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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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好意思,陪我们多走这么长一段路。”廖哥脸上挂起笑意,拿出一个大号的卫星电话,与同伴联系,“喂,你们到哪儿啦?嗯,对,我们这里是……”

“银龙谷。”恩恩回答。

“我们在银龙谷了,对,对,嗯,好。”

“那我们就过去了,他们也快到了,真是谢谢你们。”廖哥和另一名叫勇哥的男子已经不动声色地分别站在了恩恩和艾司身后。

恩恩客气道:“哪里,如果不是今天还要赶着回去,就一直把你们送到虎跳峡了。”

这时候,张姐站在崖边眺望远方,发出感叹:“啊,那边的景色真美呀。”

恩恩不疑有他,也转身回头,顺着张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深表赞同:“是啊,莲花山景色一直都是很美的,只要不在树海里迷路。”忽然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恩恩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踉跄,重心不稳,跌落崖下!

“恩恩!”艾司惊呼一声,想也不想,一蹿冲了出去,跟着跳下峭壁,在他身后的勇哥刚刚碰到艾司的背包,还没来得及发力,不由得讥笑一声:“这小子倒是挺痴情的。”

张姐面色阴沉:“我们走吧,他们应该活不了了。”

莲花山在浓密树海的掩映下恢复了平静,风吹树林沙沙作响,无人知晓,它里面暗藏了多少秘密与杀机。

4

碎步小跑,失重跌倒,翻滚,翻滚。艾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七八米近乎垂直的崖壁上跳下来的,不管怎么翻滚,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个穿着七分裤和短衬衣的米白色身影,此时那个身影沾满了雨后未干的泥浆,同样也在翻滚着。

有背包的阻挡,艾司滚得并不厉害,往往翻滚两下又能站起来小跑一段,只是雨后路滑,山坡上那薄薄的一层泥土如今还是泥浆状,艾司跑不了两步又会失重跌倒,翻滚或是侧滑,一直沿着斜坡向下。

幸亏山坡上还有一层几厘米厚的泥土,若全是坚硬的山岩,只怕掉下来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命运,但这层泥土又太过稀薄,只能生长一些矮小的灌木和草茎类植物,这些东西根本无法阻挡恩恩和艾司翻滚的趋势。

恩恩无疑是幸运的,被推落山崖后,在半空中挥舞手臂,抓住了凸起的岩壁,身体顿了一下,随后才又跌落,脚先着地,神志都还清醒,她也看到了艾司,只是翻滚中身不由己,除了惊叫发不出别的什么声音。

艾司滚两步,跑两步,一点点接近恩恩,终于捉住了恩恩的手,两人滚作一团,艾司喜道:“抓住你啦,抓住你啦!”

两人的重量加上背包的阻力,终于不再翻滚,滑了一段,停了下来,坡势渐缓,人已在谷底。

“咝……啊。”恩恩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艾司赶忙坐起,一脸慌乱地问:“恩恩你没事吧?哪里伤了?哪里伤了?”

恩恩脚脖子崴了一下,手臂抓住崖壁时剐蹭了一下,左手小臂内侧蹭破一大块皮,犹如伤口撒盐般腌着疼。

“哎呀,恩恩,你的手、你的手出血了,痛不痛?痛不痛?”艾司诧然发现,捧着恩恩受伤的手,就像捧着刚出壳的小鸡仔似的,张皇惊恐,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恩恩翻了翻白眼:“慌什么,我都还没叫疼呢,真是的,平时教你的东西都白教了。先去找水,把伤口洗干一下,擦点消炎药,这种伤口不能包扎,要彻底清洗。”她其实想哭,只是不知为何,看到艾司惊慌不安的模样,恩恩无意识地强自镇定起来。

“哦。”看着一会儿手忙脚乱翻找背包,一会儿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工具取水的艾司,恩恩没那么害怕了,心里还很想笑,同时诧异,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艾司除了裹了一身泥,居然毫发无损,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发什么愣啊,我们先去河边。”恩恩背起了硕大的登山包,而艾司则将恩恩和登山包一同背了起来,小心翼翼、一步一滑地在谷底找寻水源。

银龙谷最底部的正中,就是蜿蜒湍急的溪流,河道如梯田交替陡降,其中密布的巨岩被湍流冲刷得如霜似雪,溅起团团银雾,远看状若银龙,故得名。

用溪水洗去污泥,喷上消炎喷剂,恩恩显得很大气,这点伤痛还不至于让她像艾司那样哇哇大哭,不过她嘴角偶尔的抽动还是让艾司心一阵一阵地揪紧。

“好了!不痛了吧,恩恩?”艾司就像完成了一件工艺品,睁着大大的眼睛表功似的看着恩恩。恩恩没好气道:“你试试痛不痛。”好心带路却被人从山上推下来,这叫什么事儿啊?更让恩恩感到无助的是,如今两人掉在银龙谷底,这可怎么回得去啊?

恩恩拿出手机,对着峡谷的天空,果然无信号。唉……恩恩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身泥泞的衣服像蛇一样贴着皮肤,又滑腻又冰凉,恩恩打了个寒战,先换了衣服再考虑如何出谷吧,还好考虑到山里冷带了备用衣物。“艾司,背包,我要换衣服。”

“哦。”艾司将背包拿到恩恩面前,蹲下,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恩恩。

“我要换衣服!”恩恩盯着艾司,又说了一遍。

艾司想了想,将背包拉开,露出讨好的笑:“你要换哪件?”

“背包给我。”恩恩无奈,命令道,“你,转过身去,走远点……再远点!你要是敢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看着艾司站得远远的,像木桩一样站得笔直,恩恩偷笑。刚才伏在艾司背上,看他一脚深一脚浅小心的模样,恩恩心中有一股暖意。

恩恩让艾司也换掉泥泞的衣裤,打包装好,吃过午餐,一同探查出谷的路。艾司背着背包走前面,恩恩捡了根树枝做拐棍,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艾司看着不忍,频频回头建议:“恩恩啊,还是我来背你吧。”

恩恩只看着前方:“走吧,我走不动了自然会让你背。”虽然她也很想艾司像刚才那样背自己,但是恩恩更清楚,能否爬出这山谷决定着两个人是否能活下来,自己的腿已经受伤,不能让艾司耗费太多的体力,背包里只带了两餐的食物和一些路上的零食,作为半日远足是绰绰有余,但是应付目前的情况就很难说了。

话音未落,恩恩又“哎”地拐了一下,差点跌倒,艾司眼疾手快,拉了恩恩一把:“那我架着你走吧。”这次恩恩没有拒绝,一只手环着艾司的脖子,搭在他肩上,一只手拄着拐棍,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跟着艾司。

艾司觉得恩恩走路的姿势像麻雀一样蹦蹦跳跳很是好笑,便嘻嘻笑了出来,恩恩虎着脸道:“不许笑!”再跳两步,自己也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心中的忧虑少了不少。

“恩恩啊,那两位大叔为什么把我们推下来啊?”

“遇到坏人了呗。”

“可是,怎么能知道他们是坏人呢?”

“是啊,这就是令人讨厌的地方,坏人又不会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像我这么精明的人居然也被骗了。艾司,你呀,可不要学坏了噢。”

“放心吧恩恩,我不会把人推下山去的。”

“不是说……唉,算了。朝那边走,看看那边的山坡。”

两人从瀑布下一直走到暗河洞口,又从暗河洞口走回瀑布,都没发现容易爬上去的路,山势太陡峭了,雨后泥泞难行,更何况峡谷内常年湿气氤氲,泥上附着一层地衣苔藓,又无可供抓攫的大树枝丫,果然如看林人口口相传的那样,龙不回头,有进无出。

天色阴沉,谷底黑得早,夜枭的叫声回响在空旷的山谷,潺潺的湍流也掩盖不住,盛夏的密林谷底也只有十来摄氏度,天黑后温度更低。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一股寒意涌上身来,在溪边与艾司同样茫然无措,对望静坐的恩恩终于有些慌了:“艾司,我们出不去了,怎么办,怎么办呀?”语气中已带哭腔。

艾司挠挠头,每次都是恩恩拿主意,从来都只有自己问恩恩怎么办,哪有恩恩问自己怎么办的道理?看到恩恩都如此焦急,艾司心中只有更加慌乱:“恩恩,恩恩,你不要急,不,不要哭,艾司会保护你的,你不要哭好不好?”

“有用吗?你怎么保护我?”一想到艾司还需要自己照顾,根本帮不上忙,恩恩就不禁悲从中来。

“我……我,我拼了命地保护你。”艾司想到了一个词,立刻斩钉截铁地说出来,眼神灼灼。

艾司突然用有些幼稚的口吻这么认真地说着,恩恩想哭又想笑,心里的紧张恐慌又去掉不少,她没好气地回应:“你知道什么叫拼命吗?还拼了命地保护我,保护好你自己就不错了。”

艾司言之凿凿:“艾司知道的,婉儿有说过,拼了命地努力,就是最最努力了,艾司拼了命地保护你,就是最最厉害地保护你。”

艾司词不达意令恩恩忍俊不禁,姑娘鼻尖还是酸的,“哧”的一声差点笑出泪来:“婉儿跟你说的?”

“嗯,婉儿跟艾司说猎狗和野兔的故事,徒弟师父带着猎狗去打猎,猎狗去追小兔子,被小兔子逃掉了,徒弟就问师父,猎狗已经尽力了啊,为什么还是被小兔子逃掉了呢?师父就说,猎狗是尽力了,但小兔子是拼了命了,所谓尽力,就是如果事情不成功,我们下次再来。而拼上性命,如果不成功,就再也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所以拼了命,才是最厉害的。”

看着艾司手舞足蹈地复述婉儿的故事,恩恩被艾司逗笑了,同时艾司的话让她振作起来,现在还不到悲观绝望的时候,而且,自己不是还有艾司吗?这家伙可是能向后弯腰将头钻过两腿,跑得过花菜,跳起来能攀上房檐的运动型淘气包,自己觉得爬不上去的地方,艾司未必爬不上去啊!

只是天色已晚,得明天再做打算,至少还有艾司,不是自己一个人,恩恩心头稍安,宣布可以吃晚餐了。“好耶,可以吃晚饭喽。”看艾司没心没肺的高兴劲儿,那家伙恐怕还根本就没有理解出不去了是什么意思吧。

当年爷爷就教过恩恩,丛林危机意识,是丛林生存的关键,任何轻视大自然的行为,都可能导致足以殒命的后果,恩恩当然也不能让艾司对莲花山只存游玩之心,当即正告艾司:“艾司,你看起来挺高兴的嘛,你知道我们出不去了是什么意思吗?”

艾司老实地摇头,盯着恩恩手里的食物吞口水。

果然没明白,恩恩解释道:“出不去了,就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就像你被关在那个箱子里一样,背包里的东西吃完了,就没有了,然后我们会又冷又饿,到了晚上,蛇啊、虫子啊,会爬过来咬你,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可是……恩恩你不也在这里吗?”

恩恩为之气结,吹着刘海道:“我在这里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我看见那些蛇呀,虫子呀也会害怕的,我又不是女超人!”又叹息道,“我们今晚不回去,爷爷肯定会担心的,一定会出来找我们。”

“对呀!花菜肯定能找到我们的!”艾司脱口而出,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眼色一黯,花菜已经不见了,没有了。

恩恩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说道:“是啊,如果花菜还在,一定能找到我们的,只是花菜已经不在了,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明白吗?”

艾司总算露出一点忧郁的样子,恩恩鼓励道:“好了,吃饭,吃了饭早点休息恢复体力,明天我们一定要出去!”

他们选了一块横在溪流当中的硕大白石,将所有御寒的衣物都穿在身上,四周湍急的溪流可以阻止蛇虫的侵袭,下午已经反复勘测了银龙谷底的地形,并没有发现大型野兽出没的踪迹,暂时可以安睡一晚。只是谷里夜间的低温是恩恩始料未及的,未到午夜便已极为寒冷,将能裹的衣物都裹在了身上还是冷得不行,根本睡不着。

“艾,司——你……冷不冷?”恩恩牙齿有些发颤,衣服将头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

“嗯?”艾司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有些蒙眬地睁开眼,“恩恩你冷吗?我觉得还好啊。”艾司朝恩恩这边靠了靠,手掌覆上恩恩的额头,有些担心地问:“恩恩你不会发烧了吧?”

艾司的体温从掌心一丝丝渗透过来,“这家伙怎么跟个小火炉似的,一点都不怕冷。”恩恩心理不服气地想着,却朝艾司身上挤了挤,命令道:“艾司过来点,就让我这样靠一会儿,好吗?”

“哦。”艾司顺从地侧移过来,感觉恩恩朝自己身边挤了挤,挪了挪,又挤了挤,挪了挪,直到辫子拂到脸上,头枕在胸口,又蠕动了一番,将身体调整到最舒服的睡姿,才渐渐安睡过去。

5

“恩恩啊,快看!快看!”

当清晨恩恩被艾司吵醒时,有些惊愕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蜷缩到艾司身上去了,面色一红翻身爬起,却见艾司满脸喜色地望着天空。

连绵起伏的山岭刀削笔立,在清晨的蓝天下如同一排巨人卫士阵列在前,刀枪剑戟森然林立,裸露的山岩如勇士强壮健硕的肌肉,在初升的朝阳下被镀成赤铜。

橘红色的明暗分割线,仿佛天堂之光,将山林从头到脚缓缓浸染,又像是活过来的画,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着色彩。

“要是花菜看到了,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艾司双手枕着头,有些懒洋洋的不想起来。

“快起来。趁你肚子还没饿,我们要快点想办法找到出去的路。”恩恩用脚靠了靠艾司,睡了一觉,脚上的崴伤似乎也好了不少。

没花多少时间,恩恩将突破口锁定在一处山坡,这处山坡在恩恩他们滚落的斜坡对面,目测坡度在70度以上,不过这是恩恩肉眼能辨识的坡度最缓的斜面。另一个关键是这块斜坡山岩裸露,泥土覆盖极少,而且坡面还有两三处突兀的较为平缓的岩面,就像卡在斜板上的疙瘩,可以用作歇脚处,若要说可能适合攀爬,没有比它更适合的了。

斜坡往上,是一排绵延壁立的岩岭,像一面灰色的墙,高五六米,比磨盘峰的峰顶岩壁稍矮,从内向外看估摸着是剑岭,要不就是驼峰山。

“艾司,这道坡,你能爬上去吗?”

“这么斜、这么高啊,我爬不上去。”艾司看了一眼,便低眉耷眼地回答。

“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爬不上去。你昨天还说要拼了命地保护我!”恩恩有些急躁起来,绝不能让艾司打退堂鼓,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怒斥一句之后,又柔声激励他道:“艾司,你知道吗?上天只会把机会留给肯为之努力的人。这么多年,我不管做什么,无论经历多少挫折、遭遇多少次失败,我都会先问我自己:你是否真的努力过了,是否真的为之竭尽全力。若真的如此,就算失败我也无怨无悔。但我绝对不要做那种,连尝试都不敢,就在心中找出千百条理由来认定不可能成功的胆小鬼!艾司,你告诉我,你要做男子汉,还是胆小鬼?”

艾司扁着嘴都快哭了,要是自己做了胆小鬼,只怕以后恩恩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绝对绝对不要做恩恩眼里的胆小鬼。“可是真的好高啊,恩恩。”艾司心怀畏惧地看着大山,还是提不起挑战它的勇气。

“不要怕,每个人身上都有无穷的潜力,你要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成功,我会在你身后看着你,一直看着你,艾司,上吧。只要能爬到那个地方,就能暂时歇一歇,你找个地方,固定好安全绳,我教过你的,把我拉上去,然后折返爬到右边凸起的那个地方,你看到了吗,对,就是那里,再用绳子把我拉过去,然后是那里,还有那里,我们就可以抵达岩壁下面了。”

“恩恩啊,我爬不上去,真的爬不上去!”艾司急得跳脚,泪水盈眶。

恩恩将背包里准备好的救援安全绳取出,斜挎到艾司肩上,拿出雌威,命令道:“别说那么多废话,到你拼命的时候了,快爬!”

艾司满腹委屈地转过身去,抬头看着高耸的山岭,灰岩铺就的山体又斜又陡,怎么看都是高不可攀,自己明明爬不上去,恩恩非要让自己爬。要是不爬,恩恩就不理自己了,可是这么高,要怎么爬啊!这似乎是个不可协调的矛盾,除了往上爬,再没有第二种解决办法,艾司越想越想哭,一想哭,他便呜呜地哭出声来,总期望着要是自己哭得够伤心,恩恩心一软,就会让自己不爬了。

就这样,艾司边哭边爬,边爬边哭,泪水洒了一地,也没听到恩恩叫自己回去,他自己毫不知觉,竟然就已经爬了距第一块凸出岩面一半的高度了。

看不见恩恩,前面似乎只有那看似永远都到不了头的山坡,艾司抽泣着,哭声渐渐小了,恩恩会不会丢下自己跑了?艾司泪眼婆娑地回头张望,恩恩竟然变成了一个小人,自己怎么在这么高的地方了?

恩恩一直站在原地,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看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大男孩,伸展着修长的四肢,如壁虎般牢牢地攫取每一块可提供抓地力的岩石,向着那橘红色分割线的方向缓缓前行。艾司的突然回头张望,险些吓得恩恩魂飞魄散,双手拢在嘴边大叫道:“艾司,别看我!往上看!你就快爬到了!你能做到的!加油啊,艾司!”

这样的高度让艾司一阵发怵,他怔怔地定在那里,一时头晕目眩,若不是恩恩那声大吼,艾司差点就滚了下去。

艾司赶紧回头,手脚发软地在斜坡上趴了好久,恩恩一直在下面给艾司鼓励加油,艾司才慢慢蓄起勇气,继续往前爬。没想到,那凸出的岩体已经距离自己这么近了,几乎是在伸手可及之处,艾司加把力,提高了速度,近了,近了!

凸出的岩体并非平台式,只是倾斜角度比山坡稍小,有四五十度的倾斜,只要不乱动,就能暂时歇脚。当时艾司用力地攀上这块凸出的岩石,不用手抓住地面也不会滑下去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喜悦霎时涌遍全身,来不及擦干眼泪,艾司高兴得大叫起来:“恩恩,恩恩啊!我爬上来啦!我爬上来啦!”

刚才还哭得洪水泛滥,现在却欢喜得又蹦又跳,恩恩心里感觉说不出的好笑,刚刚放松心情,下一刻又紧张起来,大叫:“艾司,小心!”艾司在上面得意忘形,差点又从斜坡上滚下来。

在恩恩的指挥下,艾司卡牢绳扣,恩恩拉着安全绳也爬了上来,一看到艾司就忍不住数落他:“你呀,真不让人省心,看着你我都要少活两年。”

艾司笑得“嘿嘿嘿嘿”,那张布满尘土的脸上,还留着被泪水冲刷出的数道花路子。

第二块凸出的岩面就要好许多了,它完全就是卡在斜坡上的一块大岩石,和斜坡之间形成了“V”字形夹角,要是能到那里,就能彻底放松地休息一下。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艾司的勇气提升不少,一鼓作气抵达了第二块岩面,接下来是第三块、第四块……

两人终于抵达了斜坡的顶端,现在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绝壁,幸亏在这片近乎垂直甚至有些内倾的岩壁和斜坡间有道凹缝,两人才能暂时歇脚。可这堵五六米高的岩墙就像不可逾越的天堑,这不再是可供攀爬的斜坡,想上去就得靠徒手攀岩,恩恩还没教过艾司徒笑手攀岩。

可没想到,恩恩只是简单地将技巧和要领一说,艾司就像个天生的蜘蛛人,找到那些可供搭手的岩缝裂隙和凸起石块,五六米的高度几下就上去了。

直到逃出生天,恩恩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真的出来了!尽管他们还要面临下一个问题:莲花山树海。但这种逃出生天的喜悦,足以令恩恩激动地搭住艾司的肩,和他一起又蹦又跳。

莲花山,最危险的是什么?不是悬崖峭壁,不是凶禽猛兽,是树!遮天蔽日、往复雷同的树。莲花山树海,乔木种类单一,地形复杂多变,通信信号全无,连磁性指南针也会失灵。有人说是地磁作用,也有人说是经纬度问题,不管怎样,一旦迷失在莲花山树海,再多的命也不够丢。

敢来莲花山冒险欣赏风景的人,再厉害也只能沿着护林人员多年开辟的林间通道前进,若想独自冒险,一旦偏离小路300米以上,就有可能找不到回头的路,迷失在莲花山树海之中。

而此时,恩恩和艾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过对于这种情况,恩恩倒不是太担心,若说还有什么人胆敢在莲花山树海冒险,除了那些不要命的盗猎分子,就数莲花山护林员。莲花山被分作无数个片区,每一个片区都有数位护林员,他们要防止盗采盗伐的偷林人、预防森林火灾、阻止盗猎分子、帮助寻找失踪人口、帮助游人脱困等等。

恩恩虽然只有假期才能和爷爷在一起,可爷爷一身护林员的本事却是学了个七七八八,否则爷爷也不敢放恩恩一个人在莲花山乱跑,还经常带一群同学去野游。

护林员有自己的一套辨识方向的办法,数年轮看星星不过是基础;爬上树冠观岭辨峰;以熟悉的野兽窝为定点路标,追寻兽踪;还有林间高手的听风辨位,溯溪溯蜂,识鸟语,解花意,了解物种种群分布。在他们的大脑里有一幅用平面无法绘制的三维立体地图,帮助他们在各种地形找到自己的方位。

恩恩回家心切,辨明方向一路向东,就算沿路看到了护林小道也直接穿插,因为腿脚不便,恩恩只想抄近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爷爷的小木屋。死里逃生,心情大好的她一路上还不忘指点艾司在丛林中寻路的秘籍。

刚走没多远,还在下山途中,两人肚子就饿得咕咕直叫,恩恩教艾司辨识了几种野果,别说果腹,连充饥也做不到。正准备叫艾司坚持坚持,一鼓作气先回家再说,忽听到艾司惊喜地叫道:“恩恩,有蜜蜂,野蜜蜂!”

野蜜蜂不是胡蜂,它们大多是从养蜂人的蜂场里分家出来的,能找到蜂巢就有蜂蜜,而艾司已经在大叫了:“我看到蜂巢了,我看到蜂巢了!”仿佛看到了诱人甜美的蜂蜜,对两人来说实在诱人,恩恩都忍不住咽下口水。

但还来不及高兴,树林里枝叶倒伏,一头黝黑庞大的动物蹿了出来,黑熊!恩恩惊恐地看着那头黑熊,还有那明显瘸了的左前掌,那个伤口,分明就是被盗猎分子的捕兽夹夹伤的。恩恩心中一紧,这是一头被盗猎分子伤害过的野生黑熊,通常这种动物极端仇视人类。

黑熊显然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恩恩和艾司,发出威胁的吼声,三条腿一同用力,向他们冲了过来。

6

艾司看着那个好似魁梧版花菜的生物,一时愣住。

“艾司……跑,快跑!”黑熊冲击速度极快,恩恩手足冰凉,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勇气,用力将艾司推开,她自己想返身再跑,却似被抽干了力气,软倒在地。

艾司踉跄蹿了两步,回头一看,只见恩恩倒在地上,黑熊那双小眼睛泛着凶光,对着恩恩埋头猛冲,喉咙里发出“呜嗬呜嗬”的声音,既像粗重喘息又像威胁咆哮。

眨眼黑熊就到了跟前,冲着恩恩露出獠牙。恩恩有危险!那黑黑的大块头竟然想咬恩恩!艾司霎时怒火填膺,一股逆血冲顶,额间沁红一片,几乎无意识地便冲了出去,站到了恩恩面前,直面黑熊。

恩恩整个呆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想到那个人竟敢挡在自己前面,黑熊人立而起,体重超过200公斤的成年黑熊会将猎物扑倒,然后撕咬。

那头庞然大物陡然立起,举起厚重的熊掌,艾司距离那只巨掌不足半米,这一掌若是拍实,恩恩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看。

而就在黑熊扬起熊掌的一刹那,艾司也动了,那是一种本能,当寒意从脚下升起遍布全身,濒临死亡的危机感,驱使他做出了自己也不曾想过的动作。

在熊掌扑击到他之前,他整个身体先行倒了下来,看上去好似黑熊将其扑倒,但对黑熊而言,只是扑了个空。

艾司躺地,双腿迅速蜷起,像弹簧一样紧紧挤压至胸口,对准黑熊柔软的小腹,猛地一蹬!

恩恩不敢相信,明明看见艾司被黑熊压下,下一刻,黑熊却痛楚地“嗷”叫了一声,翻滚到一旁,有些警惕地盯着艾司,作势欲扑,又有些犹犹豫豫。

仿佛被唤醒了血中的凉意,艾司又似进入了某种状态之中,他翻身而起,冰冷的双眸锁定了黑熊,凛然无惧,倒是黑熊着了慌,动物保命的天性令它更清晰地察觉面前这名男子的可怕,与刚才的呆滞无害判若两人。

恩恩并未因此感到欣喜,她有些发蒙,艾司的突然变化仿佛令周围的气温也陡然降低,变得好陌生、好可怕,令人感到宁愿靠近黑熊也不愿接近他。

就这样呆呆地,她看着艾司反过来朝黑熊扑去。

黑熊试图再度人立而起,不仅是向对手展示自己的强大,同样也是进入攻击状态的最佳姿势。但这一次,艾司没有给它机会。就在黑熊半立时,艾司出拳了,准确而果决,一击刺拳,在黑熊张开大嘴前,正中黑熊鼻头。

那是黑熊身上最灵敏的器官,同时也是最脆弱的,这一击下去,痛得黑熊叫也叫不出来,试图用熊掌去捂住自己的鼻子。

艾司没有让它如意,冷漠、直接、凶狠,他仿佛化身为一台机器,第二击,第三击,全都准确命中黑熊鼻头,鼻血流出来,黑熊似乎开始有些神志不清;第四拳,第五拳,黑熊笨重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后退;第六拳,第七拳,第八拳,黑熊轰然仰面倒地,整片树林为之一颤。艾司还没有停手,他直接骑坐到了黑熊身上,依旧对准黑熊鼻头,第九拳,第十拳,十一拳,十二拳……艾司的拳头就如打夯机一样,竟然打得黑熊的鼻头一点一点向内凹进去了!

恩恩全身都在发抖,想叫却叫不出声来,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这怎么可能,那还是人吗?恩恩突然觉得,他们对这个来历身份不明的男孩了解得太少,纵使他看起来天真无邪,纵使他如孩童般幼稚可笑,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恩恩对艾司的观感!

黑熊早就不再动弹,艾司不知道揍了多少拳,仿佛突然清醒过来,好奇地拨了拨黑熊的脑袋,回头笑道:“恩恩啊,它不动了耶!”

恩恩这才留意到,艾司的额头上,那红色蝶印诡异地再次出现,呈一种鸡冠般的暗红色,似要滴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起来竟是那么可怕。恩恩全身脱力一般往后一坐,惊叫道:“别过来,你别过来!”艾司竟然用拳头打死一头成年黑熊,这种超出认知的事实是何等可怕!

艾司满脸疑惑地靠了过来,在恩恩眼前挥挥五指,愁眉不解道:“怎么啦恩恩?是我呀,我是艾司啊。”

恩恩心中紧绷的弦骤然一松,那个艾司又回来了,额头红色印记正由暗红转为鲜红。

“艾司,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恩恩还是一阵后怕。

艾司仔细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嗯,是有点奇怪,我看那条黑色大狗像是要咬你,不知怎么的,我好像,好像很生气,只想狠狠地揍它。恩恩啊,我这算不算保护了你啊?”

恩恩看着艾司,看着他那清澈的眸子和纯真的笑脸,鲜红的印记已变为淡红。恩恩摸了摸艾司的额头,没有发烫,她严肃道:“艾司,我要你向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像刚才对黑熊那样对别的人,你明白吗?”

艾司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熊,似乎仔细回想了刚才发生的经过,为难道:“可是,如果有人欺负你都不行吗?不是说我要保护你吗?”

“不是这种保护,不是的。”恩恩只能连连摇头,很难向艾司解释清楚,她原本想说这种方式不对,可是转念一想,在那种情况下,艾司不挺身而出,难道带着自己一起跑?她突然明白过来,她只是不想看见艾司再变成那个样子,仿佛一切都失控了,你根本不敢想象他下一个要攻击的目标是谁。

“不管怎么样,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了,好吗?”恩恩心中天人交战,如果艾司做不到,自己或许只能将艾司交给妈妈处理了。

“好吧,如果恩恩这样说的话。”艾司根本没做太多考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恩恩微微一笑:“我们走吧,回家。”

“那,蜂蜜……”

“不要去管蜂蜜了,这头黑熊被你打死了,它的尸体会引来更多的食肉野兽,我们得马上离开这一带。”

“死了?”艾司看了看黑熊,“就是不动了吗?”

“嗯,它永远也不会动了。”恩恩没太多心思给艾司讲生与死的概念,才走出两步她便停下了,就在前方不远处,一处雨后的斜坡因流水冲刷露出新土,一只手像一截枯枝露出地面,无力地朝天虚张着。恩恩刚从惊恐中摆脱出来,又看见了更恐怖的景象,吓得她赶紧捂住了嘴。

“恩恩?”艾司走了过来,恩恩用手指着前面,艾司好奇地走上去,“这也是,死了吗?”

不知被掩埋了多长时间的手已经有腐化的迹象,艾司站在距手极近的地方,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下意识地说道:“死了至少有一个月了。”

“你说什么?”恩恩站得远,没听清。艾司也没听清恩恩在问什么,一些画面和声音碎片再度出现在脑海中:“这是世界上第七座尸骨农场,也是最隐秘的一座。

“你们将看到不同环境下,尸体不同部位随时间推移的腐化程度。

“这是你们的必学课程……”

艾司双手抓住短发,露出痛苦的表情:“恩恩,头好痛啊。”

“怎么会头痛?是不是昨天滚下山是磕到头了?”恩恩的注意力从那只手转移到艾司身上,尚未意识到艾司又有了回忆。艾司面色微白地站起来,好似大战了一场快虚脱般,又笑了笑:“好像不痛了耶。”

恩恩道:“我们走,我要在这里做个记号。好了,走吧。”

三小时后,警方赶到发现尸体的地方,恩恩在第一时间找到这个片区的护林员,并在那里联系上了警方。鉴于恩恩所说情况的特殊性,警方来了两支队伍,分别对恩恩进行了询问。

其中一方只有一个人,个子不高、年轻机警、爱笑、看起来亲切;另一方则有好几人,领队的是司徒笑。

“特侦处,夏末。”年轻小伙子主动向司徒笑打招呼。

“重案二组,司徒笑。”司徒笑友好地回应。

“这是一起杀人埋尸案?”夏末问道。

司徒笑点头:“初步判断,这里不是杀人现场,是凶手掩埋尸体的地方,如果不是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尸体本不会露出来,埋在这种地方,要找到几乎很难。你们那里是什么情况?”

“大概四个多月前,一艘哥伦比亚籍货轮在距离我方领海基线约20海里外的公海被非法武装人员劫持,我们进行了协助搜寻,发现船上大部分货物都未被抢,但其中发现了甲氨基苯丙酮残留物,显然大多数船员并不知道这艘船搭载了违禁物。我们发现时有三名船员失踪,根据堆放货物的痕迹,那批货物量极大,凶徒采用了分头合进的逃跑路线,但据我们侦查,最终全都指向海角市。这次报案者提供的线索,我们怀疑那三名登山者就是毒品的转运员,想通过莲花山越境,将毒品转移至东南亚各国。”

司徒笑摇头道:“恩恩还真是倒霉。”

“怎么,认识那报案的女孩儿?”

“我们头儿的女儿。”

谈话间,一名中年女性大步来到现场,龙眉凤眼,面有慈色,剪了偏中性的短发,不过脸很瘦,有点削骨而立的感觉,贴身的警服使她显得精神奕奕。

“英姐。”司徒笑迎了上去。夏末跟在后面,也笑着叫了一声:“英姐。”

叫英姐的女性点点头,问道:“司徒笑,情况怎么样?”

“高风正在进行现场勘查取证,尸体已经被掩埋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高风说这次可能有意外收获。”司徒笑答道。

英姐道:“如果这具尸体的死法与你们调查的那几宗凶杀案系同一凶手所为,就尽快并案。这次出现的变态连环凶杀案,对社会造成的影响极坏,上级很是重视,敦促我们必须尽快破案。”

司徒笑点头表示理解,关心地问:“恩恩没事吧?”

英姐脸色马上难看起来,怒道:“这个丫头,这次我必须带她回城里去。简直无法无天,莲花山是她乱闯乱玩的地方吗?这越大越调皮,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她那爷爷也是,居然就这么放手让恩恩乱跑,根本就不管恩恩,和恩恩她爸一样。”这位英姐不是别人,正是恩恩的母亲,刑侦处副处长程英,主管重特大罪案调查科。

“英姐别太生气了。还好恩恩没事。”英姐提及家事,司徒笑不好多说,只能简单劝劝。

程英初步了解了一些现场情况又返回了护林员屋,恩恩这下老实了,乖乖地坐在屋里等。她并没有让艾司出面做证,而是让艾司小心地躲在了附近,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艾司身上藏着一个大秘密,恩恩很怕艾司被妈妈发现,就连让艾司冒充同学协助报案她也不愿尝试。

艾司藏在树林里,一路跟随,看着恩恩的妈妈将恩恩带回小木屋,一路上都在声色俱厉地批评恩恩,恩恩低着头老实巴交的样子,心想:“恩恩的妈妈好凶噢,骂得恩恩头都不敢抬。”

“收拾东西,今晚我陪你在爷爷家睡一晚,明天就跟我回去。”

“我不!”一直低眉顺眼的恩恩终于反抗了,“回去我还是一个人,我还不如在爷爷这里呢,起码爷爷晚上会回来。”

“你在这里到处乱跑,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回城里你就不担心了吗?要是晚上我到处乱跑,危险比在这里还大呢,这次不是事出有因嘛,每年我都在爷爷这里过暑假的。”

“唉……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吧,但你得向我保证,不许一个人跑那么远了。”

“妈,你放心吧,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一个人跑那么远了。”恩恩将发音咬得很重。

“妈,你……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吧。”

“啊?今晚不加班?”

“今晚我就在爷爷家,陪着你。”程英温柔地摸摸恩恩的头发。

“糟了。”恩恩想起,妈妈的房间现在是艾司在住,“呃……妈,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傻丫头,多大了。”

“我,我怕我今晚睡不着。”

“好吧。”程英将女儿搂入怀中,这两天一夜连自己都担惊受怕,更何况女儿这个事件亲历者。

“那睡我的房间吧?你的房间很久没人住了。”

“你的床那么小,怎么睡两个人,房间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艾司啊,今晚就只能睡我的房间了,他不会笨得睡到屋外吧?”恩恩七上八下地想着。

“这房间……”

“我每天都有打扫。”恩恩心叫侥幸,亏得教过艾司要铺床叠被打扫房间。

这孩子,一定很想我们和她在一起吧?程英心中感动。

恩恩心底松了口气,自认为自己机敏,却忘记了自己曾严厉警告过艾司“永远!不许!再上!我的床!”。

艾司在小木屋外徘徊,恩恩的妈妈把自己睡觉的地方占了啊,恩恩又不许自己去她的房间,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花菜睡觉的地方。

恩恩的爷爷一直保留着花菜的房间,那是一栋搭建更为简单的小木屋,地上铺着柔软的枯草,旁边放着空空的食盘。而且恩恩的爷爷惊愕地发现,不管过去多少天,每次去看花菜的狗舍,都会发现里面干干净净,连一丝灰都没有,他总觉得是花菜英灵未散,他自然不会知道,那是因为艾司天天都去打扫。

艾司钻了进去,将腿蜷起,抱作一团,刚刚好。看着狗舍内那些木条上还残留着花菜无聊时抓过的痕迹,伸手触摸,艾司喃喃细语:“花菜啊,我好想你,你有没有在想艾司啊?你总是能闻到我身上的气味,我已经闻不到你的味道了呢。”

看着小木屋当中的房间亮起橘黄色的灯光,艾司在心里默默:“恩恩晚安,艾司也要睡觉了。”以满天的星光为被,艾司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躺在床上的恩恩辗转难眠,程英以为女儿是因为这两天的经历受到了惊吓,却不知,恩恩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艾司杀熊的画面,此刻妈妈就在身后,艾司估计就在隔壁,到底要不要将艾司的事情告诉妈妈呢?

恩恩心思百结,犹豫不决。

7

法医鉴定科,司徒笑又彻夜未眠,这次连高风也没跑得掉,连夜为司徒笑做检验。

“真是的,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自己不睡觉当工作狂,连朋友也不放过。”

“少说两句吧,别把给我的数据搞错了。咖啡?茶?纯净水?”

司徒笑拿来两杯纯净水,放在办公桌上,继续道:“是你说的,通过尸体上的伤口和腐蚀程度,有七成把握确定是蛤蟆所为,而且这极有可能是他第一次作案,比陈文毅案还要早几天。生疏的作案手法极易留下破绽,你说要给我个惊喜的。”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要连夜知道这个惊喜?”高风垂头丧气,“自作孽,我真是祸从口出啊。”

“你也知道这个家伙有多凶残,你不也想早点抓住他吗?”

深夜,程英看着熟睡的恩恩,小心地下床,走到恩恩的房间,打开了电脑。

“嗯,英姐在线,开电脑。”司徒笑收到一条短信,打开电脑。

“又是你和高风在熬夜啊?情况怎么样?说说目前你们已经掌握的情况。”

“呃,”高风愣了愣,道,“从犯罪现场和实验室证明得出的结论,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月,死在陈文毅之前,四周散落的背包和随身物品并未被动过,随身物品中各种证件都属于一名叫龙建的人。”

司徒笑接着道:“龙建,男,48岁,海角市康乐妇产医院里少见的一名男性妇产科医生,已婚,有名14岁大的女儿。7月7日他妻子孟庆芝报案说其丈夫失踪。据孟庆芝女士称其丈夫喜欢独自外出旅游,每年都要趁休假日独自外出旅行数次。这一习惯已有数年时间,不过每次都随时保持着联系,而且最长也不会超过3天。这次出门之后,当天下午就失去了联系,描述出门时的背包、衣着与受害人一致。警方做过调查和搜寻,最终只能认定为失踪人口。”

高风道:“由于死者身体被高度腐蚀,连颅骨复原也做不到,所以我正在用孟女士提供的毛发做DNA比对,一旦证实,那么就可以确认,死者就是龙建。死亡时间应该就是7月7日。经过尸检证实,死者因为心脏被刺穿而致命,死后被凶手开膛破腹,在其内脏和面部浇注了大量的腐蚀性强酸,残留化学物与其后两起变态凶杀案所使用的强酸为相同成分。”

司徒笑道:“目前有几处疑点:首先,7月7日刚杀了龙建,7月8日又连续作案,但对其后的周丽茹下手却隔了两周,而且迄今为止没有再次作案。这种作案时间与我们掌握的传统快乐杀人犯很不一样,如果是心理上的疾病,他们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杀人欲望的,我们还没弄明白其中的关键;第二,龙建的身份与陈文毅和周丽茹都不同,他有家有妻女,社会地位也比前两人更高,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他为人开朗,平时很受同事和患者的欣赏,而且坚持锻炼,身体强健,绝不是下手的好对象。这样一来,我们以前对凶手选定目标人群的判断就出现了偏差,目前我们还找不出三名死者之间的共同属性。”

高风道:“关于刚发现的这具尸体,我还要补充一下,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防卫伤,或者是被严重腐蚀而掩盖了。还有,从尸体上的划痕以及处理的草率来看,虽然无法判定凶手是否第一次杀人,但他绝对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杀人。”

电脑视频另一头程英问道:“你的意思是……”

高风道:“他在尝试新的杀人方法,他在龙建这里获得了极大的快乐,所以开始以同样的方式残杀了陈文毅和周丽茹。这是典型的杀人方式升级,凶手蛤蟆在不断地学习和创新,他会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狡猾,并且杀人手法也会越来越残忍。必须尽快抓到他。”

“知道了,司徒笑你的监控网络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司徒笑低头,很快又抬起来,坚定道,“不过英姐,哪怕凶手只要再出现一次,我们一定能锁定他。”

“司徒笑,放手干,你要的支援和配备我都会全力提供,但你也要知道,如果这次再失败,这案子只能移交到特侦处,你明白吗?”

“明白,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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