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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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救、救命!”

蔺承佑脸上那抹谑浪的笑不见了,飞身跃到屋梁上,一言不发环顾四周,直到管事娘子吓得屎尿都要出来了,才掷出一张符:“可以滚了吗?”

那道符击到院中,溅出阵阵焦臭味,花枝躲闪不及,一大半被烧得焦黑,剩下那些吃了教训,齐齐缩回地底。

管事娘子忙不迭爬回廊庑下:“滚,老奴这就滚。”

她心知蔺承佑早就可以出手救她,无非嫌她碍事才叫她吃苦头。都说这位世子不好惹,今晚算是领教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此处参考了《旧唐书.舆服志》中关于亲王、皇子服饰的相关规定。

唐时服饰以紫为尊,自武德年间起,就规定只有“亲王及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以穿着紫色常服。

陪皇帝到月灯阁观大脯算正式活动,所以阿大出场穿的是最风骚的紫色哈哈哈哈哈哈哈。

②驼蹄羹是唐朝一种著名美食。三勒浆是波斯人酿造的一种美酒,由菴摩勒、毗梨勒、诃梨勒三种果实酿造,所以叫三勒浆。(详见《唐国史补》。

ps:唐朝的酒度数不高,酒精浓度普遍在18%左右(白酒的酿造技术是在元朝时才出现的),所以女子喝酒也很常见,尤其是贵族女子,几乎把酒水和蔗浆当作一种日常饮料,wuli阿玉喝酒很正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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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忽听蔺承佑道:“站住。”

管事娘子战战兢兢问:“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屋里共有几位伤者?”

“四、四位,不,加上滕将军家的男仆,共是五位。”

“四女一男?”

“是、是。”

“全都丧失了神智?”

管事娘子心里隐约生出一丝希望,结结巴巴道:“那四人估计都已醒了,只有我家二娘尚未得救,方才世子给的药不够分,最后一粒被滕家小娘子拿去喂她家的男仆了。世子若还有药,可否再给我家二娘一粒?若是没有了,以世子的高明道术,只求能替二娘诊视一番。”

说话这当口,那些古怪花枝复又钻出地面,数目比之前多了一倍,赫然掀起数尺高的花海。

管事娘子哪还敢再待,连滚带爬就往屋子里逃。

蔺承佑取下腰间的箭囊,向天射了一箭。

金镝飞到半空,倏地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箭雨,缤纷洒落四周。

这东西如有灵性,一粘到邪物就迸出火星,游走似火龙,迅疾如闪电,花枝们逃不过,一时间被烧得吱哇乱叫。

安国公夫人的笑容开始发僵了,蔺承佑从箭囊里又取出一箭,笑道:“对不住,伤到你的子子孙孙了。”

话虽如此说,行事却冷酷无情,一箭射出去,把剩下的花蔓也烧了个大半。

安国公夫人被铁链缚住动弹不得,眼看蔺承佑要赶尽杀绝,忽然横下决心,一口咬住舌尖。

她极怕痛,咬下去的一瞬间就蹙起了秀眉,鼻哼不断,身子也轻轻颤栗。

蔺承佑啧了一声:“头一回见到如此做作的妖物。”

他向天射出第三箭,纵身飞踏上旁侧的梁柱。

安国公夫人垂眉敛目,口中念念有词,嘴角溢出黑血,一点点沁透嘴上的符纸。

那符纸贴得固然牢固,却敌不过血水的一再侵蚀,倏忽之间,乌云团团堆簇,星辰隐没,风雷暗涌。

蔺承佑佯装不觉,绕着庭院飞掠一圈,待手中的铆钉一一钉在阵位上,这才落回地面,把符拍到安国公夫人的额上。

安国公夫人神魂被打得一散,齿间顿时溢出痛苦的呻-吟,地底停止异动,翻涌的星云也回归原位。

蔺承佑扯下那张染了血的废符扔到一旁:“阁下在存心拖延时辰吧。”

安国公夫人猛地睁开眼,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

蔺承佑绕着她踱了两步:“我这符纸上画的是黄神越章令,使的是玉皇心术,寻常妖物沾了这符纸,即使不现原形也会被打出原主体内,你非但不痛不痒,还能在我的阵中招风引雷。”

安国公夫人冷笑一声,依旧是通身戾气。

“明明有通天的本领,却一再出乖露丑,不是招些虾兵蟹将来缠斗,就是使些低微法术。”蔺承佑停下脚步,玩味地打量这妖物:“你在等什么?“

安国公夫人眼神闪烁,怒容装不下去了。

蔺承佑敛了笑意,击了击掌。

外面涌进来大批仆从,全都训练有素,看见妖物吃了一惊,旋即镇定下来。

“世子。”

“绝圣和弃智找来了么?”

侍卫们拎着两个小孩近前:“找来了,两位小道长就在江边看胡人耍寻橦。”

这是一对白胖孪生儿,穿着一样的缁衣和芒鞋,年约十岁,身量圆得像木桶,一个道号“绝圣”,另一个道号“弃智”(注①)。

绝圣和弃智一人拿着几串炙明虾,双腿在半空中乱蹬:“放我们下来,我们要找师兄。”

突然瞟见安国公夫人,惊讶地揉揉眼睛:“这、这是?”

“你们吃饱了?”蔺承佑笑道。

绝圣和弃智忙将炙明虾往身后藏,憨笑道:“师兄。”

师尊去外地云游,这几日观中无人,恰逢上巳节,他们按耐不住偷溜出来,原打算子时前就回观,岂料被师兄身边的人发现了。

“要不要再拿些荤馔给你们?”

“不不不,不必了。”两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师兄越是待他们和颜悦色,越是没好事。

“几串炙虾就吃饱了?”

二人唯唯点头:“吃饱了,真吃饱了。”

蔺承佑把铁链扔到绝圣手中,和颜悦色道:“吃饱了就干活吧。”

绝圣和弃智怔了怔,这事就这么揭过了?

“这妖物道行了得,镇坛木顶多能撑半个时辰。你们一个守住坎宫和乾宫,另一个守住艮宫和震宫,不得分神也不得跑开。”

两人欲哭无泪,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师兄这是要摆五藏阵了。

人有五藏,各有神主,如被邪祟附身,魂魄即刻会被震出体外。

若是寻常邪祟,一道符就能将其打出宿主体内,能用到五藏阵的,往往是非同小可的妖物。

这阵法对主阵之人功力的要求极高,他们固然只是护阵的童子,但因为会吸纳到阵中妖物的腥秽之气,一年之内都不得食荤腥。

一年……

两人眼泪汪汪地看着蔺承佑的背影,师兄好狠的心肠,惩戒了这一回还不够,连他们今后偷吃的机会都给彻底掐断了。

蔺承佑取出一支箭,叹了口气:“委屈了?还是怕了?是不是觉得师兄对你们不够好?”

绝圣和弃智急忙挺起胸膛:“既不委屈也不怕!师兄待我们最好了,师兄天纵奇才,只要师兄在,就没有降伏不了的妖魔。”

两人擦擦嘴角,一溜烟跑向阵中。

蔺承佑这才恢复正色,扭头问侍卫:“找到安国公府的人了?”

“安国公头几日虽接了帖子,但因抱恙婉辞了,事先也未听说府内女眷来赴宴,不知这位‘安国公夫人’从哪冒出来的,现已派人快马前去知会安国公府。”

果真如此。蔺承佑又问:“皇叔在外头么。“

“淳安郡王还在前头坐镇,宾客都急着离开,幸有郡王殿下把持大局。倒是镇国公府的人来了。”

“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段小将军跟滕将军的女儿从小就订了亲,今晚段家的人正好也在紫云楼,听说滕家出了事,段小将军便和永安侯夫人赶来照应了。”

蔺承佑想了一会才意识到滕将军的女儿是谁,漫不经心看向西侧的廊庑,正好看见滕玉意和温公公合力将那男仆拖到里屋去,所谓的最后一粒丹药,估计已经送到这男仆的肚子里了。

怪不得那管事娘子冲他鬼哭狼嚎。

“把他们统统挪到别处去,封闭揽霞阁,不许任何人靠近。”

众仆从愣了愣,世子这是嫌那些人碍事了,不过这地方本来就凶多吉少,本就该如此安排。 “是,小人这就料理。”

绝圣和弃智分别占好四宫,咬破指尖把血涂抹在手中的镇坛木上:“师兄,这妖物到底什么来历,今晚伤了多少人?”

蔺承佑取出符纸在指尖点燃,火苗跳跃,照得他的黑眸耀如宝石。

“它在江畔伏击了四女一男,正好暗合紫微之数,我猜它体内的宿主元神快要消散了,急需摄取新的魂魄来滋养五藏。”

弃智有些纳闷:“师兄,原来的宿主不行了,换个宿主不就可以了,何苦费心费力再去找五枚新的精魂?”

蔺承佑看着符纸没吭声,好似陷入了思索。

弃智和绝圣互觑一眼,心里直犯嘀咕,师兄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么。

蔺承佑在箭镞上埋好符咒,一言不发对准院落檐角下的铁马,而后拉满弓弦,接连射出四箭,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竟是无一不中的。

绝圣一拍脑门道:“我知道了,师尊他老人家说过,妖物也有爱美之心,这位夫人如此美貌,妖物定是舍不得这幅皮囊。师兄,我猜得对不对。”

蔺承佑搭上第五支箭,仍是不搭腔,金箭离弦,笔直地射向安国公夫人的眉心。

安国公夫人看着那箭迫近,神情逐渐从嘲讽转化为妩媚,不等射到眼前,她竟然拽动铁链拔地而起:“枉你生了一幅好模样,竟是全无心肝之人,对着这样一张脸,你真忍心下得了手?”

绝圣始料未及,被这股力量扯得摔倒在地上,马上想要夺回铁链,然而力气终究敌不过,硬被拖了出去。

绝圣和弃智大惊失色:“师兄!妖物不是被锁魂豸困住了吗?为何说破阵就破阵?”

安国公夫人凌空而上,身躯如疾风般盘旋攀升,铁链叮当作响,层层环绕将她从下至上缠住。

“凭这面条般的小虫,安能困得住我?”

她捏住身上那条虫豸化成的铁链,稍稍一用力,铁链便发出吱吱哇哇的虫鸣声,随后抖动巾帔,软透的雪白缭绫仿佛化作了银蛇,去如流星,一下子缠上了绝圣。

“你师兄该多找些你这样的小娃娃来,白白胖胖的正好给我打牙祭。”

这妖物动作快比疾风,绝圣猝不及防被提到了半空中,他情急之下胡乱拍出镇坛木,然而毫无效用,眼看安国公夫人冲自己张开血红的唇,他挥动胖胖的胳膊,杀猪般大嚷起来:“师兄!”

院子上空忽然金光耀目,安国公夫人刺到眼睛,手上力道稍减,绝圣趁势用怀中的小剑斩断巾帔,直直摔落在地。

他就地打了个滚,哭哭啼啼爬回原位护阵。

再要抓人已经来不及,安国公夫人抬头看去,蔺承佑射出的四只箭互相勾连成一道金网,如帘幕般当头罩下来。

她心中暗哼,逆风扶摇直上,可是那网不知藏了什么法门,越靠近越灼热。

须臾之间,她头顶的乌发被烧焦了一小簇。

她暗道不好,自己附着的这贵妇皮娇肉嫩,当不得半点摧折,若是强行破网而出,定会烧得皮开肉绽。

这小子比她想的还要坏,定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提前做此安排。

安国公夫人心中恨恨,肩膀一矮正要落回地面,忽觉颈后热风拂过,蔺承佑竟袭上她后背。

上有法器,后有追兵,安国公夫人闪避不及,指甲突然暴涨数寸,迅即割破自己的掌心。

血珠从她手指间溢出,刹那间染红了锁魂豸。

她口诵咒语,扬手就将铁链甩向蔺承佑。

这锁魂豸本就少了灵根,修炼千年才修炼成低等的物灵,虽然可以锁住大多数妖邪的魂魄,但遇上法力高深的妖物,也会被蛊惑,蔺承佑很清楚这东西什么德性,因此始终不敢松开铁链。

“铁链”被强逼着吃下妖血,简直如坠五里雾中,不及分辨身后的少年郎君是谁,稀里糊涂就缠上去。

蔺承佑眯了眯眼,一把掐住锁魂豸,骂道:“畜牲,看清我是谁!”

掐住的是命门,锁魂豸瞬间被打回原形,自觉无脸见人,化作一条小金蛇,灰溜溜钻入蔺承佑的前襟里。

安国公夫人娇笑连连,趁此机会往左侧一偏,擦过蔺承佑身侧,直往廊庑下飞去。

谁知蔺承佑竟能一心二用,掌风倏忽而至,猛地拍向她肩头:“这就想走了?我还没玩够呢。”

安国公夫人大吃一惊,头上有金网,身上再无虫豸可供借力,她无处可避,只好生生受了这一掌。

她心中存着轻视,蔺承佑年纪轻轻,又是富贵出身,哪有什么道家修为,唯知仗着高明法器耍些花头功夫而已。

先前大意才会中了蔺承佑的计,她在阵中装模作样休养一阵,功力已恢复了五六成,就算挨他一掌料也无事。

“雕虫小技,能奈我何?”她挥动巾帔,身形如水,只待蔺承佑使完那些无用的符纸,便要将他拉到自己跟前,怎料那掌风竟有纯阳之力,劈波斩浪来势汹汹,一下子打入她本体的心脉。

她双目圆睁,体内真气沸乱如澎湃的热浪,内力仿佛凭空被抽掉了一半,五脏六腑都欲移位。

她强行欲守住元神,然而已经迟了,浑身一个激灵,元神竟被打出一大半。

“虽是雕虫小技,也足以对付你了。”蔺承佑讥笑道。

绝圣和弃智仰头看那妖物,只见那女人躯体内被打出来一个黑影,满头白发,身形矮小,竟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媪。

“原来、原来它真身长这样。”

“好老啊,比师尊还老。”

黑影恼羞成怒,抬起胳膊遮挡自己的面容,绝圣和弃智怔了怔,才发现妖物的本体居然少了右爪。

早前听说护卫们在林中捡到一只残断的爪子,想必就是这妖物的,可见当时有高人在场,否则怎能叫这妖物吃这样的大亏。

绝圣和弃智顾不上惊讶,急忙催动镇坛木,本体已经被打出来一截了,正是夺回肉身的好时机。

妖物急于遁回宿主体内,忍着皮开肉绽的痛苦,从体内逼出一圈黑雾。

那雾气冉冉如烟,一眨眼就护住了妖物周身,非但如此,还迅速向后头的蔺承佑扩散而去。

“是煞气!”绝圣和弃智师生齐齐喊道,“师兄小心!”

这种修炼百年以上的老妖释出的煞气,沾到即会大损元气。

妖物趁这机会欲要夺回安国公夫人的肉身,可就在这时候,蔺承佑指尖燃起一道纸符,抢先一步封住了安国公夫人的风池穴。

宿主灵根被封,再找不到遁入的法门,错失这样一个美人肉身,妖物气得半死,怔了片刻,扭头厉声道:“狂妄小儿,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蔺承佑傲然道:“就凭你?”往后翻了个筋斗,拽过安国公夫人掠到院外。

绝圣和弃智备受鼓舞,师兄果然身手不凡,夺回了宿主的肉身,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门口护卫正好领来了一群抬兜笼的宫人,蔺承佑把丧失神智的安国公夫人抛过去:“这妖物极难对付,速将伤者都挪到一处安置。”

妖物怒瞪着一双细长的暗绿眼睛,已是忿恨欲狂,虽然少了一爪,另一爪却伸缩自如,它喙中发出震天的古怪啸声,不等蔺承佑转身,便恶狠狠抓向他的后背。

“师兄小心!”

蔺承佑箭囊里的金笴已经全数用空,察觉身后风声猎猎,他并不闪躲,轻飘飘一拂袍袖,手中就多了一把弯刀。

估摸那妖物已经逼近了,他仰天往后一倒,张开双臂乘着夜风,悠然滑回院中。

妖物身上的黑雾悉数散去,露出本来面目。

它道行不低,已然修炼出了人形,乍眼看去与普通老媪无甚区别,只是颈项和胳膊上还覆着棕褐色的树皮,嘴角和额头爬满了皱纹,仿佛经过百年风霜的侵蚀。

它扑向蔺承佑的时候,稀疏的银发在晚风中起落飘浮,不小心落了几缕耳边,愈发衬得双颊凹陷。

绝圣和弃智道:“亏我们还猜它是牡丹或芍药之类的花妖,原来是只树妖。想必是修炼不出来好姿色,所以才要借用美人的皮囊。”

蔺承佑挺刀挡架,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天象有异,头顶的苍穹愈发幽深,如果真是四女一男失了神智,他的判断没道理出错。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妥,余光瞥见绝圣和弃智分神,他冷不丁道:“你们不好好守阵,等着给妖怪饱腹?”

绝圣和弃智不敢再多看,师尊教他们这阵法时,要他们把“三戒”摆在首位,即“不闻、不问、不惧”。

用师尊的话来说,他们两个是命中自带金印的三清道童,只要他们守好五藏阵,再有本事的妖物都无法冲破樊笼。

况且师兄已在院落上空布好了盘罗金网,这东西最能抑制邪气,除非那妖物已修炼成魔,否则不可能再在网中召唤救兵。

那妖物纵到一半,蓦地扭过身,并不与蔺承佑正面交锋,转而抓向离它最近的弃智。

弃智感觉腥秽之气扑面而来,心里难免慌张,但一想到有师兄在外掠阵,重又镇定下来。

果然妖物尚未靠近,蔺承佑就已经追袭而至,他对付邪佞时向来不拘绳墨,出手即削向妖物的脖颈。

妖物偏头躲开,回肩送上一爪:“蔺承佑,你如此冷血,哪点像道家中人?”

“笑话。道在我心中,魔在我眼前,对你们这等邪魔手下留情,才是对天下苍生无情。”

“明明是天大的‘祸害’,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我男女有别,我本用不上你的皮囊,看在你如此俊美的份上,我今日倒想扮一扮少年郎了,动手前先跟你打声招呼,好叫你死得明白。”

蔺承佑放声笑道:“不愧是醴泉山下的槐树老妖,多年修为都用来修炼厚皮了吧。我有许多马鞍,唯独没见过千年老树皮做的宝鞍,既然你的皮这么厚,剥下来给我当马鞍玩玩?”

妖物眸光闪动,蔺承佑口出狂言也就算了,居然这么快就识破了它的底细。

蔺承佑谈笑间便把刀锋送到了跟前,白亮的刀光跟他的眼睛一样寒凉。

妖物不敢再小觑这些招式,巨爪往后一缩,狼狈跌落到阵中的离宫位上。

离宫是阴四宫之一,与两个小道士守护的阳四宫不同,是专门耗损妖物法力的樊笼。

妖物不过略站了一会,就已经感到目眩神迷,心知若是长久困在里头,全身修为都会瓦解冰消。

它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盘腿坐下来,举起胳膊在夜色中自断一指,血液喷洒到地面,宛如绽开万瓣红梅。

它忍着剧痛,把断指插入院中。

蔺承佑凌空掠到它头顶,然而尚未出手,妖物周身突然荡出幽暗的光圈,好似无形冰刀当空劈到他胸口,当即把他震出老远。

蔺承佑心头大震,只觉胸口血气翻涌,就势翻了个筋斗,却仍卸不去那股怪力,他急忙以刀杵地,勉强稳住了身形。

血液里好似注入了大量冰渣,每一个毛孔都寒凉至极,他刚要直起身,突然涌出一口鲜血。

绝圣和弃智忍不住睁开眼睛:“师兄!”

那边护卫们护送着一干伤者从里屋出来,因为知道妖物就在院中,并不敢多瞧。

滕玉意忙于照拂表姐的兜笼,落在一行人的后头。

忽然听到小孩的呼喊声,她诧异扭头,透过交错的人影,才发现蔺承佑单膝跪地咳嗽不已,俨然受了伤。

作者有话要说:“绝圣弃智”:出自《道德经》,意指抛弃聪明智巧,回归质朴纯真。

昨天第一次发出来的版本末尾漏了一小段,所以有一小部份读者看到的是不完整版,如果觉得缺了一段剧情,可以回上一章看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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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滕玉意吃了一惊,这妖物属实不寻常,蔺承佑是清虚子的徒孙,料有几分真本事,可他非但没能擒住妖物,自己倒先受了伤。

再往院中瞧,就见一位白发老媪盘腿坐在阵中,雾气缭绕将她整个人笼住,老媪高举双臂念念有词,俨然在施法术。

阵中还坐着两名胖胖的小道童,想来也是青云观的弟子。

看来看去唯独不见那位假安国公夫人,滕玉意正觉得奇怪,目光扫过去,才发现那老媪缺了右手。

她心头“咚”的一下,原来这老妇就是林中被她砍下一爪的怪物,先前还披着安国公夫人的美人皮囊,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

这才是它的真面目吧,滕玉意紧张地摸向袖笼中的翡翠小剑,蔺承佑吃了大亏,不知还能不能降住这妖物。

蔺承佑低头咳嗽,显然伤得不轻,绣金的襕袍上沾染了血迹,半晌未能站起。

护卫们何曾见过自家小主人这副狼狈模样,齐齐拔出佩刀:“世子。”

蔺承佑拭了把嘴角的血:“蠢货,还不快走。”

他指尖燃起银光,扬手一挥,符纸疾射而去,落到地上化作条条火浪。

恰在此时,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老妖仍未睁眼,嘴角边却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护卫们猛地刹住脚步,难怪世子发这么大的火,看这老妇的模样,巴不得他们闯入阵中,于是不敢再造次,急忙掉过头来护送众人:“速速离开此处。”

滕玉意扶着姨母,率先往外逃,以前在扬州时,她曾见过符箓派的高人打醮作法,颇有些讲究,外人不得随意靠近。

翡翠小剑是倘来之物,她尚未查清这剑的底细,就算在林中侥幸砍下了那妖物的一爪,那也是在妖物毫无防备的前提下,眼下老妖有了戒心,贸然上前不过是送死。

侍卫在前开路,一行人刚要冲下台阶,忽有阵阵声浪从地下传来,起先不算骇人,逐渐那声音拔高了,有如百川归海,伴随着细碎的潜行声,无数妖魅喷涌而出。

顷刻之间,揽霞阁沦为了修罗地狱。

众人骇目惊心,双脚黏在台阶上,既不敢往前走,又不甘心退回廊下。

护卫个个身手矫健如豹子,但毕竟从未跟邪佞打过交道,武器握在手中,竟不知怎样应对这些阴间来的邪魅。

好在蔺承佑提前埋下了一圈符,煞物刚钻出地面就被烧成了一堆黑灰。

只是这回邪祟数量惊人,堪称煞魅并行,即便蔺承佑快如流星,仍有不少漏网之鱼。

煞物们一旦突出重围,身形瞬即起了变化,不是化作鬼魅模样,就是暴大数倍。

一众煞物之中,有个浑身漆黑的无头怪离廊庑最近,发觉背后有人,它晃动着身体调了个头,迈开欹里歪斜的步子,朝他们狂奔而来。

这东西没有头颅,但身形高大,每奔一步,地面就发出震耳的声响。

众人何曾见过这光景,董县令家的管事娘子抱住廊柱,吓得惊叫连连,滕玉意拔出翡翠剑,忙将杜夫人护到身后,护卫们挺刀劈将出去,可是那煞物尚未靠近,就被蔺承佑掷出的一根链子给缚住了身子。

巨煞先是轰然倒地,而后被那链子拽回阵中,它挥动双臂要抓向蔺承佑,但没等它碰到他的袍角,蔺承佑就面无表情收紧手中铁链,只一个错眼,巨煞就化成了他脚下的一堆黑漆漆的齑粉。

诸人惊魂甫定,蔺承佑百忙之中抬眼看,凌厉的目光略一扫寻,落到了滕玉意身上。

滕玉意忙着照拂表姐的兜笼,只觉大大的不寻常,如果她没看错,煞物们对阵中的蔺承佑三人置之不理,反对她们这边兴趣更浓,蔺承佑的眼神也颇有深意,活像她身上藏着什么古怪似的。

蔺承佑许是受伤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桃花眼寒光凛凛,衬得他乌发如墨,他眼神透着审视,又似有些疑惑,上下扫她几眼就扭过了头,恰好一只邪佞扑到身前,他回身将其劈作两半。

护卫这时看出门道来了,这些煞物纵然凶戾,却近不了小郎君的身,另一拨怪物有意往外逃,又被困在阵中,世子受了内伤无法高声提醒,但早已给他们开辟了一条逃走的路。

“快走。”趁那老媪尚未动弹,护卫率领众人下了台阶,先把伤者引出去,再去搬救兵。

滕玉意扶着杜夫人疾奔,间或观察院中的情形。

煞物都包裹着黑纱般的雾气,只要钻出地面,黑雾即从它们身上抽离,云合雾集,袅袅如烟,依次钻入老媪的鼻孔和双耳。

老媪端坐阵中,每吸入一缕黑雾,面庞就光亮一分。

等它吸纳够了,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变化。滕玉意正暗自揣测,身边的杜夫人栖栖惶惶跑得太快,不小心绊到了裙角。

“玉儿。”

“姨母。”滕玉意连忙搀住杜夫人,无意中一抬眼,就见那老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瞳犹如染上了晦暗的幽蓝,把两道阴冷的目光,径直投到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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