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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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传统行当也一样,包括彩门的立子行。

外地同行过来,送上拜帖、拜金或者摆桌吃饭,这叫行客拜坐客。你若是同意人家在此做买卖,就收下拜金或者去吃人家的饭,等人家过来做买卖了,你还得给人家提供必要的帮助。你若是不同意人家在这里做买卖,那送来的东西你就不能要了,不仅如此,你还得给人家盘缠,把人家送走。

当然,如果有那种不守规矩的,偷偷摸摸过来做活儿的,像彩门、相声门等比较文明的行当,会把他当天赚的钱和吃饭的家伙拿走,再把人赶走。碰上老荣行这种比较暴力的行当,那恐怕是要动武了。

有些瓢把子怕把人打坏了自己惹上官司,就会请老柴出马,把这些外地来的老荣抓走。按照老规矩,江湖争斗是不能把官府的人牵扯进来的,但是庚子年以后,江湖乱道,各种规矩都守不住,也就乱起来了。

旧社会时期的警察之所以能成为江湖五花之一的老柴,一是因为他们懂江湖事和江湖手段,这样才能办案;二则是因为他们跟江湖牵扯很深,也算是江湖中人。那个时候,各省的贼王跟老柴牵扯很深,老荣也有偷偷去当警察、当大头兵的。穿着制服出来,旁人就不会对他们有太多警惕,而且就算是被抓了现行,别人也奈何不了他们。

老荣这行是条不归路,上了贼船就下不来。很多小偷一生都处在偷了、花了、被抓了、释放了、再去偷、再去花、再被抓的恶性循环当中,基本就别指望他们能改邪归正了。

火车上,两个老荣在把点儿,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罗四两剥着香蕉吃,眼睛时不时看向俩人。老荣靠的是手上功夫,他靠的也是手上功夫,他倒想见识见识这两个老荣的手活儿怎么样。

等罗四两一根香蕉吃完了,那两个老荣终于确定点儿了。他们的点儿是一个中年妇女,那妇女怀中抱着一个书包,紧紧抱着不肯松开,一瞧就知道里面有贵重物品。

“哎,大姐,你要不要坐会儿啊,我看你挺累的。”一个老荣说话了,想让那妇女坐下来休息一下。

那妇女明显有很强的警备心理,连忙推辞道:“不了,你坐吧,我站着就行了。”

那老荣还在劝:“没事,还远着呢,您坐吧,我站一会儿松快松快筋骨,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那妇女依然婉拒。

此时,另外一名小偷挪到了妇女身边。他是背对着妇女的,背后的麻布背包刚好可以挡住他的右臂,他右手悄悄从麻布背包底下钻过去,从身后伸向妇女。

罗四两看得眼睛一亮:“苏秦背剑,高手啊。”

老荣做活儿也是分季节的。夏天,老荣是最少的,因为夏天大家穿得少,老荣做活儿之后不好藏东西,容易让人瞧出来。

但这一条对那些技术很高的老荣来说,显然不成立。现在火车上的这两位就是水平很高的老荣,苏秦背剑可不是一般人能使出来的。

一听到苏秦背剑四个字,卢光耀眉头一挑,朝那俩人看去,疑惑道:“苏秦背剑,莫非是于黑的传人?”

罗四两一愣:“津门于黑?”卢光耀微微颔首。

于黑在老荣行也算得上是一位人物,他是旧社会时期一位相当出名的贼王,江湖人称津门于黑。

于黑是专吃飞轮的,长年在火车上行窃,但他只偷大户,从来不偷贫困之人。而且他技术出众,每次出手都能偷个成百上千,在旧社会时期,那可是一笔巨款啊。于黑最擅长的手法就是苏秦背剑。人家老荣做活儿都是靠近点儿身边才偷偷动手,而于黑背对着点儿就能把活儿给做了,这水平可不简单哪。

关于于黑还有一个小故事。

有一次于黑坐火车去上海,途中有个老荣不认识他,就准备偷他的东西。于黑一眼就瞧出来了,但是什么都没说,还是两手摊开报纸,认真地读着。那老荣甚是欣喜,靠近于黑大偷特偷。可是等到站下车之后,他才发现,不仅从于黑那里偷的东西不见了,自己之前偷到的东西也没了。

那老荣这才脸色大变,意识到自己遇上高人了,回去一打听才知道遇上的是津门于黑。他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人家东西,哪里知道人家用苏秦背剑早把他给扒干净了。都怪自己打眼,惹到了这种人头上,他赶紧备了厚礼,立马跑到上海向于黑赔礼道歉了。

于黑此人重义轻财,他偷来的钱大多都散出去了,自己花得不多。同行遇着难了、没钱了,他也会接济人家,所以名声一直很好。

罗四两和卢光耀也不曾想到,他们会在火车见到苏秦背剑。

于黑当年重义轻财,在江湖上广交好友,就连单义堂跟他的关系都很不错。于黑跟卢光耀的师父何义天也有不错的交情,卢光耀本人也跟于家有很深的渊源。莫非真是津门于黑的传人?

罗四两转头看向卢光耀,卢光耀则微微摇头。罗四两耸了耸肩膀,也不看那边了,自己把香蕉皮收拾好之后,又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再看那边两个老荣。

施展苏秦背剑的那位已经偷到了钱财,他把钱财往麻布包里面一放,转身离开了。另一个老荣还在跟那妇女闲聊,后来见那妇女实在不肯坐下,他也就放弃了,就顾着自己吃东西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前方站点都快到站了。

“啊——”

这时候,只听得一声尖叫,全车厢的人都惊住了,就连那边设赌局的老月也赶紧看过来。只见那妇女脸色惨白,抱着自己书包,身子微微发抖,书包底下赫然被割出了一个大洞。

众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遭贼了啊。

“我钱呢,我钱呢。”妇女慌乱极了,声音都在发抖。

罗四两看了卢光耀一眼,脸上闪过不忍之色,卢光耀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赶紧找乘警,你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啊。”有人给她出主意了。

罗四两一看,出主意的正是坐在妇女旁边的那个老荣。这人真是够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妇女整个人都慌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带着哭腔道:“警察呢?警察,我钱呢?我没有……我就没让包离开过我,钱怎么没了?我男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这是他救命的钱啊……这是我的命啊……”

这话一出,车厢里面的人都惊住了,顿时就义愤填膺起来。就连罗四两和卢光耀都是心中一惊,竟然是救命的钱被偷了。

“这该死的小偷,抓到非打死他不可。”

“太过分了,这小偷是个畜生啊,连人家的救命钱都偷。”

……

“哎,这是人家救命的钱,你要是不小心偷了,就赶紧给人家还回去,偷偷扔到乘务室里也行,托人交给乘警也行。你要真昧着良心收了这钱,晚上可别怕睡不着觉啊。”也有人给小偷提醒。

火车上好人还是挺多的。卢光耀和罗四两都看向了坐着的那位老荣,可那人神色依旧不变。见状,卢光耀和罗四两皆是心中一沉。

乘警也很快就来了,那妇女像是见到救星似的,立马抓住了乘警的衣服,哭着喊着求他帮忙把钱找回来。乘警一听救命钱被偷了,也急了,立马联系了火车上的乘务人员和其他乘警展开调查。

但一般火车上的东西被偷了,是很难找回来的。捉贼要拿赃,没在第一时间抓住对方,怎么找?总不可能把所有乘客的包裹都翻一遍吧?

乘警留了两个在这里询问车厢里的人,其他乘警则去找熟脸去了。

小偷只要被抓过,被乘警认识,再上火车之后,一旦出事情,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们。这种用行话说叫作脏了盘了,一旦脏了盘了,小偷就不能在这里待,要换地方作案了。

可小偷也不傻,在乘警那边脏了盘,以后就不可能再吃飞轮钱了,这些乘警想找熟脸,恐怕是难了。

那妇女已经瘫倒在地上,神情恍惚,一直喃喃自语。谁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谁都看见了她那流个不停的眼泪。真是让人于心不忍啊!

“卢先生。”罗四两皱眉唤了卢光耀一声。

卢光耀紧皱眉头,神色凝重,轻声道:“再等一下。”

仗义援手

卢光耀在等,等这两个老荣把救命钱还给人家。如果他们真是于黑的传人,是定然不会拿别人救命钱的。

老荣这行都是小偷,偷窃自然也是违法犯罪的行为,这个没什么好争论的。但是小偷里面,也有一些相对来说比较有操守的,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老荣行有三不偷:老弱妇孺不偷;急用救命不偷;一人不偷二回。

像这种救命钱,稍微有点良知的小偷都是不会偷的,哪怕是不小心拿了也会给人家还回去。拿这种钱是会损阴德的,老派江湖人最忌讳的就是伤了攒子,损了阴德。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老派江湖人经常说:赚钱越多,造孽越深。所以他们都会给自己留点余地,毕竟他们见得太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乘警那边依然没有半点消息。那位妇女依旧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整个人像是丧失了神志,都快痴傻了。

广播里面在播报站点,前方就要到站了。那个坐着的老荣还是没有丝毫动静,甚至把头扭向窗外,去欣赏窗外风景了。

罗四两顿时眉头大皱,略略提高声音道:“卢先生……”

卢光耀看着罗四两问:“这不关你的事,也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要牵扯进去?”

罗四两却认真道:“不是责任,是我要做。”卢光耀看着罗四两的眼睛,罗四两亦坦然对视。

“好,去吧。”卢光耀答应了。

罗四两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他垂着脑袋看路,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他还看戏似的看了一眼那妇女的凄惨模样,又看了看装作若无其事的老荣。

卢光耀不动声色地看着罗四两的背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他终于开始懂了……”

车厢虽然比较拥堵,但是这妇女周围很明显出现了一个真空区域,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瘫坐在那里。

罗四两绕过妇女,继续往前,经过那个坐着的老荣时也没有多做停留,就那样径直走了过去。

他连续走了两节车厢,还在途中摸了一个灰色的脏帽子戴在脑袋上,把脑后的辫子藏了起来。终于,他在第三节 车厢找到了先前那位使苏秦背剑的老荣。那人是站票,他只是简单站着,麻布背包放在前面,眼睛看向窗外。

罗四两没有立刻向前,而是站在原地多待了一会儿,仔细观察了一下才迈步向前,这时候他才真正看清楚这位老荣的面貌。

这人身材矮小,脸色粗黄,面容普通,属于扔在人群里面就会立即被淹没的那种,只是一双眼睛生得很大。

这趟列车很挤,地上摆着的东西很多,罗四两走得也甚是艰难,还常常碰到绊到。他磕磕绊绊地走到那个老荣身边,左脚却不小心绊倒了别人放在地上的蛇皮口袋。

“哎哟。”罗四两惊呼一声,身体已经失去了重心,直接撞到了那老荣身上。

那老荣顿时警兆大升。干他们这行的,别看站着坐着松松垮垮的,其实心里都绷了一根弦,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更别说这样直接往身上撞的了。

老荣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一手捂着包,一手拦住撞过来的罗四两。待看清楚罗四两的样貌,这老荣才心头一松,原来是个半大小子。

罗四两一不小心撞到人,不由得脸色发红,忙点头哈腰,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没站稳。”

那老荣只是微微笑笑,然后摇了摇头。罗四两颇不好意思地再度鞠躬,这才转身离开。

那老荣看着罗四两的背影,依旧警惕,一直盯着罗四两走出这节车厢,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他的脸色竟瞬间大变!

任何一个经年老贼对重量都是十分敏感的。以前,有经验的老贼只需要看几眼,就能大体推测出对方身上带了多少银两。

现在大家都用纸币,所以也不太容易看出来了。但是抱在怀中的包里有一沓钱没了,那老荣若是还不能察觉,也就不是个合格的老荣了。

心弦一松,那老荣立刻就发现不对劲,他忙打开包裹,掀开底层褡裢,一看才发现包裹底下破了一个洞,钱没了。

别看他的包裹很旧,其实是很有讲究的。包底下有个暗包,他会把偷来的钱或者首饰藏在这暗包里面,这样就算别人过来翻他的包,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可是今天他的包却被别人从下面割开了。

终日做贼,居然被贼给偷了。

那老荣眸子顿时就红了,他断定是刚才那半大小子偷了他的东西,立马追着罗四两跑去。

除了这小子,没别人了!

罗四两走得很快,那老荣竟一时追不上。等他好不容易追到了罗四两,定睛一瞧,却愣在了当场。罗四两正在跟乘警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看见那老荣过来了,还冲着那老荣咧嘴一笑。

老荣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他把手伸进口袋,一摸才发现他的刀片少了一枚。

他今日出门带了两枚,现在就剩一个了。

那老荣脸色微微一变,狐疑地看了一眼罗四两:不会是眼前这小子把他兜里的刀片拿走了吧?然后用他的刀片去割开他的背包?不可能吧?他才撞过来那一下而已,连自己的身子都没挨上,就能一瞬间做这么多事情?那老荣顿时便惊疑起来了。

“对,就前面那节车厢有人说看见小偷了。”罗四两一边说,一边引着乘警过去。

那老荣本来想截住罗四两,一听罗四两这话,他脚步一顿,就不敢再向前了,心中也不由得暗骂罗四两不讲规矩。

罗四两和乘警一起经过老荣身边的时候,还冲他露出诚恳的笑容,把那老荣气得牙痒痒。

看到罗四两领着乘警往原先那节车厢走去,那位老荣咬了咬牙之后,也跟了上去。

罗四两还在跟乘警描述当时的场景,听得后面那老荣心惊肉跳的。

“对,就前面有人说看见小偷偷东西了,说小偷是两个人,一个人吸引那大姐的注意,另一个人出手。他还说看见小偷用刀片了呢。”

乘警有些讶异:“连刀片都看见了?”

罗四两微微一怔:“额……对,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乘警点了点头,说道:“那他还看得真仔细,这是个目击证人啊,快走,去找到他,我今天非得把这两个小偷给逮出来不可。”

罗四两带着警察赶紧往前走。身后那个老荣幽怨地看着罗四两,他是真不看透这小子要干吗。

如果要揭露他们,直接跟乘警说就好了;如果不打算揭露他们,说这套话干吗?纯粹恶心人啊?

其实他还真没想错,罗四两就是恶心他来的。

罗四两带着乘警来到原先那个车厢,那老荣居然也没跑,还一路跟着他。

乘警一来到这节车厢,坐在座位上的那个老荣就提高了警惕。别看他的眼睛是望向窗外的,其实他在利用玻璃的反光观察罗四两和乘警呢,千万别小看这种经年老贼的警惕心。

俩人来到车厢,乘警问道:“你说的那个人呢?”

罗四两环视一圈,纳闷道:“哎,刚才还在这里的,他说他看见了,我听了就去找您了,人呢?就在这儿啊,怎么不见了?”罗四两一指边角,乘警也看了过来,那两个老荣脸色立马就变了。

“没有啊。”乘警皱起了眉头。

这边的动静也惹来车厢其他人的注意,就连那瘫在地上的中年妇女都抬起了头。

罗四两皱眉往前走:“哎,真是奇怪啊,他外套还扔这儿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去捡外套,刚拎起外套,只听啪嗒一声,一沓百元大钞掉在了地上,粗略一看有好几千块。

“我的天!”罗四两惊讶地捂住了嘴。

跟着罗四两后面的那个黄脸大眼老荣忍不住嘴角抽搐,这孙子装得还真像啊。乘警也看呆了,车厢里的乘客们也纷纷发出惊呼声。

那坐着的老荣悄然转头,望向那位黄脸老荣。看到对方微微摇头,他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钱……”瘫坐着的妇女身子微微发抖。

“哎呀,肯定是小偷把钱给你还回来了。”

“这小偷还真行啊,没有昧着良心拿人家救命钱。”

“是啊,这才是盗亦有道呢。”

听着乘客们议论纷纷,两个老荣脸都黑了。虽说大家都在夸他们,可他们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乘警。乘客们居然还开始表扬小偷了,还有没有正确的价值观了,还讲理不讲了?

“大姐,你快看看钱有没有少。”罗四两提醒那位妇女。

乘警吐了一口气,缓了缓心情,才把钱拿过来交到那妇女手里:“大姐,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钱?”

那妇女眼泪都下来了,抱着钱哭道:“是我的……是我的……绑钱的纸条我写名字了……是我的……谢谢谢谢。”说着,妇女就要给乘警和罗四两磕头,乘警赶紧去扶她。

罗四两挠挠头,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余光却瞥到了那两个老荣难看的脸色。在乘警的要求下,罗四两跟着妇女去做笔录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座位上。

卢光耀皱眉问他:“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罗四两道:“点儿扎手,没法不惊动他们,当卖他们人情吧。”

其实罗四两无意与他们结仇。他们会用苏秦背剑,八成跟于黑有脱不开的关系,既然如此,罗四两就不能不顾及这层关系。

把救命钱还给失主,这是做人的良心;不去揭发他们,还把还钱的功劳算在他们头上,这就是顾全于黑留下来的旧交情了。所以别看罗四两年纪不大,做事还是妥当的,透出来一股子大气。

卢光耀听了之后,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那两个老荣技不如人,被罗四两给偷了,还能说什么?再说罗四两还替他们把善事做了,这是给他们积阴德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师徒俩是这么想的,可那两个老荣却不这么想。

车厢的厕所里,两个老荣都挤在里面,正在低声说话。

那个黄脸大眼睛的老荣压低了声音,尽管压低了声音,他的声音还是挺尖细的。

“师哥,我忍不下这口气。”

黑脸老荣苦笑道:“算了,我们这次是遇上高人了,认栽吧。”

黄脸老荣皱起了眉头:“不行,我只是一时不慎,我可不信我会输给他。他居然偷到我们头上来了,这是挑衅我们津门于家,我不能不应战。”

黑脸老荣无奈道:“你想多了,人家只是想把钱还给失主罢了,最后不还是把功劳都送给我们了吗,人家没有恶意。”

黄脸老荣却道:“一声不吭就动手,这是守规矩吗?还钱?我还需要他来动手?仗着自己有点能耐就这么不讲规矩,他当他是谁啊,哪位隐居的老前辈啊?”

黄脸老荣一想起罗四两那张欠揍的笑脸,就气得牙根痒痒,他出道至今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老荣这行当,如果有一些老前辈看不惯年轻人肆意妄为,是会出手教训的。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出手的是一个老前辈,他们俩还得上门感谢人家。但坏就坏在罗四两是个半大小子,这黄脸老荣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啊?

说完,这黄脸老荣就出去了,黑脸老荣抓了抓生疼的脑袋,也只能跟着一起出去了。俩人走到了罗四两那节车厢,走到了罗四两旁边。

黄脸老荣瞪着眼睛看向罗四两,罗四两和卢光耀也抬头看向他们,眉头微皱。

黄脸老荣看着罗四两,挑了挑眉毛,双手搭在了一起,放在小腹前面,右手食指从左手的小拇指划到大拇指。

这是一套暗语。

江湖春点是江湖上各个行当通用的暗语,就好比现在的普通话;但是各个行当还有属于自己行当的暗语,就好比现在的地方方言。

老荣这行比较特殊,其他行当的暗语张嘴就说了,旁人听不懂也不会多上心。像那说相声变戏法的,在台上说两句暗语,提醒徒弟赶紧向观众要钱,观众听不懂也就听不懂了,没人会管。

但是老荣这行不一样。老荣去赶集,跟在某个大财主后面,用江湖春点调侃儿,说他怎么怎么有钱,他们一会儿要怎么怎么偷。身边突然冒出来两个说黑话的家伙,正常人就算听不懂,也会起戒心,那还怎么偷?所以老荣这行的暗语就渐渐演化成了肢体动作。

刚刚黄脸老荣那套动作,意思是“过来”。人的小拇指是朝外的,大拇指是朝着自己的,从外到内这么一摸,就是让你跟他过来。

这两个老荣以为罗四两是同行,所以一来就用上了老荣行的暗语。罗四两虽不是老荣行的人,但也看得懂他们的暗语,毕竟卢光耀跟老荣行有着很深的渊源。

罗四两看了看他们,又扭头看向卢光耀。

两个老荣也看向卢光耀,眉头皆是一皱。难不成是这个老前辈看不惯他们,所以让这小子出手了?

卢光耀也叹了一口气,麻烦找上门来,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他对罗四两微微点头:“去吧,小心一点。”

罗四两也慎重地点头,然后起身。

那两个老荣看着卢光耀,用右手小指敲了敲左手大拇指。古人以左为尊,左手大拇指更是贵中之贵。这套动作的意思是小辈拜见前辈。

见到这幕,卢光耀也放心了不少,至少对方还是个懂规矩的人。而且这套暗语也不是一般的老荣能学来的,他们必然是有传承的,叫罗四两出去估计也只是为了盘盘道吧。

卢光耀十指交叉一握,拱手见礼。两个老荣互视一眼,神情微凝,但也没多说什么。

打完招呼,两个老荣就和罗四两一起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前面的厕所,黄脸老荣才冲罗四两努了努嘴,示意他走进去。

罗四两微笑摇头。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进去?万一人家真有歹意,那他不完蛋了啊?

俩人见罗四两不肯进去,也没有多说什么。那黑脸老荣微微一叹,他本不想搞这么多花头,也不想跟眼前这小子有什么交集,可惜这事儿由不得他,他边上还有位不依不饶的呢。

那黄脸老荣凑近罗四两,压低声音道:“津门于家做活儿,敢问阁下是哪支的?”

这一瞬间,罗四两竟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子很清新的味道。

罗四两瞧他一眼,也贴近了回道:“沧州八极门。”

手法对决

此话一出,黄脸老荣顿时一愣。

黑脸老荣看到错愕的黄脸老荣,也微微一怔。刚才二人说话离得太近且声音太轻,他没听见。

黄脸老荣怪异地看了罗四两一眼。这半大小子原来不是同行,可八极门是拳术门派,怎么懂他们老荣行的暗语,而且手艺还这么好?

黄脸老荣满心疑惑,倒没怀疑罗四两在骗他。老派江湖人把传承和门户看得很重,一般是没人会乱说的,不然没法向家里长辈交代。

黄脸老荣哪里知道罗四两这一脉的奇葩作风啊,强忍着别扭,再一次贴近罗四两,低声说道:“既非老荣,为何坏我们生意,老合,捞过界了吧?”

罗四两皱眉看他,轻轻一哼:“既是于黑后人,又岂能不守三不偷之理。于黑是当年鼎鼎有名的侠盗,你们也不怕辱没先人?”

黄脸老荣大怒,死死瞪着罗四两:“我们本就打算上站到达之时,趁人头涌动去还杵的,哪里需要你来帮我们做好人?”

罗四两看他一眼,却是半点不信:“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了。”前面那个黑脸老荣不还是无动于衷地看风景嘛,这会儿开始装好人了。

“你……”黄脸老荣大怒。

罗四两龇牙,又露出了欠揍的笑容。

这叫什么事儿嘛!黑脸老荣一脸无奈。虽然没有听见二人在谈什么,但看这样子也知道没谈好。

人家老荣做活儿,不管成与不成皆是扭头就走,有什么计较事后再说。他身边这位可好,居然当场找梁子。

黄脸老荣怒声道:“你信与不信,全都随你,但好叫你知道,我津门于家并非技不如人。”说罢,他身形微微一晃。

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那黑脸老荣却面色大变:这是动手了啊!还不等他惊完,黄脸老荣身形晃动更大了一点。

俩人已然交锋!

“好快的手。”两个老荣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黑脸老荣看得真切,黄脸老荣背在身后的右手竟在吃痛发抖。他吃惊地看着罗四两,黄脸老荣的手法他是知道的,那是真正得到于家真传的人,也是年青一辈唯一学会苏秦背剑的人。

水平这么高的黄脸老荣竟然在这小子面前讨不了半点好,对方连动都没动,就把他的攻势给打断了,这得多厉害啊?

黑脸老荣心中也很疑惑:八极拳向来以大开大合、凶猛无敌著称,什么时候也会这么小巧的手活儿了?这种老拳术门派果然底蕴深厚啊!王荣耀……定然不是凡人。

黄脸老荣脸上泛起羞恼之色,却依旧不依不饶,再度欺身向前。罗四两丝毫不退,两只眼睛紧盯对方,洞若观火。他的手法已经大成了,这就是当今戏法界顶尖的手彩水准。

江湖上手法最好的有三种人:一种是变戏法的,一种是老荣,最后一种是嗜赌的老千。

罗四两跟黄脸老荣的对决,其实就是戏法行和老荣行的手法对决,也是阴阳三转手与苏秦背剑的对决。

黄脸老荣再度攻来。他倒没有伤害罗四两的意思,就是想从罗四两身上窃得一物,好证明他并非技不如人。

罗四两自然不能让他得逞,俩人一来一回,须臾之间,已经数度交手了。

这种争夺形式很像彩门江湖斗艺的抢彩,俩人你来我回,在方寸之间展开激烈交锋。

老荣行的功夫走的是小巧路线,以短、小、快见长。但罗四两的超忆症也不是吃素的,仅仅几次眨眼的时间,他就已经摸透了黄脸老荣的出招规律了。黄脸老荣出手之前,他就能判断他接下来的动作了,哪怕手法不如对方,只要能料敌先机,他照样不会输。

黄脸老荣是第一个吃到罗四两超忆症苦头的人。不管他出的是正手还是反手,挑手还是勾手,对方就像是算准了一样,狠狠地拦住了他的攻势。

黄脸老荣把双手背到身后,这才几秒钟,他双手都已经被敲得疼死了。看着罗四两似笑非笑故作高人的模样,他就气得牙根痒痒。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敢这么张狂?

“哈!”黄脸老荣再度出招。

罗四两目光一凝,只见对方右腮动,左肩晃,嘴合而抿,左手正出右手反攻。果不其然,黄脸老荣双手一正一反打了出来。

罗四两微微一笑,双手同样一正一反,在对方必经之路上使了巧劲将其格挡出去。

这时黄脸老荣已经中门大开,罗四两趁机直捣对方胸口,双手按住对方胸口,将其抵在了车厢墙壁之上。

说起来动作很多,其实他们移动范围很小,连边上的乘客都没有发现他们的争斗。

罗四两把黄脸老荣按在了墙上,双手紧紧按着他的胸部。他抓着对方胸口,用力按了两下,不由得轻笑:“你们这行还真有意思,胸口也塞东西,不会也是偷来的吧?”

黑脸老荣见状,吃惊地张大了嘴。而黄脸老荣一张脸由黄转红,再由红转黑,最后竟成了青紫之色。

“啊……”黄脸老荣喉头发出低沉的怒吼声,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瞬间通红,死死盯着罗四两。

黄脸老荣两手回打。原先他想着从罗四两身上偷东西,用的都是巧劲儿,并无伤人之意。可他这回却是用上死力气了,一下子就想把罗四两的双手打断。

罗四两吓了一跳,赶紧撤回双手。那黄脸老荣却不依不饶,又是一拳朝着罗四两打去。罗四两侧身躲过一拳,趁机一步向前,用身子靠近黄脸老荣。

黑脸老荣面色一变,失声惊呼道:“小心,贴身靠。”

黄脸老荣也大惊失色。贴身靠可是八极拳的招牌杀招啊,传闻八极拳的老拳师一靠就能把碗口大小的小树给撞断,这要是撞在人身上,那还得了?

黄脸老荣心中惊慌,却已经来不及躲了。罗四两陡然发力,黄脸老荣直接被撞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

“婷婷!”黑脸老荣惊呼。

黄脸老荣顿住身子,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到来,他摸摸自己的身子骨,竟然毫发无伤,不由得错愕地看着罗四两。

罗四两面不改色道:“切磋不伤人,这是我们八极王家的门规。”黑脸老荣这才松了一口气。

黄脸老荣面色还是不好看,胸前一阵隐隐作痛,刚才罗四两可一点都不温柔啊。

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羞辱,尽管罗四两刚刚放了他一马,可他还是不肯罢休,右手在口袋处一摸,再度欺上前去。

黑脸老荣忙喝止道:“不可用刀。”

黄脸老荣手指缝中已然夹了刀片,直接朝罗四两杀去。

老荣擅长的本来就是手上功夫,刀片是他们必修的功课,不仅能用于偷盗,还能防身,苏秦背剑就有这两种功能。

现在黄脸老荣招招凶险,藏在指间的小小刀片竟然被他使出了寒光凛凛的凶险之感。

罗四两的脸色第一次凝重了起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这回算是体会了什么叫苏秦背剑。此刻,他感觉自己四周全是冷冽的寒光,只要稍稍不慎,便会被其所伤。

刀片在手,黄脸老荣的真正实力才完全发挥出来,苏秦背剑化作刀片功,正劈、反拉、侧挑、斜钻……在这方寸之间,他竟将小小的半枚刀片玩出了花。

罗四两顿时感到险象环生。幸亏他也是练过的,再加上他的手足够快,还能勉力阻拦一下,没有被伤到,但他心中也暗暗叫起了苦。

俩人你来我回,身形躲闪避让,看起来倒不像是攻与防,而像是携手在这方寸之地跳一曲优美的双人舞。俩人配合相当默契,看起来还很赏心悦目,一旁的黑脸老荣都看呆了。

少顷,罗四两摸透了对方的所有套路,再一次料敌先机,凭借自己超强的手法拦了对方所有攻击。

黄脸老荣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今天是见鬼了吗?黑脸老荣也吃惊不已,刚刚这小子不还是全面落入下风吗,怎么这会儿突然翻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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