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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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张脸,她丝毫没有迟疑,扭身翻过石碑迅速躲下来!

——络腮胡眼里有杀机!

果然!在她扭身瞬间,那络腮胡突然间张开嘴,噗地朝她吐出一物来!

那物也不过星子大小,但却在烈日下闪着寒光!

它来势那般迅急,使人光看一眼便也觉得喉头发紧!

“啊!”

人群里激起无数惊呼!

没有人想到这死囚嘴里居然还藏有暗器!

沈羲分明来不及多想,借着石碑遮挡迅速又退到了更为安全的大树后!

恰在同时,她亲眼又望见斜次里突然飞来颗小石头,朝那暗器击去!

石碑前方的空中传来啪地一道声响!击起的火花在半空溅向四面,随同那击落的铁珠同时落向地面!

刑台上的侍卫立时飞扑过来按住那凶手。

沈羲迅速抬头看往台上,只见那被压得贴住了铡刀的络腮胡仍然在咬牙往她看过来!

“吓着了吗?”面前忽然有温润而温柔的声音传来。

她定睛,那袭青袍坠落在面前草地上,肖似徐靖的贺兰谆半蹲在面前,双眉微蹙,关切地望着她。

她摇摇头,到底还是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搭着裴姨娘的手起身,冲他行了个礼,然后依旧凝望着台上的凶手。

凶手已动弹不得。

她绝不认识这个人,她也能肯定这个人绝不认识她!否则的话当日在青石镇上小胡同里,他便不会以那般无意而轻佻的目光看他。

可既然都不认识,他又为什么要杀她?

她沉默无语,脑海里全是突然冒出来的各种疑问。

贺兰谆注视了她一会儿,与身后侍卫道:“让她们过来坐坐,压压惊。”

沈羲这时候哪里走得?

她与络腮胡唯一能谈得上牵扯的便是那布衣男子,他难道是把她当成了与他一伙的,所以才临时报复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布衣男子又是什么身份?!

正惊疑着,人群那头这时却又已骚动起来,只闻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呼啸而至,远远地马蹄飞踏,尘土飞扬,如江流奔腾,湖海翻波。

一路红尘里,身着玄色蟒袍的男子头束龙冠,身跨赤电,于万千众生里挟着令人难以逼视的气势飞驰而来!

他有如云海里翩舞的蛟龙,浑身俱是无法遮挡的光芒。

而他身后列成两队跟随骑来的紫衣侍卫,更衬出他的气势所向披蘼!

四面先前还欣喜地议论着的人群不知几时已变得安静,万千目光均只顾着望向直奔着刑台而来的他!

第84章 特权太盛

赤电马离刑台还将六尺。

马上的他仍在往台上飞纵疾驰!眨眼他冷冷往台上一扫,紧接着猿臂一挥,拔出的配剑便如同一道霓虹,直直飞入了那络腮胡胸膛……

高台上血花四溅!

络腮胡壮硕的身躯砰地翻倒在地下,指着这剑的主人:“萧,萧淮,你诬我……”

一语未完,他身子后仰,已然动弹不得。

萧淮勒马停在高台,占领着制高点,在马嘶声里睥睨着陈修尸体。

“恭迎世子!”

贺兰谆躬身呼道。

四面将士与侍卫皆呼啦啦单膝跪地,百姓们随之伏倒下来。

方才还挤得人山人海的菜市场,忽然就因为众人的伏拜而变得视野开阔起来。

萧淮自马上下地,接过侍卫递来已擦干净的剑入鞘,抬步往监刑台去。

转身途中他顺势往贺兰谆站处一扫,目光落到他身旁立着的沈羲身上,那脚步稍缓,眼神也忽而变得幽黯。

但他却未停步,而是扫过一眼便将目光移向前方,继续朝着他要的方向前进。

沈羲直到此刻一口气才浮上来。

从她看清楚这位燕王世子的面容时起她的心就已经在不住往下沉。

那先后在鹿儿胡同与青石镇上出现的布衣人,曾经被她误以为是赫连人的他,居然是大周威震天下的燕王府世子!

这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当初在小胡同里他没有动手杀她了。

他们萧家手持天下兵马,处处是他的耳目,她区区一个弱女子,何曾会被他放在眼里?

就是当时逃了,又何曾逃得过他的手掌心?只怕他现如今连她姓甚名谁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

在之前他还是布衣的时候她能对他产生莫名的信任。

但眼下已不能了,她已重新升起对他的警惕与戒备。

贺兰谆收回身势来望着面前的沈羲,温声道:“陈贼是朝廷要犯,口藏暗器,偏偏将凶器对准了姑娘。为了在下好交差,还得委屈姑娘移步,等行刑之后,随在下回衙门录个供。”

沈羲略顿。望着他道:“大人明察,我与这囚犯可绝无瓜葛。”

贺兰谆微微扬唇,望着她没说话。

监审台上萧淮已在正中央椅上落座。

望了眼刑台下说话的那两人,他又将目光移向了前方。

仿佛沈羲为什么在那里,贺兰谆为什么与她在一起,他并不关心。

前方七口铡刀已经空了当中一个,陈修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台下四面的百姓又再次热议起来。

行刑也是要讲时辰的,不但证明这是王法规矩,而且就像是死刑犯赴刑场前吃的那饱饭一样,一定程度上对双方都是个安慰。

但是燕王世子的到来却强势打破了这规矩,没有人说他有什么不对。

也没有人敢说他不对。

因为整个大周除去皇宫不在他们燕王府的势力范围之外,整个天下,就没有燕王不能踏足的地方!

而燕王却只有这一个儿子。

王法在燕王父子眼里,你说形同虚设也好,说是他们特权太盛也好,总之,你也只有仰望。

萧淮支着下巴望着前方,任凭各种各样的言论传进耳里。

“贺兰大人。”

身边有侍官躬身让出了路。

贺兰谆到了左首的椅子坐下,侍官便上了茶。

紧接着便就有衙役过来禀道:“时辰将至,刑部兵部也到了菜市口。请世子爷示下。”

萧淮端了自己的茶在手,头也未抬,翘了翘食指,苏言便发话:“人到齐了,便预备行刑!”

萧淮顺眼往刑台下望去,只见沈羲与裴姨娘正由侍卫引着走向监审台后方。

燕王府的世子以及重臣在此,沈羲自知是不能不应付周旋了。

她与裴姨娘跟随侍卫上前,到得监刑台后方的墙角坐下。

远处很快传来传令官宣读刑令的声音,看不到如何样。

沈羲对贺兰谆的安排略存了一丝感激。

她不惯看这些场面,看不得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血溅当场。当年与徐靖偷来刑场,也并没有看到那一幕。

如果是伤害到她的人她能逮着机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都不知道他罪在哪里,突然间怎么忍看?

但她又是烦恼的,因为回头还要随着他们去中军衙门。

萧淮……那络腮胡叫的,是他的名字吗?

裴姨娘说燕王叫萧放,那这萧淮定然唤的是他的儿子没错了。

她之前见到的这位能令到百姓都得跪地山呼的燕王世子,与她所看到的他实在太不一样!

之前的他是随意的,随兴的,完全不在乎世俗的。

而眼下监审台上高高在上的他,冷凝,高不可攀,威慑四方。

况且这与他露面之前她对燕王世子的设想也不同。

她以为一个藩王府,再怎么势大也大不过她所认识的那些,但她明显想错了,大周的这个燕王府,看起来竟像是他们真正的执政王!

她忽然想起曾经从珍珠她们平日闲言碎语里听到的信息。

大周先皇李锭原是大同府的副都督,十六七年前突然联合起西南,东南,各地拓跋军官在原地起兵。

如今的太后郑氏当年乃是李锭身边的侍妾,因为某些原因一直随军在侧,所以地位殊然。

定国后李锭的原配陈氏被册立为皇后,当时宫里后妃说多不多,高高低低也有十数人。

但最为受宠的仍然是被册封贵妃的这位郑氏。

而郑贵妃因为智勇双全,在攻打进京的路氏帮助李锭定下过许多决策,加上又甚会收服人心,因此,即便是定国后她也时常在勤政殿替李锭分忧。

但显然后宫里不会有人乐意见到郑氏专宠。

尤其陈皇后的地位也愈显尴尬。

于是经历过一番不为外人所知的宫斗后,陈皇后于建康五年薨了,留下的太子也在次年被废。

随后几年后宫皇子但凡比郑太后所生皇子年长的皆无故死去,直到建康八年,郑氏的儿子李煦被立为太子,郑贵妃也被加封为皇贵妃,这场宫争才算落幕。

如今李锭存世的皇子只存下三个,当中一个便是如今龙位上的昭庆帝。

还有两个倒是皆封了亲王,只是一个去了云南,一个去了广西。

太妃们有子的从子,无子的皆退去西宫养老。

说起来,留在京师的反倒只有燕王这个异姓藩王。

在如今宫里只有郑太后孤儿寡母的局势下,燕王府的存在于大周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第85章 抢我女人?

“贺兰大人有吩咐,请姑娘随我们往中军衙门去录供。”

这时候忽然有抱着拂尘的侍官走过来。

沈羲站起身,只见面前已经多了辆马车,还有衙门里差役在侧。

而监刑台那边已经没有了动静,人流也在往四面八方散去,看来应该是完事了。

马车距中军衙门倒不远,上了大街不过拐了两道弯便已经到了地儿。

因为直接驶进衙门内,所以一下地,迎面便见到开阔的院内那株大槐树,当年徐靖与她掏过鸟窝的地方,这院子还在,这树却比五十多年前大出两倍了。

侍官将他们引进中门,往左是道月洞门。

沈羲在这门前止步。

她记得这门后便是昔年徐靖父亲的公事房,他们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侍官在门下回头,说道:“贺兰大人在里面等着姑娘。”

沈羲这才又抬步,缓缓往那门内走去。

因为是军衙,所以即便也是建承天门内的四合院,但却收拾得比普通宅院更为干净爽利。

院里甚至没有什么树,只有墙角两丛新种的翠竹。

从前安国公时期的龙柏与各类菊花皆不见了,大周许是要将大秦的痕迹全数挖除,当真未曾留情。

侍官引着她们走向东侧一排三间小屋,正厅门下已站了两名执着拂尘的太监。

这里是原先徐靖跟着安国公熟悉军事的地方,安国公常常一丢便是一堆兵书给他,规定他不看完多少便不准出来。

沈羲过来寻他时,便常常会踩着窗下的尖石,踮脚往屋里投吃的。

进屋时她看了眼窗下的石头,虽然早已被青苔覆盖,但它到底还在。

于是抬头看到看到屋里书案后坐着的贺兰谆时,她眼前就有些恍惚。

仿佛当真还是五十年前,徐靖坐在这屋里,一面抱着脑袋抱怨公务何其繁重,一面数落底下人多么不配合不听话,逮着她就好像逮着了同盟,可劲地发牢骚。

“姑娘好像对我这张脸很感兴趣。”

贺兰谆在案后微笑。

沈羲定神,没有答话,在他指着的椅上坐下来。

对他的脸感兴趣也是正常,毕竟街上那么多女孩子都不是白跟着他的。

面前摆着份表格,无非是姓名籍贯住址等等。

这就面临着一个问题,她是该填虚的,还是该填实的?

如果填虚的,萧淮会不会顺着寻到沈家去——不不,他若要知道,也必然已早知道她的身份。

那么他又会不会戳破她?

显然这可能性又不会很大,毕竟他先前也没有戳破。

再有那陈修死前说他诬了他,是指萧淮给他定了莫须有之罪?如果真是这样,显然他就更不会戳破她了。

如果他不想戳破,那她就不能据实写,总归他拿着她的把柄,她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行事。

她在姓氏那栏填了个肖字。

接着又随便填了个住址。

京城她熟,地名张口就来。

然后事由一项,她便填了“无辜”二字。

她不认识陈修,被他报复本就无辜。

写完她把表递过去。

“世子。”

门外传来侍官的敬称。

沈羲回头看去,只见萧淮恰已大步跨了进来!

随后几名紫衣侍卫立在门外,另有一名二十出头的锦衣男子相随在侧,而先前在刑场,这男子也是与萧淮形影不离的,想来应是他的贴身属从。

萧淮到了屋里,屋里气氛便瞬间凝滞下来。

贺兰谆虽然立在他身侧,也不见半点拘束卑微之态,但却也无法再如方才般与人言笑晏晏。

这气势如虹的男子目光清清冷冷往沈羲脸上扫来,而后拿起她写的这表看了两眼,便随手塞了给身后的苏言:“带回去。”

显然他指的是带沈羲回去。

贺兰谆道:“这恐怕不妥,若不问清楚,王爷那边我可无法交差。”

在当今燕王唯一的儿子面前,他不但以我自称,还能说出个“不”字!

沈羲不禁冲他看去,只见他面上全无惧意,俊朗的五官里,仍然只有一派湖水般温润的气质。

这湖水般的温润里却又透出玉一样的坚定,他说不相让,似乎就真不打算相让。

萧淮扶着剑,踱到公案这边,忽然将双手撑在案面上,身躯巍峨如山,压向对面的贺兰谆,眼里的冷光令沈羲看了也不由心头发紧。

“莫非你还想跟我争女人?”

声音微哑缓慢,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以王府府臣的身份,跟王世子争女人,这话来的一点都不轻。

沈羲忍不住从他背后瞪了眼这胡言乱语的狂徒!

虽然她知道他带她走或许是想放了她,但却不意味着他能这样称呼她!

贺兰谆看来无法再坚持。

他扬唇看过来,冲她摊了摊手:“那贺兰就只好恭送姑娘了。”

沈羲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何来的恩怨,只得略略与他颌了颌首,当是之前在刑场下他伸手过问的感谢。

萧淮半眼都未曾再落在他们身上,转身如同来时一样,又大步出了门。

沈羲跟着出了院子,在门外迎住了冲过来的裴姨娘,摇摇头示意她别多问,随后又静默着出到前院。

萧淮直接跨过前院去往了东侧的一道月洞门。

沈羲身后还跟着侍卫,他没有发话放人,便也只好跟着进去。

门内别有洞天,东西北面各有门,顺着北门进去,侍卫又多起来。直接到了最中间一排房间前,苏言道:“沈姑娘请进。”

这声沈姑娘便足够说明她之前的猜测是真的了!

他果然早已经摸清楚她的底细。

沈羲落下裴姨娘,进了门。

这屋子有她梨香院一半大,看模样是扩大过的。

到了西侧偏厅里,萧淮立在帘栊下,随手便将手里一物抛过来!

沈羲连忙避开,那物件儿哐啷啷掉落在地上,亮闪闪的一枝,一枝雕着两朵梅,居然是她遗失在小胡同里的那只银簪!

“倒是挺机警。”

他笑着在身后大罗汉床上坐下来,随手沏了杯茶在手。

沈羲捡起那簪子,不知道该不该道谢。

最终到底还是行了个礼。

面前这人,她可不想得罪!

正想问他能否走了,他忽然又清清冷冷地开起口来:“以后不要再来见我了。”

沈羲满忽然想笑。

好的,她可正中下怀呀。

不过想来他是好意。她微微颌首,说道:“是。”

第86章 父子心机

萧淮不料她答的这么爽快,又凉凉扫过来望了她半晌,转着手里杯子:“让你填的表,为什么作假。”

没有疑问的意思,就是陈述。

沈羲可不认为他不知道为什么。略顿,便躬身道:“因为不知道世子会来救场。”

如今她之于他,大约就如一只不经意捕到手的兔子,没有杀的必要,但放走之前还可以留着磨磨爪子。

萧淮望着她,抿了口茶,却没有再说话。

沈羲也微凝神,看来这是个不怎么容易被激起反应的人。

好在她也并不希望他有更多反应。

无论如何他也是屡次救了她。

他又是这样的身份,便是狂傲几分,肆意几分,也都是完全可以容忍的。

她遂将簪子收回袖中,说道:“谢世子替民女解围,若无它事,民女这便告退。”

刚说完这句话,门下苏言却忽然进来:“王爷来了!”

沈羲在门下回头,下意识往萧淮望去。

萧淮神色已变,眉头也倏地皱紧。

沈羲没犯法,自是不怕见燕王。

但是先前贺兰谆的话却又还在她脑海里回响,陈修死前为什么要冲她下手,贺兰谆还需要向燕王交代!

毕竟陈修是判了极刑的重犯,燕王府既然全程有人参与,那么他不弄清楚也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她却不知道燕王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说来,定是贺兰谆在他们走后便将消息告知给了燕王。

贺兰谆这是在成心害她吗?

这当然不可能。

他并不知道她是赫连人,始终也只是想弄清楚她与陈修之间的联系。就算弄清楚了,也不可能特意为难她。

可她偏偏解释不清——她说没关系,他们会信吗?

要使他们相信,她就只能把与萧淮之前相识这段说出来,甚至到胡同里那段,可那就复杂了!

所以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就此撤走,不让燕王见到。

她被陈修报复,至少说明她不是陈修同伙,既不是同伙,燕王抓着这事不放作甚?

可是门外脚步声都已经传进屋里来了,她还能怎么撤?

“跟我来!”

正出着神,萧淮突然如同一道魅影挪到她跟前,接着拖起她的手,又如魅影一般绕过后头帘栊,将她塞入屏风与帘栊之间夹缝!

夹缝只有一尺宽,沈羲虽然瘦,骨架也不粗,但却仍然逼窄到无法动弹!

她本来打算万一避不开,那就直接面对好了,到时再见招拆招,也不定会输。

却没想到他居然会采用这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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