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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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观只有师公和小师弟, 那么只能是宫里了。

蔺承佑不动声色喝了口茶,记得那回滕玉意曾借小涯之口说日后会有人对他不利,从前他不以为然,现在看来, 那人或许根本不在所谓“三年后的军营”里, 而是一直在自己身边。

他是装作不知道等对方露出更多马脚,还是顺着线索马上把那人揪出来?

真要查的话,流言这种东西, 一向极难溯源, 都过去这些日子了, 要想再找到源头怕是不易, 对方应该也是料定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更有意思的是武元洛的反应。

武元洛自小有神童之名,无论与人斗智或是斗诗,号称从未遇过敌手,主动把自己的二妹跟他攀扯到一起,仅仅是为了与他斗气?

别忘了武氏兄妹的阿爷是武如筠,御史中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国之重臣,目前朝中唯一能与侍中邓致尧、郑仆射分庭抗礼的宰相之一。

这几只老狐狸经常在朝堂上斗来斗去,这些年就没消停过。

如果他没记错,前些日子在商讨太子妃名单时,侍中邓致尧率先将自己的孙女推到了伯父面前。

武如筠不甘示弱,随即把自己的次女夸到天上有地上无。

最后伯父自然是秉持一贯的持平之策,把两家娘子的名字都添上了。

武元洛今晚来这一出,就不怕妹妹参选太子妃一事泡汤?

哦是了。

武元洛还有一个大妹妹武缃。

武缃自小与郑仆射的大公子郑延让订了亲,那时候武中丞还只是吏部的一个侍郎。前一阵两家本要正式过聘礼了,郑延让却与段家的女儿段青樱有了私,段青樱怀着身孕不肯堕胎,郑延让自然不敢再娶武缃。

为这事,郑仆射和武中丞几乎撕破了脸。

所以武家这是打算改由武缃来参选太子妃了?

听说这位武大娘子才情和样貌都比妹妹更胜一筹,只因自小有亲事在身,武家才不得已将二女儿推出来,现如今因为郑家的过错退了婚,武家为了稳操胜券,自然会重新考虑武大娘子。

一旦武缃被选上,郑仆射父子头一个被狠狠打脸,如此一来,武家也就能顺理成章出口恶气。

除此之外,武如筠真要是做了未来国丈,武家在朝中的威望慢慢也就能压过郑仆射及郑家在朝中的一众门生了。

只是本朝历来没有姐妹俩同时参选太子妃的先例,大女儿有了着落,武家为了补偿小女儿,说不定会给小女儿选一门差不多的亲事。

看样子,武家是打算把武绮跟他捆到一起了。

呵,不愧是武元洛,估计是知道了家里的打算,趁机玩了一出“顺水推舟”。

敢拿这种事招惹他,这小子大概是活腻歪了。

“你们瞧他。”太子主动发话了,“最近动不动就发怔,每回跟他说什么话,别指望他马上有回应,这是不是叫患了相思病?”

顾宪:“你不会真瞧上武二娘子吧?”

蔺承佑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喟叹道:“我蛊印未消,哪能瞧得上谁家的娘子,我不过好心帮个忙,倒叫武元洛生出这样大的误会。”

淳安郡王意味深长地看了蔺承佑一眼。

“真没消?”太子表示不信,起身到蔺承佑身后一瞧,愣了一愣,遗憾地坐回原位,“我和皇叔听到这消息,还大大地高兴了一场。阿大,你也别急,这回师公回来了,说不定有法子能想。”

蔺承佑知道太子忠厚,怎忍心他为自己担心,暗暗对太子使了个眼色,心道:阿麒,回头再跟你解释。

顾宪好奇道:“蛊毒不解就不能动情吗,世子,你就从没对某个小娘子有过一丝异样?例如,看到她就会心旌摇荡,几日不见就会心生牵挂,看到她和别的郎君在一处就会心生妒意,总想着为她做些什么。”

全中,蔺承佑在心里道,忽然笑道:“这些我不知道。不过看来顾太子总算是有心上人了,怎么样,南诏国要迎娶太子妃了?”

顾宪滞了滞,淡笑着岔开话题:“听说明日又有狩猎又有马毬,你头还疼不疼,能不能来?少了你可就没那么好玩了。”

“来。”蔺承佑焉能听不出顾宪有意转移话题,难不成顾宪真有心上人了,他是要对付武元洛所以暂时不能承认,顾宪有什么好顾虑的。

淳安郡王像是想起一件事:“对了,前两月阿芝悄悄问我府里可有扬州来的门客,请我打发这些门客回乡帮你打听你那位小恩人。我猜这孩子是想偷偷给阿兄一个惊喜,也就答应她了。这一阵我这些门客陆陆续续回来了,我把他们打听到的消息都誊写下来了,暂时还没拿给阿芝瞧,你先看看可有对得上号的。”

蔺承佑怔了怔,这两月因为长安屡有妖异,他都快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去了,当年要不是那个小女孩救他,他早就出意外了,他惦记着这份救命之恩,这些年一直没放弃过打听那人的下落。

太子看着那本录簿上清晰整洁的笔迹,笑着点点头:“阿芝和阿大的事,皇叔从来都是最放在心上的。”

蔺承佑接过那册子,笑道:“我就不跟皇叔说谢谢了。”

淳安郡王淡然道:“我可不是要帮你的忙,是答应了阿芝才没法子。”

“是,皇叔无非就是教我和阿双识识音律,再就是教阿芝写写字,才懒得理会我们这些小辈的事呢。”

太子笑着向顾宪解释:“你不必觉得奇怪,这对叔侄斗嘴归斗嘴,感情却好得很,皇叔识音的本事天下第一,阿大兄妹的琴技笛技都是皇叔亲手教的。”

顾宪举杯:“说起音律,那年某刚来长安时,有幸听到郡王殿下和世子殿下合奏一曲《思归引》,中原音律之广博精深,某是第一次领会,不过自此也留下了个坏毛病,日后再听别人琴笛相合,总有难以入耳之感,也不知何时再有幸能听二位合奏一回。”

蔺承佑道:“过奖了。前阵子是事忙,今晚都在山上,我身上正好带了玉笛,要是皇叔也方便,请人把皇叔的琴拿来就好了。”

淳安郡王放下茶盏,扭头吩咐宫人:“去拿吧。”

顾宪自是又惊又喜,等待宫人把琴拿来的间隙,蔺承佑翻了翻那本录簿,上头一共记录了三十多位早年来过长安的扬州娘子,然而逐一看下来,年岁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基本都对不上。

***

翌日一早,宫人到翔鸾阁传旨。

说是皇后要在后山的静兰阁召见各位小娘子,阁内共准备了四十席,请小娘子们按照先到后到的顺序依次入席,皇后大约辰时就会到,各位小娘子莫要迟到。

这旨意一传下来,翔鸾阁顿时沸乱起来,一个个忙着梳妆换衣,唯恐到得迟了让皇后不喜。

滕玉意和杜庭兰拾掇好出来,碰巧在廊上碰到李淮固等人,李淮固灿若桃花,气色比前两日好不知多少。

这一点连彭大娘和彭二娘都看出来了:“李三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了,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是呀,看着比在大隐寺那几日气色好多了。”

李淮固讶道:“有吗?许是因为昨晚睡得极香的缘故。骊山空气新丽,上山之后我整个人都恬适不少。”

武绮悄悄拉过滕玉意:“昨日的事是我不对,我阿兄说他想认识你,我想着周遭都是人,即使见个面也不会有什么不当之处,我就——我就答应配合他了,回去之后我后悔了大半晚,阿玉,你别生气,我一时糊涂,自己都懊悔不及,下回我再也不帮我阿兄做这样的事了。”

她满脸羞惭之色,像是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

滕玉意脸上含着笑意,一双眼睛清泠泠地亮。

“你跟我说明白就好了,我不会计较的。要是我有阿兄,说不定我也会答应帮忙的。不过只此一次,下回我可就恼了。”

武绮神色微霁,揽着滕玉意细细端详,确定滕玉意没有愠色,这才歉然道:“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回了。”

有人往后看了眼,打趣武绮道:“听说你昨日崴了脚,成王世子情急之下亲自去请余奉御?”

滕玉意和杜庭兰都是一愣,昨日她们也在场,不过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武绮目瞪口呆:“胡扯。昨晚成王世子只是碰巧路过,看在我阿兄的面子上才请的御医,再说你们别忘了,成王世子身中绝情蛊,哪能说瞧上谁就瞧上谁,你们可别再胡说八道了。”

她说着挽过身边的郑霜银,小声哧道:“瞧瞧这些人,连这样的话也敢乱传,别说昨日的事只是一场误会,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嫁给这些皇室子弟,日后我一定要找个处处听我话的郎君。”

静兰阁在后山腰上,中间要穿过好几座宫殿和园林,宫人们在前带路,刚穿过一座竹林,迎面走来几位外地官员的女眷。

有人惊讶道:“阿固?”

众人望了望,见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女孩身着绮罗,神态有些娇憨。

宫人低声说:“这是江南东道王将军的女儿。”

李淮固似乎也有些意外:“王四娘。”

王四娘拉起李淮固的手:“自打杭州一别,我们都快有五六年没见了吧,阿固你模样没怎么变,还跟幼时一样漂亮。”

李淮固看看左右,神态仿佛有些尴尬。

王四娘身边的婢女委婉提醒自家娘子:“四娘,你忘啦,李家三娘不喜欢在外头叫她的小名。”

王四娘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对对,差点忘了。”

李淮固捉住王四娘的手,赧然地说:“我这小名古里古怪的,还是别被人知道的好,你也来长安了?太好了,头几日怎么没见你,回头到我们府里来玩。”

领头的宫人在旁咳嗽:“李家娘子,皇后还等着召见诸位。”

李淮固于是不敢再寒暄,红着脸冲王四娘点头示意,回到原处,随宫人继续前行。

穿过竹林,又绕过一条溪流,周遭越来越安静,人影也越来越少。

宫人们道:“前头会路过一座花田,田里有些农妇花匠,基本都是当地的孤儿寡母,皇后怜她们孤苦无依,特允她们在此做活,只是这些农妇言行粗鲁,诸位娘子当心别被冲撞了,待会路过的时候,随奴婢走快些就好了。”

过不一会,前方果然出现一座大花田,里头奇花绽放,令人目不暇接,沿路只见几位农妇埋头在花田里花锄作活,听到有人路过也不敢胡乱张望。

眼看要穿过花田了,边上突然传来小孩的啼哭声,滕玉意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田埂下的水沟里歪倒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农妇,那妇人的脚鲜血淋漓,一看就知被花锄砸伤了。

田埂上站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两只胖胳膊无措地冲妇人伸着,像是吓坏了,一个劲地哇哇大哭,妇人吓得把手递给孩子:“娃儿别哭,待会要惊动娘娘们了,快,快把阿娘拉起来。”

杜庭兰和郑霜银见状,不由都停下了脚步。

旁的小娘子看到这一幕,也都露出不忍之色,心知这妇人多半是死了丈夫,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孩子这样小,阿娘摔伤了也帮不上忙。

宫人一径在前头催促:“快到辰时了,娘子们稍稍走快些。”

众女心中一跳,只好又加快脚步。

四十个席位并未定名次,谁到得越早,就能离皇后越近,而离皇后越近,就意味着皇后可能会对自己留下更深更好的印象,这样无论对自己还是对父兄,都有数不尽的好处。

杜庭兰人虽往前走了,却忍不住频频回头,滕玉意虽说没往后看,耳边却留意着那小女孩的哭声,那哭声让她想起了幼时刚失去阿娘的自己,她这一犹豫,杜庭兰立刻下定了决心,拉过滕玉意,二话不说拉着回头走。

“拉她们一把,要不了多久。”

说着走到田边,用帕子包着手抓住那妇人的胳膊:“来。”

妇人大喜过望,连声说:“谢谢小娘子。”

滕玉意扶着妇人的肩膀和另一只胳膊,姐妹俩合力把妇人拽了上来。

“好了。”杜庭兰松了口气。

小孩眼里包着泪,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妇人连声道谢,时辰来不及了,滕玉意拉着阿姐要离开,看了看妇人裙上的血,又从袖中拿出一小包惯用的金创药:“这个能止血,拿着吧。”

妇人更是感激不尽,小女娃娃搂着阿娘的脖子帮阿娘“呼痛”,见状以为得了一包糖,不由破涕为笑,拍着胖手咯咯笑了起来。

姐妹俩走了一段,迎面碰到返身回来的郑霜银和武大娘子武缃,原来两人因为放心不下那对母女,到底找了回来。姐妹俩就把先前的事说了,四人便一同往回赶。

四人这一耽搁,自然远远落在了众人之后,等她们到了静兰阁,殿内只剩离皇后最远的三个席位了,设在角落里,面前还挡着廊柱,不出席的话,皇后压根看不到她们。

李淮固、彭花月、彭锦绣等人坐在前席,皇后问的那几个问题,又数李淮固和武绮柳四娘答得最好,席散后,皇后便留下李淮固等人单独问话。

宫人们对剩下的人说:“此地有不少奇花异草,还未到用膳时分,娘子们不妨到附近赏赏景。”

这时忽然有几位男子说笑着从庭前路过,正是太子和蔺承佑等人。

宫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女孩们也忙垂首敛衽。

太子的笑容温煦明朗,目光在杜庭兰停留了一瞬,像是有些好奇,又像是有些称许之色,接着又看了眼杜庭兰边上的滕玉意,这才收回了视线。

滕玉意垂眸静立片刻,没忍住悄悄抬眼看向蔺承佑的背影。

想想昨晚,蔺承佑因为没套出她的话,差点当就场跟她翻脸,过后别说跟她说话,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她猜他已经决定找她麻烦了,就不知他接下来会怎样做。

一整晚她就像烙饼似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琢磨联合五道找寻尺廓的事,一会儿担心蔺承佑查得太快害她没办法攒够功德,这样思来想去,直到后半晚才睡着。

看方才蔺承佑这冷淡的架势,差不多已经不打算理她了,交情还是不够深,说翻脸就翻脸,那副叫他极满意的紫玉鞍,也拦不住他查她。

正当这时,李淮固等人也退出来了,众女既艳羡又好奇,纷纷围了上去。

李淮固谦虚地摇头,眼睛却看着那边的蔺承佑和滕玉意,看他二人面色一个比一个冷淡,不由盈盈浅笑起来:“我笨得很,皇后只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答得不好,后来皇后一直在问柳四娘她们。”

滕玉意闷闷同杜庭兰离开前庭,杜庭兰:“从昨晚到现在,就没看到你开过笑脸,到底在发愁什么?那妖怪不是被打跑了吗?”

还能发愁什么,借命的事快要瞒不住了,她只求在蔺承佑查清真相之前把功德攒完,心里油煎火燎的,要不是现在不能下山,她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东明观,拿出先前那张契约,逼五道立刻陪她去找尺廓。

姐妹俩沿着花-径走了许久,一抬头,才发现宫人没说错,漫山遍野种满了各类花卉,让滕玉意意外的是,当中居然还有玫瑰花丛,花苞异样的娇艳饱满,比她以往见过的玫瑰都要好,她一下子眼馋了,忙对阿姐说:“那边有玫瑰,我们去赏花吧。”

到了近前,滕玉意越看越爱,这样好的花瓣,无论拿来薰香或是做糕点都是上品,这时节梨花已经谢了,好在还有玫瑰花,府里模具快打好了,拿回去正好做鲜花糕。

她瞄瞄前方,宫人们都离得极远,再说皇后也没规定不能摘花,只是以阿姐的性子,绝不会同她一起摘花的,她佯称要到后头花丛看看,一拐弯就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摘下最盛丽的一朵,将其兜到帕子里。

如此反复几次,倒也顺利摘下了五六朵。

很快帕子就兜不下了,这些花瓣只够做一盒鲜花糕的,滕玉意低头从袖子里取出另一条备用的帕子,忽然听到有人淡淡道:“你在这做什么?”

滕玉意吓得手一抖,帕子随即落到裙边,娇嫩的玫瑰花滚了一地。

滕玉意瞟了眼蔺承佑,他身上穿着件雅青色锦袍,那清透的颜色愈发衬得他眼睛黑漆漆的,他脸上没笑意,但也没恼意。

这对蔺承佑来说已经算是臭脸了,她便也淡声说:“摘花。”

蔺承佑果然“来者不善”:“这花你们滕府没有么?”

滕玉意轻哼,径自在旁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弯腰把花一朵一朵兜到帕子里:“我们府里的没这个好。虽说世子跟我翻了脸,但我可是个重诺之人,答应了给两位小道长和世子做鲜花糕,当然要挑最好的花瓣。”

蔺承佑心里微微一漾,忍不住侧目看向她,她眉眼淡淡的,今日好像一直没露过笑脸,鲜花糕的赠送对象自动加了绝圣和弃智,但这事原来她一直放在心上,他咳嗽一声,也掀袍在花丛前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下:“巧了,我也是个重诺之人,说好了要帮你把那恶人找出来,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第96章 第 96

滕玉意耳朵一动, 听蔺承佑这口吻,似乎不大像要找她麻烦的样子。

难不成他改变策略了?

有可能。看看周围,蔺承佑这一过来, 阿姐和宫人们就不见了, 一定是被蔺承佑引开了,他就是有计划来找她的。

她是见识过蔺承佑查案时那股不眠不休的劲头的,他这人看着倜傥不羁, 可一旦想办成什么事,再棘手也不会中途放弃。

唉,这事可真让人头疼, 蔺承佑是她的救命恩人,为这事跟他撕破脸太不值当,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见招拆招了。

当然, 鲜花糕还是要做的,就当是继续还恩了。

滕玉意脸上的这些细微表情变化,全落在蔺承佑的眼睛里, 换作从前, 他只会当她心防太重, 昨晚大致猜到真相之后,心里就只剩下怜惜了:无非是想保护替自己借命的那个人,所以事事都想自己扛,可是这等违背天理的大事,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他不清楚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岁,反正自从跟她打交道, 从没见过她破罐破摔或是悲苦自怜的样子, 像现在, 闹脾气归闹脾气,也没忘记细心整理花瓣。

他心里突然不大好受,忙把自己的视线挪回前方:“至于怎么抓这个人嘛——我已经想好了,过两日书院就开学了,你在书院里念书不好擅自出入,我会给你在书院里找了个靠得住的内应,日后无论你在书院里遇到何事都可以告诉那人,她会即刻转告我。还有,你最近这么倒霉,尺廓说不定还会去找你,我们得早做防备,你先把这个拿着吧。”

滕玉意手里忙着系帕子,耳朵却一直竖着,前面的话倒是符合蔺承佑查案时的谨慎作风,后头的话却有点匪夷所思了,他居然主动把尺廓找她的原因归咎为她“倒霉”,这意味着那个他亲手撕开的小口子又被他自己糊上去了,难道他真不打算追究了,还是说怕她防备不好查得太紧。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蔺承佑拉长声调道:“没办法,前头收了你的宝鞍,后头又劳你做鲜花糕,这叫做‘拿人手短’。你不是总说我仗义么,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得上的。”

滕玉意心头一松,这倒像是蔺承佑会说的话,她转过脸瞅着他:“世子这回可说好了,在没抓到那人之前,不能再随便翻脸了。“

蔺承佑有点好笑:“我像是喜欢随便翻脸的人吗?”

滕玉意心里嘀咕,昨晚那位翻脸像翻书的人是谁。

蔺承佑头稍稍一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笑道:“滕玉意,你我打交道以来,到底谁更喜欢翻脸?我答应过的事,哪回没办到?”

滕玉意心道,半斤对八两吧,然而脸上绷不住,到底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蔺承佑的黑眸不自觉也漾出笑意。

两人这算是正式讲和了。

滕玉意没意识到自己的笑靥有多甜美,把那兜玫瑰放到自己裙边,接过蔺承佑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你就没发现玄音铃已经失灵好几次了?”

滕玉意“咦”了一声:“没错,昨晚那只尺廓出现的时候铃铛就没响,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尺廓禀性与妖邪不同的缘故。”

“何止昨晚,上回耐重去厨司找你时铃铛就没响。昨晚问师公,他老人家说,这宝贝每回示警都会消耗自身灵力,耐重阴力那么强,光是桃林中示警那回灵力就折损了大半,它这是该供奉了,你把这包药粉融到干净的清水里,把它里里外外好好洗一洗就成了。”

“好,我回去就洗。”滕玉意小心翼翼把药粉收入自己的袖笼,想了想又说,“世子,山上暂时没有邪祟,如何知道这铃铛有没有恢复灵力?”

蔺承佑:“简单,在你上学之前,我帮你捉一只厉鬼试试。”

滕玉意心中一动,忍不住抬眸看向蔺承佑,蔺承佑早把视线掉到一边了,盯着周遭的玫瑰花丛打量来打量去,显然对玫瑰的兴趣比对她大多了。

滕玉意微微松口气,她还是别自作多情了,蔺承佑可是个身中绝情蛊的人,蛊毒没解,怎会突然瞧上哪位小娘子。

前世他直到中箭身亡那一阵都没定亲,长安仕女如云,纵算没瞧上她,总有能入得了眼的,这只能说明他压根没法动情。

想想前世,要不是她“不自量力”,怎会招来那句冷冰冰的“不娶”,这样的错误,她才不会犯第二次。

这样一想,她顺理成章把刚冒出的疑惑抛到脑后。

蔺承佑眼睛看着玫瑰,注意力却放在滕玉意身上,还好他刚才躲得快,不然她该起疑心了。

早上伯母把他叫去教育了一通,从殿中出来后他独自琢磨了许久,“耐心”和“迁就”必须照做,但眼下暂时不能让滕玉意知道他有多在意她,她现在连半丝喜欢他的迹象都没有,真要知道了他喜欢她,就算不躲着他,两人见面时也只会徒增尴尬。

好吧,他脸皮厚倒是不怕尴尬,但是滕玉意现在不但一肚子秘密,还极容易招邪祟,万一她躲着他,有些事他就不好照看她了,今日好不容易让她放下芥蒂 ,剩下的事慢慢来好了。

不远处“鹧鸪”叫了两声,蔺承佑转头看她,低声说:“我先走了,回头我会把书院里内应的名字告诉你。”

“好。”

过不一会,果然有位宫人过来领路,滕玉意随宫人走了没多远,就见到花丛旁正四处张望的阿姐,望见她过来,杜庭兰紧张的神色才见缓和。

杜庭兰微笑着冲宫人点了点头,把滕玉意拉到一边低声说:“跑哪去了,赏着赏着花就不见你了。”

“我摘花去了。”

***

永嘉殿。

殿中的农妇牵着一个小女孩立在殿中,结结巴巴说着花田里的事。

皇后目色温柔,边听边点头,望见蔺承佑从外头进来,皇后示意农妇先停下,冲蔺承佑招招手说:“过来。”

蔺承佑笑着行了一礼,起身走到东侧,撩袍坐到太子边上。

皇后对那农妇道:“你接着说。”

农妇就把刚才那一幕从头到尾说了。

“所以第一个回去帮你的是杜娘子和滕娘子?”

农妇唯唯:“是。这两位小娘子合力把奴从地里拽上来,那位杜娘子说话可和气了,没多久,那头又有两位娘子返身回来了。”

皇后唔了一声:“后头赶来的是郑娘子和武大娘子。”

农妇又把手里的那包药粉递给身边的宫人:“这是那位滕娘子给奴的,她说‘这是金创药,能止血’。”

农妇的脚伤是假的,这药粉自然用不上。皇后微笑吩咐宫人:“赏。给孩子弄点好吃的,带她们母女下去吧。”

宫人们就把皇后准备的一大堆赏赐呈给这对母女,又给孩子拿了好些点心,这才和和气气领着二人下去了。

等到殿中下人都退下了,皇后倾身望了眼托盘里的那包药粉,笑眯眯道:“眼光不差,滕娘子是个心善的。”

蔺承佑笑着没接话,心里却道:这还用说吗,滕玉意好不好,他心里最明白。

皇后冷不防又瞅向儿子:“你这孩子发什么怔?”

太子赧然道:“哦,儿子听到刚才这件事,想起那回在玉真女冠观也见过那位杜娘子。”

皇后心中一喜,口吻却很平静:“你且说说。”

太子就把那回杜庭兰因为妹妹被掳走哭得鼻红眼肿、自己没分到宁心莲却忙着把捡到的药丸还回去……这些当日发生的事,一一对母亲说了。

皇后含笑说:“这都多长时间的事了,你还记在心里?”

太子禁不起母亲这样盘问,神态益发拘谨,但双眸熠亮,话声也一贯平稳:“记得这位杜娘子献‘香象’二字时曾说,‘悟道有深浅,求学亦一样’,又说书院以香象命名,可警示做学问时应当‘沉心尽底’。儿子当时听杜娘子说话,觉得她应该跟阿娘一样,是个心善向佛、善学善思之人,后头又见她这两回,发现她不只在阿娘面前如此,私底下也是言行如一,所以阿娘一问,儿子就想起来了。”

说着说着脸就红了。还有一点他没说,杜庭兰那副温柔入骨的模样,也让他印象深刻。

皇后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儿子善良心细,行事也沉稳,连这些小事都记在心里,可见他早就留意杜庭兰了。

想想杜庭兰这孩子的相貌,当真是人如其名:庭中之兰,遗世独立,幽隐馥郁,姿貌明秀。

其实在今日之前,她和圣人一直考虑的是郑霜银和武大娘武缃,一个是郑家女,一个是武家女,两个孩子都工文章、善书画,如今既然阿麒自己有了主意,她这做阿娘的自然要以儿子的心意为主。

再说不论儿子娶武家女还是郑家女,都会牵扯到朝堂,朝中一党满意了,必然会招致另一党的不满,而阿麒有个威望隆盛的丈人,日后少不了处处受管辖。

杜庭兰就不一样了,杜家虽说也是百年望族,但杜家在朝中的势力这些年早已式微了,杜裕知目下在国子监任四门博士一职,又素有直谏之名,儿子如果娶了杜裕知的女儿,那些啰哩啰嗦的老臣也就不能再说三道四了。

杜庭兰这孩子也争气,先前她拿农妇来试验这帮小娘子,杜庭兰和滕玉意可是第一个返回的。

殿里本就没有外人,皇后心里一高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原本我和你婶婶只担心你们两个不开窍,没想到——杜娘子和滕娘子都是好孩子,佑儿娶世子妃也就算了,太子妃可是国之大事,等她们进了书院,再看看也成。你们两个是兄长,后头的弟弟妹妹都看着呢,再过两年,就轮到阿麟和阿双说亲事了。当然,昌宜和阿芝要多留几年,不到二十岁不相夫婿。”

皇后越说越开心。

第97章 第 97 章

太子孝顺惯了, 再不好意思也只能恭谨听着。

说来奇怪,有些人哪怕日日相见,也不见得会多加留意, 杜庭兰他才见三次,却次次在心里留下了深浓的影子,如今听着阿娘说到议亲一事, 那道窈窕的身影,止不住在他心房里轻轻摇曳起来, 这陌生的悸动感困扰着他, 一方面让他眉眼愈发温柔,一方面又让他无所适从,趁宫女给阿娘送茶盏的当口, 他转脸冲蔺承佑使了个眼色。

蔺承佑一本正经聆听着皇后的教诲, 面上比太子装得还认真, 察觉太子的眼风,他不动神色在案下用胳膊肘轻怼了太子一下,暗道:伯母最热衷于给人说亲, 自从去年静怡出降后, 已经好久没大展拳脚了, 这才刚开始,且受着吧。

好在宫人过来说倚霞轩的午膳已经备好, 几位大臣的夫人皆已入席, 就等着皇后驾临了, 刘冰玉才放兄弟俩一马。

***

翌日, 帝后及众大臣启程下山。

次日天刚亮, 朝廷的旨意就颁布下来了。

香象书院最终定于二十五日开学, 旨意上同时还公布了书院院长、女官、以及第一批入学的八十名学生名单, 除了那日同上骊山的那批,又添了不少朝中官员和外地节度使的千金。

当年的云隐书院院长一职是由卢国公夫人担任,目下卢国公夫人年事已高难以再分神管理冗杂的书院事务,所以这回香象书院开学,院长只能另拟人选。

商议到最后,定下了两位院长。

皇后人在宫中,遥领书院院长一职。

副院长则由国子监祭酒刘文昌的夫人担任。

刘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早年也是长安有名的女才子,年轻时锦心绣口,年长后更是德高望重,消息一公布,朝野内外均表示钦服。

此外,书院里还设了司律、司德、司读、司行四位女官,女官名单由皇后亲自遴选,考察了好些时日,确保个个都德才兼备。

四位女官中,有三位是长安衣缨世族的后裔,还有一位是洛阳大儒简文清的独女,四位女官年龄从二十到四十不等,全都是立志终身不嫁的大才女。

传旨的宫人又说,学生们必须在家准备好行装和笔墨,开学那日,将由礼部尚书及书院两位院长主持鼓箧之礼(注①),行礼过后,学生们还需当场缴纳束脩,当然,这束脩的定额仅是每人三匹绢,几乎只是象征性地收个费。

旨意一传到滕府,满府的人都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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