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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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若是始乱终弃,有违师尊的教导。”

这是滕玉意教他们的,他们憋了半天才蹦出这几个词。

蔺承佑劈头盖脸遭了一通指责,暗忖他们从哪学来的这一套,雪上加霜?始乱终弃?忽然瞥见滕玉意,讥笑道:“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王公子干的好事。”

滕玉意暗暗后退一步,蔺承佑却已经朝她走来,慢慢到了近前,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这话是你教他们的?”

绝圣和弃智忙道:“不是的,贺老板来找王公子说项的时候我们自己听见的,这话也是我们自己要说的。”

滕玉意微笑:“在下的确托两位小道长说情来着。世子瞧中的这两人,不巧在下头几日就瞧中了,许了萼大娘重金,让她们半年内不得伺候别人,说来此事世子全不知情,容在下先向世子赔个不是,卷儿梨和抱珠委实不能伺候世子了。”

蔺承佑点点头:“你不肯割爱,所以撺掇这两个傻小子说我欺男霸女?”

“世子误会了,两位小道长视师兄为表率,平日处处以效仿师兄为荣,今日世子狎妓之事楼里传得沸沸扬扬,小道长年纪尚幼难免有些想不通,在下怕他们钻牛角尖,只好代为解释一二,绝无半句诋毁之辞,更不敢说世子欺男霸女。”

蔺承佑脸上笑意不减,心里的火却直冒,才消停一晚,她又来惹他,他都能想象她是如何“代为解释”的,绝对一句好话都无,难怪绝圣和弃智那样看他。也不知她给两个傻小子灌了什么**汤,偏偏绝圣和弃智就吃她那一套。

滕玉意温声道:“世子并非荒诞无形之人,如今来龙去脉也说清楚了,还请世子殿下高抬贵手,另换美人伺候。”

蔺承佑冷笑:“若我今日偏要荒诞无形呢?”

滕玉意叹口气:“卷儿梨和抱珠至今未伺候过人,样样都愚笨,稀里糊涂进去伺候,难保不会扫世子的兴,横竖房里已经有十来位美人,何必再让卷儿梨和抱珠给你添堵?”

蔺承佑仰头望天很认真地想了想:“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惜我说要这么多人,那就一个都不能少。王公子的话我也听明白了,无非说我强人所愿,不如这样,我问问她们自己愿不愿意,要是她们自己愿意,王公子拦是不拦?”

滕玉意暗道,这么多人一齐伺候同一个男子,傻子才会愿意。

她负手昂胸:“那就依世子所言,倘若她们自愿,在下绝不再拦。”

蔺承佑转脸问卷儿梨和抱珠:“今日叫的人虽多,但我只挑一个,中选的那个我有厚礼相赠,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萼姬在背后冲两人直眨眼睛,在她看来,蔺承佑可不是寻常的世家子弟,只要他愿意,买下整座彩凤楼都不在话下,难得他肯找人伺候,怎能错过机会。今日叫的人虽多,独卷儿梨和抱珠还是清白身子,要是合了蔺承佑的心意,何愁日后的前程。

这两个傻孩子,怎么还不动弹?萼姬猛地咳嗽一声,卷儿梨如梦初醒,然而她面色发白,非但不肯向前,反而往滕玉意身后挪了挪。

蔺承佑笑容稍滞,滕玉意掩不住眼里的谑意,那意思很明白,蔺承佑,你真把自己当成奇珍异宝了?瞧瞧,看不上你的人大有人在。

蔺承佑睨了眼滕玉意,转头问抱珠:“你呢?”

抱珠没说话,滕玉意满意地朝她看过去,不料愣住了,只见抱珠的脸庞如一朵幽静盛开的海棠,连耳朵根红透了。

蔺承佑讶道:“这是愿意了?”

抱珠绞动手中的巾帔,怯怯看向萼姬。

滕玉意笑不出来了,萼姬喜出望外:“世子,她叫抱珠。”

抱珠欠了欠身,离开滕玉意就往萼姬身边去,蔺承佑忽道:“慢着。”

抱珠惊讶止步,蔺承佑讽笑道:“王公子千方百计保你周全,你舍她而去,也不看她一眼?”

抱珠咬了咬唇,头垂得更低了。

蔺承佑瞟向滕玉意:“王公子看明白了,这个你不保了吧?我带走了。”

绝圣和弃智还待追上去,被滕玉意拦住,她意兴阑珊:“罢了。”

掉头走了几步,就听蔺承佑对萼姬道:“你也进去。”

萼姬正拉着抱珠窃窃私语,眉飞色舞也不知在传授什么秘籍,这话飘过来,直如一个惊雷。

抱珠傻了眼,绝圣和弃智脚下一个趔趄。

萼姬目瞪口呆:“我?”

就连一直未说话的程伯和霍丘也惊住了。

滕玉意先是错愕,随即狐疑地想,蔺承佑一口气叫这么多人不说,连上了年纪的假母也不放过,这像是要狎妓么?

心里一起疑,反倒不急着走了。

绝圣和弃智跺了跺脚,跑到蔺承佑跟前:“师兄。”

蔺承佑揪住弃智的耳朵,狞笑道:“给我等着,忙完再同你们算账。”

绝圣和弃智一头雾水,懵懵地望着蔺承佑的背影。滕玉意左右一顾,恰好附近有座凉亭,于是拉着绝圣和弃智过去。

卷儿梨先前被萼姬恶狠狠剜了好几下,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也跟上滕玉意。

蔺承佑并不急着进屋,站在台阶上似在等什么人,直到贺明生又请来十来个容色较出众的娘子,这才推门而入。

门一关,窗扉也掩上了。

一阵小凉风袭来,阑干前的花枝飒飒作响,亭里的人大眼瞪小眼,滕玉意干巴巴笑道:“身上有些凉,要不回屋吧?”

绝圣和弃智跳起来:“师兄让我们画符,才刚画了一半,是得回去了。”

房里的贺明生硬着头皮对蔺承佑道:“世子,除了卷儿梨和葛巾,楼里一等姿色的全在这里了。”

里屋已经有四个在等着了,剩下的全在外屋。

娘子们眉来眼去,一个个疑惑不解。

蔺承佑负手踱步,把每个人的脸庞都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推门进了里屋,俯身捞了捞浴斛里的水。

浴汤呈淡褐色,发出阵阵幽异清香。

“差不多了,到水里泡着吧。”

房里的四人心突突直跳,犹豫是在浴斛外脱衣还是进去再脱衣,陡然发现贺明生还在屋外,奇怪蔺承佑并没有让他出去的意思,而且非但贺明生不走,外屋又进来几个老道士。

老道士目不斜视走到里屋,一本正经道:“老道来了,不知何事相招。”

魏紫等人吃惊道:“世子?”

蔺承佑坐到窗前矮榻上,从袖中取出几铤金,一铤又一铤,不紧不慢搁到条案上,随后抬头一笑:“合衣下到浴斛里,谁能在水下闭气最久,我就把这堆金子赏给谁。”

***

滕玉意回房睡了个好觉,至暮色时分方醒,起来把程伯和霍丘叫来,问:“你们可拔过兽牙?”

程伯一抬眼皮:“娘子这话何意?”

“随便问问。”滕玉意若无其事道,“听说兽牙极不好拔,有这回事么?”

程伯面不改色:“晌午在前楼的时候,娘子为了打听尸邪的要害,宁愿以酒作饵,如今刚得知尸邪的要害是獠牙,又问老奴拔兽牙之事。老奴深觉古怪,还请娘子释疑。”

滕玉意歪头看程伯,悔不该把程伯带出来,此人心细如发,万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她笑嘻嘻道:“程伯,有件事我早想问你了,阿爷说你刚过五十,为何头发和胡子都白了?”

这话是真的,程伯发须雪白,唯独一对眉毛又长又黑,冷不丁望去,活像有人用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在雪白的笺纸上胡乱画了两笔。

程伯不为所动,蔼然笑道:“寻常小娘子听到这些诡谲之事害怕都来不及,娘子为何详加打探?说来娘子自从得了那把翡翠剑,似乎就对妖异之事起了兴趣。”

滕玉意纠正程伯:“我这剑现在有名字了,它叫小涯。”

“好的,小涯剑。”程伯立即更正,“尸邪缠上娘子,老爷没法子才把娘子托付到东明观和青云观道长的手里,除祟之事自有道长一力承担,娘子切莫以身犯险,万一有个差错,叫老奴如何向老爷交代。”

滕玉意耐心听程伯絮叨完:“程伯,你早年随阿爷行军打仗,说来也是英雄般的人物,如今脱下戎服打点琐碎庶务,委实太屈才。”

程伯面色一变:“老奴和妻孥深蒙老爷夫人大恩,此生早已把命交付给老爷,别说只是打理庶务,就是肝脑涂地也是应当的。”

滕玉意哭笑不得:“程伯,你我闲话家常,好好地说这些做甚?虽然你以奴自称,但我心里一直将你视作长辈,我也不瞒你,上回东明观的道长就同我说了,小涯剑这种道家法器生来是斩妖除魔的,每隔一段时日就需拿邪祟来喂剑,若是不细心打理,终有一日变成凡品,程伯,你殚见洽闻,想必听过这种传言。”

“老奴确曾听过。”

滕玉意慢慢摩挲剑柄:“我落水后总是发噩梦,有这剑相护才能安眠,这几回撞见妖邪,也是有它相护才化险为夷,因此我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维系它的法力,可是我既不懂道术,上何处去找妖邪来供奉此剑?现有两观道士在此除妖,我可不想错过机会,能拿二怪喂剑最好,假如太凶险,我也不会上去送死。”

这话大半是真,只隐去了“借命”一节。

“老奴明白了。”程伯思索着道,“娘子不如把此剑交给老奴,老奴身手不差,等到道长们降服二怪时,瞅准机会刺其要害。”

“这法子行不通。”滕玉意苦笑,“此剑认主,离开我就是把普通的翡翠物件。”

程伯绕屋踱了一阵,眯逢着双眼道:“老奴倒是想起一件事,早年老奴回长安,曾在坊间遇到一位故友,此人刚从南诏国戍边回来,与老奴饮酒时说起遇到过当地的尸王。”

滕玉意心中一动,又是南诏国。

“尸王也是生就一对獠牙,出土后四处作乱,每晚夜袭军营,连吃了好些士卒,当地一位善巫蛊的巫师献策,说用两根极韧极厉的琴弦做成圈绳,一边一个死死套住尸王的獠牙,数十名士兵同时发力,一举将其扯断,军营的将领采用了这法子,果然顺利除害。尸邪的凶力虽然远在尸王之上,但那对獠牙既能伸缩自如,理应有槽口,有槽口就好说了,一定经不起扯动。”

滕玉意想了想道:“法子倒是好法子,待会见了几位道长,我与他们细说说。不过这非一人之力可达成,就算除去尸邪,除祟之功算到谁头上?哎,烦烦烦,要不还是别打尸邪的主意了,想想那只禽妖吧。”

主仆二人正说着,霍丘在门口道:“娘子,抱珠娘子求见。”

程伯淡淡看了口门外,给滕玉意倒了杯桂花醑,自己两手交握,慢慢踱到一旁。

滕玉意垂眸饮了口:“让她进来吧。”

抱珠缓步进来了。

她鬓发湿透,发簪歪到一旁,白皙的脖颈上粘了好几缕湿发,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大概是从浴斛里出来衣裳未干,外头紧紧裹着件毡篷,饶是如此,她嘴唇仍冻得发白,进来后含泪看一眼滕玉意:“奴家给公子赔罪来了。”

滕玉意满脸惊讶:“这是从何说起,你何罪之有?”

抱珠眼泪断线珠子般往下掉,慢慢俯伏到地上:“公子苦心相护,奴家却愚鲁至极,未能体察公子之意,白白让公子寒心,奴家如今都想明白了,自知有愧,恨不能倾力补过,只求公子不计前嫌,再给奴家一次奉曲侍酒的机会。”

滕玉意打量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道:“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这事不怪你,《礼记》有云:‘在府言府,在库言库,在朝言朝,在官言官’。你虽非士庶之流,却也需自谋己身,所作所为皆有苦衷,说来也是可怜人,方才你不嫌我多事就不错了,我怎敢怪你?”

抱珠破涕为笑:“王公子不与奴家一般见识,奴家感佩万分,奴家身处樊笼,一切都身不由己,方才的事并非自愿,而是萼大娘相逼,世子他、世子他——”

她边说边抬头,胸口蓦然一紧,只见滕玉意微笑看着她,双眸亮若寒星,虽未把嫌恶明晃晃摆在脸上,但俨然已看穿她的所思所想。

抱珠手心开始冒汗,这位假扮胡人自称王公子的娘子,根本已将她视为一粒尘土,这简直比方才成王世子当众诘问她还要难堪,仿佛她的一举一动,在王公子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她下意识揪住前襟,隐约有种感觉,王公子可以想法子护她,但心肠坚硬起来,比寒冰还要冷酷。先前有过的庇佑和维护,再也别想从王公子身上得到了。

安稳了这些日子,她都快忘了被假母和酒客打骂的滋味了,悔不该另攀高枝,下午要是不心存侥幸就好了。

她当时是想着,王公子毕竟是女儿身,目下虽然照应她们,但哪日说不来就不来了,只有入了成王世子的眼,日后才有指望跳出这火窟,哪知她孤注一掷,却换来一场羞辱。

她不甘心两头都落空,忙又挤出几滴眼泪道:“王公子。”

滕玉意重重把茶盏往桌上一搁,程伯和霍丘近前道:“抱珠娘子给自己留些体面,公子叫你走就走吧,往后也不要来了。”

抱珠睫毛微颤,再抬头滕玉意眼睛里已经有了冷意,她身子一抖,灰头土脸起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寄附铺:类似于后来的当铺,唐时一般开在西市。

盗文太猖獗了,作者每晚在电脑前辛辛苦苦码子,绞尽脑汁想剧情,埋头写几个月,转眼就被传得满天飞,为了保障作者和正版读者的权益,我决定下一章开始启动手动防盗。

今天除了本章更新,晚上十二点左右存稿箱还会吐出几章题目为《fangdaozhang。勿买》的防盗章,大家以后看到这种标题一定不要订,等我明晚替换成正常章节再考虑订不订,到时候标题会变正常画风,每晚时间不会超过八点(感觉像一种接头暗号哈哈哈哈)。

这种方式虽然麻烦了点,但是对作者和正版读者都是一种保护。

总之很感谢正版支持的小伙伴,如果都是看盗文的,估计很多作者(包括我)早就懒得写了,毕竟写文很费心力。

本章再给大家补个红包(我就喜欢给正版读者发红包),鞠躬,谢谢。

第 35 章

抱珠前脚刚走, 绝圣和弃智后脚就来了:“王公子,我们打算去小佛堂借点符纸来用,天色不早了, 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

两人蔫头耷脑的, 估计还在为下午的事不安。

滕玉意是个闲不住的人, 打从知道尸邪和金衣公子的要害在哪, 就一直琢磨着做些什么,听说要去见五道,很痛快就应了:“走吧。”

进门就看见小佛堂里散乱堆放着许多竹简, 东明观五道正埋头找东西。

“咦, 王公子怎么也来了?”见喜推开脚下那堆包袱,笑嘻嘻道,“快请坐。”

绝圣和弃智问:“前辈们下午去了何处?晚辈前楼后苑找了许久。”

“我们能去何处?还不是跟世子待在一起。”

绝圣弃智一惊:“跟师兄待在一起?”

见仙瞧他二人神情,捧腹大笑起来:“难怪你们师兄没事就骂你们,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见乐把手中卷帙扔到旁边,哼哼道:“别光顾着笑他们,蔺承佑叫你过去时,你不是也屁颠屁颠地以为有好事?”

见仙眼睛一斜:“你又知道了?扶正黜邪对贫道而言是天大的好事,我不该高兴吗?”

滕玉意早就觉得下午的事不对劲, 听了这话倒也不奇怪:“各位上人帮着世子除祟去了?”

“算不上除祟,早上那个青芝不是死得稀奇嘛, 世子怀疑楼里混进了邪祟,下午叫我们过去帮忙。”

见美接过话头:“那东西半人半祟,被尸邪操控却不自知, 平常的识鬼法是验不出来的,只能用不寻常的法子来试。”

绝圣和弃智脑中白光一闪,师兄让人准备那么多浴斛,原来是为了这个。

“师兄把让楼里的小娘子叫过去,是想找出妖邪?”

“不然呢?”

绝圣和弃智窘迫地抓了把头发,亏他们说了一堆不知轻重的话,师兄估计要气死了。

滕玉意撇撇嘴,也不能怪绝圣和弃智想歪,蔺承佑瞒着别人也就算了,连两个师弟都瞒在鼓里,声势弄得那样大,被人当作淫徒也无可厚非。

“师兄该不会是把阴指符融到浴汤里了吧。”

“没错,那东西虽说已经半人半鬼,但还留有一半心性,有重金作饵,必然会想法子在水里闭气,但她既为尸邪所用,七窍早已被阴气钻了空子,只要在浴斛里泡得稍久些,就能露出破绽。”

滕玉意好奇道:“所以找到那人了么?”

“没有。”五美困惑地叹气,“这法子用来试半阴半阳之人历来万无一失,可今日逐一试下来,竟无一个有异。”

弃智蹲下来托腮思忖:“楼里的娘子都查遍了么,会不会漏了什么人?”

见天摇头:“世子把楼里负责扫洒的婆子都叫去了,连贺明生都被逼着在汤里泡了一晌,老老少少查了一圈下来,始终没能发现谁有异。”

见美朝滕玉意一指:“也不尽然,王公子她们不就没过去试水么?”

“那是因为她们三个不可能是傀儡。”见乐翻开手中的竹简,“你们别忘了,卷儿梨和葛巾娘子曾被妖邪掳走,好险才救回来,王公子则被尸邪追袭了两次,尸邪如果只想让她们做傀儡,不必如此麻烦,大不了喂她们吃点唾沫就好了,保管乖乖听它的话。”

滕玉意一惊:“尸邪把人变成傀儡的法子就是喂唾沫?”

见乐拍腿大笑:“是不是很恶心?它的唾沫很宝贵,轻易不给人用,但只要喂上一口,即便那人面上与常人无异,身心却被-操控得死死的。”

滕玉意一个激灵,照这么说,那晚在成王府沦为傀儡的几个人,岂不是都吃过尸邪的唾沫?她想起那位南诏国的顾宪,他醒来若是知道自己被尸邪喂过口水,怕是会恶心到个把月吃不下饭吧。

“唾沫喂得多,被-操控的日子长。唾沫喂得少,被-操控的日子短。这法子粗暴直接,弄来的傀儡也很听话,就算最后被尸邪剜心,傀儡也不会有怨愤之气,所以尸邪绝不会取傀儡的心,能被它取心的,一定是神智清醒之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有七情六欲,才能被尸邪的幻境折磨得痛苦不堪。”

见喜道:“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上回卷儿梨和葛巾被救回来后,马上就被喂了清心丸,对沦为傀儡已久之人,此丹效用不大,但如果刚被尸邪操控,一粒就可以让她们清醒。”

滕玉意暗暗点头,怪不得蔺承佑那么痛快就答应放走卷儿梨,原来压根就没打算叫她进去试水。

她装作不经意道:“既然该试的人都试过了,是不是说明楼里并未藏邪祟?那么青芝的死也就无甚可疑了,就是投井而亡吧。”

见天把嘴撅成一个花骨朵:“早上我也瞧了,单看青芝的尸首,分明就是呛水而亡。倒是世子蹲在青芝尸首边看了一阵,似在青芝的衣裳上发现了什么,但井边既无邪祟迹象,也无布阵过的遗痕,没等我仔细察看尸首,法曹就闻讯赶来了,再之后就把我驱到一边,不许我靠近了。”

见仙困惑道:“这么说世子一定发现了什么,为何一字不肯提呢?”

“世子多半有他的顾虑,我只奇怪青芝若是被人所害,凶手为何就不能再等几天?非得趁我们和世子都在的时候下手,就不怕露出马脚?”

滕玉意想了想,弯腰把脚边的竹简捡起来:“想来已经到了非下手不可的地步了。青芝不死,那人的把柄随时会被抖出来,青芝死了,你们未必查得出真相。我猜凶手赌的就是这个。”

就听门外有人道:“王公子不在自己房里待着,跑到我们这来串门来了?”

众人一扭头,外头进来个锦衣玉冠的少年,不是蔺承佑是谁。

绝圣和弃智好似被火烫了屁股,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师兄。”

蔺承佑背着箭囊,鬓角上似乎有汗,进来后瞟了滕玉意一眼,随手将手中的东西扔到条案上。滕玉意瞄过去,小小的一包,也不知装着什么。

众道奇道:“世子,你这是去哪了?怎么看着像刚跟人交过手?”

蔺承佑道:“正要跟你们说呢,关于青芝——”

忽然转向滕玉意,笑道:“王公子,天色不早了,我这儿不方便留你,请回吧。”

滕玉意正奇怪蔺承佑为何主动提起青芝,一看他戏谑的目光就明白了,无非在外头听到她的那番话,知道她好奇此事,故意起个头却不往下说,逐客令一下,她纵是百爪挠心也得离开。

弃智为难道:“师兄,已经入夜了,尸邪随时可能闯进来作祟,王公子一个人待在房中恐怕不妥当,要我们同她一起回去么?可我们还想同师兄多待一会。”

“你们是得留下来,从今晚起,好好跟我学学规矩,省得被人撺掇几句,就连自己是青云观的弟子都不记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容可掬,但眸色沉沉,像染了一层寒霜似的。

绝圣吓得一缩脖子,忙示意弃智别再说话了,没看到师兄还在气头上吗,一进来就找滕娘子的麻烦,他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滕娘子再不济还有师兄给的玄音铃,尸邪真来了的话,滕娘子一摇铃铛师兄就能赶过去。

可滕玉意非但不走,反而笑盈盈坐下了:“世子,我来是因为有要事要相告,好不容易等到世子露面,没承想世子刚来就赶我走。我走倒也没关系,但事关如何除去尸邪,不说恐会误事。”

蔺承佑故作惊讶道:“我倒不知王公子还会除邪,真有对付尸邪的好法子,你自己就能自保了,用得着青云观和东明观相护么?”

“我也是下午才得知此法,如能依法妙用,或许真能顺利除去尸邪。”

蔺承佑一个字都不信,尸邪可是邪中之王,多少道法高深的前辈对其无计可施,滕玉意这几日困在彩凤楼中,上哪去打听妙法。此女诡计多端,稍不留神就会被她算计,下午才为了维护自己的人撺掇绝圣和弃智跟他闹,论拱火简直是第一名,此时无事过来献殷勤,谁知又在盘算什么。

换作平日,他有的是工夫跟她周旋,目下他又累又饿全无心思。

不就是不肯走么?他有的是法子治她。

他掉头往另一侧走,边走边摘下背上的箭囊。

滕玉意先还等蔺承佑追问,看着看着就发现不对劲了,侧堂放着一副厚实的茵褥,看着像夜间眠卧之处,这两日蔺承佑为了方便捉妖,估计都睡在佛堂里的褥子上。

蔺承佑走到茵褥前,懒洋洋往前一倒:“这几日我累坏了,晚上还有得折腾,先将就歇一歇。”

众道吃了一惊。

滕玉意脸一红,霍然起了身。

蔺承佑笑得又痞又坏,翻了个身坐起,作势要脱靴:“王公子别走啊,不就是受累观摩本人睡相么,我是丝毫不介意的,就怕传出去对王公子的名声不好。”

滕玉意暗暗咬牙,背对着蔺承佑,快步往外走:“这法子当年成功降服了南诏国的尸王,无关道术算是另辟蹊径。可惜世子不想听,我又何必多说,也罢,那我就告辞了。”

蔺承佑本来也没真打算宽衣解带,不过做做样子吓唬滕玉意罢了,听她提起南诏国尸王,手上动作一顿,难道她真知道什么好法子?

他忙笑道:“王公子别忘了,尸邪要是不落网,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滕玉意也笑了起来,脚下步伐却不停:“即便我死了,世子不是还得对付尸邪么?明明有现成的好法子,世子自己不想听。横竖你们神通广大,估计也不指望旁人帮着献策,了不起多折腾几回,总有一日能降伏二怪。”

蔺承佑咳嗽一声,用眼神示意绝圣和弃智拦住滕玉意。

绝圣和弃智硬着头皮追过去:“王公子,请留步。”

滕玉意绕过二人朝外走:“不必留,你们师兄冒犯我在先,除非向我赔礼道歉,否则我一字都不说。”

绝圣和弃智忙又围上去,奈何滕玉意铁了心要走。

程伯听到动静,进来挡在绝圣和弃智前头,和颜悦色道:“两位道长,烦请让路。”

绝圣弃智愣了愣,程伯是滕府的忠仆,面上谦恭随和,实则沉毅有谋,若再硬拦着滕娘子不让走,势必伤和气。

两人束手无策,求助似的看向蔺承佑。

众道平日能言善辩,此时却促狭地保持沉默,人是蔺承佑得罪的,收场是不是也得他自己来。

蔺承佑早已起了身,笑着踱近滕玉意:“王公子,你用过膳了吗?”

滕玉意挑了挑秀眉,凭蔺承佑那骄矜的性子,要他低头认错,怕是比登天都还难,突然问起这个,无非想把刚才的事轻描淡写揭过去。

她淡淡道:“阁下提醒我了,我正要回房用膳。”

说完再次迈开脚步。

“这么巧,我也饿了。”蔺承佑脸皮极厚,含笑拦住滕玉意,“我担心二怪晚上闯进来,才令贺老板准备了一大桌酒膳,若王公子愿意赏光留下来吃饭,我再让他们送些王公子爱喝的龙膏酒来。”

滕玉意眼波一动,蔺承佑倒是能屈能伸,大概是吃定了她会心动,竟拿龙膏酒来同她讲和,这酒太奢贵,再舍得花酒钱也不能日日喝,她承认她心动了,何况她原本也没存心要走,于是作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说:“ 几壶?”

蔺承佑谛视着滕玉意,此女一双眼睛乌溜溜水灵灵,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早料到她会得寸进尺,果然就来了,她是吃准了他想知道那法子,所以才有恃无恐。

若在往日,敢有人这样要挟他么?不等那人算计他,他早让对方吃尽苦头了。可惜尸邪太狡诈,他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对付这东西的机会。再说刚才自己也算轻薄了她,她这种性子,自是不肯轻易作罢,不就是几壶酒么,只要能打听到有用的线索,她爱喝给她喝好了。

“既是我做东,王公子想喝几壶酒喝一壶。”

滕玉意展颜一笑:“世子一番美意,王某不便推却,程伯,难得世子盛情款待,你把霍丘叫来,今晚我们主仆就在此处用膳了。”

绝圣和弃智高兴坏了,一个乐呵呵要到前楼叮嘱厨司置备膳食,另一个忙着抹拭茵席。

蔺承佑拉住弃智,把刚才搁在案上的那包东西递给他:“让厨司把这个煮了汤送来,你在旁边盯着点。”

见天等人抻长脖子一望,顿时愕然失色:“火玉灵根!”

滕玉意纳闷,何谓火玉灵根?

众道一窝蜂围到了蔺承佑身边,边看边啧啧称奇:“还真是火玉灵根。‘玉池清水灌灵根’,从来只在《文清玉散经》上见过这名字,头一回亲眼见,都说这东西当年被焰明尊者从婆罗国引来,用道法栽下,历经寒暑,数十年才能得一株,喝了不但能却病延年,还有御邪之效。”

见天兴致勃勃冲滕玉意招手:“王公子快来,知道你出身名门,素来见识不凡,但老道敢打赌,这东西你绝对没见过。”

滕玉意走过去仔细打量,只见蔺承佑手心托着一盏硕大的蕈伞状的东西,乍眼看去像是灵芝,但这东西分作两色,顶上的冠子色如赤火,底下的根茎却玉莹光寒,一红一白,交相辉映,有如冰火两重天。

绝圣和弃智道:“原来师兄刚才弄这个去了,吃了这东西,是不是对付尸邪的时候也能容易些?”

蔺承佑说:“没那么神,但也有些护身的效用,喝下此汤,心脉即被药气相护,哪怕被邪祟所伤,也能侥幸不死。可惜药性甚短,顶多能维持三日。”

“三日足够了。”众道正在兴头上,哪管得了那么多,“这些年不知多少人想找火玉灵根,可惜那本经书亡佚了半本,世人既不知其种在何处,也不知如何服用,今日知道了,原来要做了汤来喝。世子,这般罕物,你从何处得的?”

说完才觉得这话多余,这等珍草外头哪见得到,料着是宫里弄来的,再说以蔺承佑这踢天弄井的性子,只要他有心搜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深山的仙草、水底的赤蛟,就没有他弄不到的。

蔺承佑道:“二怪蛰伏了整整两日,城内外全无动静,此事太不寻常,推算出阵之日,它们至迟这两日就会来找麻烦,为求万无一失,我特意让人去取了这东西来。弃智,送到厨司去吧。”

众道喜出望外:“好好好,谁成想有生之年能喝一回火玉灵根熬的汤。”

弃智千珍万重地捧着火玉灵根走了,大伙忙着一起收拾小佛堂,没多久把当中一大块收拾出来了,只是厨司慢得很,等婢女们摆放完碗箸离开,膳食还未送来。

众人绕着条案坐下,座次也不分尊卑了,程伯和霍丘百般推拒,怎奈五道死活要拉他们一起坐,眼看蔺承佑和滕玉意都无异议,只好叨陪末座。

如此一来,堂内热闹非凡,门窗洞开,抬眼就能看见夜色中的园子,清风相护,圆月朦胧,一派陶情适性的景象。

见乐美滋滋抿了口龙膏酒:“王公子,你说的对付尸邪的那个法子是什么,老道心里像猫抓似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

滕玉意笑道:“当年南诏国的尸王为祸一方,降服它之人并非僧侣,而是兵营里的士卒,这法子无关道术,说来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的法子,还无关道术?”蔺承佑语带谑意,“王公子该不会说他们拔了它一对獠牙吧。”

滕玉意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尸王专闯军营,每晚都扑杀数十名军士,后经巫师献策,将军令人找来两根极为尖锐的利弦,把前头做成勾子,一边一个套住尸邪的獠牙,众军士齐齐发力,拔出了那对獠牙。”

蔺承佑面色古怪,众道也是惊讶无言。

滕玉意目光从左到右掠过一圈,心里泛起了疑惑:“这话有什么不对么?”

蔺承佑一哂:“王公子,这话你从何处听来的?”

滕玉意眨眨眼,程伯历来稳重,绝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但为何蔺承佑等人的神色这么奇怪。

“回世子的话。”程伯主动起身作揖,“这话是小人告诉公子的,当年小人有位故友叫谭勋,早年曾随军在南诏国驻扎过一阵,尸王的传闻就是他回长安后与小人说的,据谭勋所言,尸王被拔掉獠牙后,当即化作了一滩脓水,此后再未有尸怪作乱,他言之凿凿,自称亲眼所见,但小人并未详加打探,此事已过去了十年,今日听诸位上人说起尸邪的獠牙,小人才记起有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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