人却匆匆起身朝着前院跑去。

逃跑的那人苦着一张脸,在心里心疼那颗夜明珠,太后娘娘今日才赏赐他的,还没捂热竟就没了,为了成功把信送到,他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珩儿拿着珠子在后面才追了他几步,就看到了父亲,此时院中人太多,珩儿一时找不到那人,他皱着一张小脸主动到父亲面前认错:“爹,刚才有一个大叔非要送我一个宝贝,我不要,他塞给我就跑了。”

何为安看向儿子身后跟着的护卫,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刚才的情况后,直觉事有蹊跷,若真想送礼为何不自报家门,反而还要跑?

事情透着古怪,他接过儿子手中的那个锦囊,想拿出里面的夜明珠,手指却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用手轻轻一捏从内抽出一张小纸条,待看见上面的字后,面色猛然一变。

“快,立即去把刚才那人找出来。”何为安快速吩咐道。

第78章

院内宾客满座, 他略扫视一圈后,和身旁的护卫交代了几句,便带着珩儿进了内院。

不消一会儿,何为安在内院的客房中见到了刚才那人。

“你是宫里的人?”何为安把那个装着夜明珠的锦囊让护卫还给了他。

这锦囊和夜明珠都是宫中之物, 且纸上所言亦是与皇宫相关。

“大人慧眼, 我家主子欠大人一个人情,今日所举便是为了还恩。”宫人接过恭谨回道。

“宫内生变, 有要事禀。”何为安看着那张纸条, 问道:“说吧, 何事?”

这人如此绕弯子报信,看来是担心自己身边的人。

宫人抬起头, 缓缓开口:“陛下要杀您,就在今夜喜宴上会动手, 院内亦有杀手,今日宴上的酒水皆被下了蒙汗药,喜宴开始一刻钟后便是他们的动手时间。”

宫人说完之后,却见何为安不为所动, 他以为何为安不相信他的话, 急道:“小的就是担心惊动院中的杀手,这才不敢直接传话的,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验酒水, 主子知道后便立即派了奴才来报信,只是那时大人已进了院中, 且身边还带着小公子, 奴才不敢轻举妄动,奴才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何大人。”

看了眼那满脸焦急的宫人, 何为安吩咐了身边的护卫一句,护卫匆匆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阿七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他已经从护卫口中得知消息,“大人。”

“看来今夜怕是不能安生了,抱歉,要扰乱你的喜宴了。”何为安平静的向他道。

“大人您别这么说,若不是因为小的,又怎会让贼人有可乘之机。”阿七满带歉疚道,喜宴上竟混进了杀手,酒水也被人下了药,这些都是发生在他的院中,他难逃其咎。

何为安拍了拍他的肩,苦笑道:“若真是陛下要动手,你又如何防备得了,此事与你无关,他是冲我来的,他既起了这个心,便迟早会动手。”

此时刚才出去的那个护卫大步迈进房中,朝何为安一点头。

“你待会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院中所有人,喜宴开始你就借机向大家一同敬酒,若是没喝的人定是叛变之人,摔碗为号,必须在他们没察觉之前先动手解决人,绝不能让他们外面的人知晓了里面的变故。”

刚才何为安在院中草草看过一圈,并无几个生面孔,今天来的都是他们自己人,酒水确实被下了药,可见宫人并没有说谎,既然院中也有杀手,那就只能是他的人叛变了,陛下真要杀他,为确保万无一失定会在院外也安排人手里应外合。

“是。”阿七点头后,立马先出去了。

他是新郎久不露面必会引人怀疑。

即将开席,那些人目标是他,何为安自也不能缺席,让护卫把儿子带去了雨雪那里后,他也重新回了前院。

时辰一到,一身吉服的阿七便端着酒向所有宾客致谢,众人皆举杯同饮,阿七一连敬了三杯,期间唯有靠近门口的那两桌人,虽每次也都同众人一起举杯,但杯中酒却滴酒未少。

院中的护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朝着那两桌靠近,此时连喝三杯的阿七伸手正要再去倒酒,手却一滑酒杯霎时跌落在地。

“啪”的一声,护卫们同时抽刀,手起刀落,因无防备,即便第一击侥幸逃过的人,也很快就被制服了。

护卫们在那两桌下皆搜出了兵刃。

喜宴上突然杀人,其余不知晓内情宾客顿时被吓的起身逃窜,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这时一直在外院守着的护卫,快步奔进禀道,“大人,院子被围了。”

前一刻还喜气洋洋的院子,此时已满是肃杀之气,院内众人皆紧张的看向何为安。

先是下药,再是刺客,而后是重兵包围,陛下还真是看得起他啊!

“来的是什么人?”何为安凝神问道。

“回大人,是宁远候带着……带着禁军,说要捉拿朝廷重犯。”护卫面露难色的看着何为安。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院中所有人的面色霎时就变了。

那报信的宫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明明宁远候联络的是巡城营的人,怎么变成了禁军。

何为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冷眼看向院外,为了杀他,陛下竟连君王的脸面也不顾了。

禁军乃天子直属,非君王不得号令。

不过萧樘之所以如此孤注一掷,也是因禁军凶悍的战斗力,在禁军面前他的人即使没有中前面的圈套,也逃不出他们的包围了。

外面已经开始动手了,整个院子被牢牢围住了,何为安转头朝内院望了一眼,珩儿还在院中,他得想办法把他送出去。

那些人的目的是他,只要他现身引开重兵,珩儿就有机会逃出去,正要叫阿七,却在院中没找到他的身影。

突然此时外面动静大了起来,一护卫匆匆从后院方向跑过来,“大人,阿七总管扮成大人的样子从后门带着兄弟们杀了出去,还请大人速随我等从侧门突围。”

阿七带走了大批追兵,但骗不了他们多久的,他们必须立即突围,否则必死无疑。

“大人,阿七总管说了,只有大人好好的,一切才有转圜之地,请大人速速随我等突围。”一众护卫齐声请命。

何为安震惊地看向后门方向,来不及多想被众人带出了院中。

即便阿七带走了大批禁军,但他们出去时仍损失惨重。

何为安被众人护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渐渐倒下,在众人拼死血博中,一行人冲了包围,才逃出一条街,后面的追兵紧追在后,前方又遇上大批人马,待看清他们一行人后,一人立马迎了上来,骇道:“侄婿,你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如今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刘剡,他手下来报说今夜巡城营的人不对劲,封锁了西城整整两条街不让任何人进,这么大的动静说是要抓朝廷要犯,但却并不让兵马司配合,他觉得奇怪便想着带人前来查看一番。

刘剡才问完就看到了他们身后的追兵,眯眼一看竟是禁军的人,他咬牙道:“难怪不让兵马司的人参合,他娘的,竟然来阴的。”

“侄婿,你到我身后去。”刘剡气愤的挡在何为安面前,高声道:“兄弟们,往日何大人待我们不薄,今日机会难得竟还可以和禁军练练手,保护好何大人,不怕死的跟我上。”

这群人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当年插手过昌平街一事的人,当年他们以为惹到楚王必死无疑时,是何为安救了他们,还让他们升官发财,如今兵马司更是因为指挥使和何大人的关系,他们兵马司的人走那儿不是让人高看一眼,是以在刘剡一声令下后,众人一拥而上,一场混战开始。

何为安想着还在院中的人和阿七,解下身上的腰牌交给身边的护卫,护卫接过后飞奔离去。

夜黑风高,乌云闭月,街道上暗沉沉的,只是今夜注定不是太平夜。

刘剡带的人不少一时竟也牵制住了禁军的人,双方激战着,突然街道地面震动,大队人马举着火把赶来,京卫和顺天府的官兵都赶到了。

待看清动手的是禁军后,京卫和顺天府的人犹疑了一会儿。

见官兵们虽来了,但却不敢动手,宁远候徐成站出高声道:“禁军乃天子之师,你们敢对禁军动手是要造反吗?”

京卫和新任顺天府尹恭敬的走到何为安面前,踌躇道:“大人,这?”

何为安抬眼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禁军之责在护卫皇宫,保护陛下安全,擅离职守者,当诛。”

有了何为安这句话,京卫和顺天府的官兵们不再犹豫。

悬殊太大,见大势已去的徐成想逃时被何为安的护卫抓住了。

徐成骂骂咧咧的被护卫带到了何为安面前,他大怒道:“何为安你敢动我,我乃陛下亲封的超品候爷,皇亲国……啊。”

徐成话未说完,胸口突然一凉,他惊骇的看着那把插进自己胸口中的刀,张了张嘴鲜血溢出,发不出任何声音,目光直直看着何为安倒了下去。

“谋害朝廷命官,当诛。”

何为安抽出带血的刀一扔,他看着自己手中被溅上的热血,紧握成拳。

看着徐成竟就这么被杀了,别说被吓呆的京卫和顺天府尹,就连刘剡都愣住了,这可是太后的亲哥哥啊,明日朝中不知该有何腥风血雨了,这可是公然打陛下的脸面。

“所有参与之人,不留活口。”

扔下这句话后,何为安带着人匆匆往回赶。

再度回到刚才的那座院子里,院内外一片狼藉,何为安心急如焚的朝内院跑去,见到负伤仍守在外的护卫,他松了一大口气,一把推开门,一道小身影飞扑的抱住他的腿,珩儿泪眼汪汪的哭道:“爹你可回来了,刚才有坏人要来抓珩儿。”

当时情况危急,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逃出,他们的目标是他,把珩儿带在身边更危险,好在禁军看他逃后,并未留下多少人仔细进院搜查。

第79章

伸手抹去珩儿脸上的泪, 何为安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没事了,爹回来了, 别怕。”

珩儿搂着父亲的脖子, 把小脸埋在父亲的肩上小声抽泣着点头。

新房内的雨雪此时也早已掀了盖头, 目光焦急的在姑爷身后寻那个身影,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唯独没有他在。

把儿子放下后, 看着雨雪的神情,何为安正欲开口, 派去寻阿七一行人的护卫回了,站在门口垂眸低道:“大人, 小的们赶到时,阿七总管他……人带回来了。”

护卫的话刚落, 雨雪霎时慌张失措的朝外跑去。

张灯结彩的院中,随处可见血迹, 桌翻椅倒,满地的碎瓷, 以及院中摆放了一地的尸体。

她面带惊惶的从那些躺倒在地的人身上一一划过, 待看到前方一位身穿玄色外衣的人时, 她的目光定住了, 那衣摆下露出的红色喜服的图案是那么熟悉, 熟悉到每一针一线都是经过她的手绣出的。

雨雪脚步踉跄的走至那人身侧,在看清他的面容后,便无力的跌倒在他边上,阿七眼睛闭着,身上血迹斑斑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雨雪失魂落魄的握住那只有些微凉的手, 顷刻之间泪如雨下,明明前不久拜堂之时他偷偷握她手的时候,他那时的掌心发烫还带着汗。

何为安牵着珩儿站在她身后,珩儿看雨雪姑姑哭的那么伤心,止不住的又抽泣了起来,一张小脸哭得泪眼朦胧的。

看着这满地死去的人,何为安袖中的手指紧的发白,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夜已渐深,但事情还没完。

何为安带着人回了怀远街,却见妻子站在门口,此番动静闹得这么大,他之前怕她担心已经派了人回来报平安。

知道她是担心,何为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道:“我和珩儿都没事,进去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在见到他确实安然无恙后,明蓁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松了下来。

回房的路上他默默扶着妻子,一句话也无,进了房中在烛火的照耀下,明蓁才看见他衣上的血迹,还未来得及开口,何为安已先回了她:“不是我的,我没受伤。”

“年年,我要进宫一趟。”

昏黄的光线下,他的面上满是肃杀之气,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夜里发生的事,明蓁刚刚也都知道了,没有劝他,她只是缓缓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间,看着他柔声道:“那你小心些。”

“好。”

他浅笑着答应她,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而后转身快步离去了。

……

静悄悄的皇宫内,承乾殿内的烛台上滴满了蜡油,烛火无声的摇曳着。

久未等到消息的萧樘心越来越慌,正欲再唤元忠进来询问,殿门突然开了,夜风吹进,满室的烛火被吹的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在看清进来那人后,萧樘瞳孔顿时惊恐的扩散开,“老……老师,你…是人还是鬼啊!”

何为安的衣袍上满是血,站在幽暗的门口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萧樘被吓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何为安像是换了一个人,眼神冷冷的看着他,才一抬步准备进来,萧樘立即害怕制止道:“你别进来!”

何为安恍若未闻仍进了承乾殿内,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臣没死。”

萧樘看见地上那个影子后,强撑着扯着嘴角颤声道:“方才是朕失言了,何大人这么晚进宫是有何事啊?”

“陛下深夜未睡,不正是在等臣吗?”何为安平静看着他。

“何大人你在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懂?”萧樘慌张的朝后面退了一步。

“只是可惜,陛下等到的不是臣的死讯。”

何为安冷眼看着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缓缓开口:“陛下看到臣衣服上的血了吗?这些都是被陛下害死的人。”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突然一笑,“对了,这其中还有宁远候的呢。”

“宁远候怎么了?”萧樘惊骇的问道。

“宁远候带领禁军意图谋害臣,已被臣当场诛杀了。”

何为安说着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萧樘被逼的跌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咽了下口水,强挤出笑意来,“何大人在开玩笑吧,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陛下的禁军也是误会吗?”何为安嗤笑道。

“朕…朕,你把宁远候交给朕,朕定会查明白此事的。”

何为安居高临下的望了他一眼,“宁远候已死,不劳烦陛下了。”

见他不似说谎的样子,萧樘不敢置信,“你竟…竟,即便你说宁远候谋害你,未经三司审理,你怎可动手私杀朝中重臣。”

“这不是和陛下您学的吗?半年前臣城外遇刺那次也是陛下动的手吧?”

听到这儿的萧樘面色越来越难堪,他竟早就知道了,事已至此,他也知自己瞒不住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何为安苦笑道:“臣此前只是猜测一直不愿相信,可今日出了这事臣也不得不信了。”

“老师,你信朕,朕真的是有苦衷的,朕是皇帝可每日却觉得自己就像个傀儡一样,朕只是想亲政。”

萧樘为自己辩解道,朝政几乎把持在何为安一人手中,他作为皇帝只是想亲政而已,何错之有?

“陛下只认为是臣不愿让权,可陛下您任人唯亲,朝臣们反对之时,臣可有制止过您一次?你觉得您连批折子内阁都要干预,可经您批复的折子内阁可有那一次是更改过的?傀儡?陛下见过那个傀儡有您这般大的权利的。”

若不是萧樘任人唯亲,行事草率,又极易受边上人的干预,他又何至于不敢放手。

“你以为是朕不愿信你吗?朕也是不得已才这样的。”萧樘突然激动道。

何为安看着这个自己苦心教了多年的学生,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陛下说的不得已,是先帝遗命吧?”

萧樘的眼皮忽地狂跳,他颤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父皇临去之前,曾再三交代他,日后时机成熟时定要除去何为安,说他野心勃勃,弄权夺利,不是良善之人,日后定会危极萧氏江山,不能容他坐大。

是以在穆老将军去后,当朝中再无人可压制住何为安时,萧樘慌了,担心之余他将此事告诉了母后,所以才有了半年前的那场刺杀。

“陛下只知道先帝让您除我,可您知道先帝为何要除我吗?”

自先帝去后,萧樘便开始慢慢对他有了戒备,事事再无向从前那样依赖于他,也是自那时何为安便猜测定是建安帝和他交代了什么?只是却始终对他抱有期盼。

楚王谋逆时,他让人及时救出穆以沣不可能不引先帝怀疑,只是那时先帝已时日无多,他费了楚王,便就只能立七皇子了,所以即便知道他和楚王谋逆的事有瓜葛,先帝也没有动他,因为那时候七皇子还需要他。

萧樘看向他不出声,父皇交代他的话他不敢说出口。

“因为您的这个皇位,是臣从楚王手中抢过来的,先帝一开始想立的太子是楚王,并不是您。”何为安冷漠的看着他。

“你胡说,楚王谋逆父皇怎会再立他!”萧樘倏地从椅中站了起来,当年父皇明明最喜爱看中的是自己。

“楚王谋逆?好端端楚王为何要谋逆?是臣设计了楚王,逼他走上了绝路,臣坏了先帝的计划,自也能猜到先帝不会轻易放过臣。”

“只是有一点,先帝确实没错,陛下您的确不是适合这皇位之人。”何为安看着萧樘一字一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樘谨慎的看向他,余光瞥向门口,见外面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时,心慌不已。

“这个错既是臣犯的,自然也要由臣来纠正。”何为安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臣能扶您上位,自也可以立别人。”

“你放肆,你这是谋逆!”萧樘大骇斥道。

“既然你们父子二人都不愿相信臣,认为我就是奸臣,那这奸臣我何为安便是做了又何妨!”何为安怒视着他。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多少功臣被帝王的疑心逼死,只可惜他何为安从来就不是迂腐的忠臣,君既要臣死,那他就只能换个君了,反正那帮宗室朝臣在乎的只是这个位置是不是由姓萧的来坐,至于是不是他萧樘又有几人会真的在乎。

“元忠元忠。”萧樘惊恐朝外高呼着,“来人,快来人!”

只是可惜外面依旧一片寂静,无一人应他。

“陛下的那条狗臣已经帮你处理掉了,陛下不用再喊了,这承乾殿如今里里外外如今都是臣的人。”

“老师……老师,是朕错了,朕以后都相信你,那宁远候你杀便杀了,朕保证绝不追究了。”

萧樘害怕的朝后一步一步的退着,手控制不住的不停抖着。

“事到如今,陛下又何苦再骗臣了,陛下身负先帝遗命,与臣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何为安没有再动,站在原地看着他,“陛下也知臣的妻子如今正怀有身孕,臣有妻子,儿子,还有即将出生孩子,臣舍不得死。”

“臣想活着,就只能委屈陛下您了。”

第80章

何为安说完朝外轻唤了声:“进来吧!”

门口子善带着两名内侍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手中端着嵌金龙纹饰的玉制托盘。

萧樘看见那托盘上的东西后,不住的摇头,厉声喊道:“何为安, 你敢,朕是天子。”

“从你动手的那刻起, 便是我们师生恩断君臣义绝时, 本来是可以让你做个废王的, 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夜被你害死的那些人, 你得为他们偿命。”

何为安无比冷漠的看着他, 而后转过身去了, 背对着他。

看着子善一步步走进,萧樘慌慌张张的想朝外跑,却被椅脚拌倒了,跌坐在地的双腿被吓得无力再爬起来,只能撑着手往后挪着, 打着哆嗦怒斥着子善, “大胆奴才,朕要抄你们的全族, 你们别过来!”

子善看着此刻还摆帝王威风的人, 冷笑出了声,使了个眼神,让人死死按住了萧樘后,他拿起托盘内的那杯毒酒,不顾他的挣扎捏开了他的嘴的强硬的灌了进去。

“奴才也觉得还是小些的更听话。”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帕子, 子善擦了擦手。

这边被灌了毒酒的萧樘拼了命的咳嗽, 想把刚才入了喉的酒咳出来, 但嘴角咳出的却是腥红的血。

“大人,慈安宫那边也处理妥当了。”子善站在何为安身边低声道。

听见着身后渐渐没了动静的人,何为安慢慢睁开了眼睛,大步出了承乾殿的门。

今夜过后,他将再无顾忌,既担了这骂名,若不真做点什么,岂非对不住自己。

鸡飞狗跳的皇宫内,灯火通明的懿安宫等来了它的客人。

“何大人果然还是来了。”

深夜穿戴整齐的冯太后端坐在八仙桌旁,看着来人。

“娘娘厚爱,臣不敢辜负。”何为安朝她行礼道。

“当年何大人救了哀家一命,今日不过是还何大人个恩情罢了,何大人这深夜前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来谢哀家的吧!”冯太后浅笑着道。

“娘娘洞察秋毫,臣来是想和娘娘谈笔买卖,关于九皇子,或者说是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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