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凝陇作品攻玉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两人相伴回了花厅。花厅内灯火如昼,段老夫人端坐在翡翠茵褥上,活像芙蓉花丛中的一尊佛。

满厅人都在说笑,有人看见滕玉意进来,惊喜道:“来了来了。”

滕玉意抬头看,迎面走来两位珠玉绕身的妇人,左边那个是段宁远的长姐,永安侯夫人段文茵,另一个看着却陌生,想是段府的某位远亲。

段文茵笑颜逐开,近前揽住滕玉意道:“可算来了,祖母正问你呢。”

滕玉意含笑敛衽:“给两位夫人请安。”

“这就是宁远的那位未过门的娘子?”女眷们看滕玉意容貌瑰丽,赞不绝口,“这般好模样,满长安都找不到几个,怪道老夫人那般喜欢,常把阿玉挂在嘴边。”

这时另有一位眉目威严的妇人从帘后绕过来,瞧见滕玉意,愣了一愣:“这是玉儿吧。”

滕玉意忙道:“给夫人请安。”

这妇人是镇国公府的当家夫人,段宁远和段文茵的母亲,生得英姿磊落,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豪气。

段宁远和段文茵的相貌大半随了母亲。

段夫人拉着滕玉意的手上下瞧了一通,越看越欢喜:“听宁远说,那日你们在紫云楼受了惊吓,我让他们送了灵芝到府上去,你们吃了可好些了?”

滕玉意温声道:“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医官说此时不宜滋补,暂且都收起来了。”

“先清养几日也好,日后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段夫人拉着滕玉意跟前,“阿娘,你瞧瞧玉儿。”

滕玉意上前肃拜:“晚辈给老祖宗贺寿,祝老夫人福寿绵绵。”

段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几年不见竟这样高了,过来让祖母瞧瞧。”

滕玉意瞧了一眼春绒和碧螺,二人会意,捧着锦盒走过来。

滕玉意亲自接过锦盒,款步走到段老妇人跟前:“从扬州带来了些绢彩,不知老夫人喜不喜欢。”

段老夫人自是高兴,慈爱地看过礼物后,攥着滕玉意的手腕笑叹:“一别数年,这孩子越来越出色了。我这把老骨头近两年总抱恙,我只当活不长了,今晚瞧见你这样出众的小辈,纵有百般病痛都消了。”

众女眷打趣:“就是这孩子未免太守规矩,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口一个老夫人,马上就要成一家人了,早该改口叫祖母了。”

杜夫人坐在那头的上首,听了这话,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段老夫人脸上的笑意越发和煦:“玉儿都来了,宁远那臭小子呢?说要来给我磕头,怎么还不见人影?”

段文茵忙道:“前头来了好些贵客,阿弟正忙着招待呢。”

女眷们笑道:“听说府上好事将近了?段小将军莫不是害臊了。”

众人听了越发爱凑趣,段夫人故意板着脸:“玉儿都还没害臊,他害什么臊?”

旋即笑问滕玉意:“你阿爷明日回长安?”

滕玉意颔首:“大约晌午能到。”

段夫人忙引着滕玉意在东侧坐下,柔声道:“方才你没在这,我们正要跟你姨母商量,两家亲事定了这么久,一转眼你都及笄了,如今你随父回长安定居,宁远即将册封世子,如今祖母一心盼着你和宁远的喜事,不如早些操办起来,等明日你阿爷回来,你伯父便会登门与你阿爷商议婚事。”

她说这话时嗓门不小,众人听了自是哄堂不已。

杜庭兰坐在母亲边上,脸上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听阿娘说,那晚阿玉在紫云楼借力打力,当场将过错都归咎给了段宁远,不但咬死了要退婚,还找了在场的诸位夫人佐证。如今段府公然提起婚期,莫非已经为段宁远的举动找到了体面的说辞?

她攥紧臂弯里的画帛,当真厚颜无耻。看段家这架势,分明是吃准了玉儿拿不出段宁远和董二有私的确凿证据,有心把过错摘得一干二净。

杜夫人也气得不轻,段家这是把阿玉架在火上烤。

今晚恰逢段老夫人的寿宴,段夫人故意当众提起二人的婚事,倘若玉儿不顾两家的颜面断然回拒,众人难免会觉得玉儿不知礼数,这种目无尊长的小娘子,往后必定遭人指摘,玉儿又没法当众证实段宁远早与董二娘不清不楚,即便退了婚,过错也归不到段宁远身上。

可若是玉儿含糊答应,过两日若是再传出两家退婚的消息,外头必定惊异,明明在段老妇人寿宴上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说退亲就退亲?众人不但会觉得滕家人不守信诺,甚至因此怀疑玉儿的品行也未可知,说来说去,到最后都会成为滕家的过错。

她压着怒意看向段家人。

段文茵似乎有些愧疚,目光闪烁了一下,把脸转到一边。

段老夫人和段夫人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杜夫人唯恐阿玉被激得上当,堆起笑容就要插话,女儿忽然凑到她耳畔,悄声说了句什么。

杜夫人诧异看向滕玉意,果见滕玉意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滕玉意看姨母会意,满脸关切道:“姨母,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杜夫人当即抚住额头:“实不相瞒,那日我在紫云楼冲撞了邪物,这两日懒进饮食,吃了好些方子。坐下后陪老寿星说了这么久的话,心里才舒坦许多。”

众人忙夸赞杜夫人温恭知礼,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杜家为了礼数周全,身子不适也要赶来给段家老夫人贺寿,相比之下,段小将军显得何其失礼。

杜家的长辈都登门了,段宁远连个面都不露,就算在前头待客,总不至于过来请个安都抽不出空。

段夫人殷切地上前照拂杜夫人:“夫人若是觉得乏倦,到偏厅歇息歇息?”

杜夫人谦恭道:“今日段老夫人是寿星,哪有寿星未尽兴,客人先去歇着的道理。说了这么久,怎么没见到宁远?自从我们老爷调回长安,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宁远了,前日好不容易在紫云楼碰见了,没说上几句话就各自回府了,今日既然说到两个孩子的婚事,请宁远过来露个面、说几句话也好。”

段夫人忙笑道:“宁远在前头忙完了就会过来了。”

杜夫人笑着颔首:“老夫人今日是寿星,小辈们磕头祝寿才是头等大事,哪有把祖母撇到一边,只管招呼外客的道理。方才那几个磕头的小公子我也见了,个个规矩懂礼,宁远既是长兄,当做表率才是。”

段夫人面色稍滞。

段文茵忙笑道:“阿弟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听说在前头喝了酒,身子难免不受用,兴许怕唐突了长辈,这会正忙着醒酒呢。”

厅里的人眼波闪烁,这话全无道理,祖母过寿辰,段小将军就算是病得半死,也该强撑着来行礼,否则 “不孝”的名声是摘不掉了。何况段小将军素来康健,怎会说病就病。

段夫人抵住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皱眉低斥下人:“快去把大郎给我找过来。”

段文茵也按耐不住穿过花厅,亲自到外头垂询消息。

就在这时候,以阿芝为首的一群贵女回来了,都是各勋贵王侯的千金,年纪都在十岁上下,平日便常在一处玩耍,今日也不例外。她们方才在花园里斗草斗诗,玩得不亦乐乎,觉得乏累了,才联袂回到花厅。

她们这一进来,顿时芳馥满室,笑语晏晏。

阿芝兴致勃勃走到东侧上首坐下,绝圣和弃智垂头跟在阿芝背后,仿佛察觉花厅里气氛古怪,忍不住抬头瞄了瞄滕玉意。

杜夫人不断往门外张望,眼看段宁远迟迟不现身,失望地喟叹:“那日在紫云楼,段小将军无故指责我和阿玉,我一怒之下呵斥了他几句,段小将军该不会是还未消气,不愿过来见我这个长辈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段夫人笑道:“夫人多心了,那日之事纯属误会,当时就把话说开了,宁远感激长辈的教诲,今日知道夫人和阿玉来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避而不见。”

杜夫人笑叹:“说得也是,是我这做长辈的心眼窄了,段小将军名声在外,料着不会如此糊涂。”

说罢再次往门口张望,既然不糊涂,长辈都登门了,他这个做晚辈的为何迟迟不过来请安。

厅堂里的贵客本打算作壁上观,这时也有些看不过去了,祖母在此、滕杜两家的女眷在此,段小将军只顾缩着不露面,着实冷漠失礼,该不会是不满意这门亲事,故意给滕家下马威吧。

在座的一干女眷里,本就有那日紫云楼的几位夫人,她们原本就知道段宁远和那个董二有些不清白,此刻看到滕玉意脸颊通红仿佛在强忍委屈,心里难免气不过。

这个段宁远,成亲前就敢如此欺负阿玉,成亲后那还了得?!

某位侯夫人的夫君是滕绍的同袍,第一个忍气扬声道:“那日在紫云楼,段小将军自称饮了酒才犯糊涂,今日酒食刚上桌,段小将军这是又喝醉了?滕夫人身体欠安,杜娘子大病初愈,阿玉连日舟车劳顿,仍结伴来贺寿。段小将军不来请个安,有些说不过去吧!”

此话一出,那些早就暗藏不满的女眷也忙应和起来,一时之间,花厅里人言藉藉,段老夫人坐不住了,颤巍巍道:“大郎不是这样的人,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快去告诉老爷,让他赶快派人去寻。”

下人们应声去了,回来时只顾摇头,显然一无所获。

花厅里一默,莫非段宁远压根不在府中?

祖母大寿,嫡长孙不在府中,不孝不恭简直荒唐到极点了。如果在府中,如此欺辱未过门的娘子,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滕玉意感觉到众人同情的目光,对段夫人和段老夫人道了声罪,恹恹回到姨母身边,特意坐在姨母和表姐中间,三个人心怀默契,或是含泪不语,或是怒容满面。

诸人面露不忍,滕家做到这个地步还要如何,

段夫人和段文茵想找话化解,然而人人都心思浮动。

这境况委实太尴尬,宾主都不知如何是好,外头突然有些喧沸,下人欣喜若狂:“大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段宁远大步走进来,锦衣玉冠,面容俊雅,一进来就单膝跪地:“孙儿来晚了。”

段老夫人和段夫人如释重负,连笑带骂:“来得这么迟,白叫人担心这么久!跑到哪去了?到处寻不见你!今日这顿打先记着,明日叫你阿爷给你补回来!”

段宁远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孙儿该罚。为了今日,孙儿特地给祖母准备了一份寿礼,怎知小人们粗手粗脚,把外头的妆花锦弄脏了,孙儿怕污了祖母的眼,特命他们重新换了一块锦帛,耽误了些工夫,孙儿怕挨罚,亲自包裹了送呈祖母,不知祖母中不中意,要是祖母瞧得过眼,就少罚孙儿几板子吧。”

说话间身子不经意抖动了一下。

段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说的怪可怜见的,横竖躲不了一顿打。杜夫人和玉儿在那头,你还没瞧见么?只管跪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过去请安。”

“就是。”段夫人佯怒道,“玉儿高高兴兴来给祖母贺寿,无故被你晾在一边,你今日不好好向玉儿赔个罪,我头一个不饶你。”

段宁远这才转向滕玉意三人,深深作揖道:“晚辈给夫人赔罪。晚辈因事来迟,还望夫人莫要怪罪。”

杜夫人挤出笑容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段宁远又转向滕玉意,垂眉拱手道:“恕我怠慢了……娘子。”

滕玉意侧身避了一礼:“段小将军言重了。”

段老妇人和段夫人笑容满面地看着二人,段宁远直起腰,不料一下子,肩膀又是一抖,这动作几不可见,很难让人察觉,然而却躲不过滕玉意的眼睛,她微露笑意,不动声色垂下眼睫。

段宁远未免太高估自己了,痒痒虫上身了还敢露面。

估计段宁远此前已经苦苦支撑一阵了,实在说不过去才硬着头皮出来见客。

不出来见客,便是不孝骄狂。

出来见客,免不了露出端倪。

但他如果一直能撑下去,蔺承佑岂不是白吹了牛皮?既然说此虫【叫你生不如死-痒痒痒开花】,自然能叫人生不如死。

她并不心急,且看段宁远能忍多久。

段宁远行过礼后,便要到段老夫人身前,哪知刚一迈步,身子陡然又动了一下,这一回动作太大,惹来众人的瞩目。

段宁远暗暗紧咬牙关,云淡风轻吩咐下人:“先把礼物奉给祖母。”

众人张望一晌,只当自己眼花,刚要挪开视线,段宁远禁不住又搐动了一下。

这回连杜夫人和杜庭兰都注意到了,段夫人奇道:“大郎,你怎么了?”

段宁远长身玉立,腰板笔直,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这种青松般的风度依然让人挑不出毛病,他勉强笑道:“无事。”

然而说话这工夫,眉毛又是一跳,仿佛奇痒难忍,不等他调整好表情,脖子又一歪,像是要止痒一般,他咬牙切齿蹭向自己衣领。

此举甚为失礼,简直像田舍奴所为。

众人益发觉得古怪,段宁远似乎顾不上打招呼了,仓皇就往外走。

段老夫人和段夫人不明就里,眼看段宁远举止古怪,自觉颜面尽失,齐声断喝道:“大郎!”

段宁远走了两步,脚步忽地一刹,猛然抬起胳膊,没命地往后抓去,这举动已经近乎失态了,不少女眷惊讶失声,这……这是怎么回事。

段宁远浑身发颤,试图控制自己,然而头上冷汗淋漓,表情也极为痉挛。

众人惊讶得无法动弹,几位去过紫云楼的夫人想起当日的一幕,骇然道:“这不是董二娘那日中的痒痒毒吗?”

“董二娘?”

杜夫人呆住了:“我就说为何看着这般熟悉,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这就怪了,董二娘身上的毒,怎会跑到段公子身上?”

花厅里炸开了锅。

“痒痒毒?何谓痒痒毒。”有人问。

“就是一种会让人发痒的虫子。”

“董二娘又是谁?”另一拨人问。

“董二娘是万年县董县令的二千金,上巳节那日,她装病诓骗成王世子的六元丹,被成王世子当场识破,至今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她身上就被投了痒痒虫。”

“啊?董二娘既在京兆府的大牢,段公子为何会染上此毒?”

众人的议论声中,段宁远身上一时冷一时热,每个毛孔都刺刺麻麻。

他痒得钻心,痒得无法遏制,汗水啪嗒啪嗒滚落下来,肢体也忍不住抽搐,想离开花厅,无奈腿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发颤,浑不听他使唤。

他心中震恐,董二娘这几日在狱中备受折磨,他因不愿授人以柄,未曾找过蔺承佑,却因不忍董二娘受苦,接连找了几位医官替她诊视。

医官想了许多办法,都说董二娘的毒无药可解,而且会传人,接近时需加倍小心。

这话他记在心里,这几日未尝与董二娘碰过面,究竟何时染上的此毒?自己竟全不知情。

正胡思乱想,忽觉两道冷冰冰的目光投过来,他五感较常人敏锐,咬牙抬眸看过去,对面一位小娘子正惊慌地望着自己,这女子生得雪肤花貌,身穿绿萼色襦裙。

段宁远怔了一怔,订亲时年纪尚小,他连滕玉意的长相都未看清,之后她去了扬州,两人连碰面的机会也没有,几年下来他对滕玉意的印象早就淡了。

进来后行礼,他连头都未抬,想不到……想不到滕玉意容色这般殊艳。

刚才那两道冰冷的视线是她的么?他心中起疑,但滕玉意面上的惊慌简直□□无缝,委实瞧不出破绽。

思忖间,他手臂已经失控地抓向前襟,段夫人和段文茵见段宁远如此失控,早已是惊慌失措:“快去禀告老爷,说大郎病了,让老爷赶快找医官上门看病。”

段老夫人毕竟见过风浪,当即颤声道:“对对对,哪来的什么痒痒毒,这分明是身子不舒服,大郎小时候得过风疾,怕不是身上长了风团。”

“正是风团!”段文茵忙接话,“听说这病甚为恼人,痒起来正是这副模样。”

哪知滕玉意冷不丁开口:“风团禁不住风吹,花厅里窗屉都开着,段小将军再在厅里待下去,恐会痒得更严重。”

段夫人和段文茵被这话一提醒,慌忙奔过去搀扶段宁远。

段宁远摇了摇头忙要后退,然而迟了一步,段文茵虽然及时缩回了手,段夫人却搀上了儿子的胳膊。

段宁远浑身发颤,使出浑身力气推开段夫人,厉声道:“阿娘,别、别碰我。”

段夫人心中一震,没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胳膊爬上来一股异感,痒得她一个哆嗦,有了第一下,自然就有第二下、第三下。

段夫人功力远远比不上儿子,一旦发作起来,远不如儿子能隐忍,她脸上的肉开始抽动,四下里到处抓挠:“痒、痒、痒。”

众人骇然,还未弄明白段小将军是怎么回事,段夫人转眼就癫狂起来,风团不会传人,分明就是毒虫!

“这就是痒痒虫!”几位侯夫人惊慌失措,“董二娘那日就是这副模样,成王世子说过此毒会传人,叫宫人们别碰董二娘,你们瞧瞧,段夫人才碰一下就被染上了。”

众人听了这话,既惊讶又不解:“但依你们说,当日在紫云楼的人那么多,除了董二娘没人染上此毒,为何才过几日,段公子会突然被染上?”

“那就不知道了,这虫子又不会乱跑,被染上总归要有个缘由。”

段宁远脸色越来越难看,段家几位女眷听得浑身发颤,好好的寿宴闹这么一出,老脸都被丢尽了。

说话这工夫,段家母子扭动得愈发激烈,下人们惟恐被沾染,潮水般退散开来,偌大一座花厅,只剩下苦痛挣扎的段氏母子。

第 24 章

段文茵心神俱乱:“这毒虫只有成王世子有, 大郎, 你这几日是不是同成王世子打过交道?”

杜庭兰跟滕玉意对了个眼,到了这地步还妄图帮弟弟撇清跟董二娘的关系, 这话是说蔺承佑暗算段宁远?那也要看蔺承佑肯不肯担这罪名。

果见阿芝郡主睁大圆圆的眼睛:“夫人是说我哥哥给段小将军放的虫?”

段文茵呆了一呆,忙笑道:“郡主千万别多心,我的意思是这虫子既在青云观养着, 难免跑出来一两只,宁远与世子打交道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也未可知。”

阿芝不高兴了, 扭头看着身后的绝圣和弃智:“我也不懂道术, 你们自己替哥哥说吧。”

绝圣和弃智早想开口,碍于不能随意在人前暴露自己,才迟迟没有举动,既然静德郡主亲自拆穿了他们的身份,那就不用再顾忌了。

弃智照实说道:“永安侯夫人的话恕贫道听不懂,此虫虽是青云观之物,但师兄从不会无故将其释出,那日用这法子对付董二娘, 是因为她连累了紫云楼一干人却不肯说实话, 假如随随便便就会染上虫,宫里宫外不知多少人遭罪了,可迄今为止,长安城染上此虫的不超过五个,而且全都是有缘故的。”

绝圣板着脸:“没错, 别说我们师兄弟近日压根没见过段小将军,就算真见过,段小将军也断无机会染上毒虫。”

宾客们的面色更尴尬了,这话说得够明白了,段宁远怎样染上的自己知道,休想赖到成王世子头上。

弃智又道:“痒痒虫喜欢体热健壮的少年男子,遇到更好的宿主,往往会舍弃旧宿主,看段小将军这情状,应该是把原宿主的痒痒虫都引到自己身上来了。长安城现下只有两个人染了毒虫,段小将军究竟是从何处得的,到京兆府的大狱看看就行了。”

段宁远身在炼狱,神智却并未完全丧失,听了这话反倒镇定了几分,他与董二娘已经好几日未见面了,染毒不会是从她身上染的,绝对另有途径。

只要董二娘身上的毒虫仍在,反能维护彼此的名声。

他踉踉跄跄地挣扎,口中断续吐出一句话:“我……我与那个董二娘素不相识,就算身中毒虫,也绝不会是从这人身上染的。”

段文茵听了这话,忙冲几位管事使眼色:“趁各位长辈都在,你们赶快派人去京兆府瞧瞧,确认了就回来禀告,也省得宁远蒙受不白之冤。”

下人正要领命而去,却听阿芝道:“等一等,记得把各府的下人都带上做佐证。”

段文茵和段老夫人脸上火辣辣,她们早就疑心宁远的毒虫是被董二娘染上的,就算要去京兆府确认,也随时预备叫底下人隐瞒真情。

哪知阿芝郡主为了不让哥哥平白背黑锅,竟让各府都派人去,如此一来还如何及时遮掩。下意识就想阻挠,可这样做未免也太心虚。

转念又想,宁远说得那般坦荡,并且主动提议去京兆府察看,想他对自己这几日的行踪比她们更有数,没准这毒虫真不是从董二娘身上染的。

于是不再阻拦,忙也顺声应了。

“你们同段家的管事一道走。到了京兆府仔细瞧瞧,早些回来禀告。”阿芝说话时托着腮,神色却很认真。

众人说话这当口,段氏母子发作得更加凶了,两人都状若疯癫,一个劲地抓挠自己,再不解毒的话,早晚会把自己抓得一块好肉都无。

段老夫人和段文茵看在眼里,心揪成一团,段文茵心疼阿娘和弟弟,情急之下道:“小道长,方才我言辞不当,望道长切莫往心里去,先不论大郎是怎么染上的毒虫,既是青云观之物,能不能请道长尽快帮忙解毒。”

绝圣和弃智摇摇头:“药粉被师兄锁起来了,只有师兄能取用,就算我们马上赶回观里,也没法施救,为今之计,只能把师兄找过来。”

段老夫人眼睛一亮:“两位道长能否告知老身,世子现在何处?你们几个快准备犊车,让老爷亲自去请世子。”

***

花厅里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前头,段家人为了顾全体面,一度想将段宁远和段夫人移到内院。

怎奈段宁远和段夫人饱受折磨,每迈出一步,连皮带肉都在抖动,别说去内院,连走出花厅都是妄想。

下人们只好找了根绳子,打算把二人捆住再说,却因畏惧那毒虫迟迟不敢上前。

段家人没法子,只能封闭花厅,改而将众客延请到中堂。

好在段家治家手腕了得,中堂转眼就张罗起来了,宴席堪称水陆毕陈,伶人们络绎在堂前献艺。

客人们既怕失礼,又想知道段家究竟如何收场,除了少数几个告辞而去,大多数都留下来饮酒作乐。

男宾坐在东堂,女眷坐在西堂,中间用几扇阔大的六曲螺钿花鸟屏风隔开,既能共同宴乐,又不至于失了礼数。

滕玉意和杜庭兰坐在段老夫人的下首,两人胃口都不错。

杜庭兰不善饮酒,便专心致志用膳,滕玉意却慢悠悠饮了好些酒,段家自酿的菖蒲酒不错,喝下去只觉芳馥盈口,众客人一边用膳,一边竖着耳朵等静德郡主派去的下人回来。

每当庭前有下人出入,众人眼神就有变化,忽有人道:“来了,来了。”

下人一溜烟跑到段老夫人跟前:“老爷请到成王世子了,世子刚下马。”

中堂前传来说话声,很快镇国公引着蔺承佑王进来了。

镇国公是出了名的儒将,年过四十,威严高昂,另一人穿件碧天青色圆领襕衫,腰间束着白玉带,懒洋洋的透着几分恣意之态,不是蔺承佑是谁。

镇国公声如洪钟:“实不想叨扰殿下和世子,只是这听说毒虫只有世子能解,老夫只好舍下老脸去寻世子了。”

蔺承佑道:“国公爷何出此言,就算没有段小将军的事,府上老夫人做寿,晚辈本该过来道声贺。”

静德郡主开心地迎出去:“哥哥。”

绝圣和弃智忙也跟上。

蔺承佑看着阿芝:“好玩么?”

“好玩极了。”

蔺承佑哼笑一声,他一整日都忙着找寻妖异的踪迹,听说阿芝从宫里跑出来,担心妹妹遇妖,急将绝圣和弃智都派过来,眼看妹妹浑然不觉得自己莽撞,他故意叹了口气:“看来你也大了,都会自己出来寻乐子了,往后不用哥带着你玩,自己找人玩吧。”

静德郡主知道哥哥怪她擅自出府,嘟哝道:“不要,我就要哥哥,别人怎么能同哥哥比。”

镇国公笑道:“郡主跟世子越来越像了。”

蔺承佑摸摸阿芝的头,抬头看向中堂:“府上老夫人在席上么,晚辈想过去给老寿星说声高寿。”

镇国公不胜荣幸:“待会世子帮犬子解完毒,若是不忙,务要赏光喝杯酒再走。”

段老夫人不敢慢怠,忙颤颤巍巍起身:“快给世子奉座。”

蔺承佑笑着行礼:“晚辈过来向老祖宗讨酒喝。”

他这一露面,席上早有几位贵女脸色泛起了红,也不知醉了还是害羞。

段家女眷自觉脸上有光,忙让下人斟酒,嘘寒问暖,好不殷勤。

寒暄了几句,蔺承佑装作不经意朝段老夫人身后的女眷席上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滕玉意身上,心里冷笑了一声。

滕玉意才喝完一盅酒,抬眸就碰上蔺承佑的视线,她满脸都写着“疑惑”二字,缓缓放下酒盅。

绝圣和弃智在旁看得一愣,师兄看滕娘子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思来想去,忽然脑中一炸,滕娘子上回从他们这骗走了一包痒痒虫和药粉,师兄该不会是怀疑滕娘子干的吧。

两人狐疑地瞟向滕玉意,如果真是滕娘子捉弄段小将军,她怎能如此泰然。

而且先前在花厅里,滕娘子看着那般惊慌,分明也被吓坏了。

照他们看,段小将军之所以染毒,明明就是因为去狱中看过那个董二娘嘛。

镇国公引着蔺承佑出了门:“人在花厅,世子请随老夫来。”

蔺承佑到了厅外,突然在台阶上停步,随后屈指成环,呼哨一声。

屋檐上蓦地出现一道暗影,一跃从房梁上纵下来。

那东西行动起来风驰电掣,跃到阶前的光亮处,露出油光发亮的黑色背毛。

众人惊呼,原来是一只矫捷的小猎豹。

女眷们诧异过后,含羞交头耳语,成王世子还真是玩性不改,这东西平日狩猎时带着正好,哪有带入内宅来玩耍的。

小猎豹绕着蔺承佑的衣袍转了一圈,嗷嗷呜呜发出几声低吼,震得庭院里的花草簌簌作响,随后伏低身子,把爪子搭在蔺承佑的衣袍上。

滕玉意看得忘了手中的酒盏,不知蔺承佑怎样训练的,能叫这样的猛兽对自己俯首称臣。

蔺承佑笑着对镇国公道:“我今日身上没带药粉,赶回观里太麻烦,只能凑合让它帮着解毒了。”

镇国公点点头:“记得这是当年僧伽罗国进贡的灵兽,圣人看世子喜欢,把它送到成王府了,老夫只知道这东西灵力非凡,却不知它还会解毒。”

静德郡主从腰间取了一粒荔枝脯丢给小黑豹:“赏你的,吃吧。”

小黑豹把爪子往前一伸,很嫌弃地拨开那粒荔枝脯。

静德郡主气得跺脚:“俊奴,你怎么又冲我使小性子。哼!”

蔺承佑蹲下来揪了揪俊奴的尖耳:“阿芝喜欢你,你就赏光吃一粒吧。”

小猎豹一双碧目微微眯起,无限依恋地蹭了蹭蔺承佑的掌心,等它转过头来,依旧不肯瞧那颗荔枝脯。

蔺承佑道:“喂,阿芝可是我妹妹,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啊。”

  如果觉得攻玉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凝陇小说全集攻玉冬至,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