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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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铁球考验的不仅是技术,更重要的是胆色,不是什么人都敢吞的。把七八两重的铁球从口中咽下,在喉咙处卡住,还不能往下掉了,掉下去就有生命危险,而且最后还得再把铁球吐出来,这不容易啊!

刚才卢光耀吐出来的时候,甩了一下头,这叫狮子甩头,也叫甩头一子镇乾坤。有些高手跳起来的时候会甩头,用全身的力量把铁球扔出去,远处会有人拿一个瓷盘来接,让铁球把瓷盘砸碎,好告诉你这是真玩意儿!北京天桥艺人丁育春就非常擅长此道。

卢光耀的脸色和气息也渐渐恢复正常了,前面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都是装的,不然吓不走来找碴儿的郭老板。

“嘿嘿!”卢光耀笑着,一看见地上的钱眼睛都发光了,“呀,好多钱啊,果然是有艺走遍天下。你别跟我抢,这是我卖艺所得。”

罗四两翻了个白眼,这位爷还卖艺了。等卢光耀把钱和东西收拾好了,罗四两问道:“哎,你前面说‘点儿醒了攒儿了’是什么意思?”

卢光耀手不住地往自己怀里塞钱,瞧也没瞧罗四两:“哦,就是买家清醒过来了。”

“就是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呗?”

卢光耀挥挥手:“哎,别说那么多了,先走吧。”俩人很快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小旅馆。

出门后,罗四两问道:“去哪儿?”

卢光耀想了想,说道:“走,先带你去找一个人。”

五花八门

吴州江县的基本格局是这样的。

城东前些年还是比较荒凉的,但现在是县里主力经营的一块开发区。县里的领导班子都在城东,罗四两的家也在那一块儿。

城南一块是老居民区,有些年头了,有个比较大的国营纺织厂,但现在经营不善,生意快做不下去了。

城西有个小商品市场,说起来是商品市场,其实都是地摊。这些地摊有本地人摆的,也有外地人摆的,瓜果蔬菜,衣服裤袜,桌椅板凳,各种偏方药酒,应有尽有。

城北靠近山区,属于郊区,跟农村没有太大差别。

这会儿,卢光耀要带罗四两去的地方就是鱼龙混杂的城西。

正因为有这么多做买卖的地摊聚集在一起,城西反而成了江县最热闹的地方,大家有事没事都喜欢到这里逛逛。

一路上,罗四两的心中有无数好奇。他一直在问卢光耀是怎么骗郭老板的,给他的药又是什么东西,可是卢光耀却一直在跟他打哈哈。

卢光耀是多么厉害的一个老江湖啊!人家找碴儿上门,他都差点给人家忽悠走了,骗一个小孩子还不手到擒来?就在罗四两被卢光耀兜得找不到圈子的时候,俩人终于来到了城西。

城西靠近邻县,交通更便利一点。这边的地摊区早年间是一块荒地,什么都没有,最初摆摊的人都是靠着路边摆的,后来摆摊的越来越多,来这边逛街的人也越来越多,县里就把这块荒地修整了一下。说是修整,其实就是做成水泥地罢了,但是看起来整洁舒爽多了。

地摊区旁边就是城西的居民区,靠得很近。

地摊区很热闹,各种吆喝各种买卖,应有尽有。罗四两都瞧花眼了,看见这样热闹的场景,他心中阴霾消散不少。可没一会儿,他又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热闹。

罗四两问卢光耀:“我们去找谁啊?”

卢光耀神神秘秘道:“来了你就知道了。”

罗四两只能点头。

卢光耀带着罗四两左转右走,来到了居民区和地摊区接壤的那一块。在居民区的巷子口,罗四两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年纪五六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青色大褂,体态修长,面净无须,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永远噙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乍一眼看去,着实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那人面前有一张小桌,桌上有纸笔,桌上还铺着一张绒布,上面绣着几个大字——京城方铁口。看来是个算命的,罗四两心中暗自揣度。

“老骗子。”卢光耀一见那人,张嘴就喊了起来。

那人扭头看来,脸色当时就黑下来了:“卢老鬼。”

罗四两这才知道,原来领着自己来城西的这老头儿姓卢。

“你来干吗?”方铁口没好气地问道。

卢光耀嬉皮笑脸地走过去:“这不是想你了嘛!哥哥赚了钱了,中午请你吃饭。”

“不去!就你这个老抠,谁敢吃你的东西,一准没好事。上次就是吃你一碗馄饨,害得我给你付了旅店一个星期的钱。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方铁口很谨慎。

罗四两听得目瞪口呆,敢情这老头儿连自己人也坑啊?

卢光耀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还是笑嘻嘻道:“上次不是哥哥囊中羞涩嘛,这次赚了点钱,这不是来给你赔罪了嘛!对了,你住哪儿?接下来的房钱都我给了。”

方铁口扭头看过来,上下瞧了卢光耀一眼,嗤笑一声:“嗬!我还当你良心发现了,看来是点儿要醒了攒儿了,逼得你没地方待了吧?”

卢光耀知道瞒不过方铁口。他虽然是一个老江湖,但论识人和辨别人心这一套,他是拍马也追不上方铁口的。

方铁口没好气地冷笑两声,说道:“行了,走吧,吃饭去吧!这戴帽子的小孩又是谁啊?”他边说边指了指罗四两。

“我……”

罗四两刚张嘴,就被卢光耀打断了:“嘿,这就是罗家那孩子。”

方铁口看了罗四两一眼,目光微闪,心中却在琢磨:罗家的孩子?罗家!他猛地转头,吃惊地看着卢光耀:“你怎么跟立子行的人牵扯上关系了?”

卢光耀微微摇头,没有回答。

这一幕看得罗四两心中疑惑,可惜没人搭理他。

方铁口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一起去吃饭,就在这时,巷子口走过来一个身材发胖的男人。这人约莫三十来岁,神情悲愤,头发也乱糟糟的,衬衫纽扣也被人扯了一颗下来,脸上还有几道指甲刮出来的血痕,好像是刚跟人打完架。

这人罗四两也认识,是江县里面跑长途车拉货的司机,从80年代起就开始拉货了,长年在外面跑,家里条件也挺不错的。他姓张,大家都叫他张司机。

“你是算命的?”张司机走到方铁口摊位前,粗声粗气地问道。

这一出声,罗四两被吓了一跳。张司机的样子太吓人了,眼神很凶恶,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打人。

方铁口看了一眼对方,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脸上带着微笑,淡淡说道:“京城方铁口,看相算命,每日只看三相。今日已满,请明日再来吧。”

卢光耀抬头看天,这老骗子……

可张司机显然没打算就这样善罢甘休。他瞪着方铁口的眼睛,恶狠狠道:“送上门的生意你不做,是不是看不起我?”

方铁口把纸笔收拾好,放进一个小包里面。他微微摇头:“相待有缘人,不算无缘债。你我今日无缘,自然是算不了。不说你,就算是别人来了,我也不会算的。”

方铁口的模样甚好,很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再加上刚才说的这番话,就连罗四两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张司机却依然咄咄逼人:“方铁口是吧?神算是吧?我今天就要拆穿你这江湖骗子的面目。你能算是吧,那你能不能算到我这一拳?”说罢,张司机甩手一拳就朝着方铁口面门打去。

罗四两顿时一惊,就连卢光耀也眉头一皱。

方铁口却是半点不慌,脸上笑容甚至还带上了几分释然之色。只见他稍一侧步就躲开了张司机的拳头,而后双手一前一后钩住对方的胳膊,脚一踢,手一拉,就把张司机掼到地上去了。

方铁口把张司机的手折在其背后,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今日出门前就觉有乌云绕顶,怕是有不顺之事,原来就应在你身上啊。”

这话一出,罗四两目瞪口呆:原来这个算命先生这么厉害啊?

卢光耀则是大翻白眼。

“放开我!放开我!”张司机在地上拼命挣扎。

方铁口也没为难他,就松开了他。张司机赶紧爬了起来,一边吃痛地揉着自己肩膀,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方铁口,也没敢再动手了。

方铁口微微笑着,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也不抬头看张司机,边收拾边说道:“今日的相已经看完,不可再看,这是规矩,但送你几句箴言还是可以的。”

“你……”张司机微微一愕。

方铁口不慌不忙地把东西放进包里,这才抬头看着张司机,说道:“五岳相隆,事业宫熠熠生辉,主青年富贵。妻宫有动,主婚姻不睦,红杏外出。”

听得这话,张司机心中猛地一惊。

方铁口也看到了他的脸色,继续说:“小伙子,送你两句箴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待前行路,莫求无良缘。”

张司机身子已经开始颤抖了,他再也不敢小视面前的方铁口,颤着声音道:“大师,求大师帮我!”

方铁口却微微摇头:“一日只看三相,今日已罢,不可再破例。你速速离去吧。”

张司机脸有些发红,他刚刚还想揍方铁口出气,可是人家转身就帮他指路,他快羞愧死了。

他是开长途的司机,这些年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人,也见过不少看相的,但大多都是江湖骗子。像这种一句话都没问就看出他所有事情的高人,他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这是真正的活神仙啊!

“大师,刚才是我鲁莽无礼了。我……我……不管如何,求大师收下我的相礼……就当我赔罪了。”想到刚刚差点揍了活神仙,张司机面红耳赤,恭恭敬敬地抓出裤兜里面所有的钱。

方铁口瞧他一眼,只取了一张五元的,然后说:“不算相礼,就当是你打人的赔偿吧。”

张司机闻言更加羞愧,而罗四两在一旁看得都快傻了。

饭馆里,罗四两显得有些拘束。毕竟对面坐着一个活神仙啊!他小心翼翼地用左手夹菜吃饭,大气都不敢出。

卢光耀看了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桌子上炒了三四个菜,卢光耀和方铁口一边就着小菜喝着白酒,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卢光耀问道:“你现在住哪儿呢?我晚上搬过去跟你一起啊。”

方铁口吃着菜答道:“就县里的招待所。”

卢光耀讶异道:“哟,住得还真不赖,跑到老柴的地盘去了啊。”

罗四两听得一愣:老柴是什么?

方铁口道:“对啊,所以你就去不了了!这两日老柴都过来查好几次了,说是在查案,但也不说是什么。我这两天听见有不少孩子失踪了,恐怕是有伙儿老渣过来了。”

罗四两又是一愣:老渣又是什么?

卢光耀神色凝重,微微颔首,他也听说这事儿了。

“不说这个了。”方铁口夹了一块肉,问道,“你那边怎么回事,怎么弄得点儿都要醒攒儿了?”

卢光耀一挥手:“别提了!我今天早上被点儿堵在店里,都差点出不来了,费了半天劲才平了点儿。”

方铁口笑了,惊讶道:“嚯,可难得见到你这么倒霉啊。”

卢光耀没好气地指着罗四两说道:“还不都是这臭小子坏事啊。”

罗四两蒙了:关我什么事?

卢光耀又摇摇头:“算了算了,不提了。”

罗四两反倒纳闷了:“你们刚刚说的老柴、老渣都是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俩人都有些诧异。卢光耀看着罗四两问道:“你爷爷没跟你说过这些?”

罗四两反问道:“你知道我爷爷是谁?”

卢光耀道:“你姓罗,住在江县,又懂戏法,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爷爷是谁。”

罗四两点了点头,他们家族在戏法界的名头可不是盖的,别人知道也很正常。

卢光耀稍一思索,对罗四两道:“你们罗家曾经也是跑江湖的,没想到你们家那个一根筋的老顽固居然连这事儿都不跟你说了?”

一根筋?老顽固?罗四两苦笑一声,又问道:“什么江湖?武侠小说里的那个吗?”

卢光耀摇头:“那是假的,是小说家写的,咱们这个是真的。”

罗四两又问:“那什么是真的江湖?”

卢光耀给他解释:“江湖有五花也有八门。所谓五花,偷东西的小绺叫老荣;人贩子叫老渣;警察叫老柴;设赌局骗钱的叫老月,你昨日在城南遇到的刀疤那伙人就是老月,只是他们不懂江湖事,也没有江湖人带他们,所以耍的都是低等手段。五花中最后一个就是跑江湖做生意之人,称为老合,我们都是老合。此五老谓之五花。

“八门指的是江湖八个行当,金皮彩挂评团调柳。金,金点行,就是看相算命,也就是方老骗子这一行。他们全是一群江湖骗子,使的也多是腥活儿……”

方铁口没好气喷道:“去!”

罗四两一脸惊愕:骗子?不可能吧?

卢光耀随即一笑,也不甚在意,继续说:“皮,皮点行,就是跑江湖卖药的。就城西摆摊子那一块,就有不少卖药卖偏方的,虎骨酒、狗皮膏药、眼药各式各样都有,这行也是腥多尖少。”

罗四两问道:“什么是腥,什么是尖?”

卢光耀道:“腥就是假,尖则是真,这是春点里面的话。至于什么是春点,稍后跟你说。”

罗四两点头。

卢光耀接着道:“彩,彩门,你我都是彩门。彩门就是戏法一门,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杂技一门。彩门中变戏法的称为彩立子,也称立子行,你们罗家就是立子行中人。卖戏法的称为挑厨拱,我就是厨拱行的。还有变戏法带赞武功的,是签子行,也就是现在的杂技演员。”

罗四两道:“这个我知道,我爷爷说卖戏法的都是骗子。”

卢光耀脸一黑,一旁的方铁口差点没笑出声。卢光耀怒道:“少听那些有的没的!你以为你们立子行都是好人啊?渣滓多了去了。”

方铁口瞧了瞧他,没说什么,罗四两则是一怔。

卢光耀顿了顿,又喝了口酒,才继续说:“彩门之后是挂子行,挂子行就是江湖上打把式卖艺的,也有给人看家护院的。评,就是说评书的。团,团春,相声门,说相声的。调,这一行全是卖假货坑人的。柳,唱大鼓的。

“江湖八门中的彩、评、团、柳都基本归了国家了,他们都成人民艺术家了,包括你爷爷。除了这八门之外,还有穷家门和骗家门。现在的江湖行当也都十不存一了,所谓江湖,早已残缺不全了。便是外面那些摆摊撂地的,也没有几个人懂生意口,会说春点话了。”

罗四两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好像接触到了一个一直在身边,却从未触碰到的神奇世界。

“那……春点又是什么?”罗四两又问。

卢光耀道:“江湖人做生意自然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不然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所以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老前辈们创造出一套只有江湖人才懂的独立语言,叫春点,也叫江湖春点。我们现实中的所有话,都能用春点翻译出来。

“宁舍一锭金,不给一句春。这是绝对不允许传给外人的,也不能随意当着空子的面调侃儿。空子和调侃儿就是春点里面的话,空子指的是不懂江湖事情的普通人,调侃儿的意思就是说江湖春点。”

罗四两明白了,看了看身边的方铁口,又问卢光耀:“您刚刚说方先生是骗子,可他给张司机算命算得很准啊。”

“准个屁!”卢光耀怒道。

方铁口嘴角抽抽,脸上仙风道骨的模样也保持不住了。

罗四两不甘心地争辩道:“怎么就不准了?他知道张司机青年富贵,还知道他婚姻不睦,妻子红杏出墙,这怎么能是骗人呢?”

卢光耀道:“你看看张司机身上穿的衣服,还有他手上戴的大金戒指,就知道这个人有钱没钱了;再说他年纪也不大,也就三十岁出头,主青年富贵没问题吧?”

方铁口看卢光耀一眼。他们这一支把点儿的方法跟卢光耀是不一样的,卢光耀是看人衣着断人穷富,但他们这一支是最忌讳这一点的。只是他也没多说什么,他也不想把自己的方法暴露出去。

罗四两点点头,又问:“那妻子红杏出墙呢,这该不是从衣服上看出来的吧?”

卢光耀嘿嘿一笑:“还真是。你看他纽扣都被人扯掉了,脸上还有指甲抓出来的血痕,明显是刚跟女人打过架啊。再看他的样子,一脸气愤、悲凉,这就不是跟普通女人打架,肯定跟家里有关系。怕是什么事情伤着他心了,他又怒火烧不出来,所以就来找方骗子的麻烦了。”

罗四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那……那也不能判断就一定是他妻子红杏出墙啊,也有可能是跟姐姐妹妹打架啊。”

卢光耀颇为欣赏地看了罗四两一眼:“你说得没错,我把点儿只能把出这些来,剩下的恐怕得盘盘他的话,才能盘出来了。”

“把点儿?”罗四两一愣。

卢光耀道:“这也是江湖春点,把就是用眼睛看点儿。我们生意人把买家都叫作点儿,把点儿就是看看这个买家的情况。我只能看出来这些,方骗子比我强多了。他把把簧,抓抓现簧,应付这个小情况不算什么。哦,对了,他们的把簧跟我们把点儿是一个意思。现簧指的是看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这里面具体的秘诀,是他们金点行不外传的秘籍。簧口一共有十三道,称为金点十三簧,现在也没几个人学全了,方骗子是其中之一。另外,方骗子还是方观承的直系后人,是方观承的《玄关》八百秘的唯一传人……”

方铁口忍了半天,见卢光耀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忍不住喝道:“你住嘴,什么事情都往外说!什么后人不后人的,你怎么不说你是快手卢的后人?”

快手卢?罗四两暗自琢磨这个名号。

卢光耀最不愿意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快手卢的名号,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闷闷地喝了一口酒。他看了身边的罗四两一眼,见这孩子一脸疑惑,又问:“你爷爷没跟你说过快手卢?”

罗四两摇头。卢光耀和方铁口互看一眼,眸子里面都有惊讶之色,卢光耀则更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对罗四两说道:“现在你该了解一点江湖了吧?”

方铁口在一旁悠悠道:“你一次说这么多,这孩子能记住吗?”

卢光耀却自信道:“他肯定可以的,这孩子有一眼记事、过目不忘的能耐。”

罗四两闻言,跟见了鬼似的,惊愕道:“你怎么知道的?”

过目不忘

罗四两今年十三岁,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初二学生,但是他心里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已经藏了六年之久了。

这个秘密就是,他有病。

罗四两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病,一种过目不忘的病,一种怎样都忘不了过去的病,一种会忍不住回想那些悲痛沮丧的经历的病。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连跟他日夜相处的爷爷罗文昌也不知道。可眼前这个仅仅见过两面,相处时间不过数个小时的老人居然一眼看穿了所有。

罗四两怎能不惊啊?他都坐不住了,慌忙站了起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站在这个老头儿面前,一切都被对方看穿了。

方铁口也不吃饭了,他也诧异地看着罗四两。

跑江湖跑江湖,江湖是要跑的,跑的地方越多,就越有见识、越有阅历,也越受江湖老合的尊重,所以老合们都管那些跑过很多地方的老合叫腿儿。

方铁口也是个腿儿,他几乎跑遍了全中国,见过的人数都数不清。他也见识过不少天才,其中记忆力很好的也有不少,但是像卢光耀说的一眼记事、过目不忘,他是从来没见过的。

一眼就能记住?我在一张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在你眼前晃一下,你就都能记住了?怎么可能,你以为你是照相机啊?

方铁口心中有所怀疑,他不认为罗四两有如此神奇的记忆能力,恐怕是卢老鬼言过其实了。

看着罗四两震惊的眼神,卢光耀却呵呵地笑了:“很惊讶吗?”

罗四两缓缓点头,神色凝重且震惊。

卢光耀却摆了摆手:“行了,坐吧,别那么惊讶了,你这事儿根本瞒不了有心人。你还记得你昨天去老月那儿耍钱的事情吗?”

罗四两眸子陡然睁大,他明白自己破绽出在哪里了。

“明白了?”卢光耀笑着看罗四两。

罗四两面色有些难看,却不像之前那么惊恐了。他之所以选择去刀疤那儿赌黄豆,纯粹是仗着这一眼记事、过目不忘的能力。

罗四两在那边晃过好多次了,知道刀疤他们所有的赌博流程。他知道刀疤在猜黄豆的时候,会先抓一把黄豆出来给大家检查一下,虽说只有三四秒时间,但是对罗四两来说足够了。

罗四两能瞬间记住那些黄豆的摆放形态,也能瞬间数出它们的数目,知道数目就能轻松计算出结果来了,所以罗四两每次都能赌赢。

正是因为超绝的记忆力和分析力,罗四两才能一眼看透那么多手彩戏法。

人眼的像素比任何一台高清摄像机都高,人脑的计算能力也比任何一台高级计算机都准确高效,而罗四两的记忆力和分辨力又超出常人太多,所以,手彩戏法能瞒得过常人,却瞒不过罗四两。

罗四两出生在戏法世家,这些年也见识过许许多多戏法节目了。不说别的,就单说他爷爷罗文昌,那是戏法界的传说啊,但是这位传说的手彩也无法瞒过罗四两。卢光耀的手彩却让罗四两难辨分毫,可见罗四两得有多惊讶啊。

罗四两看着卢光耀的眼睛,问道:“所以你才让我猜你的硬币藏在哪儿,你是为了测试我?”罗四两的反应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想到了卢光耀其后的举动。

卢光耀倒是一点不觉怪异,微微颔首道:“不错,我是起了猎奇之心,你也并未让我失望。看不穿我的门子是正常的,不然你就是祖师爷转世了。但是在我之下的大多数艺人,哪怕是登堂入室之人,手彩怕也骗不过你吧?”

听到这话,方铁口诧异地看着罗四两:这小子这么厉害?

罗四两坐下来,不言语了。卢光耀看了看罗四两,干瘦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就连你爷爷罗文昌的手彩,也骗不过你的眼睛吧?”

罗四两颔首。卢光耀点头,道:“也正常,手彩虽说是所有戏法的基础,但这基础也有高有低,你们罗家纵横江湖靠的是落活儿,而不是手彩。被你瞧出来也正常,不必妄自菲薄。”

罗四两却顶了回去:“我知道,不用你说。”

看卢光耀被噎,一旁的方铁口觉得很好笑。

卢光耀问罗四两:“现在你说说你都能看透哪些戏法了?”

方铁口也看着罗四两,露出好奇之色。这年头都说少年天才,连各大高校都弄出来少年天才班了,他方铁口今天算是真的见到少年天才了。这要是传出去,这小子肯定得被人挖走啊!

卢光耀暗中瞥了方铁口一眼。这老孙子太厉害了,骗他一次可太难了,比登天还难!就连他自己这种纵横江湖数十载的老骗子都没有半点把握,今天算是取了对方好奇的巧儿了。

老话说,好奇心要不得啊!

卢光耀表情淡定地看着罗四两,自己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一肚子坏水都没地儿流了。死老骗子,你以为秘密是白听的?不把你准备带进棺材的能耐都挖出来当倾听费,我他妈跟你姓!

罗四两神色平静了许多,他本来就比普通人聪明,虽说只有十三岁,但也比同龄人成熟多了。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罗四两现在心情也平复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就是记忆力好一些嘛,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至于大惊小怪吗?

罗四两吐了口气,苦笑着点了点头:“戏法人人会变,看的只是活儿的好坏罢了。水平低的我基本上都能看穿;单说水平高的,手彩和丝法门大部分都瞒不过我,抹子活儿和落活儿稍微难一点。”

卢光耀听了微微颔首。

清朝时期的学者唐再丰编了一本记录中国传统戏法的专著,叫《鹅汇幻编》,是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戏法专著。明代还出现过一本《神仙戏术》,那个早就失传了,但在日本还见到过残本。

唐再丰所用的分类方式是按照戏法的表演形式来分的,分成了手法门、彩法门、丝法门、药法门、符法门和搬运门六种。

这种分类方式就已经很科学了,但是也有缺陷,其中最大的一个缺陷,就是他没有把传统戏法非常重要的“罗圈献彩”纳入其中。

另一个重大缺陷,就是他收集了很多虚假的药法门和符法门的戏法。那些戏法老前辈不想自己的门子被别人知道,又不敢得罪唐再丰,只能骗他了。

这里面还记录了一些用作江湖骗术的戏法,圆光真传秘诀、江湖诸法秘诀、三十六大套秘诀和江湖通用切口摘要里面的绝大部分戏法都是江湖骗术,是用来骗人的。变戏法的艺人一般用得比较少,那些卖戏法的或者用戏法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用得倒是很多。

尽管《鹅幻汇编》有这些缺陷,但仍不失为一部伟大的著作,其中对戏法的分类,一直沿用到现在。罗四两刚刚说的丝法门、手彩都是出自其中。

卢光耀听了罗四两的话之后,稍微思考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说道:“还有很大的开发空间,你有如此的记忆力和分辨力,以后学艺定然事半功倍。再给你训练一番,教你瞧其中门子,你就能看穿更多的东西。以后的江湖斗艺,恐怕你会让所有人吃惊。”

“江湖斗艺?”罗四两又纳闷了,怎么又是一个没听过的新鲜词?

卢光耀微微一愣,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家那老头儿也真是的,什么都不肯跟你说,这当了艺术家是不一样啊,跟以前的下九流江湖彻底说再见了。不过也好,就你家那老头儿的性格,脑子根本不会拐弯,幸好当了人民艺术家,不然迟早被人吞得连渣都不剩。”

罗四两一愣:“我爷爷有这么差吗?”

卢光耀道:“论艺术水平,你爷爷绝对是顶尖,你们戏法罗家族的赫赫威名,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但是你爷爷性格太耿直了,脑子不会拐弯,当艺术家给国家卖卖力气,出国演出给国家挣点面子,都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做个下九流的江湖艺人,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中,他是玩不转的。”

罗四两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想去争辩什么。他跟他爷爷的关系其实挺冷淡的,平时两个人也不怎么交流。

卢光耀抿了一口酒,看向罗四两。罗四两也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心神一慑,只听他郑重道:“你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和分析力,就不要跟不相干的人说了,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听得此言,一旁的方铁口心中隐隐一动,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又好像错过了什么。

“嗯?”罗四两心中疑惑。

卢光耀却严肃道:“江湖走马,见人只说三分话,切不可全抛一片心。你保留得越多,你的底牌就越多。尤其是你现在还小,过于抢眼不是好事。”

方铁口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俩人都是老江湖,他们见的人见的事太多太多了,给罗四两的建议也自然是建立在无数跟头上的经验之谈。

罗四两虽然不是太明白这俩人为何如此郑重其事,但还是点头了,因为他自己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倒不是他刻意藏拙,而是他真的不喜欢这狗屁记忆力,这就是一种病,一种无法治愈的怪病。

方铁口在一旁好奇地问道:“你这记忆力是天生的?”

罗四两摇头。

卢光耀放下酒杯,突然问道:“你学过戏法吗?”

闻言,罗四两猛然抬头看向卢光耀。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后脑勺,隔着帽子捂住了自己的长命辫,眼神中有慌乱也有痛苦。

对面俩人都是成精的人物,自然也都明白了。卢光耀心中一叹,可怜的孩子!这孩子虽然聪明伶俐,却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啊。他父母当初也算是因为戏法而死,也难怪他不想学了。

饭桌上渐渐安静下来,最后还是卢光耀先开了口。他咽了杯中酒,长长出了一口气,洒脱地笑了笑,又拍了拍罗四两的肩膀:“行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你明天不用上学吧?”

罗四两情绪已然低落下来了,摇头道:“不用。”

卢光耀道:“那明天还来城西这闹市吧。”

罗四两问道:“来这里干吗?”

“带你看看一直藏在你眼皮子底下的江湖世界啊,另外——”卢光耀拖长了音,干瘦的脸上露出坏笑,“顺便带你骗人去。”

罗四两吃完饭就走了,两个老头儿看着罗四两离去的背影,心里都有些沉重。方铁口问卢光耀:“你选定的人就是这孩子吗?”

卢光耀的目光渐渐沉重下来,面上露出萧瑟之态。

“他有最神奇的记忆能力,能以最快的速度学到最多的东西,他有这个潜力。他是戏法罗家的后人,罗家的落活儿是世上最好的,资本他也有了。所以,他是我最好的选择。我已经蹉跎半生了,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错过他,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我一定要让他学戏法,我一定要让他帮我修复那套戏法,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方铁口皱眉,有些迟疑道:“可他根本不愿意学戏法,不然早就跟着他爷爷学了。”

“我不管,哪怕是坑蒙拐骗,哪怕是卑鄙无耻,我也一定要他学。”卢光耀转头看方铁口,两只眼睛慢慢变得通红,干瘦黝黑的面孔第一次布满狰狞。

他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指了指自己眼睛,想歇斯底里却又强行压制,把本该狂吼而出的话压抑着,轻轻吐出:“我鼻子闻到的全是人血刺鼻的味道,眼睛看到的全是几百个老少爷儿们尸横遍野的模样。半个世纪了,污名还压在他们身上,他们还在等着我给他们讨个说法,我无路可退。”

方铁口叹息一声,道:“可你要做的事,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那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卢光耀扭过头,盯着方铁口:“这个世上没有奇迹,只有坚持。总有些事,值得我们坚持,值得我们不顾一切。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我在做。”

方铁口合上的眸子颤了两下。

第3章 初涉江湖路

家传绝活

罗四两这种记忆力超群的情况,在现代医学上有一个专属名词,叫作超忆症——一种罕见的记忆力疾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研究出来超忆症是先天还是后天原因导致的,也没有任何手段去治疗。

超忆症对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副作用,对人的精神却有很大的弊端。正常人的脑子都有自我防护机制,它会让你渐渐淡忘曾经那些痛苦的、令人难堪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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