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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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这次回应倒是够快, 二话不说就捂紧了双耳。

忽闻到一股腥臭至极的怪味, 忍不住睁开眼, 就见那怪东西怪笑着朝他们扑过来。

结界拦不住这怪物, 符箓也全无效用,蔺承佑已经接连出了好几招了,那东西的速度却是丝毫不见减缓。

近看之下, 那张苍老的笑脸说不出的惊怖。

眼看就要追上来了,滕玉意浑身一个激灵, 面前银光一闪,蔺承佑袖中自发探出一道银链,纵到半空化作一柄长剑, 剑势急如星火, 一剑将那怪东西的咽喉贯穿。

那怪物的笑脸抖了抖, 凌空溅出好些颜色古怪的黏液,蔺承佑似是极为忌惮那汁液,不等那东西溅到脚边,腾空一跃,搂着滕玉意往后纵去。

怪物随即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锵地一声,长剑掉到地上,一瞬变回了锁魂豸。

蔺承佑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抱着滕玉意朝那边走去,滕玉意在他怀里探头张望:“这是打死了?”

“遁走了。”这东西最善遁地,这一跑今晚是别想追到了。

蔺承佑观望四周,待要召唤宫卫进来,一动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滕玉意,怪物走了,再抱着似乎不大好,琢磨了一下,只好将她放下,哪知双臂一动,前襟就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低头瞧,才发现滕玉意的手指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襟。

蔺承佑脸一红,滕玉意怎么像个小孩儿似的,看来刚才吓得不轻,都有些忘形了。他倒是愿意让她这样揪着,可是马上就会有人来了。

他清清嗓子,低声说:“那个——别揪着我的衣裳了。”

滕玉意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缩回手,等到蔺承佑把她从臂弯里放下,面上仍有些讪讪的。

蔺承佑也没好到哪去,乜斜她一眼,正要找话头,突然听到旁边有怪声,扭头瞧过去,就见锁魂豸兀自在地上扭动,边扭还边发出“呕-呕-呕”的怪声。

滕玉意:“咦,这长虫怎么了?”

蔺承佑蹲到锁魂豸面前,有些好笑道:“它这是恶心坏了,这虫子只喜欢甜浆花露,刚才被臭液溅一身,估计要吐好几日了。”

滕玉意好奇地问:“这臭液能洗掉么?它看上去挺难受的。”

这话似乎提醒了蔺承佑,他扭头开始寻找枯叶,虫子听见这话,仿佛愈发委屈,一边扭动,一边冲蔺承佑“吱吱哇哇“叫起来。嘴巴一张一合,俨然池子里等待喂食的金鱼。

滕玉意愈发觉得出奇。

“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待会我帮你弄点香汤好好洗洗。”

锁魂豸听到“香汤”二字,一下子安静下来。

滕玉意一笑,看来这虫子也是个喜欢撒娇的。

蔺承佑随手捡起一片树叶,让锁魂豸缩小成几寸长的虫子用树叶包起来,转头瞧见滕玉意的笑靥,眉头不由一松,望着她的侧脸暗想,今晚这怪物出现得古怪,滕玉意的反应更奇怪,不急,先查查附近的情况再来问她。于是对滕玉意说:“这东西是从东廊上冒出来的,趁护卫和那些女眷没闯进来,我们先到东廊上去瞧瞧。”

“好。”滕玉意心有余悸,“世子,这尺廓到底什么来历?”

蔺承佑边走边说:“它不能算是妖异,也不算是鬼物,只能算是煞物,通常是由天地间的怨气凝集所生,算是煞中之最。”

怨气?

滕玉意想起黑氅人:“这东西会是被人引来的么?”

“基本不可能。”蔺承佑认真想了想,“尺廓不像前头的双邪或是耐重。尸邪生前是亡国公主,金衣公子是只好色风流的禽妖,耐重呢,因为心怀妒念绕不开‘辩机’的魔障,这三只大物心中都有欲念,有欲念就好说,法力再高也能被人诱惑,尺廓就不一样了,此物无魂无魄,无欲无求,别说驱役它,连近身都不可能,除此之外,此物无需用阵法镇压,即使被降服只会化作一缕黑烟,过后往往连阵眼都无处去寻。当然,这只是《妖典》上的记载,今晚这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还得先看过东廊上的痕迹再说。”

滕玉意越听越忐忑,这东西不能被人驱役,那么显然是冲着她借命的体质来的。她心虚地溜了蔺承佑一眼,他心里一定也在想这件事,怎么办,这些年朝廷对邪术一党似乎深恶痛绝,帮她借命的那位——

忽又想,小涯说她只需再斩一两只妖物功德就攒得差不多了,要不要趁蔺承佑追查此事之前,用小涯剑把这怪东西除掉?

这东西看着体积不算大,法力似乎也不像耐重那么可怖,不然不会被蔺承佑一剑打跑……

她突然有了信心。

“世子,这东西法力高不高?”

“法力不大清楚,但此物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是一窝。”

“一窝?”滕玉意一僵,“像蜘蛛那样的一窝吗?”

“差不多吧。”蔺承佑似乎也觉得有点恶心,“师公也在山上,待会我和他老人家到处找一找,行宫这样大,说不定还有另外的尺廓潜伏在附近。”

滕玉意摸摸发凉的后颈,照这样看,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应对得了了,欸,差点忘记东明观的五道了!上回五道在彩凤楼因为与她打赌输了,欠下的那个人情至今未还,此事有白纸黑字的契约为证。

大不了可以让东明观的五道过来帮忙,五道多半想不到她是借命之人,就算想到了也不能追究此事。

如此一来,既能消除借命之灾,又不至于因为惊动大理寺连累自己的那位亲人了。

她心下拿定了主意,随蔺承佑上了台阶,顺着那东西爬行留下的痕迹往前找,一直到廊道的拐角处,黏液的印迹都很清晰,然而一转弯,那印迹就不见了。

廊下悬着的宫灯不够亮,蔺承佑取出火镰点燃,两人借着火光在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符箓或是朱砂之类的东西。

排查完毕,蔺承佑抬眸看向滕玉意,不必说,这东西就是凭空出现的,尺廓多少年没现世了,一出现就在滕玉意附近,一来就冲着滕玉意怪笑,除了瞄上了滕玉意身上的气息,没别的解释。

这样一想,尸邪、耐重、还有那晚出现在滕府的舒丽娘的鬼魂就统统解释得通了。

什么样的人会频繁招惹邪祟?

滕玉意自己知道这事么?

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不会小涯剑从不离身。

他静静望了滕玉意一会,冷不丁道:“好了,查完了。这东西是冲着你来的。”

滕玉意心口一跳,也抬起眼与蔺承佑对视。

火苗跳跃,倒映在两人的黑眸里。

起初,两人都没有开腔。

一个在心里想:他果然着手查问她了。

一个在心里想:她眼神躲闪,分明有点心虚。

未几,滕玉意茫然眨眨眼,率先打破沉默:“冲着我来?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蔺承佑目光随着她的眼神微微移动,掩饰得不错,可惜他跟她那么熟了,光看她眨眼的次数就知道她慌了。

她为何慌?滕玉意聪明得很,如果因为某种缘故邪祟缠身,她应该想法子让他帮忙才是。

是了,她压根就不信任他,所以防他如同防贼。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滕玉意,你觉得这些事瞒得过我么?”

滕玉意垂下长长的眼睫,蔺承佑一旦起疑心,这事怕是快要露馅了,但这世上除了亲人,谁会愿意蒙受天谴为她借命,她倒是愿意跟蔺承佑坦白,但后面的事怎么办。

她至今没弄明白“借命”到底怎么回事,借的是妖邪的命也就算了,如果这其中还牵扯到别的事,她那位亲人说不定要认罪伏法。

蔺承佑一向秉公执法,凭她和他的这点交情,就别指望蔺承佑网开一面了。

其实她的功德已经攒得差不多了,只要五道带她除掉尺廓,或许往后就不会有妖邪来找她了,那么前头的那些事,统统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不行,现在绝不能承认,无论如何要捱一捱。

蔺承佑一瞬不瞬观察着滕玉意脸上的每一个变化,难道他会害她吗,打交道这么久,两人共过那么多次患难,别的事不愿意说就算了,这些性命攸关的事竟也如此防备他,不求她跟他说出所有真相,只要她肯承认自己的境况,天大的麻烦他都替她扛。

他屏息等待着,如果她肯说,证明她还算信得过他,如果不说,说明压根就没想过让他帮她。

然而他终究失望了,等了没多久,滕玉意抬起那双静幽幽的眼睛:“我瞒着世子什么了?”

蔺承佑定定望她一会,点点头没再说话,直起身呼哨一声,护卫们很快从外墙纵进来,满脸诧色:“世子。”

蔺承佑淡声道:“通知四处,行宫出现妖邪,暗中加强防备,勿要惊动山上宾客。”

又点了两名护卫,随他送滕玉意扮作的“春绒”回含耀宫,路上滕玉意间或抬头看看蔺承佑,蔺承佑没开腔,也没瞧她,径自把她送到含耀宫门口,掉头就走了。

碰巧杜庭兰搀扶着“醉酒”的春绒出来,后头还跟着碧螺和红奴。

杜庭兰望见蔺承佑不由一讶,那不是成王世子吗,脸色为何这样难看。

滕玉意上前扶着春绒,五人遮遮掩掩同往翔鸾阁走,身后传来说笑声,陆续有夫人娘子从含耀宫出来了。

到了翔鸾阁,杜庭兰等人都是一惊,门口站了大量的护卫,数目比之前多了三倍都不止。

问了宫人才知道,这都是成王世子临时调过来的。

路过东廊时,滕玉意有心观察,发现廊道上的妖祟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蔺承佑显然没想惊动行宫里的宾客。

回到房中,杜庭兰屏退丫鬟,先是抬目看了看床边,接着便拉着滕玉意的手问:“怎么样?抓到那人了吗?”

滕玉意将先前的事说了。

杜庭兰一骇:“又有妖怪?”

忽听廊下喧嚷,打开门才知道,原来是有宫人过来送符箓。

“山里夜间偶尔会有山魅,贴上这个可保一夜平安,诸位娘子万万别漏贴了,奴婢们回头会帮着娘子们一一检视。”

小娘子们心下疑惧,忙结伴到宫外询问出了何事,正好蔺承佑与清虚子等人路过,路过翔鸾阁时,蔺承佑连瞧都没朝里头瞧一眼。

人堆里有人小声议论:“咦,成王世子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许是身子不适,听说今晚都没去击毬,这可是他的拿手本领,以往从不缺席的。”

滕玉意混在人堆里,踮脚看了看蔺承佑的背影,闻言暗想,看来不是她的错觉,蔺承佑脸就是很臭。

蔺承佑这是要跟她翻脸了吗?

李淮固望着蔺承佑的背影,也是满脸疑惑,无意间转眸看了看滕玉意,看滕玉意有些怅然的模样,低头想了想,隐约猜到了什么,想着想着秀眉松开了,转过头,温声对边上的娘子道:“既然送了符箓来,我们回房贴吧。”

说话时语调轻悦,仿佛心情大好的样子。

***

明春阁。

夜已深,帝后却还在外殿等消息,也不知等了多久,听到宫人进来报说清虚子和蔺承佑回来了,皇帝登时松了口气,起身迎出去:“如何?”

清虚子把罗盘放到桌上,抖了抖衣袍说:“闯进行宫的只有那一只,附近没有别的邪祟。”

皇帝亲自扶着清虚子坐到榻上:“眼下正是太平盛世,尺廓这种东西,论理不会出现在这世道。”

清虚子捋须不语。

蔺承佑行了礼,自顾自在一边坐下。

皇后令宫人把粥点呈上来,坐下后才发现蔺承佑神色不好。

皇后忍不住跟丈夫对了个眼色,这孩子绝不可能因为出现妖祟心情不好,如此烦闷定是因为旁的事。

该不是在滕娘子处碰壁了?她笑道:“今晚可见到滕娘子了,按照伯母说的做了没?”

“做了。”

皇后充满期待地说:“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对他的“耐心”无动于衷,对他的“迁就”毫无反应,对他的“在意”表示拒绝。

而且,防他如同防贼。

想到这,他连半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清虚子听到这话,忽然转脸看向蔺承佑:“说到滕娘子,今日师公拿到滕娘子生辰八字后,替她算了一卦。”

屋里人都怔住了。

蔺承佑没接茬,耳朵却竖了起来。

“这孩子断乎活不过十六岁。”

蔺承佑手一晃,杯盏里的茶险些撒到衣袍上。

第94章 第 94 章

皇帝和刘冰玉瞠目相顾。

清虚子觑着徒孙, 话一出口,这孩子当即变了脸色。

清虚子叹气:“你不必疑心师公算错了,师公用六壬、太乙、雷公三种卦式分别算过了,得出的卦象一模一样, 这孩子生下来就命中带煞, 长到十五岁开始应煞, 这煞非同小可,是大劫, 是大难, 无论使何种法子, 化不了也躲不开,不用等到十六岁, 这孩子定会应劫而亡。她腊月二十八满的十五, 眼下已经正式进入应劫之年了。”

不可能。蔺承佑耳边轰然直响, 上回缘觉方丈就说过滕玉意命格不大对, 但方丈说话较委婉, 不像师公直言滕玉意活不过十六。

他挣扎着说:“那晚您老人家在致虚阁看到了滕玉意, 回来之后您不是说她是有福之相吗?”

说到此处,他诧异地顿住了,是了, 上回缘觉方丈也说过滕玉意面相好,可是这样的好面相, 偏偏有着一副极凶的命格, 此事方丈也觉得费解。

就听师公道:“所以师公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些古怪,看面上, 着实是个福寿之相, 看命格, 却又是个短命之人。”

皇帝闻言想起一事:“师父,记得您老以前曾说过,这种面相与命格相背离的情况极为罕见,通常是由怨念所致,有点像……一种诅咒。”

清虚子唔了一声:“举个例子就明白了。大约二十多年前,昌乐坊有一家富户请师父上门除祟,富户姓程,膝下有一子,人称程大郎。程大郎自小体健聪明,十四岁之前从未生过病,没想到一满十四岁,程大郎就突然怪病缠身,程老爷和程夫人为儿子求医问药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可惜无论名医还是庸医,都没能看出程大郎生的是什么病,有人猜程大郎是不是中邪,程老爷便跑到青云观请为师上门帮忙相看。

“为师到了程宅之后,先是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未看出冤魂作祟的迹象,再看程大郎的面相,是个长寿之人,然而印堂发黑,分明冤孽缠身,为师心知有古怪,便向程老爷要了程大郎的生辰八字,一排之下,发现程大郎活不过十五,眼下已经到了应劫之年,怕是难逃一劫了。程夫人自是恸哭不止,程老爷又惊又恨:‘定是、定是那个田舍奴搞的鬼!’

“为师看他二人情状,忽然想起一种叫‘错勾咒’的咒术,就问程家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程老爷支支吾吾说了一桩旧事。原来这对夫妇二十年多前未迁来长安时,因为在乡间抢地与人结下了大仇,那老农夫被程家夺了地,又不肯做佃户,被程家逼得走投无路,便找了一条麻绳吊死在程家的大门口,死前怨气冲天,说他这一死,定要诅咒程家断子绝孙,即使程家侥幸生下后嗣,也断乎活不过十五。

“程氏夫妇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事过去之后五六年,两人一直未有子嗣,好不容易怀上,定然会滑胎,程老爷为此又纳了几房妾室,也都是如此。程老爷和程夫人想起那个农户当年的诅咒,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头,本要去寺庙找高僧相看,哪知这当口程夫人忽然有孕了,这一胎怀得很顺利,生下来的孩子就是程大郎了。

“据这两口子说,程大郎自小体健,起初夫妻俩还时不时想起那个农户当年的诅咒,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程大郎一天天长大,这件事也就被他们淡忘了,怎知程大郎一到十四岁就出了岔子。程老爷断言此事跟那老农夫的诅咒有关,哭着求为师想法子,说这个梁子是他结下的,怎能报应到儿子身上,只要儿子能活,他情愿赔上自己的性命。

“没等为师想好怎么做,当夜程大郎就死了。”

皇后听得唏嘘不已,蔺承佑却是暗暗心惊。这种诅咒他也知道,下咒之人往往怀着滔天恨意,为了诅咒自己的仇人,甘愿赔上自己的永生永世,下咒的那一刻,施咒人自己就会魂飞魄散,因此带来的怨念也极强,所谓错勾,指的是这种咒术没法直接实施到仇人本身身上,而是会错位到仇人的后代子孙头上。

被诅咒之人的子孙个个会命中带煞,要么死于意外,要么重病而亡。

无人能幸免。

且此咒无解,因为下咒之人已经赔上了自己所有轮回转世的机会,已经用最酷烈的手段惩罚过自己了。

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报复手段。

皇后不安道:“如果滕娘子也是这种情况,莫非滕家与人结过大仇?”

皇帝思忖着说:“滕家几位男儿在战场上动辄斩馘数千,经年征战,难免会杀戮过重,但这种战场上的厮杀,论理不会招来这样深的仇恨。”

蔺承佑暗想,无论在朝堂上还是战场上,只要有利益争端,滕绍不可避免会与人结下梁子,但要想报复滕绍,有的是别的手段,何必赔上自己的生生世世来下这样的血咒。

除非……除非恨到了骨子里。

清虚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为师对朝堂不熟,滕绍此人品性如何?”

皇帝露出称许之色:“滕家满门忠烈。当年滕元浩在朝为官时便为政清严,之后胡叛图谋江山时,滕公带着长子和次子为抵抗胡叛以身殉国,此举更是风烈遗芳。至于滕绍,记得师父当年教导徒儿说过一句话,判断一个人的秉性,不要看这个人对上的态度,要看他对下的态度,滕绍战场上杀敌无情,但他待自己的部下、俘虏、百姓,无不仁善宽厚,行军所过之处,可谓匕鬯不惊。这一点,无数人可以作证,一个人可以伪装一两年,没办法伪装一二十年,滕绍其人却始终如一,所以要说滕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是断乎不信的。”

清虚子沉吟:“那就奇怪了,如果滕家人秉性忠良,怎会给孩子招来这种咒术。”

蔺承佑已是心乱如麻,竭力理了理脑中思绪,抬头对师公道:“您老人家现在只是发现滕玉意面相与命格不符,这不一定表示她就是中了错勾咒,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

清虚子哼了一声:“师公快到耄耋之年了,入道门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这么凶的命格,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有福气的面相,这种情况实在罕见,只能说明这孩子出生之前就遭到了诅咒,纵算不是中了错勾咒,也是招惹了类似的冤愆。”

“那——”蔺承佑不甘心地问,“有什么法子破这种错勾咒么?”

帝后愀然互望一眼。

清虚子眼皮一掀:“怎么着,问清法子,难不成你要帮她续命?”

那就是有了,蔺承佑胸口隆隆直跳,勉强笑道:“徒孙是觉得,滕娘子没做过什么恶事,这种恶毒的诅咒本不应该她来承担。她自小就没了阿娘,如果再活不到十六岁,想想实在可怜,要是有法子能救她一把,徒孙我……没办法坐视不理。”

清虚子直直瞅着徒孙。

蔺承佑顶着师公的视线。

他知道,法子肯定是有,但绝对不是什么名门正道。

命格不对,咒不可解,那就只能直接帮她换命了。

观里就庋藏了关于借命换命之术的秘籍,法子容易学,只是这毕竟是逆天悖理之举,真要实施起来,施法人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师公不肯告诉他,他就自己想法子。

回想滕玉意这几月的艰难处境,她这样搏命不就是为了活下来么,假如她搏到最后还是死了——

他心脏仿佛被人揪了一把。

行吧,滕玉意可以暂时不喜欢他,但最好长命百岁。

清虚子焉能看不出徒孙在想什么,放下茶盏,喟叹道:“你啊——”

听这语气,这是有转机了?这下不只蔺承佑喜出望外,帝后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您老是不是有更好的对策?”

“过生辰那晚师公仔细打量过滕娘子,如果她已经到了应劫之年,一定会印堂发黑,甚至浑身煞气,但据那晚所看,滕娘子身上全无这些迹象,这又与她的命格自相矛盾,师公今日替她算完卦之后,觉得好生费解。”清虚子看着蔺承佑道,“这样吧,你去打听打听滕娘子及笄之后可遇到过什么凶险,又是如何化险为夷的,记住了,须得是满十五之后遇到的事。”

蔺承佑略一思量,心头忽地一震:“师公的意思是——”

“有人帮她借过命了。”清虚子目光如炬,“师公这一生只见到过两位中了错勾咒的人,真到了应劫之年,没人会像滕娘子这样面上毫无端倪,所以今日师公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就是有人暗中帮她换过命格了。”

“滕娘子是滕绍的独女。”皇帝怔然点点头,“以滕绍之能,要找些能人异士帮女儿换命借命,倒也不算难事,不过此事毕竟有违法理,我想即使滕家做了,也绝不会让人知道此事的。”

蔺承佑不但很快想到了伯父说的这一层,更想起滕玉意回长安途中曾经落过水。时辰是二月,正好是她及笄后不久。

据滕将军说,当时女儿被打捞起来后,船上突然冒出了许多魑魅魍魉,而且自那之后,滕玉意一离开小涯剑就会做噩梦。

滕玉意自己也对他说,她因为那次溺水落下了怕水的毛病。

难道师公真猜对了?那一次便是滕玉意的死劫,因为有人帮她暗中借了命,所以她才能活下来。

是了,借命之人身带冤孽,自然会不断招惹邪祟。

照这样说,滕玉意命中的大劫已经化了?

想着想着,他的脸色慢慢不那么难看了,然而,心头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半分没消减。

会不会滕玉意也知道有人帮自己借命了,所以死活不肯跟她吐露实情。

为了保护自己的阿爷?

有可能。

他突然不好吭声了。

假如借命的事是真,伯父是追究还是不追究。

不追究,违背了朝廷打压邪术的方略。

追究的话——

看来只能先拖延一阵。

至少先等他从滕玉意口里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这——”他故意蹙了蹙眉,“没听说滕娘子最近遇过什么大祸啊,徒孙跟她毕竟也不算熟,要不这样吧,回头徒孙托人打听打听。”

“尽快打听明白。”

皇后悬着的心落了地,欣慰地说:“我倒是希望滕娘子真借过命了,佑儿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小娘子,万一活不过十六岁,未免太叫人伤心了。如今滕娘子逢凶化吉,佑儿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皇帝和清虚子对望一眼,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佑儿已经到了情劫之年,就怕应在这上头。

担心归担心,这事一说开,殿里那凝重的氛围一扫而空。

宫女们温好粥点重新呈上来。

皇后询问太子是不是还在毬场打马毬,让人送几份宵夜过去。

膳毕,蔺承佑送清虚子回下处。

这边刘冰玉同丈夫说:“佑儿的亲事算是有点影子了,阿麒这边也不知何时才有动静,这回我把香象书院的小娘子都招上山来,无非是想让阿麒自己相一相,哪知才住一晚,行宫里就冒出这些邪祟,要是明日就启程下山,就白辜负了这些安排了。”

皇帝温柔地看着妻子:“何止你这边有安排,我也需在山上同几位大臣商议一桩要事。尺廓虽然难对付,却也不像耐重那样动辄掀天揭地,先前我已经派人下山给城中送信了,大隐寺和各大道观连夜会做出应对之举,行宫这边,阵法和符箓也都发下去了,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有尺廓再闯进来,明日不必动,后日一早再启程回城便是。”

刘冰玉喜不自胜,点点头说:“这样再好不过了。阿麒这孩子秉性忠直,我这做阿娘的只希望他将来找个情投意合的娘子。还有,敏郎年岁也不小了,两个侄子一旦有了着落,他也不好意思再拖着了。香象书院这些小娘子看上去都不错,但品行如何,面上未必看得出来——趁这回她们人都在山上,我想了一个好法子。”

皇帝讶笑:“你要试探她们?”

刘冰玉认真想了想,笑道:“不能用一般的法子试。明日一早把这些小娘子招出来,然后——”

***

蔺承佑回到寝殿,他还没想好怎么问滕玉意,况且两人现在这状况,滕玉意绝对不可能跟他说实话,与其再去碰一次壁,不如先睡一觉,今晚这遭大起大落,比他平日打十场马毬还要累,要不是记得还得沐浴,真想倒头就睡,闭着眼睛立在床边,刚要脱下外裳,就听说宫人说:“太子殿下、郡王殿下和南诏国太子殿下来了。”

蔺承佑懒洋洋把腰间玉带重新系上,喝了口茶抖擞精神,迎到外殿,碰巧宫人们领着太子等人进来。

顾宪率先行礼,口气却很促狭:“听说你头疼,疼得没法参加马毬,所以我们来看看你。”

太子也笑着,就连淳安郡王也都有些笑意。

蔺承佑暗觉纳闷。

四人在月洞窗旁的席上坐下,窗旁正对着花池,满地都是银霜般的月光,花枝在月光里摇曳,随风送来一阵阵馥郁的花香。

蔺承佑坐下后左右一顾,笑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太子道:“听说你瞧上武中丞的二娘子了?”

“?”

顾宪道:“说是这位武二娘在园子里崴了脚,你为了讨好她,主动拿出自己的玉牌去请余奉御,怎知武二娘子不愿接受这份好意,宁愿自行崴着脚回房,今晚毬场上的人都在传武二娘是何等守礼端庄,而你又是如何对她求而不得。”

蔺承佑怔住了,这是唱的哪一出,下意识看看皇叔,连皇叔都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估计明日整座行宫的人都知道你倾慕武二娘了。”

“不过武元洛已经郑重表示妹妹绝对不可能嫁给成王世子。”

武元洛?

蔺承佑一哧,失策,这厮居然比他想得还要贱。

第95章 第 95 章

蔺承佑在心里骂了一通武元洛, 待要接话的时候,不由又顿住了,怪了, 武元洛这厮胡说八道, 今晚为何竟没人质疑他的话。

从生辰那晚到今晚, 算来才过了十二日, 期间他只对师公和伯母提过滕玉意, 绝情蛊失效的事, 甚至连皇叔和太子都被蒙在鼓里。

这才过了多久, 为何这些人似乎都知道他能对小娘子动心了?

不太对。

师公绝不可能大肆宣扬此事, 伯母甚至不敢在人前流露出自己对滕玉意的关注。

所以这事是别人传出去的了?

皇室的这些流言到了坊间,会像春天的柳絮一样满城飞扬, 发酵了这些日子, 早不知经过多少人的口和耳了,因此今晚听说他对某个小娘子倾心, 才会无人表示质疑。

能走漏风声的无非两处地方:青云观、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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