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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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羡抿了抿唇,冷戾的双眸扫向他。南宫复不敢继续问了,翻了翻自己的药箱掏出许多小瓶子,一一递给容羡看。

“世子妃的伤势老夫没亲眼看过,这几种都比较适合,世子爷可以让世子妃醒来自己挑。”

容羡不太满意,“你给她挑。”

南宫复为难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可老夫、老夫没见过世子妃的伤势的呀,不如……”

他试探的话还没说话,容羡就将阿善抱紧,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你敢。”

到最后,南宫复也只能根据容羡的形容挑出几种中和性的药,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小药瓶,容羡再次提要求:“全部都换成白色瓷瓶。”

“……”

当马车再次行进起来后,容羡为了能让阿善睡着,将头顶的夜明珠一遮再遮,最后只余微弱的光芒。

雨声不停,在这种昏暗的情况下,容羡握住阿善的手想与她五指相扣,才将手覆上,他就感觉掌心中的手一缩,低眸他才发现阿善手掌上的擦伤,这伤……

容羡想起自己昨日把她推到了地上。

“善善。”容羡已经记不清自己昨日在想什么了,借着此时昏暗的环境,他掌心拖着她的后脑靠向自己,将自己的唇覆上,一点点亲吻着她。

睡梦中阿善有些喘不上气,她哼唧几声下意识伸手去推,容羡借着她的力道稍微撤离,贴着她低低询问:“不舒服吗?”

阿善自然回答不了他,她太困了,也不会想到平日里都懒得看她的南安王世子,竟在她睡着时偷亲她。

后来容羡还想起她双脚踩入了水洼中,明知阿善已经换下了湿漉漉的鞋子,但他还是脱下阿善的鞋袜亲自检查,拥着她躺在略挤的马车榻上,陪她睡了一会儿。

阿善醒来时外面还在下雨,不过雨已经没那么大了。

睡醒一觉后她清醒了很多,但身体好似被人压着十分不舒服,还有些发闷。轻微挣了挣,阿善这才发现她躺在容羡的臂弯中,推开人往后躲时她背后一空,十分突兀摔在了车板上。

“啊——”阿善被摔的不疼,主要是被吓到了。

不等她撑着手臂坐起来,一双手将她架起,腾空后阿善稳稳坐到了容羡膝上。

“我抱着你睡你也能摔下去。”容羡揉了揉阿善的脑袋,这一觉他睡得十分安稳,嗓音低低有些温和。

“摔疼了吗?”

揽紧人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容羡作势就要去扯阿善的领口,“伤口有没有被扯到。”

阿善往后一缩,想也不想就拍开容羡的手,警惕的看着他问:“你要干嘛……”

昨晚的事情阿善已经记不清楚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这辆马车,“我怎么会在这儿?”

容羡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他顿了顿淡淡开口:“我抱你回来的。”

“你?”阿善烧退后也清醒了,她隐约也回想起昨晚的一些片段,仔细看了看容羡的脸色,她歪了歪头问:“你不生气了吗?”

容羡轻‘嗯’了一声,阿善看了看他,半响后吐出一个‘哦’字。

十分敷衍无感情的一个字,伴随而来的就是无尽沉默。阿善虽然还坐在容羡身上,但她垂着脑袋揪扯着自己带有小花边的袖子,没再看容羡一眼。

容羡见不得她这样,不由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你在想什么?”

阿善十分诚实的回答:“我在想你什么再次赶我走。”

“你什么意思?”容羡眯了眯眸。

阿善就抬起自己的手掌给他看,“你把我推倒的时候我可疼了,你知道当时有多少人看到了吗?”

容羡不语,因为他做那些事情时从未考虑过这些。

阿善不想在被他推一次了,她将自己的手又藏回袖子里,“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好好的乖乖的不想着逃跑,你就会适当对我好。”

“我承认我那天不该那么说你,后来我主动找你,也想要对你道歉,可你却让我滚……”

后面的话阿善没有再说,容羡也不准备在听下去了。刚好车队停下到了休息时间,阿善掀开车帘想要下车去找妙灵,又被容羡一把捞了回去。

“我抱你下去。”容羡将人裹严实后抱下马车,还帮她戴上了兜帽。

这种披衣防水,应付外面的小雨还是没问题的,容羡才将人抱下马车,阿善就吵嚷着要下去,容羡只能挑了块平地把人放下,“不要往水洼里踩。”

容羡话还没交代完,阿善就推开他跑到了妙灵身边。

沧海城的受灾情况远比容羡第一次来时严重,因为这次他们带的人多天气也过于恶劣,所以整个队伍虽然连夜奔波但仍旧行的缓慢。他们如今已经到达南方区域了,但想要尽快赶到沧海城,还需要两日。

后面的这两日,队伍为了加快速度仍旧行在山林小道,容羡也没再放阿善回小马车,只是阿善原本不怎么严重的生病在狂下不停的暴雨中发展成高烧,等到他们即将到沧海城时,阿善的情况才有些缓解。

暴雨夜,一行车马步入小城镇。

提前打了招呼的掌柜的送走客栈里最后一位客人,站在客栈门口伸着脖子往湿漉漉的道路上看,在看到行近的车马后赶紧叫上店小二出来迎接。

“大人们里边儿请,草民已经准备好热水热饭菜,房间也都打扫干净了。”

最前面的马车中下来一位威严青年,很快在后面的马车中,王大人也被人扶下来。修白见状翻身下马,他走到中央的马车前轻轻敲了敲窗,“爷,咱们到了。”

“嗯。”车内嗓音压得很轻,掩盖在暴雨之下几近消失。

马车内容羡摸了摸阿善发烫的小脸,在抱起人帮她整理身上的披衣时,阿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她软趴趴贴在容羡身上,有气无力询问:“到沧海城了吗?”

“快了。”容羡确认披衣将阿善全部包裹后,才帮她戴上披衣上的兜帽,“今日咱们住店休息,明日就能到达沧海城。”

吱——

最中央那辆奢华马车总算是开门了。

掌柜的刚刚将两位大人迎进去,看到中央马车的人出来了,赶紧又凑上前,“地上水多,大人这边走。”

暴雨不停,临近沧海城的小镇也遭了殃,地上的水淹没脚踝,有些地势低的街道已经成了河。

暴雨夜下掌柜的看不太清楚容羡的样子,只能借着从客栈中透出来的光,看到男人身上罩着华贵披衣,怀抱中隆起一块。

在这种雨天下容羡的怀抱实在太凉了,阿善裹着披衣被他抱在怀中,临下马车这人还把她塞入了自己的衣服里,她有些喘不过气,拨开容羡的披衣想要透气时,又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不要出来。”容羡搂紧了阿善。

掌柜的这才知道男人怀中还抱了个姑娘,雨夜寒凉男人周身更凉,他没敢多看,赶紧弯着腰领人往里走。

阿善被容羡直接抱到了休息的房间,奔波了四五日,这是她第一次能在舒适宽敞的房间睡,激动之下她进门就扑到了柔软的床榻上,容羡刚要叮嘱她不要扯到伤口,阿善就嘶了声捂着心口不动了。

“怎么了?”容羡赶紧上前把人拉起。

阿善的烙伤好不容易结痂有所好转,被她刚才那一动撕裂出一丝血迹。容羡抿唇想要训斥她,阿善揪扯着自己的领口生怕被他扯大,雾蒙蒙看着容羡喊疼。

容羡盯着她的面容看了片刻,两天来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帮她擦药,白瓷瓶中的药粉才刚刚擦到她的伤口上,阿善就抓住他的手问:“这好像不是我的天山雪凝粉吧?”

容羡拂开她的手继续帮她擦药,侧脸泛着些冷意:“你有什么疑惑大可以直接问我,何必故意扯裂伤口。”

阿善哪里是故意扯开,她又没有自.虐倾向。故意往床榻上扑是真,但她本是想装疼让容羡拿出药瓶,谁知自己真的扯到了。

这两天来,她心口的烙伤都是容羡在她睡着后帮她擦的药,阿善不是没给容羡要过药瓶想要自己擦,但容羡并没有给她。疑惑一旦种下就很难消除,阿善总觉得容羡是在隐瞒什么,才会想借机逼容羡拿出天山雪凝粉。

“我的雪凝粉呢?”阿善伸手给他要,这雪凝粉极为珍贵,她都怀疑容羡知道这是好东西想要占为己有了。

容羡仔细帮她把药粉涂抹好,拢好她的衣服回给她两个字:“没了。”

“没了?”阿善不懂,“没了是什么意思?”

见容羡上完药就要离开,她一把将人拽住不让人走,恼怒道:“你把我的雪凝粉还给我,你凭什么拿着我的东西不给我,它是我的!”

阿善养了两天的病,如今身体总算是好了起来。虽然容羡早就想看阿善活蹦乱跳的样子了,但绝不是像此刻这般扯着他的衣袖质问他。

“不过就是瓶药,值得你这样同我闹?”

脸色越来越冷,容羡身上那股子倨傲冷漠劲儿逼出,明明是费力掩盖了两天的真相,被他冷冰冰几个字道出:“没了就是没了。”

“砸碎的东西,你是想让我给你一片片再粘起来?”

他这么说着就又甩开了阿善的手,这次他已经很克制力道了,但阿善被他一诓还是扑到了榻上,她愣愣吐出两个字:“碎了?”

“你把我的雪凝粉砸碎了?!”

怒气上头阿善有些头晕,她抄起旁边的枕头砸在容羡身上,“你给我滚!”

容羡被她砸了个正着,他站在原地未动,目光幽幽看着阿善问,“你在说一遍,让谁滚?”

“就是要让你滚!”

阿善早就受不了容羡了,这个‘滚’字她无数次吞咽,如今终于大胆说出了口,见容羡被她气笑了,她也不怕,反而高声道:“你砸了我的东西我让你滚怎么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当初你让我滚的时候我有对你发脾气吗?”

“你把我送你的玉簪随手扔掉的时候我同你闹过吗?”

“说让我乖乖听话会对我好的人是你,将我推倒在地骂我不知好歹的也是你,你说赶我走就赶我走,说让我回来就让我回来,容羡,我是你养的狗吗。”

这些话阿善早就想对容羡说了,只是压抑着一直未开口。

她被容羡重新抱回马车后她不是不气,只是身体太虚弱没有精力,她还是在怕容羡的,小心翼翼忍耐着自己讨好着他,自己受了他的气也不敢埋怨。

只是凭什么呢?

阿善脾气再好忍耐力再强也是有限度的,这次她字字成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容羡,你真讨厌。”

轰——

响雷而过,暴雨哗啦啦砸在地上声音激烈。

‘容羡,你真讨厌’这六个字其实说的不重,但杀伤力之大如同容羡在梦中听到的那句‘容羡,我真的不喜欢你’,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掌收紧,他直.挺挺立在原地,看到阿善突然从榻上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容羡抓住她的手臂。

阿善想甩他没有甩开,她眼眶发红瞪着他,说话毫不客气,“与其让你再推我一次让我滚,倒不如这次我自己滚。”反正她也不愿意同他在一起。

容羡紧抓的她的手腕不放,嗓音发着冷,“我何时说过让你滚。”

“现在不说难道你以后还不会说吗?”

阿善坚持要走,偏偏容羡就算是生气也不肯放人出眼皮子底下,“如今外面下这么大雨,你敢往外面走试试。”

“试试就试试!”

外面下的可是大暴雨,阿善惜命,压根就没想往外跑。

本来她是想去找妙灵的,被容羡这么一激,她张口咬在了容羡手臂上,推开门就往外跑。

“你给我回来!”

砰——

楼底大厅有不少侍卫正在吃饭,听到楼上传来的声音不由都抬了头。阿善进屋时就脱了身上的披衣,如今她身上只穿了件软白的衣裙,跑起来时裙摆轻扬,众人眼前只是一闪,就看到刚刚跑到走廊的姑娘被人拦腰抱起。

“容羡放开我!”

阿善腾空后抓住了容羡的头发,脚底脱离地面让她没有一点安全感,她还以为这狗男人丧心病狂想要把她从三楼扔下去。

惊吓中,她积攒在眼眶的泪掉了出来,容羡大力阖上房门将人又扔回床榻上,俯身压住她眼眸深的吓人,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你杀了我吧呜呜呜呜……”

这是阿善第一次同容羡闹得这么厉害,她一边推他一边还在说:“我讨厌你我不要再讨好你了,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容羡被她气的呼吸起伏剧烈,低眸冷看着还在不停闹腾的人,他掐着下巴用唇去堵她的唇。阿善左右闪避,最后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啪的一声十分响亮,之后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阿善被逼急了也不是没打过容羡,但每次她都手脚无力使不上劲儿,这次她是无意推打,没想到呼个正着还使上了力道,容羡白皙的面容上很快就浮现红色的巴掌印,他缓慢撑起上身,眼睛黑幽幽的如同鬼魅。

“你敢打我?”容羡一字字似是自牙缝中挤出。

修白和玉清刚才也在楼下,他们担心楼上是出了事,不知情的他们在这个时候敲响了房门,小心翼翼问:“爷,出什么事了吗?”

阿善打完后有些手抖,她本就有些懵,在听到修白和玉清的声音后像是抓住了救命草,推着容羡就喊:“修白救我,玉清救我!”

“你们主子要杀我!”

砰——

阿善话音落下房门就被玉清一脚踢开,主子别的事情他们不会插手,但同阿善有关的事情他们一定要管。

“主子请手下留情!”阿善与容羡的命还连在一起,修白也是怕容羡冲动之下忘了这点。

哪怕是气成这样,容羡也没想过要弄死阿善,突兀的踹门声让他下意识把阿善挡住,此时阿善一通折腾下衣服散乱露出小片肩膀,若不是他挡的快,这样子就被进来的二人看到了。

“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容羡今日暴躁的厉害,他死命压着阿善把人藏在自己怀中,见阿善推着他还想再说话,就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呜——”阿善说不出话了,只能在容羡身下呜呜叫着。

修白好似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见自己主子覆在床榻上衣衫下只露出阿善的一小角衣袖,他面露尴尬低下头,拉着玉清赶紧又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好,呜呜的声音下开始传来小声的抽噎。

容羡低眸才看到阿善含着泪水的眸子正瞪着他,那双过于清澈明亮的眼睛清晰倒映出他的面容,不知为何容羡心中的气撤了大半,他松开手问阿善:“哭什么?”

阿善烦死他了,她又推了他一把推不开人,就用拳头去捶他的胸膛:“你给我走开!”

她是平躺着,抽噎的厉害就开始咳嗽,因为动作太剧烈扯到了心口的烙伤,疼的脸都白了。

容羡一看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最后一点气也没了,他抓住阿善的手按在一旁,用另一只手去帮她擦眼泪,“不过就是一瓶药,至于让你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只是一瓶药的事吗?”

阿善声音有些哑了,她看着他道:“是你根本就不尊重我不在意我,那是我治伤的药,你说砸就砸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还有没有药,有没有想过没有药后我会有多疼!”

她知道容羡的性格一时半会儿难以改变,她顿了顿再开口:“如果哪天,你精心为我准备的礼物被我一气之下随手砸烂,当你疼的时候,或许就会懂我现在的感受了。”

容羡现在就心疼的厉害,而阿善片刻后又道:“不对,我这比喻不成立的。”

“因为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所以你也不会为我精心准备礼物,就如同打发宠物般随手送我的东西,我丢掉了你也不会心疼。”

“或许,你永远不会懂我的感受。”

容羡帮阿善擦眼泪的手指微颤,他捂住她的嘴把人按在怀中,闭了闭眼睛道:“别说了。”

其实他是懂的,虽不如阿善感情那么强烈,但当看到她把他亲手为她系上的披衣罩在别人身上时,他也不好受。

容羡后悔了,他开始后悔他不该一气之下将他砸药瓶的事情如实讲给阿善,但他还没有反思他砸药瓶的事情,或者说是他在刻意回避。

或许就如同阿善说的那样吧,天生冷清的他永远感受不到正常人激烈的情感。

在他轻轻在阿善耳侧说抱歉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阿善今日的话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实现,就在沧海城。

第108章 喜爱娇妻八

阿善清晨醒来的时候, 容羡不在房间中。

昨晚二人过的并不愉快, 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入睡, 直到此时醒来,阿善也不太愿意看到容羡, 真实的情绪一旦泄露, 再想伪装就会变得极为不情愿,阿善此时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容羡。

一夜过后,暴雨已经变成滴答的小雨, 阿善推开房间的窗门,看到街上的雨水蔓延, 很多孩子挽着裤腿在街上玩闹,积水蔓延过他们的小腿, 到处都是溅水声。

就连临近的小城镇都变成了这样, 沧海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阿善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发呆,并没有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了。容羡一进门就看到趴在窗边的阿善, 她长长的墨发披垂在身后, 腰肢纤细衣裙雪白, 正伸着胳膊接外面的雨滴。

“会着凉。”一件带着寒意的披衣罩在她的身上,不等阿善回头她的手腕就被人从窗外拉回。

窗门在她眼前闭阖,阿善转身看向面前的男人,她被这披衣冷的一哆嗦, 想要伸手去拽却被容羡很快隔开。

“下去吃饭吧。”容羡帮阿善系好披衣就去拉她的手,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冰凉, 比阿善刚才接到的雨水还要凉。

她忽然想, 其实当容羡的女人也挺惨的,因为在她最想寻求温暖时只会触及一片寒意,等到了冬季,人家夫君都是温暖妻子,而他大概是需要被温暖的那个。

“这是您吩咐小的准备的热粥,大人们慢用。”

楼下大堂吃饭的人很多,阿善和容羡单独一桌。才坐下,掌柜的就端着一碗热粥上来,容羡将粥碗往阿善面前一推,淡漠吐出一个字:“喝。”

阿善头也没抬,她捏着小勺子开始闷头喝粥,不言不语的模样令容羡神情越来越冷。

已经有侍卫开始提前收拾行李,因为街上积水太多,掌柜的在客栈外面搭了个块大木板。李大人喝了壶小酒,他唉声叹气,“看这天气,这暴雨恐怕还未停。”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到明媚的好天气了。

“算命算命,不准不要钱!”

当一行人准备出发时,不远处传来隐约的吆喝声。站在阿善身后的南宫复‘咦’了一声,阿善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位穿的破破烂烂的老道士正在门廊上摆摊。

这人不就是与阿善有过几面之缘的老道么。

“世子妃,您要去哪儿!”

阿善想也不想就朝着老道士的方向而去,她一脚踩入水中溅的衣裙上全是水,容羡顾及她掌心的擦伤只虚握着她几根手指,侧头同李大人说话的功夫,掌心一空,容羡扭头就看到阿善跑远的背影。

“道长!”一别数月,阿善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和这道士见面。

老道士依旧是之前那副打扮,他懒洋洋坐在木椅上盘着二郎腿,小小的木桌上摆满了八卦图竹筒签。“姑娘要算一卦吗?”

阿善又往前走了一步,“道长可还记得我?”

老道士眯着眼睛笑,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老道行万路见万人,只记有缘人。”

“姑娘认为你会是老道的有缘人吗?”

不等阿善回答,街边水花乱溅,一群侍卫将老道士的摊位围住,容羡冷着脸向她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阿善没能将人甩开,她无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过来算个卦。”

“算、卦?”

容羡目光淡淡扫向老道,见阿善不像是说假话,他挥手让围着的侍卫撤离,“你要算什么?”

阿善有些生气,她张口就道:“算姻缘,我想知道我命中能有几朵桃花!”

容羡皱了皱眉看向她,阿善偏过头不理会,只听到老道士在桌上扔了几枚铜钱,等到所有的铜钱全都静止不动,老道淡淡道:“没有桃花。”

“什么?”阿善一怔,她说算姻缘她本是为了气容羡,但没想到会算出这么个结果。

没忍住抬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阿善见他面容冷淡没什么反应,心想这人果然不爱她,他不是她的桃花。

有容羡在身旁,阿善并不能和老道士多说,回头她看到整个车队正等着他们归队,阿善心生无奈感,只能认命跟着容羡往回走。

哗啦啦——

老道士忽然拿起桌边的竹筒,他双手捧着竹筒一边晃一边喃喃着什么,伴随着啪的一声,一支竹签掉落,老道士捡起来细细看着。

“姑娘——”他又喊住了人。

阿善回头只看到老道士将竹签又插回了竹筒中,他抚了抚自己的道袍嘴角的笑容有些诡异:“老道再送你一卦,要想摆脱困局,可以多在雨天出来走走。”

滴答滴答。

一滴微小的雨珠砸到了阿善脸上,她茫然看向老道,耳边全是老道士前面那句‘摆脱困局’。

她现在可不就在困局中吗?

阿善觉得老道士是在提醒她什么,正想多问几句,披衣上的兜帽被人拽起,容羡将阿善裹得严严实实转向自己,他并没有给阿善再开口的机会,而是冷冰冰警告:“江湖道士不可信,就你现在这个身体情况,雨天出来是想继续生病么?”

“跟我回去。”

远处似有乌云罩来,容羡拉着阿善很快又回了车队中。

地面积水太高,阿善站在水中白色的裙摆在水中飘荡。刚才一通跑她的裙子都已经湿透了,这会儿她也不在意自己走在水中,学着那群孩子抬脚淌水的时候,水珠溅到了容羡身上。

容羡低眸扫了眼自己溅水的白袍,似是受不了她,将人一把抱起来塞入马车。

“又有一场大雨要来咯。”

眼看着车队行远,老道士开始动手收拾自己摊位上的东西,随着车队的离开,他也很快消失在小镇中。

“……”

阿善他们赶到沧海城时,正是下午。

这里的暴雨要比任何地方的都大,明明距离太阳落山还有几个时辰,这里却暗的如同夜晚,厚密的乌云遮挡住天空,沧海城城墙上挂满灯笼。

整个沧海城都被淹了,阿善一行人入城时积水就已经蔓延过人的小腿,越往里走积水越多,放眼望去远处一片‘汪洋’,水上漂浮着各种东西,阿善隐约看到一只小孩子的绣鞋。

沧海城的少城主名为易安,是名风度翩翩模样俊俏的公子。

阿善初见他时,易安手中拿着把白色折扇,一双妖异的眼睛轻勾着对她笑,笑意吟吟的模样不带半分忧愁,好似完全不在意沧海城的困苦。

城主易九天与他的情况相反,连日不停的操劳忧虑使他生了场大病,在得知容羡他们到来后,非要强撑着带他们去洪灾区看。

容羡也必须跟着去,他扫了眼从远处运来的木船,帮阿善系紧披衣道:“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这意思就是不准备让阿善跟着去了。

阿善也没有强求,她趴在城墙上望着底下冲毁的房屋树木,只有亲眼见到眼前的情况,她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无知。

当初她为了能够顺利逃跑,曾不止一次期待着书中的洪灾快些到来,然而她险些忘了,洪灾之后受难的百姓要怎么过活,这不只是书中的世界,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世界。

“一路奔波,世子妃不进屋休息吗?”

耳边传来低悦的声音,易安一袭白色滚金长袍,撑着一把竹伞走到阿善身旁。

潮湿的风中隐隐飘过什么香气,阿善扭头撞入易安漆黑的眸中。其实这男人长相并不精致,但偏偏生了双过分漂亮勾人的眼睛,见阿善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易安薄唇勾着笑压近,将自己的伞往阿善头顶倾了倾。

容羡才走到城墙下,似有所觉般他仰头往上看,刚好就看到易安为阿善撑伞的画面。冷冽的雨蹿入他的心里,容羡收回视线对身后的修白道:“回去看好她。”

江湖道士之言果然不可信,他说阿善不会有桃花,可容羡却看着这姑娘桃花多的很。

“……”

不知为什么,阿善在易安身上感受到一种怪异感。

这种感觉随着二人的相处时间越久就会越重,她不认识易安,所以在客气聊了几句后她准备回房,易安立在原地单手用扇子敲了几下城墙,他忽然问:“世子妃知道这城墙有多高吗?”

阿善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往下扫了眼,回:“不知道。”

易安又笑,他抬起扇子轻按了按眼角,“曾有一妇人因夫君去世来此处寻短见,她从这跳下去时摔的血肉模糊,尸体抬都抬不起来了。”

说着他目光扫过阿善扶着城墙的手,似真似假道:“那妇人就是在你那处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阿善被吓得赶紧将手缩回。

她下意识想往后退,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她产生一种颤栗感,紧着声音问:“少城主同我说这个干什么?”

易安不答,手中的这扇啪的一声被收回后,他抬眸幽静看向阿善,那一瞬间,阿善觉得他的神情像极了某个人。

就在他抬步向着阿善走来时,背后脚步声渐近,城墙上又上来一人。

易安和阿善同时看到上来的修白,停在阿善身侧的脚步只顿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走,易安越过阿善淡淡道:“没什么。”

“不过是城墙湿滑不安全,世子妃还是少靠近这里好。”

阿善沉默看着他走远,总觉得刚才易安眸中隐有杀意。

“……”

阿善他们在沧海城住下的第二日,王统领就带着粮饷赶到。一群人集合队伍捞人的捞人控洪的控洪,阿善之后还有幸见到一场隆重的祭祀大典,据说是由叶迦族的大祭司亲自来主持。

这祭祀也就是趁着暴雨停歇时才能举行,圆型的祭台上,围绕着一圈红色火焰。最中央摆放着一个方形石鼎,上面雕刻着立体图腾,洒满黑土的内部插了三根香烛,正燃着青烟。

沧海城人人都信奉叶迦族,他们称叶迦族为神族。

以往上天降灾,叶迦族大祭司举行祭祀大典时坛下会跪满百姓,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洪灾的原因,祭坛下跪着的人数很少,多数都是些青年或是儿童,竟没一名老人。

阿善他们不是沧海城人,所以他们不需要参加祭祀大典。

因为阿善好奇,容羡就带她去就近的酒楼观看,站在三楼的包房中,阿善看到城主易九天被人搀扶着在一旁观看,一群穿着破烂花衣抹着彩面的人在祭台上跳求神舞,随着领头男人往地上撒了一把土,铃铛声渐近有人缓缓上了祭台。

叮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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