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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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铁口点头道:“没错,只是测谎仪更加精准一些罢了。”

罗四两又问:“那万一遇上那些心理素质特别好的点儿怎么办?” 方铁口道:“所以你得要学会推点儿,有些不合适的点儿就不能让他来看相。还有,我们这行收徒弟,第一点就是模样要正,要镇得住点儿,让点儿看到你就心中一震,不敢小视。要是长得跟老卢那样尖嘴猴腮的,那我们这行也别干了。”

卢光耀一挥手:“去你的吧,好好的说我干吗?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不见你卖屁股去啊?”

“滚。”方铁口没好气地喷了卢光耀一句,这老家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罗四两也无语了,赶紧打岔道:“那方先生您当时手上也没竹条啊,您是怎么知道他们要去的方向的?”

方铁口也不想理卢光耀这个老货了,他跟罗四两解释道:“看细节。我给了他一根烟,在他抽烟的时候说起出县城的这三条路。我一直在观察他的呼吸、吐烟、眼神等细节。

“唉,其实观察这些,产生的误差是很大的,很容易得出错误的判断。只是前晚,毒蛇标要闯出县城,心绪难平,所以多露出了一些破绽,不然我也无法这么容易就分辨出来。

“观相的误差还是大了些,你若是让我抓着毒蛇标的手,上下以一个恒定的速度晃动,再去试探他心中所想,我定然能准确断定出来,不会有误差。只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罗四两沉沉点头,昨夜说起来简单,但其实是十分凶险的。方铁口在知道毒蛇标等人离去的路线的时候,趁着车灯亮起,对着厂房那边嚅动了几下嘴唇,以唇语通知罗四两。

罗四两不懂唇语,但他有超忆症。普通人看一遍,没看明白,也忘了对方嘴唇是怎么动的。但是罗四两不一样,他看一遍就记得非常清楚了。

一遍没有分析出来,那两遍呢?三遍呢?三百遍呢?

所以前晚,罗四两只是片刻之后就分析出方铁口在说什么了,顿时大惊失色。再然后,他就去纺织厂的生活区偷了一辆自行车,飞奔报信去了。

彩门斗艺

昨晚的行动虽然有些波折,但至少人贩子都抓到了,孩子们也都被平安解救出来了,只是可惜了那两个警察。

房间内几人心头都有些沉重,尤其是罗四两,他是真的忘不了前天晚上那些血淋淋的画面。

罗四两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面可怕的画面都甩出去。他顿了顿,又问:“卢先生,彩门手彩榜又是什么?”

那晚,罗四两虽然躲在车里面,但也听到了毒蛇标失声尖叫“天下第一快手”,还听到了彩门手彩榜排名第三。

可什么是手彩榜啊?他们罗家也是彩门里面赫赫有名的家族,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啊。

卢光耀想了一想,又和方铁口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头。

罗四两心中惴惴,小心问道:“是……不方便说吗?”

卢光耀笑了一下:“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吧。黄镇九月庙会知道吗?”

“不知道。”罗四两摇了摇头。

看来罗文昌那个老顽固压根儿没跟罗四两提这回事。卢光耀苦笑一声,把黄镇九月庙会的情况跟罗四两大致讲了讲。

彩门用现代的话来说,叫作杂技一门,杂技包括魔术、戏法、杂耍、驯兽等等。中国有个杂技之乡,在沧州吴桥,彩门内也有无吴桥不成班的说法。吴桥旁边有一个镇,叫黄家镇,也叫黄镇。

黄镇每年九月都会举办庙会,庙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几乎年年举办,其规模之大、人数之多、范围之广、会期之长,都是世所罕见的。尤其是现在,为了促进黄镇经济发展,黄镇的九月庙会都当作旅游项目来做了。

这是明面上的庙会,在明面之下,还有江湖彩门的内部斗艺。这斗艺从清末就开始了,但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彩门归了国家了,也就没人去江湖斗艺了。

罗四两一声惊叹,可谓是大开眼界,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

卢光耀点了下头,叹息一声:“唉,当年你爷爷也曾经在黄镇参加江湖斗艺,还拿下过搬运榜的魁首,没想到他现在连提都不提了,果然是个老顽固。还有你……”卢光耀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罗四两又问。

卢光耀摇头:“还有你……你太爷爷,也曾光耀榜单,你们罗家的赫赫威名是打出来的,可不是求人求来的。戏法罗,传承百年的戏法世家,人丁不兴,却个个都是传奇。”

罗四两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有一种感觉曾经是他非常排斥的,可听了卢光耀的话之后,这种感觉还是不可避免地浮上他的心头。

这种感觉的名字,叫荣耀。

他那惊才绝艳的父亲就是被这份荣耀压死的,他曾经恨极了这狗屁的百年荣耀,可是现在,当这种荣耀感萦绕在他心头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卢光耀道:“自古以来,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像说相声说评书,很难分得出一个上下高低来。但是像咱们彩门手艺,属于武买卖,自然要排个名次了。

“只是彩门中人,后来纷纷都成人民艺术家了,都急着撇清自己身上的江湖身份,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去弄江湖斗艺了。所以黄镇的九月彩门斗艺,也越来越少了。”

罗四两突然紧张问道:“那现在还有吗?”

卢光耀道:“有,人民艺术家居于庙堂之上,但江湖艺人仍在,他们不肯参加江湖斗艺,但是我们这些江湖艺人却不会排斥这些。”

江湖斗艺离罗四两很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到黄镇的彩门斗艺还在的时候,竟然大松了一口气。

他顿了顿,又问道:“卢先生,那您是什么时候参加的黄镇彩门斗艺啊?”

卢光耀目露回忆,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我参加过两次,第二次是在1948年,新中国成立前夕。”

罗四两忙问:“那第一次呢。”

卢光耀眉头皱了皱,又很快松开了,但这些细微的动作还是被罗四两尽收眼底。

“第一次我还是个孩子,比你还小,只是观看,并没有斗艺的资格。”

“哦。”罗四两应了一声,但他总觉得卢光耀没有把第一次的经历完全说出来,好像还隐瞒了什么。罗四两又道:“所以您在第二次去参加黄镇斗艺的时候,拿了第三?可您为什么又是天下第一快手呢?我觉得您已经很厉害了,难道在您之上还有高手?”

卢光耀微微一笑:“彩门的手彩榜排名,分节目排名和艺人排名。手法是文斗,艺人之间可就是武斗了。我自创的阴阳三转手在当时排名第三,但在手彩榜的艺人中我排第一,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快手。”

罗四两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那排名第一第二节 目的老先生呢,他们没来参加艺人之间的排名吗?”

卢光耀道:“来了。”

罗四两更疑惑了:“那您怎么还能排名第一?”

卢光耀笑道:“傻孩子,因为排在第一第二的两套手彩,也是我的啊。”

罗四两惊道:“啊?您一个人包揽前三啊?”

卢光耀呵呵笑道:“错了,是前五。”

罗四两倒吸一口凉气。卢光耀和方铁口都觉好笑,这孩子怕是被吓到了。

卢光耀还补了一句:“从1948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其他榜单都在变动,但我这五套手彩迄今无人能超越。”

罗四两心中一凛,原来卢先生这么厉害啊!

唐再丰的《鹅幻汇编》把戏法分成了六种,黄镇的江湖斗艺也是根据这六种形式来比的。只是,药法门和符法门中骗人的比较多,所以真正比试的只有手法门、彩法门、丝法门和搬运门。

卢光耀占据手法榜榜首之位快半个世纪了,他的五套手彩至今没人能超越。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可在这儿,卢光耀一人就旷古烁今了。

卢光耀会的戏法,远不止于此。

昨晚卢光耀用扇子御刀飞行,其实就是丝法门的戏法,叫作扇戏;用火盆扣在了大壮头上,让大壮丧失了战斗力,是落活儿的戏法。

其实对玩了一辈子戏法的卢光耀来说,用枪用刀,还真不如戏法的火盆子好用。身上卡着火盆,翻滚打斗也不抛托,这才是真功夫。

一想到昨晚的事情,罗四两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他被毒蛇标掐着脖子,浑身战栗的那一幕。

他记得毒蛇标右手冰冷的温度,记得自己每一次恐惧的呼吸,记得小马倒在血泊里的无助,记得大壮在火中被烧的凄惨,记得毒蛇标的鲜血喷在他脖子上的灼烧感……

全都记得,根本忘不了。

罗四两的身体又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些恐怖都是前天晚上发生的,可是对罗四两来说,所有的恐怖都是现在,而且永远都是现在。

他脸色苍白无比,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双手抱着自己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了?”方铁口吃了一惊,这孩子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卢光耀赶紧起身,快步走到罗四两身边蹲了下来,抓着罗四两的双肩叫道:“四两,四两……”

罗四两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惊恐。

方铁口也站了起来,皱眉问道:“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他还这么害怕吗?这孩子胆子没这么小吧?”

卢光耀急忙道:“你忘了他的记忆力了?”

方铁口微微一滞之后,也很快想通了,震惊且凝重地看着罗四两。

卢光耀抓着罗四两的肩膀,大喝:“罗四两,你是人,不是野兽。你要控制你自己,不仅要控制你的手、你的脚,更要控制你的精神。你是人,不能做精神的奴隶。”

“啊——”罗四两大叫一声,神情惶恐无比。

控制自己

“张居士。”

“方大师。”

方铁口跟张司机见礼。

张司机客气地给方铁口泡上一杯茶,方铁口点头致谢。等主客都入座了,方铁口才问道:“张居士,前日受惊了,今日可曾好些了?”

张司机摆了摆手:“嘿,糙老爷们儿的怕什么,早就没事了。”

方铁口点了点头:“那便好,前晚情况紧急,我将车钥匙扔进了河中,倒是唐突了。”

张司机洒脱道:“没事,没进河里,在边上呢,我昨儿去捡回来了。只要能抓到人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张司机对方铁口可谓是佩服至极,他一直是把方铁口当活神仙一样对待的。

只是,前天晚上,方铁口装神弄鬼的,让他觉得有点怪异。

前晚,方铁口一掌拍在了他货车的后挡板上,后挡板顿时凹陷了进去,众人皆惊。张司机却知道,这个凹陷是他上次运货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那天晚上很黑,谁都没有发现这挡板是早就凹陷进去的,所以都被方铁口吓了一跳。

不过张司机后来也想通了,或许方先生只是看相很厉害,打起架来也不会很强,毕竟他不是真的神仙啊。

想了想后,张司机问道:“方大师,你前晚报名说的……王荣耀是……”

方铁口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那是我的一位老友,他常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而且疾恶如仇。我对他非常佩服,所以有些时候也会借他的名号来除恶,一来能震慑宵小,二来也是为我的老友扬名。”

张司机佩服道:“大师,您真是不拘名利,高风亮节啊。”

方铁口摆了摆手,示意不客气。

其实王荣耀是真有其人的,而且还就在沧州,也的确是八极拳的传人,只是他是敌非友。

早年间,王荣耀跟卢光耀结下了一点梁子,卢光耀打不过他,还在他手上吃了点亏。后来卢光耀闯荡江湖的时候,只要结了仇,一准报沧州八极门王荣耀的名字。方铁口是卢光耀的好兄弟,这些年他也没少往王荣耀头上扣屎盆子。

所以别看王荣耀同志不怎么出沧州,他的名号可谓是响彻江湖啊,至于仇人,当然也遍地都是了。这都是卢光耀和方铁口帮他扬名立万。

老王同志,不客气。

包国柱现在也很忙。人贩子死了一个,活捉了四个,十一个被拐孩童,全都被解救出来了,可以说这次的打拐行动,大获成功。

在审问的过程,毒蛇标一行人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所以交代得特别痛快。不仅把自己的罪行全交代了,还把合作的穷家门和几个地下娼窑说出来了,就连曾经卖到深山里的妇女孩童的下落也交代清楚了。

真是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

包国柱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犯下了如此累累罪行,真是枪毙十次都不嫌多。这要是再往下查,就是一桩天大的案子,他们县里的公安局做不了主,只能把情况上报到吴州市公安局。最后,这桩看似普通的打拐案子竟惊动了省领导,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省领导亲自发话,要求吴州市成立打拐办,还要成立专案组,从速从严侦破毒蛇标、黑子等人拐卖妇女儿童案,不仅要抓到这帮人贩子,还要抓到下游的那些地下娼窑和乞丐,把被拐卖的妇女儿童都解救出来。

包国柱也因为这次的出色表现,被打拐办上调征用了,在打拐办里担任要职,还在专案组破格担任了副组长。原来还担心被撤职的包国柱,一下子就红得发紫,等这次打拐的案子做完,他的位子也要动一动,这次就不是往下动了,而是往上升了。

包国柱一天也没来得及休息,立刻又忙疯了。

吴州市乃至全省的打拐行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并且取得了巨大成功,不久之后,全国的打拐行动也都上演得如火如荼。

罗四两回到了家中,和爷爷吃了晚饭。

今天罗文昌挺开心的,还开了一瓶酒,他兴奋地说,县里的人贩子被抓住了,孩子们也全都救出来了。

罗四两笑了笑,没有接话。

罗文昌却是没在意那么多,自顾自地喝着小酒,一直在感叹警察真不容易,听说还有两个牺牲了,还好罗四两的小姨夫没事。

罗四两听得肝疼。

本来警察那边说要公开表扬卢光耀和方铁口,可这两个人打死不肯。卢光耀还偷偷跟包国柱说,把所有功劳都推在他上,弄得包国柱哭笑不得。

虽说卢光耀和方铁口不肯居功,但是向外宣传的时候,还是需要有个名字的。他们俩人就像所有做好事留雷锋名字的好人一样,共同留下了王荣耀的名字。

罗文昌灌了一口酒,又夹了一片卤牛肉,感叹道:“哎呀,那王荣耀真是英雄啊,不惧危险,行侠仗义,不愧以荣耀为名。四两啊,你要向人家好好学习,咱们做人,一定要持身而正,不愧于心。”

罗四两嘴角抽搐半晌,木然地点了点头。

是夜,罗四两坐在床沿上出神,随身听里依旧放着那几段老掉牙的传统相声。

罗四两不敢让自己安静下来,他眉头紧锁,身子又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些恐怖的画面又开始出现在他脑海里面。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罗四两,你是人,不是野兽。你要控制你自己,不仅要控制你的手,你的脚,更要控制你的精神。你是人,不能做精神的奴隶。”

这个声音如黄钟大吕一般,瞬间荡涤了罗四两心中的负面情绪。

“啊!”罗四两惊叫一声,从惶恐中挣扎了出来。他吐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他差一点又陷入到那可怕的负面情景之中。

他仔细地注视着自己右手,眉头锁着,喘着粗气。他翻看着自己的右手,握紧又张开,来回好几次,手指一根一根地活动着。

“控制自己的身体,更要控制自己的精神。”罗四两眉头锁得很紧,眼神中满是沉重。

次日,罗四两又跑去找卢光耀。

卢光耀笑着问:“怎么,昨晚睡得还好吗?”

罗四两情绪比较低落,强笑道:“还好。”

卢光耀又问:“今天还不去上学吗?”

罗四两低眉,沉默了半晌,道:“明天才去。”

卢光耀点了点头。

罗四两沉默了,少顷,他道:“卢……卢先生,我……”

卢光耀沉静地看着罗四两。

罗四两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双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他咬着牙,连脑门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他此刻很挣扎也很痛苦,情绪也渐渐崩溃,终于,他颤着声音道:“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六年了……我受不了了,我好痛苦,好难受,我真的忘不了。我控制不了,我真的好痛苦……”罗四两的眼泪滚滚而下,哭得不成样子。

卢光耀长叹一声,这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啊,可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承受的痛苦也太多了。

好半晌过后,罗四两才停止了哭泣。他擦了擦眼泪,希冀地看着卢光耀:“卢先生……您有办法吗?我……我真的受不了……我……我怕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变成疯子,甚至会自杀。”

闻言,卢光耀眉头也皱起来了。他原先就怀疑罗四两的心理负担很重,现在看来,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峻。

卢光耀看人很准,知道以现在这样的状态,要不了几年,罗四两就会彻底崩溃。

卢光耀神色凝重地和罗四两对视着,皱眉想了想,才撸起袖子,露出修长黝黑的双手和干瘦的手肘。他的右手手掌还缠着绷带,此时,他张开五指,在罗四两面前翻了几下。

罗四两神色一凝。

卢光耀左手打了一个响指,指尖顿时多了一个玻璃弹珠,就是小孩子趴在地上玩的那种。

卢光耀左手摊开,那枚小小的弹珠就静静地躺在他手上,他对着罗四两一笑,左手托着弹珠猛地拍向左眼珠。

罗四两顿时一惊。

卢光耀却只是微微一笑,拿下了左手,空空如也。然后他右手在右眼珠上一抠,手上顿时多了一枚弹珠,道:“二龙戏珠。”

罗四两神色一怔。

卢光耀又拿起弹珠往自己耳朵拍去,右手拿开,空空如也,左手在耳朵旁一抓,抓出一个弹珠来,道:“松风灌耳。”

罗四两皱起眉头,他看得出来,卢光耀玩的就是小戏法。

戏法四大基本功,剑丹豆环。丹有月下传丹和气吞英雄胆两种,其中,月下传丹就是依仗手法用小球在身上做出不同的变化。豆指的是仙人栽豆,是用小豆子和两个小碗完成的变化。

月下传丹和仙人栽豆的表演方式很类似,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传丹用的球大一些,栽豆用的小一些。从技法上来看,仙人栽豆比月下传丹更快、更灵活。

卢光耀刚刚用的弹珠算是比较大的球了,应该归属到月下传丹里面,但他的技法又很像仙人栽豆,灵活而干净。

罗四两也没心思去分析里面的具体区别,他不明白为什么卢光耀要给他表演这个。

卢光耀却并未停止,他拿着弹珠一拍脑袋,手上一空,嘴里却吐出一颗来,道:“铜壶滴漏。”

他把嘴里的弹珠抓在手上,一握一开,一颗弹珠顿时变成了两颗,道:“并蒂莲花。”

然后一手抓着一颗弹珠,相隔一尺左右的两手一开一合,手上弹珠数量也在不断变化,两颗弹珠仿佛蕴含着奇异的空间魔力,在狭小的空间里面肆意遁去。

罗四两看得嘴巴都张大了,卢光耀却只是淡淡说道:“二郎担山。”

罗四两惊叹不已。二郎担山是仙人栽豆的技法,用两颗红豆在两只小碗里面来回变动,若隐若现。但用上了小碗,表演难度就降低了,因为戏法师会在掀碗盖碗的时候,趁机把小豆取出来和放进去,观众无法分辨,所以觉得很神奇。

卢光耀却是拿手当碗,双手相隔一尺,仅仅只在开合之间就完成了二郎担山。这技术,比当初的金钱飞渡都要强。

“三星归洞。”卢光耀继续使用仙人栽豆的技法,两颗弹珠变三颗。

“流星赶月。”三颗变四颗。

“五豆连飞。”四颗变五颗。

接着,卢光耀左手握拳,把弹珠一颗一颗塞进去,然后左手一张,全都没了。最后,卢光耀把双手握在一起,看着自己的双手。

罗四两也在看,并在心中默念:“秋收万颗子。”

卢光耀亦是如此念道:“秋收万颗子。”双手打开,里面堆满了弹珠,满满当当,四散溢出。

罗四两默了默,问道:“你为什么要表演这个?”

卢光耀伸出手,回答道:“控制精神就是要控制自己,控制最不容易控制的自己。”

拜师学艺

罗四两眉头锁得很紧,卢光耀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半晌,罗四两嘴角抽搐了一下,嗫嚅道:“一定……要学戏法吗?我不想学。”

卢光耀反问道:“那你的超忆症又是怎么来的?”

罗四两沉默。

卢光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可能背负这些过一生。”

罗四两还是沉默。他不学戏法,一是不愿意,二是不敢学。

卢光耀轻叹一声,沉声道:“戏法本无对错,用之善则善,用之错则错。我们刚刚就用戏法解救那么多孩子,也救了你,你说你排斥戏法,可你却是因为戏法才活下命来。”

罗四两把头低下来,沉默得更厉害了。

卢光耀盯着罗四两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学戏法,是因为你父母的逝去跟戏法有解不开的关系,所以你恨戏法,甚至恨你们戏法罗家。可……可是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想的吗?他们是被迫做这些的吗?他们怨恨这一切吗?你理解的都是你自己理解的,而不是他们所想的,你在用你那可笑的思维去丑化你父亲那崇高的理想。你说戏法害死你父亲,戏法罗逼死了你父亲,其实是你罗四两在用自己那肮脏的思想彻底泯灭你父亲。”

“我没有!”罗四两猛地抬头看着卢光耀,呼吸顿时不稳起来,胸腔剧烈起伏。

卢光耀看着罗四两,仿佛能看透罗四两的心:“你说你没有学过戏法,其实你根本就会。”

罗四两震惊地看着卢光耀。

卢光耀道:“你瞒不了我,你表现出来的种种,都证明你的戏法基本功非常扎实,所以我才敢向你扔出那把小刀,因为我知道你可以。而你也没有让我失望,你手指的灵活度不比普通戏法艺人差,你关节扭曲的弧度也证明你的缩骨功已经练得很好。你不是说你讨厌戏法吗,为什么还要偷偷学?为什么连吃饭的时候都要用左手拿筷子,来锻炼手指的灵活度?”

罗四两低下头,浑身颤抖。

“其实连你自己都不懂你自己,对吗?”看到罗四两不搭腔,卢光耀微微一叹,“四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罗四两红了眼睛,猛然喝道:“不要跟我谈这些,我不要那些狗屁的责任。”

卢光耀也大声喝道:“那你为什么要救那些孩子,仅仅是为了解决你们罗家的后顾之忧吗?你又为什么要练手法和缩骨功,是因为你闲得无聊吗?”

罗四两颤抖着嘴唇,却无话可说。

卢光耀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总有些事情值得我们奋不顾身,甚至牺牲性命,这就是责任和使命。你父亲找到了,所以他荣耀一生,哪怕死,亦有万人敬仰。你没有,所以你成为不了你父亲,你父亲死了,但他还活着,只要戏法罗还荣耀一天,他就不死。而现在,戏法罗要没了,你父亲才会真正死去,彻底死去。”

罗四两眼睛瞬间通红,眼泪滚滚而下:“不……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个日日夜夜我是怎么过来的,一个孤苦伶仃又有超忆症的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根本不懂……”

卢光耀打断道:“我懂!”

罗四两诧异地抬起头,却听见卢光耀继续说道:“我出生后不久,家道中落,几个哥哥姐姐相继夭折,母亲也因病去世,只有我父亲拉扯着我长大。那些年,几乎每一日都有人上门斗艺砸窑,我父亲日日受辱。我们快手卢家族已然成了立子行的反面教材,我就是在讥讽、欺辱和嘲笑中长大的。

“你不是在问我第一次参加彩门斗艺时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那是我跟着我父亲去参加的,我亲眼看见我父亲被人当众轮番羞辱,而羞辱他的就是你们立子行的人。”

罗四两瞪大了眼,泪水犹未干去,心中却是震惊无比。

卢光耀瞪着眼睛:“而我呢,跟你一样吗?去怨恨戏法,怨恨我爷爷毁了快手卢的名号,还是怨恨我父亲是一个没有用的废物?”

罗四两心神巨震。

卢光耀道:“十一岁,我认识我师父。十二岁,我父亲去世。十五岁,师门几百口人全部被杀,直到现在还背负着污名。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从未逃避,我有自己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事情要做。你没有,你一直在逃避,你的超忆症给了你一个完美的逃避的借口,你是懦夫。”

“我没有……”罗四两想嘶吼,可心中的底气却是不足。

卢光耀道:“所谓责任,不是要你做,而是你要做。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罗四两走了,卢光耀在二楼看着罗四两离去的背影。

方铁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方铁口看了看卢光耀的右手,说道:“我还以为你打算携救命之恩让他相报。”

卢光耀微微眯起了眼睛,悠悠道:“我虽然卑鄙,但并不无耻。”

罗四两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他今天受到的心灵冲击,无疑是巨大的。他那个刚正到了极点的爷爷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些话,可这些话却偏偏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让他不禁扪心自问:难道自己真的是懦夫,难道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

罗四两心中没有答案。

家里,罗文昌正在准备晚饭。他兴致挺高,因为今天他们爷孙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孙子中午还帮他做饭烧菜。

“四两,洗洗手准备吃饭了。”罗文昌招呼罗四两。

罗四两却没有动作,他看着罗文昌,突然问道:“爷爷,戏法对你意味着什么?”

罗文昌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停,愕然转头看着罗四两。

罗四两却只是看着爷爷,等着他的答复。

罗文昌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稍稍思考了一下,才道:“戏法,是我所有的人生价值,也是……我们罗家存在的证明。”

罗四两看着他,他亦回望着罗四两:“我从小学艺,也跑过江湖,吃过无数苦头,受过无数欺压,那时我就是一个人人看不起的下九流艺人,毫无尊严,耻辱度日。后来抗战爆发,我就去大后方给我军演出了,在那里,我由一个下贱的戏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艺人,找到了艺人的尊严。

“新中国成立之后,我成了中华杂技团的副团长,50年代出国做了无数次交流,也跟外国同行斗了无数次艺,那时候我找到了除了尊严之外的东西,那就是荣耀。这种荣耀跟江湖同行给的不一样,是切身感受到自己在为这个国家做着贡献,是国家给予的荣耀。

“这荣耀亦是我们罗家的荣耀。我们罗家的荣耀不仅仅是同行口中对于戏法的赞誉,更是我们为了国家尊严和传统艺术不顾一切地拼搏、付出的那颗心,那种义无反顾的使命感。从你太爷爷、我到你父亲,我们罗家三代人都是如此。这就是我们罗家世代传承的荣耀,也是值得我们付出一切的东西。”

说着说着,罗文昌神色也变得有些暗淡,罗家的荣耀传承就要断绝了啊。

罗四两一言不发,转身上楼了。罗文昌看着罗四两的背影,也是深深一叹。

房间里,罗四两倒在床上,看着自己束发绳上的小铁片怔怔出神。

晚上,梦中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这双眼睛是他父亲的,眼神却盯得罗四两直发慌。卢光耀和罗文昌的话语一直在他耳旁吵着,吵得他脑袋发疼。

终于,一晚上过去了。这天晚上,他罕见地没有梦到那日那些可怕的场景。

罗四两醒来之后,就跑去找卢光耀。

卢光耀看到他匆匆而来,问道:“想清楚了?”

罗四两点了点头,却又摇头,招来卢光耀疑惑的目光。

罗四两道:“我知道了我们罗家世代传承的荣耀,也知道我并没有真正了解我父亲是怎么想的,可我依然很痛苦。我还是想不清楚,我还是不能去接受。”

卢光耀又问:“所以呢?”

罗四两顿了顿,问道:“戏法真的能治好超忆症的弊端?”

卢光耀道:“学会控制自己,才能控制精神。”

罗四两又问:“我也会戏法,可为什么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卢光耀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会的只是皮毛,太浅显了,比杂技团的普通艺人强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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