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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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枪响，子弹打在了地上。
卢光耀再起身的时候，穿在身上的外套已经拿在手里了，他伸手一抖，外套便朝毒蛇标飞去。
俩人距离很近，毒蛇标身子是退开了，可拿枪的手却被卢光耀的衣服盖住了。
卢光耀赶紧欺身向前，左手伸进衣服里，意图控制毒蛇标的右手，同时右手握拳砸在衣服上，大声喝道：“枪来!”右拳一翻，手上多了一个黑色物件。
毒蛇标大吃一惊，可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黑色皮夹。
还不等毒蛇标松一口气，卢光耀又是一拳砸下去，再喝道：“枪来!”右拳再度一翻，手上多了一串钥匙。
扔掉钥匙，再打一拳：“枪来!”再度翻手之时，卢光耀手上赫然多了一把黑色手枪。
毒蛇标面色狂变，吓得声调都变尖锐了：“阴阳三转手，你是天下第一快手，卢光耀!”
毒蛇标头皮都麻了，这可是枪啊!甭管你武功多么高强，也挨不过一粒子弹。再说了，他毒蛇标的武功还没那么好。
卢光耀握枪在手。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他第一次拿枪，沉甸甸的，冰凉凉的。他很想控制这把枪，可他终究是第一次摸枪，还不等他把枪抓好，毒蛇标的一双手就抓上来了。
毒蛇标双手抓着卢光耀的手，拼命往旁边一摔，卢光耀的枪顿时就被扔到地上去了。
卢光耀也不想着去拿枪了，他确实玩不惯这玩意儿，顺势一脚，又踢到旁边农田里面去了。
毒蛇标大松一口气，赶紧往后撤了一步，神情凝重地看着卢光耀。
卢光耀反倒笑了：“你一个渣子行的人，倒是知道不少我们彩门的事情啊。”
毒蛇标缓缓点头，沉声回道：“我叔叔正是立子行中人，所以我也多少了解一点。阴阳三转手，手背为阴，手心为阳，据说此手法三转之下可窃取两尺之内任何一物，这可是彩门手彩榜排行第三的传奇手法啊，几十年也不曾被人超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创出这套传奇手法的人，就是当年被誉为天下第一快手的卢光耀。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您竟然还活着，我叔父可是对您推崇备至啊!”
闻言，卢光耀讥笑道：“哼，立子行，推崇个鬼，他们恨不得我早死了。”
毒蛇标面色沉重，眼中狠毒的光芒却是半点不减。他知道卢光耀的手法很快，但他毕竟只是彩门中人，又不是专门的打手，再说他都六十多了，真正生死相搏，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哈!”毒蛇标忽然大喝一声，挥拳向卢光耀打来。
卢光耀赶紧往旁边一撤，同时挥拳。他出拳时间比毒蛇标晚了不少，却后发先至，一拳就打在了毒蛇标的左脸之上。
毒蛇标被打了个趔趄，他的攻势也瞬间被瓦解了。
卢光耀赶紧欺身向前，连连出拳，双手化作了无数道幻影。毒蛇标不说防守了，他连看都看不见。才一瞬间，毒蛇标就挨了不少拳头，赶紧往后撤步，然后伸手摸向裤兜。
这一摸，他却愣住了。
卢光耀冷笑道：“找刀是吧？”
毒蛇标愕然看向他。
“在我这儿呢。”卢光耀伸出右手，轻轻一晃，空空如也的手上瞬间多了一把弹簧刀。
毒蛇标一惊，这是他之前藏在裤兜里的刀，可这刀是什么时候跑到卢光耀手里的？还不等毒蛇标想清楚，卢光耀就持刀杀来了，毒蛇标顿时感觉不妙。
“老大，我来帮你。”黑子也过来帮忙了。
卢光耀一对二，尽管他的手法很快，但并不擅长打斗。打斗讲究的是手眼身法步的统一，卢光耀快的只有手和眼，真要论战斗力的话，还不如方铁口。
一对一的时候，他还能仗着手法欺负一下对方，现在一对二，他就渐渐有些不敌了。再加上年纪大了，体力也不在巅峰，他渐渐落入了下风，边战边退，倒是也没吃什么亏。
另一旁，包国柱则跟人贩子团伙里面的老二大壮打起来了，这俩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跟两头大狗熊似的，可谓是势均力敌。
卢光耀边打边退，退到了那俩人边上。他往后瞥了一眼，立刻吼道：“包国柱，换人。”说罢，他一扔手上的弹簧刀。毒蛇标和黑子都闪身躲避，卢光耀趁机跑到包国柱的位置，一脚把大壮给踢开了。
包国柱赶紧抽身，去一对二打黑子和毒蛇标。
大壮凶狠地看着卢光耀，粗声粗气道：“老家伙，你找死。”说罢，猛地扑了上来。
卢光耀毫不示弱，也追上前去，出拳如风。
大壮的力气很大，可速度跟不上，卢光耀正好克制了他。仅仅一个照面，他就挨了不少拳头。
“嗷……”大壮动了真火，喉头发出野兽般的粗吼声，也不躲避卢光耀的拳头了，直接就冲了过来。
卢光耀连连挥拳，可还是打不退这头疯狂的野兽。大壮举着拳头终于冲到了卢光耀身边，他大惊失色，可是已经迟了。大壮挥起铁拳，一拳砸在他身上，直接将他打飞了出去。这一拳太狠了，卢光耀痛得连青筋都暴了出来，从战斗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卢光耀捶那个大个子那么多下，人家都没怎么样，人家捶他一下，他就受不了了。
大壮见卢光耀被打倒在地，赶紧乘胜追击，像头野兽般冲了过来。
“妈的，真以为戏法打不了人是吧？”卢光耀恶狠狠地来了一句，然后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大壮的一踢。
他这一滚有讲究，这在彩门里面叫作跟斗月子，一般是传统戏法落活儿里面最后的节目。艺人脱了大褂，然后在地上翻一个跟斗月子，再起来之后，手上会多两个火盆。
卢光耀这一下也是跟斗月子，起来的时候，他手上竟然也多了一个火盆，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身上卡的活儿。
“我去你妈的。”卢光耀来了一句粗话，手上的火盆直接扣在了大壮头上，火油滚滚而下。
“嗷……”大壮发出不似人的惨号声，连黑子和毒蛇标都被吓一跳，赶紧看了过来。
包国柱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冲入了他们的防守圈，一个抱摔，把黑子摔倒在地，然后再补上一脚，直接让黑子丧失了战斗力。
毒蛇标见状，赶紧往旁边逃去。
“还有一个人呢？”解决了大壮的卢光耀，扭头大声问包国柱。
“不好。”包国柱惊呼一声。
卢光耀赶紧看去，这一看，他却是睚眦欲裂。那毒蛇标竟在地上捡了一把弹簧刀朝着罗四两杀去。
四两出手
“住手。”包国柱大喝一声，他离罗四两还有段距离，根本来不及救援了。
卢光耀在怀中一摸，手上顿时出现了一块薄薄的刀片和一把折扇，他手持折扇轻轻一扇，这块薄刀片竟凌空飞了起来。
饶是在这紧要关头，包国柱还是一脸错愕地看着，脑子都蒙了。
“贼子休逃，看我凌空御剑，取你项上人头。”卢光耀折扇快摇，刀片凌空飞行，朝着毒蛇标而去。
毒蛇标猛地转头，只见一把飞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冲着他的脑袋而来。
毒蛇标脸色都变了，现在正是气功热的年代，媒体天天报道各种有着特异功能的气功大师，难道卢光耀也是气功大师？不然他怎么能凌空御剑？
这一迟疑，毒蛇标的动作就停下来了，而那把飞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斩他的脖颈。毒蛇标不敢硬接，赶紧往旁边一躲，飞刀斩在了车窗之上。
预料中毁天灭地的场面并未出现，这飞刀的威力似乎小得出奇，连玻璃上都没留下什么印记。毒蛇标愣了一下，神色惊疑。
卢光耀再度摇动折扇，边扇边走，飞刀再度腾空。
毒蛇标试探性地踢出了一脚，飞刀直接被他踢飞出去。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所谓的御剑杀人竟然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毒蛇标恼怒至极，不敢再耽搁时间，一刀砸在了车窗上，顿时便把玻璃砸碎，第二刀直奔罗四两而去。
这一刻罗四两眸子陡然睁大，里面填满了惊恐。
毒蛇标泛起了狰狞之色，他这一刀要让这个小子丧失反抗的能力，好让他挟持人质逃跑。
卢光耀的飞刀杀人拖延了毒蛇标，争取了时间，此时卢光耀已经赶到了，一扔手上折扇直接冲了过去。
毒蛇标却不管不顾，直接扎向罗四两。卢光耀面色一凝，为免罗四两受伤，他竟直接伸手抓刀。
卢光耀快若奔雷，只见一道幻影而过，他险而又险地抓住了刀片，尽管避开了要害，他的手还是被割得鲜血淋漓。
罗四两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卢光耀滚烫的鲜血顺着刀片滴在他脸上，这一刻，他的心都在发颤。
卢光耀神色不变，仿佛伤的根本不是他自己。
毒蛇标扭头看卢光耀，一膝盖顶出，直接把卢光耀给踹飞了出去。而卢光耀则是顺势用手一掰，夺走了毒蛇标手上的弹簧刀。
此时，包国柱也赶了过来，但毒蛇标已经趁机钻进了车里，挟持了罗四两。
天边已然微亮，现在正是黎明。
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但是当天边亮起第一丝曙光之后，黑暗就会如同潮水般退去。
刚刚还是漆黑一片，现在已然能看清周围了，这一看，他们却全都神色凝重。
毒蛇标已经挟持着罗四两从车上下来了。他将罗四两放在身前，左手把罗四两的右手反折过来，右手掐着罗四两细嫩的喉咙，只须稍一用力，罗四两就要命丧于此。
“放开他。”包国柱急得大吼。
罗四两被毒蛇标控制住了，他身子都忍不住发抖。这可是一伙亡命之徒啊，他可是亲眼见到他们和警察生死搏杀的，之前跟他坐一辆车的小马都被弄死了，更别说是他了。
在这种生死关头，不要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连成年人也得吓到尿裤子。
“呸。”毒蛇标朝边上吐了一口血沫，眼中充斥着疯狂的凶意，他扫了一眼这一地狼藉，眼中凶意更甚。
这才多大一会儿啊，他们兄弟五人除了他之外，竟全都折损在这儿了。他们做老渣可有年头了，像今天这样大的亏，他还是头一次吃。
毒蛇标喘着粗气，嘴里恶声恶气、骂骂咧咧的。
包国柱喝道：“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赶紧把人质放了，争取宽大处理……”
还不等包国柱说完，毒蛇标就怒喷道：“老子的人都折在这儿了，我还处理个屁啊？”
包国柱喝道：“你不要激动……”
罗四两心中怕极了，他的小命就攥在毒蛇标手里。看着卢光耀手上滴答的鲜血，他脑子里回荡的全是刚才卢光耀舍身救他的那一幕。
那个眼神，那个气势，他永远忘不了。
卢光耀面沉似水，不顾自己受伤的手，盯着毒蛇标冷喝道：“江湖争斗，不伤家人，这孩子本就与此事无关，你放了他。”
毒蛇标阴冷地看过来：“卢爷，既然是江湖争斗，你为何扯了老柴进来？”
卢光耀反驳道：“难道不是你先捞过界的吗？这里是吴州江县。”
毒蛇标道：“那也是我们渣子行的事，与你彩门何干？我也没时间跟你们废话，现在赶紧把我的兄弟们搬到警车上，三十秒内不把他们搬上车，我就掐死这孩子。”说着，毒蛇标手上轻轻一用力，罗四两顿时便呼吸不畅，脸色涨红，还大声咳嗽起来。
包国柱脸色大变。
卢光耀却是看得大怒：“你竟敢动他？”说罢，他直接跳起来往一旁倒在地上呻吟的大壮脸上砸去。
“砰。”卢光耀整个人直接砸在大壮脸上，本来还哼哼唧唧的大壮立刻被砸晕过去了。
卢光耀还未解气，一双脚狠狠地往大壮头上疯狂踢去，嘴里怒吼道：“打啊，打啊，你再打一下试试。”
包国柱看着状若疯狂的卢光耀，都快看傻了。这老家伙脾气这么大啊，人质都在对方手里，他还敢这么嚣张？
尽管罗四两现在很害怕，还是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到了。
就连凶恶的毒蛇标都被惊到了，可他立刻就回过神来，急忙吼道：“住手，不然我掐死他。”
罗四两觉得脖子仿佛被铁钳掐住了，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他拼命挣扎，可根本挣脱不了。
包国柱急得大叫：“快放开他。”
卢光耀这才停下踢踹，而壮得跟狗熊似的大壮，此刻已经被他踢得没人样了。他走过来，平心静气道：“好了好了，不打了，你也别把他掐死了，不然你真跑不了了。”
包国柱惊诧地看了卢光耀一眼，这还是刚刚那个状若疯狂的老头儿吗，怎么才一眨眼，他就这么平静了？
毒蛇标嘴角狠狠抽了几下，他很想把手上这个小家伙掐死，可是他真的不敢。这小孩要是真死了，那他绝对没有半点机会逃出去了。所以，尽管卢光耀刚刚把老二打得都没人样了，他还是不敢动罗四两分毫，只得把手松开。
罗四两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咙疼得厉害。
卢光耀沉声道：“好了，我们现在来谈谈吧。”
毒蛇标大声道：“没什么好谈的，快把我的兄弟们搬到车上去，不然我就弄死他……”
卢光耀直接打断道：“你不敢。”
毒蛇标被噎了个够呛，恶狠狠道：“是吗，我现在就掰断这孩子的手给你看。”
卢光耀怒喝道：“你敢，你敢动他的手，就是毁了我的传承。你就算弄死他，我今天也不会让你跑掉。不信，你就试试。”
毒蛇标心中一惊，他怕卢光耀真的发起疯来。这个老家伙在他手持人质的情况都敢把大壮打得不成人样，简直是个疯子。
毒蛇标现在完全处在下风，他不知道卢光耀说的是真是假，但他不敢赌。赌输了，他连命都没有了。
罗四两看着卢光耀，心中漾起难以言喻的滋味。
毒蛇标咬了咬牙，喊道：“把我兄弟搬车上去，让我们走，这是我的底线。”
卢光耀大声驳斥道：“不，我只能放你一个，走不走随你。不过我可提醒你，等会儿警察大部队来了，你想跑都跑不掉。”
“你……”毒蛇标气急，可他真的耽搁不起了，警察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来了。
“好。”毒蛇标怒吼一声。他是个果断之人，果断地放弃了自己的兄弟，独自逃命。
卢光耀微微颔首，他左手出现了一枚五毛钱硬币，在指尖轻轻翻动了几下。
罗四两看得眸光顿时一凝。
卢光耀道：“放了他，我让你开车走。”
毒蛇标断然否决：“不可能，放了他，我还能走吗？”
“除非，”毒蛇标话语一转，“你杀了那老柴。”他竟要卢光耀把包国柱给杀了。
卢光耀扭头看一眼包国柱，他看到了包国柱眼中的疑惑，很显然，包国柱并不懂江湖春点。
卢光耀转回头，看着罗四两的眼睛大喝一声：“看我飞青子。”他染血的右手一抖，手中出现一把弹簧刀，正是前面毒蛇标手上的那把，他再一甩，直接一个飞刀朝毒蛇标飞去。
毒蛇标大吃一惊，他之前就觉得这老头儿像疯子，没想到他此刻又发疯了。
原先飞刀是凌空飞行，划着弧线过来的，这次是直接投掷，是扔过来的。前面虽然诡异，却是银样镴枪头；这次却很明显，扎中了是要死人的。
毒蛇标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就把罗四两抓了过来，他竟是要拿罗四两给他挡刀。
正因为这一挡，毒蛇标原本掐着罗四两脖子的右手，也挪到他肩膀上去了。此刻，罗四两的右手被毒蛇标抓着，肩膀被他的右手控制着，只有一只左手是空着的。
罗四两瞪大眼睛看着那把染着卢光耀鲜血的飞刀，呼吸声越来越重，心跳声也越来越重，重到连他自己都能听见了。
一下、两下、三下……那把飞驰而来的飞刀在罗四两的眼中也变得越来越慢，腾挪、翻滚、移动、飞行……
罗四两死死盯着，那把刀的每一次变化都被他牢牢记在心里，这一刻，他甚至看到了这把刀接下来的变换轨迹……
刀越来越近了，近在咫尺——
“咻!”
间不容发之际，罗四两抓住了飞刀，五指一动，这把弹簧刀竟然在他左手的手指间翻滚起来。
天边的晨光照射下来，弹簧刀反射出银辉，它如同一条银龙在罗四两指尖上腾飞，又如一只可爱俏皮的精灵在他的指尖上欢欣起舞，点滴殷红的鲜血更给它平添了几分妖艳之色……
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罗四两已经持刀在手，银龙飞舞间，他的关节扭曲，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送出了自己的凶刀。
银辉起舞，寒芒闪过——
“嗷……”
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罗四两翻身逃出了毒蛇标的控制。
在失去光明的那一刻，萦绕在毒蛇标脑海中的只有一个疑问：“这个孩子的左手为何会如此诡异又如此灵活？”
第6章 拜师学戏法
噩梦缠身
“啊!”
一声惊呼，罗四两从床上惊醒，头上黄豆般大小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大口喘着粗气，整个身体都被汗水浸湿。
良久，他才平静下来，看了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二十四小时了，可罗四两仍旧忘不了那个可怕的画面。他梦到了毒蛇标抓着他的肩膀，把他从很高的地方扔下去，他一直在往下掉，一直在惊恐地嘶吼，还是停不住往下掉的趋势。
往下掉的时候，他还看见了他的父亲、母亲，他们也在往下掉，也在害怕地嘶吼着……再然后，他就被吓醒了。
罗四两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摸了摸枕头，就连枕头都被他的汗水浸湿了。
他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口水，他的情绪稳定多了。
他坐在了床沿上，握着水杯。现在正是凌晨，周围都很安静，他那台随身听也没电了，停止了播放。
罗四两喘了几口气，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天凌晨那可怕的场景，忍不住害怕地颤抖了起来。
这就是超忆症患者的通病。他们的大脑已经失去了自我防护的能力，在安静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令人痛苦的可怕经历。
罗四两现在就是如此。
他很清晰地记得昨晚的每一幕画面、每一句对话、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还有倒在血泊里的那些人痛苦挣扎的样子。
他的喉咙好像被一双可怕的大手掐着，仿佛接下来的一瞬间，他的喉咙就会被人彻底捏碎。
“额……额……”
罗四两颤抖着，头上又冒出了冷汗。一幕幕可怕的画面在他眼前不断回放，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也掌控不了自己的精神，他好怕，真的好怕……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罗四两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
“怎么啦？”罗文昌匆匆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他被罗四两前面那声惊呼惊醒了，披了一件外套就匆忙赶了过来。
“爷爷。”罗四两松了一口气。有人进来了，他脑子里面那些可怕的画面也全都退下去了。
罗文昌被罗四两惨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生病了吗？”
“哎，怎么这么冰啊？”摸了摸罗四两的额头，他又是一声惊呼，连连问道，“怎么了？哪儿难受啊？头疼吗？说话呀你这孩子。”
看着着急得语无伦次的爷爷，罗四两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罗文昌抓起罗四两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说道：“来，快把衣服穿上，爷爷带你去医院。”
罗四两摇了摇头：“我就是做噩梦被吓到了，没事的。”
罗文昌又问：“确定没事吗？”
罗四两再次摇了摇头。
“那行，那我给你倒杯热水吧。”罗文昌就要起身，罗四两赶紧拉住了他。
“怎么啦？”罗文昌回身问道。
罗四两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么张口。
罗文昌反倒笑了：“还真是被吓到了，你都大小伙子了，胆子还这么小？你都敢跑去赌博了，都社会人了，还怕做噩梦啊？”
罗四两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罗文昌到现在都不知道罗四两到底经历了什么。昨天晚上罗四两是先回家，等罗文昌睡着之后，才偷偷溜出去，跑到纺织厂监视毒蛇标一伙人的。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直到清晨五六点，才把那帮人贩子全部抓获。
今天白天，罗四两在公安局里面录口供，忙了一天。他害怕罗文昌担心，还让包国柱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他在小姨家玩。
包国柱本来是打算告诉罗文昌这件事情的，可是卢光耀说罗文昌刚得了心脏病，怕是受不了这刺激，而且罗文昌要是知道罗四两干了这些事情，估计得把他活活打死。所以，身为罗四两小姨夫的包国柱也就徇了一下私，问了问昨天晚上的情况，做一份笔录就算了。
这样一来，罗文昌完全不知道，自己宝贝孙子居然干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罗文昌在房间里面陪了罗四两好久，爷儿俩随便聊着一些家长里短，吃喝拉撒。
罗文昌也不禁有些感慨，他们爷儿俩好久没这么亲昵了。应该是自从四两父母双亡之后，他们爷儿俩就没有这么亲昵过了吧？
罗文昌叹气，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脸上的皱纹也越发深了。
次日，一个大晴天，罗四两陪着爷爷吃了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罗四两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跟爷爷吃过早饭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反正好久了。
看着爷爷那笑容满面的样子，罗四两心中五味杂陈。
好在毒蛇标那伙人都落网了，孩子们也都被救出来了，他们罗家不必担心被人报复了，他和爷爷也能安稳地生活下去，这样就够了。
今天是周末，吃完饭后，罗四两没有像平时那样立马就跑出门，他在家里陪了爷爷好久，还帮着一起择了择菜，剥了几瓣蒜。
午饭也挺丰盛的，罗文昌熬了鱼汤，还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罗四两把午饭吃完才出门，出门之后，就到了县里的招待所。
现在卢光耀也搬到招待所了，因为接下来警察那边可能还要问话。之前他没有身份证所以住不进来，现在算是得了一个小福利。
“来，进来坐吧。”卢光耀把罗四两引进来，招呼罗四两坐下，房间里面方铁口也在。
罗四两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神色有些拘谨。卢光耀和方铁口俩人都是成了精的人物了，一眼就看出罗四两身上的不对来了。
“怎么了，还没缓过来？”卢光耀问道。
罗四两沉默地点了点头，看见卢光耀手上缠着绷带，问道：“您的手没事吧？”
“没事。”卢光耀随口应了一句，可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他好像一直没有意识到。
方铁口还在宽慰罗四两：“没缓过来是正常的，毕竟你才十三岁，又刚刚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这段时间多散散心，会没事的。”
罗四两点点头，也没有多解释，问道：“人贩子那边怎么样了？”
方铁口道：“都被抓住了，孩子们也都被救出来了，就是……警察死了两个……唉……”方铁口叹息一声，纵使他机关算尽，可还是避免不了伤亡。
卢光耀深深地看了罗四两一眼，然后对方铁口道：“老方，你也不必自责，这帮人贩子太狡猾也太凶悍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换个人来，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的。”
方铁口苦笑着点了点头。
罗四两想了想，问道：“方先生，那日您究竟是怎么把他们诓骗出城的啊？”
方铁口微微一笑过后，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罗四两听得一愣，愕然道：“刀疤？刀疤怎么会牵扯进来？”
卢光耀笑了：“还不是因为你啊。”
“我？”罗四两更纳闷了。
卢光耀解释道：“你上次不是赢了刀疤三百块钱嘛，刀疤正肉痛得死去活来呢。这回张司机上门找刀疤，说他想靠着给人顺路带货赚钱，但是又怕别人说他，想让刀疤帮他做个戏。
“张司机让刀疤对外散布消息，说张司机赌钱输了好几万，亟须赚钱补窟窿，他是跟张司机一起赌的，他就是见证人。张司机先给刀疤三百块钱，甭管谁问起，他都要这么回答，半个月后张司机再给他三百块。只是张张嘴，就能白赚六百块，刀疤能不干吗？”
“好吧。”罗四两也摇头苦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卢光耀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罗四两的头，心疼道：“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
罗四两摇了摇头，又问方铁口：“您是怎么知道人贩子他们要临时换路的呢？”
抓住了人贩子，方铁口今天心情也不错，就多说了几句：“那晚，我在跟老渣的头儿毒蛇标聊天，我跟他说302县道很好走，我们经常走，县里的交警我们也都认识。
“他们当晚就要出逃，我跟他介绍路线的时候，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有仔细听。《玄关》有云：目散乱飘，呼气如注，嘴合而抿，必是不达其意也。所以我立刻就知道，他根本不想走302县道。”
方铁口有《玄关》在手，毒蛇标尽管掩饰得很好，可是又怎么骗得了他的眼睛。
罗四两听得心中肃然，原来《玄关》这么厉害!顿了顿，他又问：“那您是怎么知道他想从城西走庄县的呢？他也可以走城北去乡下啊，然后从那边去邻省。”
方铁口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们金点行里面有一种相术叫竹金吗？”
“竹金？”
方铁口点头：“对，这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相术了。做这个也简单，从山上砍两个竹子枝条来，修剪好了，内部也打通了，然后放在炭火上烘干，使其变得很轻。
“在看相之时，让来看相的点儿一只手拿着一根烘干的竹条放在腰间，然后两根枝条的头部在前方，相隔一寸。看相的先生会问他话，一旦问到他心中所想，这两根竹条的头部就会碰到一起，这叫竹金。”
罗四两听得大为惊异：“这是为何？”
方铁口笑道：“人都是心虚的，一旦被说中心中所想，或者自己在撒谎的时候，身体必然会做出相应的细微反应。这两根竹枝本来就轻，又靠得很近，再加上人体肌肉下意识地一动，自然就合在一起了。”
罗四两明白了：“就跟现在的测谎仪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