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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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在我右边的口袋啊。”莫鼎丰心里默默地想着，伸手摸向右边口袋，又是一愣：麻将没了。他不由得怀疑自己，难道自己刚刚拿的不是纸牌，而是麻将？不会吧，出麻将的手法不是这个啊。难道自己的手法已经精进到想出什么就出什么的地步了？
莫鼎丰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由得有些振奋，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冒精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他老神在在地收起那张幺鸡，轻咳两声，对着几位新生道：“怎么样？想不想加入我们魔术社？”
程不酸和李麻辣两人赶紧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
莫鼎丰露出满意的微笑，对身边的那个社员小伙子道：“阿夏，给他们一人拿一张报名表。”
阿夏问道：“那面试呢？”
莫鼎丰这会儿心情大好，豪爽道：“还面什么试？我拍板，直接录取了。”
阿夏一听，也称赞道：“哇，社长做事真果断，不愧是……”
“行了，别说了，赶紧干活儿吧!”莫鼎丰赶紧把阿夏的话堵住了。这臭小子，没完没了了。
阿夏也不以为意，乐呵呵地拿了几张报名表分发给大家。程不酸和李麻辣痛快地接下来，找了张桌子开始填表。
表格递到罗四两跟前，他却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再见。”说完，罗四两转身就走了。
几人都是一愣。
莫鼎丰呆住了：“他怎么走了？”刚刚那番神奇的手法就是在罗四两身上实现的，所以他心中对罗四两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程不酸挠挠头：“不知道。”
李麻辣毫不客气地从阿夏手上接过报名表，大大咧咧道：“没事，我帮他填了!他还坑了我两个月早饭呢!不入社？想得美。”
莫鼎丰也大气道：“行，那你帮他填吧!”
已经离开的罗四两，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代表戏法界最高水平的戏法罗家族的传人，已经莫名其妙地加入了学校的魔术社团。
于小婷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罗四两离开以后，她咬了咬唇，也跟了上去。
中国杂技团
自从卢光耀死后，罗四两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说是变成熟了，却又不太像；说是变冷漠了，可又不完全。
面对新认识的朋友，罗四两还能表露一些少年的活力，可面对那些曾经认识的人，尤其是他和卢光耀共同接触过的旧人，他就会变得冷淡，甚至有些厌恶。罗四两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些状态，但他不想改变。
罗四两走得不算快，于小婷很快就跟了上去。于小婷出身江湖，性格本就大大咧咧，平时在学校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可在罗四两面前，她却有些忸怩。
“哎……王……罗……”于小婷想喊住罗四两，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罗四两停下脚步，转过头，淡淡问道：“什么事？”
于小婷也停下了脚步。她有很多话想说，可真当罗四两问她的时候，她却愣住了。距离她上次见到罗四两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可眼前这个男生已经不是当初那副时而沉稳时而狡黠的模样了。他身上有一股陌生和冷淡，让她心中发寒。
于小婷迟疑了一下，脸上挤出笑容，说道：“没什么，就是故人相见，叙叙旧呗。原来你不叫王刚啊，那你师父也不是王荣耀咯？我还纳闷，向来大开大合的八极门怎么会有这么小巧的功夫。哎，你到底是哪一门的？你师父又是谁？”
见她提起卢光耀，罗四两神色冷淡了不少：“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
“你……”于小婷气极。她一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是和罗四两交过手，又得过罗四两师徒的帮助，这才对罗四两客气一些。可罗四两却是这种态度，她的脾气顿时就上来了。正欲反驳回去，她却看见了罗四两冷淡的眼神，心中顿时一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罗四两看了她两眼，道：“你的身份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我们也可以当作不认识。就这样吧，我走了。”
于小婷怔在当场，心中发凉。她追上罗四两就是想嘱咐他不要泄露她的身份，毕竟他们于家已经退行了，她不希望现在安宁的生活被人破坏。可是，当她的心里话被罗四两一口道出，她竟然觉得可怕。
仅仅相隔一年，于小婷就已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在于小婷看来，当初那个滑里滑头的“王刚”，比眼前这个冷漠的罗四两，更让人愿意亲近。看着罗四两的背影，于小婷心情沉重。
罗四两站在寝室的阳台上，静静地看向远方。
他的超忆症从来没有好过，只是卢光耀曾经教过他如何控制超忆症的负面影响，所以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被超忆症困扰。只是，今天于小婷的话，却让他想起了那些一直以来想忘记的往事。
卢光耀的死是他心中最难忘却的伤痛，甚至不亚于他父母双亡带给他的痛苦。当年，他因为父母双亡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如果不是卢光耀，他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平时跟方铁口他们在一起，他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再去回想往事。可是今日冷不丁见到于小婷，当初那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出来，让他痛苦难堪。
罗四两在阳台上站了许久，才把内心的思绪渐渐压了下去。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扭头看了看空荡的寝室，又看了看热闹的校园。在他两旁，热闹和冷清泾渭分明。
罗四两叹息一声，觉得心情有些沉重。看了一眼时间，中午了。后天才正式开学，所以这两天都没什么事情。罗四两不想在学校待着，他出了校园，坐上公交车奔着中国杂技团去了。
中国杂技团的前身是有着“天下第一团”之称的中华杂技团，1953年改名为中国杂技团，罗文昌当年曾担任过该团的副团长。
罗四两这回去找的是罗文昌的一个徒弟，苗毅军。苗毅军现在是杂技团副团长之一，主管团里的魔术队，同时也是杂技家协会的理事，在国内魔坛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
罗四两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才来到杂技团的楼下。进去之前他先用保安室的公用电话给苗毅军打了一个电话，苗毅军正好在，一听罗四两来了，立刻就说要下来。
罗四两在门口等待的时候，保安也一直在旁边站着。那保安见罗四两一个毛头小子竟然直接跑来找他们苗团长，好奇心顿时就起来了，当下就问：“哎，小伙子，你真认识我们苗团长啊？”
罗四两回道：“怎么，你还不信？”
“那倒不是，”保安赶紧摇头，解释道，“主要是最近苗团脾气很大，我们都不敢触他霉头，你说话最好也注意点。”
罗四两微微一愣，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保安正欲说话，就见大楼里跑出来一个身影，正是苗团长。保安微微一惊，苗团长竟然亲自下来接人了，这小伙子分量不轻啊。再一细看，苗团长那张臭了好几天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罕见的笑容，那保安心中更惊讶了，看罗四两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尊敬。
苗毅军跟保安招呼一声，就带着罗四两上了楼。这几天正是他烦心的时候，见着罗四两过来了，他心情才稍微好一点。他一直在问罗四两关于罗文昌的近况，罗四两也一一解答了。
到了副团长办公室以后，苗毅军给罗四两泡了杯茶，然后坐在罗四两对面，笑呵呵问道：“你们学校还没开学吗？”
罗四两答道：“开学了，只是学校给了我们两天时间熟悉校园，这两天没课，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您。”
苗毅军点点头，道：“好，还没上课就好，晚上跟我回家吃饭，让你婶婶给你做点好吃的。”
罗四两客气道：“那就打扰苗叔了。”
苗毅军摆摆手：“你这孩子，瞎客气什么!”
罗四两微微一笑，捧着茶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苗毅军。苗毅军面容和善、目光真诚，但爽朗的笑容之下隐藏着一些焦虑和烦躁，看来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罗四两这次来拜访苗毅军，其实是想从他口中了解当今戏法界的情况，为快手卢家族正名一事做准备。可他毕竟心善，看对方琐事缠身依旧对他照顾备至，便不太好意思张嘴了。
苗毅军呷了口茶，又问：“听师父说，你开始学罗家戏法了？”
罗四两点了点头。苗毅军欣慰一笑，又叹了一声，说道：“挺好!你这孩子就是太倔了。前几年师父说戏法罗后继无人，准备开创罗家科班，让我帮他跑一下手续。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那么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了真叫人心酸。不过还好，你还是学了。我其实一直都相信你，你是罗惊天的儿子，他的儿子怎么舍得让戏法罗绝后呢？”
罗四两沉默着点了点头，觉得心头有些沉重。
苗毅军呵呵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学落活儿的年头有一年了吗？上次听师父说起，好像快了吧？”
罗四两点点头：“差不多一年时间了。”
苗毅军微微颔首，又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轻叹道：“可惜了。”
罗四两眉头轻轻一挑，问道：“苗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苗毅军回过神来，摆手道：“没有，你好好上学、好好学艺，我这边好得很。你放假了就来找苗叔，到苗叔这里改善改善伙食。”
见对方不肯说，罗四两也不再多问，就说：“好。”
此时，苗毅军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闯进来一阵清香。一个高个儿女孩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进门就道：“师父，他们又吵起来了。”
苗毅军不悦道：“女孩子家急吼吼的，就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没看到这里还有客人啊？”
那高个儿女孩这才扭头看向罗四两，瞥了一眼又转头对苗毅军道：“不是……师父，他们又吵起来了!”
苗毅军捏了捏眉心，道：“吵就吵吧，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高个儿女孩诧异道：“啊？师父您不管了啊？”
苗毅军摆摆手，神色有些不耐烦：“不管了，也管不了，等他们吵过瘾了再说。”说罢，苗毅军整了整神色，对罗四两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四两，这是我徒弟，叫武清，跟着我学了四年了。我过阵子准备正式摆知让她出师，到时候还会带她去你们江县拜见师爷。”
“小清，”苗毅军又对武清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罗四两，戏法罗家的传人，也就是以后的第四代戏法罗。按照年纪和入门来说，你应该算四两的师姐。”
武清讶异地看着罗四两，目露惊讶。
罗四两也看清了他这位师姐的面貌，这姑娘个子是真高，怕是有一米七三了，高个儿女孩必然长腿，这位武清师姐的腿也是又细又长。她的面容不像江南女子那般小巧秀气，而是有着欧美女孩那样的大眼琼鼻，好看至极。因为个子高挑的缘故，武清通身之间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你就是罗四两？”武清问道。
罗四两微微颔首，起身微笑道：“你好，武清师姐。”他现在有一米八了，身高上勉强可以压制住武清。
武清上下打量他一番，惊讶道：“哎呀，原来你就是那个不肯学习家族戏法的罗四两啊？”
罗四两眉头微微一皱，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
苗毅军却已经皱起了眉头，呵斥道：“小清，怎么说话的？”
“本来就是啊，业内都传遍了，大家都说戏法罗彻底完了呢。不过还好，我听师父说你又开始学了，你可得好好学啊，千万别辜负了戏法罗的盖世威名。”
苗毅军不悦道：“好了，你闭嘴。”顿了一顿，苗毅军对罗四两道：“四两，小清这丫头疯惯了，你别太在意。不过这丫头学得挺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我们团里最优秀的青年魔术演员之一了。”
武清听到师父夸赞自己，冲着罗四两得意一笑。
苗毅军又道：“四两啊，学艺这条路不好走，虽然你的起点比别人高，但还是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去磨炼。你才学了一年，技艺肯定不够成熟，恐怕现在还不能上台吧？你要跟师姐多交流，她比你学的时间长，你们又是同门师姐弟，理应互相帮助。”
罗四两点了点头：“知道了，苗叔。武清师姐，以后请多指点。”
武清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好说好说，咱们是同门嘛!来，让师姐看看你练得怎么样了。”说罢，她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伸手朝罗四两腰间探去。苗毅军忙喝止道：“小清，不许胡闹!”
可武清根本不听他的，一伸手就到了罗四两胯部，用手轻轻一拂。罗四两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像被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连躲都不知道躲一下。武清轻易得手，快速往后一退，手里抛着刚从罗四两裤兜里面取来的东西，一脸得意。
苗毅军见到这一幕，微微一叹。他固然对武清的胡闹莽撞恼火，可他对罗四两的表现更是失望，堂堂罗家传人竟然如此不堪吗？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四两这孩子委实差太多了。百年戏法罗，代代是传奇。到底是自己对他的期望太高了，还是他学艺的时间太短？可就算是学徒也不会傻傻站在原地不动啊。
“唉……”苗毅军微微摇头。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武清抛着手上物品，不满道：“师弟，你这水平不行嘛，都不知道躲一下，一看就知道你没好好练功，偷懒了对吧？”
罗家妖孽
武清今年二十一岁，年纪虽然不大，但从小就开始学艺。她以前在学员班学习，拜师苗毅军之后，跟着苗毅军学了四年的罗家戏法。她的天分不错，现在也是团里最优秀的青年魔术演员之一。
武清的性格有些风风火火的，很有京城大妞的范儿。其实她对罗四两也没有恶意，只是想出手较量一下，毕竟是同门师姐弟，较量一下也不会突兀。若是对旁人，贸然出手就显得有些不太礼貌了。
武清是听着戏法罗家族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也是罗家戏法的传人。今日见到戏法罗嫡系传人如此不堪的表现，她心中也隐隐有些失望。
罗四两却依然保持着微笑：“师姐客气了。”
武清心中顿时来了气，摆出师姐的架势说：“别嬉皮笑脸的，一看你就没好好练功，你看你……怎么口袋还放着口红？给女朋友的啊？年纪轻轻不好好练功，谈恋爱倒是挺积极。”
苗毅军也叹了一声，微微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罗四两笑了笑，说道：“师姐，你倒是看清楚了再说。”
武清这才把手中物品拿到眼前端详，一看之下，她却愣住了，错愕道：“这不是我的口红吗？”听到这话，苗毅军不由得神情一怔。
苗毅军的办公室里有一个衣帽架，衣帽架上挂着几件衣服，有衬衫、西装，还有一件长袖的汗衫。
罗四两踱步过去，取下长袖汗衫对武清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得罪了，师姐。”说完，他手中汗衫一抖，衣浪翻滚着朝武清的手打去。
罗四两这番动作极快，武清刚想闪躲，就感觉汗衫打在手上往回一拉。她心中一惊，手上已然空空无物。苗毅军更是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失声惊呼道：“罗家绝学，卧单回托!”
罗四两抖了抖空空的长袖汗衫，几下就把衣服收好，而后伸出空空的手掌，合上再打开，手中那支口红又出现了。
苗毅军和武清都惊呆了。卧单回托是罗家绝学，也是罗家的标志性戏法。这戏法非常难练，武清学了罗家戏法四年都没有完全掌握，而她已经是团里公认最优秀的青年魔术演员之一。
卢光耀曾经把戏法境界分成了几个等级：未入门、入门、登台、登堂入室、大成和完美。要练成卧单回托，落活儿的水平就要接近大成水准，至少也要在登堂入室这一等级中达到极为高深的水平。普通的省级魔术团，压轴戏法师的水平不过是登堂入室；像中国杂技团这样的国家大团，也只有极少数人能达到大成阶段。罗四两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卧单回托，还把卧单回托用得炉火纯青，在二人心中简直惊为天人。
武清是为罗四两会卧单回托而震惊，苗毅军则是震惊于罗四两卧单回托的境界，要知道，就连他本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用衣服轻松完成卧单回托。卧单回托练到这种境界的，苗毅军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师父罗文昌，另一个就是罗四两的父亲，那个惊才绝艳的男人。
苗毅军呆愣愣地问道：“四两，你是怎么做到的？”
武清却来劲儿了，拍着罗四两的肩膀惊呼道：“小师弟，你居然这么厉害!天哪，不愧是戏法罗家的人，个个都是传奇啊!”罗四两被她拍得够疼，但也只能勉强一笑：这位师姐真够剽悍的，他都扛不住。
苗毅军回过神来，觉得刚刚的问法不太对，思索一下又问道：“四两，你是怎么学的？”得，又问了一句废话。
罗四两无奈道：“您是爷爷教的，我也是爷爷教的，一个老师难道还有好几种教学方式吗？”
苗毅军不可思议道：“可你才学了一年，怎么可能学得这么快？”
罗四两反问：“这个很难吗？”苗毅军和武清师徒俩都瞪大了眼睛，觉得脸烧得厉害。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武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学的虽然是罗家戏法，却属于旁系，所以只能说自己是罗家传人，而不能说自己是戏法罗；眼前的罗四两则是罗家戏法的嫡系传人，也是接下来的第四代戏法罗。嫡系跟旁系的差距这么大吗？看人家那风轻云淡的样子，武清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苗毅军尴尬之后，心中却有些欣慰。他原本以为罗四两会砸了罗家威名，现在看来，戏法罗不愧是戏法罗。“好，好，很好!”苗毅军看着罗四两，连赞了三声。罗四两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飘然。
武清顿了一顿，突然道：“师父，小师弟这么厉害，要不让他去镇一镇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吧，省得他们老吵架。”闻言，罗四两看了武清一眼，又看了看苗毅军，难道苗叔是因为这个才烦心的？
“这……”苗毅军眉头一皱，随后摇头，“算了，别把四两牵扯进来，省得招人记恨。”
武清却道：“那帮小子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谁都不服谁，还有那些老家伙在后面较劲。镇不住他们，比赛怎么办？”
苗毅军捏了捏眉心，头疼不已。
罗四两斟酌了一番，问道：“苗叔，您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苗毅军摆了摆手，强笑道：“团里的一些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别管了!晚上来家里吃饭，小清你也一起来。”
罗四两见状，没再多问；武清也微微一叹，不再多言了。
苗毅军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便道：“行了行了，今儿早点下班吧，走走走，一块儿吃饭去。”
武清点了点头，笑道：“那好吧，我要吃师娘烧的鱼。”
苗毅军笑了：“都有，都有，走吧。”说罢，便站起来收拾东西。
罗四两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二人。他原本打算找苗毅军打探一下戏法界目前的情况，再琢磨一个合适的法子帮快手卢家族正名，但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还是等到了苗家之后再说吧。
苗毅军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大手一挥道：“今儿早退了，咱们走吧。”
罗四两和武清闻言一笑，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第7章 积怨引风波
名额之争
“凭什么你徒弟能去，我徒弟就不行。”
“他本来就没练到家啊。”
“谁说他没练到家？就你徒弟有能耐啊？”
“哼，怎么也比你徒弟好!”
……
喧嚷声越来越近，似乎到了门口。
罗四两有些疑惑地看向武清，却见武清一脸无奈的神情，拿拳头捶了捶脑门，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苗毅军也叹息一声，眉头拧成了“川”字。
“走，找苗团评理去。”
“走就走，谁怕谁？”
话音落下，门被推开。进来四个人，两老两少。
“苗团，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率先进屋的壮老汉是穆派戏法第三代传人，叫顾建国。
“苗团，你来评评理，老顾他就是无理取闹不讲道理。”同行的中年男人不甘示弱地说道，他是北派韩家门的第四代传人李强富。
穆派源自穆文庆，后来一步步发展壮大，如今掌门的是第三代当家牟衍铭。
韩家门是当年的魔术大王韩秉谦传下来的，最初是半家族半门派，后来他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侄子韩敬文，才慢慢变成门派传承。清朝末年，韩秉谦曾经西渡去美国演出，取得了巨大成功，还得到清政府顶戴花翎的赏赐。他表演的钱币戏法至今仍被西方魔术师称赞，手法甚至被命名为“韩秉谦移动”。韩家门现在当家的是第四代掌门苏长发。
穆派和韩家门都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人丁兴旺，高手也多，不像罗家那样一脉单传。只是近日这两人却吵得很凶，站在他们后面的两个小伙子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苗毅军趁两人住嘴的空当，两手往下压了压，不耐烦道：“行了，别吵了，有完没完？”
顾建国道：“可这事儿也得解决啊!马上就要报名了，咱们名单还没确定好。”
苗毅军没好气道：“那你们一天天还吵个没完？”
顾建国语气低了几分，但还是不服气道：“我们小钱的确不赖嘛!你们不能不让他参赛啊，这不是埋没人才吗？”
李强富也立马道：“那小周就不能上了吗？凭什么就你们家钱升能去参赛？”
顾建国眼珠子一瞪，理直气壮道：“凭什么？凭的是能耐。”
李强富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当场就道：“狗屁!正好苗团也在，就让俩孩子面对面练练，让苗团评个上下高低出来。”
顾建国道：“来啊，谁怕谁？”
站在一旁的罗四两不由得心中讶异。他一直以为体制内的彩门艺人性格会温和很多，没想到还是有些江湖血性，一言不合就要当场斗艺。
苗毅军却怒了，拍着桌子大声呵斥道：“有完没完？吵好几天了，吵出个结果来了吗？一个个仗着自己资格老，不肯服从团里的决定，都想干吗？”顾建国和李强富齐齐不语。后面两个年轻人也低着头，只是脸上都带着不服的神色。
苗毅军掐了掐眉心，长吐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这次杂技比赛对年轻人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们也想让年轻人多见见世面，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团里上下都很支持，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吵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人家魔术组有没有这样的？怎么就你们戏法组这么能吵？”
苗毅军是中国杂技团分管魔术队的副团长，但魔术队内部又分魔术组和戏法组，两者虽然原理相通，但表演形式各有区别。所以，这两个组向来谁也不服谁，竞争很激烈。
顾建国嘀咕道：“他们名额多，当然不用吵了，谁让团里给我们名额这么少？”
“你……”苗毅军瞪向顾建国，顾建国也讪讪地转过头去。
罗四两瞧了瞧，低声问武清：“他们是为了杂技比赛的名额才吵成这样的？”
武清点点头，低声回道：“对，今年人事变动大，不少老前辈退了，提拔了许多人，又来了许多新的中层干部，所以……”
“为什么魔术组的名额会多？”罗四两虽然听他爷爷提过杂技团的一些情况，但不是很了解。
“因为他们人多啊。”
罗四两又问：“团里的竞争机制是怎样的？为什么这帮人窝里横得这么厉害，敢在团长面前斗艺，却不敢去魔术组砸场子，把他们的名额抢过来？要想拿名次，团里年轻演员的选拔应该是强者优先，而不是人数优先吧？”闻言，武清愣住了。
办公室本来就不大，之前那几人交谈时，罗四两和武清压着声音说话，他们倒是没听见。这会儿他们刚停下，就听见罗四两最后一句话了，于是全都看了过来。
顾建国当即喝道：“你小子是谁家徒弟？没大没小，怎么说话的？”这话一问，全场一静。李强富也不满地看了过来，就连两个年轻的徒弟也斜眼瞧来，面露不善。
传统行当的规矩大多很严。长辈们聊天时，小辈不能随意发言；有话要说，也得先打招呼才能说。顾建国几人见罗四两年纪轻轻，还以为是谁的徒弟，所以毫不犹豫就出口教训了。
武清看了罗四两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苗毅军也皱着眉头看了过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眼前这状况。
罗四两是戏法罗家嫡系传人，按照罗家的传承，他必然会成为罗家接下来的掌门人。罗家虽然人丁不旺，家族中人却个个是传奇，在戏法传承方面，也能够跟穆派、韩家门这等大门派平起平坐。所以，尽管罗四两年纪小、辈分低，但他身份不一般，在这两人面前还是可以平等交流的。
罗文昌已经把象征罗家传承的红色卧单传给了罗四两，换句话说，罗四两已经是第四代戏法罗，戏法罗家如今的掌门人。此时的苗毅军还不知道这些，但就算是“戏法罗嫡系传人”这个身份，也足以让顾建国、李强富二人对罗四两客气一些了。
苗毅军顿了顿，没有把罗四两的身份说出来。毕竟这孩子年纪还小，没必要卷进这些乱糟糟的事情，至于未来怎么走，还要听他师父罗文昌的安排。
这么一想，苗毅军便随口糊弄道：“这是我家一个亲戚。好了，老顾、老李，要不然就让你们俩徒弟斗上一场吧，省得再吵吵。”
顾建国瞥了罗四两一眼，冷哼一声：“小孩子就要懂小孩子的规矩，这里谁都没有说话，就你没大没小话多。”
话音刚落，苗毅军和罗四两脸色齐齐一沉。教训完罗四两后，顾建国又道：“那好，就让两个孩子比一场吧……”
此时，罗四两却突然出声：“同门相残很威风吗？有能耐去魔术组抢名额啊？一个个架子摆得很高，却没本事端到隔壁去。”
罗四两没有压制声音，这话如石头一般砸进在场众人的心里。顾建国和李强富顿时大怒，两人的徒弟则一脸震惊地看着罗四两：这小子真敢说啊。
苗毅军急忙喝止：“四两，不要胡说。”
顾建国怒道：“无知小儿，口出狂言!苗团，这就是你们家亲戚吗？他是行内人还是行外人？行外人也就罢了，若是行内人，那我真要怀疑他的家教了。”
闻言，罗四两心中一沉，看着顾建国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不善。他冷冷道：“我倒想问问，怎么就不能去拿他们的名额了？”
顾建国此时却有些诧异，看了罗四两一眼，又问苗毅军：“苗团，他真是行内人吗？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这……”苗毅军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也不太清楚罗四两的情况。
罗四两是卢光耀培养长大的，本质上是个江湖艺人，满脑子都是江湖做派，还真不太了解体制内的事情。而且他一直在江湖上混，也不太清楚现在彩门内部的情况。
顾建国看着罗四两，道：“我不知道你是谁的徒弟，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师父连这个都没告诉你，但既然你问了，那我今天就给你说说。为什么魔术组名额比我们多，我们也不能去抢？第一，他们人比我们多。真正学传统戏法的人已经很少了，很多一开始学传统戏法的，最后也去了魔术组。其中原因就不需要跟你多说了吧？”
罗四两微微颔首。
办公室内众人神色都有些黯然。现在传统戏法式微，的确没有多少人学，也没有多少人看了。
顾建国接着道：“不仅如此，杂技比赛有专门的魔术分类，最后比赛结果出来，最多会拿出一到两个名额给传统戏法，其余的全都会给魔术。所以，你明白了？不是我们不去拿，而是拿了也没有用。”
顾建国看向自己的徒弟钱升，又看了看李强富，最后把目光落在苗毅军身上：“传统戏法已经式微，能出头的艺人也没有几个，难为这几个孩子还愿意好好学。既然他们拜了我为师，我就一定要对他们负责。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他们闯一闯，不让他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出头的机会。我不会退缩，也不可能退缩。只要他还叫我一声师父，这就是我的责任。”
罗四两看着顾建国肃然的神色，心里震了一下。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钱升眼眶发红。他紧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李强富也叹了一声，沉声道：“我们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还不如他们呢。他们都是人才，可惜生错了时代。苗团，我们不可能退步的，如果我们退了，他们就完了。”
移形换物
苗毅军脑袋又开始发疼，这段时间最让他烦心的就是这件事了。他叹了一声，无奈道：“就让两个孩子比一场吧，让我们都看看。这一次若是定下来，你们可不许再吵了。”
李强富答应：“好。”
顾建国也点头：“好，今日就定了。”
钱升和周询互看一眼，眼底都起了斗志。两人差不多年纪，又是一个团里的，平时也会互相交流技艺。其实他们俩的水平差不多，正因为差不多，才会吵这么久。
杂技团魔术队的年轻演员里，武清的艺术水平最高，钱升和周询其次。这次戏法组只分到了两个名额，武清是确定好的，剩下的一个名额就从他们两个里面选了。周询和钱升看着对方，都有些跃跃欲试。
顾建国问苗毅军：“苗团，怎么比？一般的比试恐怕很难分出上下高低来吧？”
苗毅军微微一皱眉，道：“抢彩吧，按照江湖斗艺的规矩来。”
在场几人都微微一怔。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学、艺术这些玩意儿很难评出个上下高低；武术却很简单，站到最后的就是赢家。戏法属于半文半武。以前的江湖斗艺就属于武斗，但是彩门收编以后，各种魔术比赛都是演员表演、评委打分，属于文斗。
现在这种情况，文斗的说服力显然没有武斗强。苗毅军为了解决这事儿，直接选择了江湖斗艺，顾建国和李强富两人也只能同意。
苗毅军将钱升和周询叫上前来，嘱咐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比试，算不得什么，出去也别乱说。万一输了，也不要有怨言，还是要好好练本事，本事练好了，机会肯定会有的。”
两人点了点头。苗毅军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橡皮，抛到两人中间，同时喝道：“一分钟!”
钱升和周询目光一凝，齐齐出手。周询动作快一些，率先抢到手中，钱升丝毫不敢怠慢，动作亦是快若闪电，一巴掌就拍到了周询手上。周询吃痛，手掌微微一松，钱升趁势从下往上一打，把周询手上那块橡皮高高打起，两人再度伸手去抢，场面一时热烈得很。
顾建国和李强富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苗毅军一边看着表，一边注视着二人，面色严肃。倒是武清比较轻松，看着两人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他们平时练功都在一起，她很清楚这两人的水平，但是这两个小子今天明显都超常发挥了。罗四两面色沉静，反而是最淡定的一个。
少顷，苗毅军手掌一划，轻声喝道：“时间到，两人分开。”
钱升和周询立即分开，站立两旁。两人的手都紧紧握着，看不出谁输谁赢。
“怎么样？怎么样？”李强富和顾建国赶紧围了过来。
周询伸出握拳的右手，摊开，一枚橡皮静躺其上。李强富大松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容。
钱升神色有些错愕，摊开右手，却是一块方形花生糖。他的脸色变幻好几次，终于挤出笑容：“移形换物，你换得比我好，我输了。”此言一出，顾建国不由得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周询宽慰道：“我是运气好。咱俩实力差不多，再来一盘，我可能就赢不了你了。”钱升没有接话，他转过身，低着头对顾建国道：“对不起，师父。”眼泪在他眼中打转，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师父做的那么多努力。
顾建国点了点头，笑着拍拍钱升的肩膀，道：“没事，下次再来，还有机会。”钱升垂着脑袋，用力点头。
罗四两眯着眼睛，轻轻嘟囔道：“戏法、魔术……好机会……”
苗毅军轻叹一声，道：“那好，那这次……嗯？”话语忽然中断了，因为他看见罗四两正朝着钱升走过去。武清也看到了罗四两的动作，一时间有些疑惑。
顾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钱升输了，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儿见到罗四两过来，心情就更不好了。他之前用言语教训过这个没有分寸的晚辈，这会儿他们输了，这个没分寸的家伙无非是想奚落回来。
就连李强富和周询都把眉头皱了起来。他们跟顾建国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也是同一个团里的好友。顾建国师徒被一个小孩子奚落，他们脸上也不会好看。
“小子，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顾建国冷冷喝道。
钱升闻言更加羞愧，把头低得更深。
罗四两却没理会顾建国，他走到钱升面前，淡淡道：“怎么，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了？”
钱升的拳头骤然攥紧，咬牙不语。旁边几人都怔住了，沉默一瞬后，顾建国大喝道：“你想干什么？”
罗四两还是没理他，对钱升继续道：“如果连头都不敢抬，你也就不要怨传统戏法比不过西方魔术了。因为你没有资格。”
钱升的拳头握得更紧了，身子也在微微颤抖。顾建国却忍不住，勃然大怒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苗团，你管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