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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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姌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内心的厌恶。

眼下同他翻脸,没有任何意义。

“我是李家的夫人,笑话你,于我何好处?”沈姌回头看他,豆大的泪珠子从眼角唰地一下便落了下来。

见她落泪,四年的习惯使然,李棣不由一愣。

他以为,依沈姌的脾气,定然会如他们刚撕破脸时一般,冷冷地告诉他,他输了,他错了,他活该,他咎由自取。

然,为何没有?

沈姌看见他眼里的动容,趁他手上失了力,忙挣开了他的桎梏。

抬手擦拭眼泪,颤着嗓子问他,“你是我的郎君,可你除了欺负我,你还会什么?”

莹莹泪光,尽是委屈,是他没见过的委屈。

李棣整个人怔在原处。

郎君,他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

他心底一沉,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沈姌,你别跟我耍心眼,别忘了岳父与鲁思的勾当,你若是敢算计我,咱们谁都别想好过,你……”

李棣还没说完话,沈姌抬手便将妆奁前的镜子挥到了地上,“这些,你以为,我会忘了吗?”

沈姌上前一步,攥住李棣的衣襟,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沈甄还没嫁人!你知不知道,沈泓还没长大!”

“你手里既然攥着能同沈家鱼死网破的把柄,我如何还能算计你!”

李棣呼吸紊乱。

“李棣,就是许家会算计你,我都不会。”沈姌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我认命了,你懂吗?”

李棣半眯起眼睛,打量了她好半晌,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一饮而尽。

沈姌继续道:“你曾经与我说,沈家的路不止一条,今日我将这话原方不动还给你,东宫有条路让你走,你走不走?”

话音甫落,李棣胸口钝痛,他面色苍白,似喘不过气起一般……身子跟着一晃。

“李棣,你怎么了?”沈姌紧张道。

“你到底怎么了?”

李棣看了一眼茶水杯,断断续续道:“是、是不是你……给我……”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沈姌没听他继续说,而是转身朝门口喊道:“来人!快来人!赶紧叫个大夫来!”

清丽跑进来,见状,握嘴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快去找个大夫来!别在这愣着!”

“欸,欸,奴婢这就去!”清丽立马就跑开了。

沈姌跨出门,又对着院内的婢女道:“今晚院里的动静莫要往外头传,都在这儿守好了,谁要是把老夫人气病了,我便找个牙婆将她打发了。”

“是。”几个婢女躬身道。

安顿好李棣这,沈姌立即朝书房的方向走去,见到了李棣贴身的侍卫——董铭。

沈姌蹙起眉头,冷声道:“郎君突然犯了心疾,现在性命危在旦夕,我问你,他去哪喝的酒?”

侍卫沉声道:“夫人恕罪,主子的事,我不能说。”

“你不能说?”沈姌轻笑,道:“郎君今晚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叫你拿命赔!”

过了好半晌,董铭才磕磕绊绊道:“西、西市的百戏楼。”

“百戏楼?你即刻出发,去白戏楼查他今晚喝过什么,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一个都不许落下,快去!”

“夫人意思是……”

“我与他夫妻五载,从没见过他犯心疾,我怕他是被人下了毒。”

“这不可能!”董铭道。

“董铭,我知你忠心护主,可若是他今晚醒不过来呢?你护谁?”

侍卫回首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犹豫再三,躬身领命。

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沈姌避过他人,悄声推开了书房的门,手执一盏灯,从左到右仔细察看架几。

终于,再次看见了那本账册……

半个时辰后,沈姌吹熄了灯,将誊写的纸张放入袖口。

回到世安苑时,孙大夫正在给李棣诊脉。

李棣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姌快步走近,关切道:“大夫,他这是怎么回事?”

孙大夫摇头道:“老夫方才给大人服了丹参,大人便醒了过来,凭老夫的经验,这倒像是因为饮酒而突发的心疾。”

“突发的心疾?”沈姌道:“可他以前从没有过……敢问大夫,这病以后还会犯?”

孙大夫捋了下胡须,道:“大人正直壮年,只要好好修养,不会有太大问题,就是日后饮酒要注意些。”

李棣点了点头。

孙大夫走后,李棣看了沈姌许久,道:“你方才去哪了?”

“书房,我去见了董铭。”

李棣皱眉,哑声道:“你去那儿作甚。”

沈姌直接道:“你无缘无故昏过去,我自然要找他打听你今日都去作甚了。”

“董铭人呢?”

“起初我以为有人给你下了药,便叫他去百戏楼了。”

李棣沉默半晌,也不知是在想甚,屋内烛光摇曳,就像是摇摆不定的人心。

“为什么救我?”他忽然道。

沈姌轻声道:“我怕你出事,然后许家栽赃给我,说我谋杀亲夫。”

李棣自嘲一笑,“是许家会做的事。”

“姌姌。”

“我知你想与我和离,可就算是和离了,你能再嫁吗?即便大晋民风比之前朝开放许多,女子二嫁也多是低嫁。你向来骄傲,倒不如歇了这个心思,同我好好过吧。”

沈姌嗤笑一声。

李棣再一次扣住她的手腕,“你给我生个孩子,我想办法将妱姨娘送走,那些事,日后我不会再提。”

沈姌轻声道:“你先休息吧。”

李棣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不是一夕就能说清楚的,再加上身子不适,很快就阖上了眼睛。

黑暗中,沈姌看着他的眉眼,指尖隐隐泛白。

好好过?

李棣。

若不是你,父亲不会锒铛入狱。

若不是你,沈甄也不会沦落都去给人做外室。

你伤了我也就罢了,可你不该毁了沈家。

倘若今日坐上储君之位的人是六皇子,你可会还有丝毫的不忍之心?

只怕,我沈家满门,再无一丝安生。

你我之间,怎可能是一句好好过就能算了的。

……

一夜相安无事,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

沈姌戴好耳珰起身,对清丽柔声道:“叫人备车。”

李棣在身后道:“你要去哪?”

“去东市置办些茶叶、书画。”沈姌回头解释道:“眼瞧着到八月十月五了,各家皆要迎来送往,这些东西都要提前置办。”

李棣颔首“嗯”了一声。

沈姌出门上了马车,低声对清丽道:“茶水处理干净了吗?”依照李棣的心思,今日她一走,他便会彻查李府。

“姑娘放心,昨日就处理干净了,绝不会露出破绽。”

“好。”

马车在东市一家酥饼铺子前停下,清丽扶着沈姌下了马车。

沈姌连走几家铺面,很快,清丽的手上便挂满了大包小裹。傍晚时分,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她来到了一家书肆。

跨进门,对着掌柜道:“景容先生的话本还有吗?”

掌柜目光一顿,“夫人二楼请吧。”

她提裙上楼,一直向左走,停下,抬起手,叩了叩门。

“进。”

哪怕隔着一扇门,沈姌也能猜得到说话人的样子。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一定是漾起了半分温润,半分戏弄的笑意。

沈姌反手阖上门,柔声道:“路上耽搁了,还请周大人见谅。”

周述安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她。

“无妨。”

男人的嘴角含着清浅的笑意。

沈姌走到他身边,将一盒酥饼放到桌案之上,轻声细语道:“给你买的。”

第97章

沈姌走到他身边,将一盒酥饼放到桌案之上,轻声细语道:“给你买的。”

周述安坐在黄梨木镂空太师椅上,向后靠了靠。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只见沈姌将额间的碎发拢至耳后,随意道:“东市柳家铺子的酥饼颇有名气,我等了许久才买到。”

语气算不上娇嗔,也算不上恭敬。

就似花儿含苞待放的样子,一切都刚刚好。

周述安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一本正经地回道:“那辛苦你了。”

“没有周大人辛苦。”沈姌弯了弯眼睛,从袖口中抽出一张纸,放到他手上,悄声道:“我拿到了。”

缓缓展开,周述安看着里面的内容,眸色一沉。

果然,李棣还真是没少给那位六殿下“进贡”。

饶是沈姌在来之前做足了心里准备,可正站到了他面前,心里仍是会忐忑不安……

忐忑不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便是因为许家。

许家原是徐州的名门望族,雄兵虎踞一方,群雄逐鹿时,许家家主义无反顾地跟着先帝爷打天下,算得上是开国功臣。国号一改,许氏一族迁至长安。

自古帝王对军权最为忌惮,老将军拎的清,入京不久便放了权,做起有名无实的骠骑大将军,并命几个儿子弃武从文。当今左相,便是亡故的骠骑大将军的嫡长子。

曾经的许家,比之现在要更为昌盛,阖家的势力与威望仅次于皇室。

却说十几年前,那时成元帝还是韬光养晦的东宫太子,他早在封王之时便有了正妻,有了嫡长子。故此,众人皆认定,太子妃既已定下,许家绝不会将嫡长女送进东宫,偏偏就在这时,许后顶着众人非议,成了太子侧妃。

贵妃二字压了她十几年,直至先皇后去世,许后才得了那个位置……

许家日渐衰落是真的,狼子野心是真的,可许家的从龙之功也是真的,许后十几年的圣宠更是真的,这样的门庭,绝非是一两件错事可以撼动的。

她怕他不愿得罪许家。

怕他不愿得罪魏王。

至于其二,则是因为她根本看不透他。

一个寒门之子能在卧虎藏龙的京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绝非常人可比。

在沈姌看来,周述安此人的城府极深,行事更是毫无章程可言。堂堂大理寺卿若是想寻欢作乐,办法何其多!且不说花街柳巷里的姑娘前赴后继,就是他真有喜欢他人之妻的癖好,也自有人会将家里的妾室双手奉人。

可他偏偏盯上了自己。

与他一处时,就像是置身于久不见光的密室,漆黑、寂静,危险又安全。

他明明将别有所图四个字写在了脸上,却一声不吭地在那日早朝上站了队。

思及此,沈姌轻声道:“那日早朝,多谢大人替父亲说话。”

周述安抬眸看她,勾了下嘴角。

那样子仿佛在说:一句话就了事了?

沈姌屏住呼吸,朝他走了一小步。

周述安一手拇指摩挲着手里的竹纸,另一个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沈姌的腰上。

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周述安用双指丈量一番,抬头看她,“瘦了?”

沈姌“嗯”了一声,咬唇道:“常常食不下咽。”

“这些我会派人去查的,”周述安将竹纸放入怀中,随即手掌用了一把力,将人带到自己腿上。

薄唇在她耳畔开合,“你不必担心,好好吃饭。”

话音一落,沈姌伸出食指勾住了男人的腰封。

这样大胆又放肆的动作,让那暗紫色官袍下的身躯瞬间僵硬。

男人的轮廓深邃如刀削,就连喉结都比旁人生的锋利些。

“沈姌。”他的嗓音暗哑,喉结不停下滑。

腰封“噹”地一声落地,沈姌倾身贴上了他的喉结。男人眸色骤然变深,精壮的胸膛跟着绷紧。

似铜墙铁壁一般。

“告诉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嗯?”她的唇温热湿润,吐气如兰,乌黑柔顺的发丝撩的他胯部一颤。

沈姌用手去揉他的耳廓。

崩了。

彻底崩了,他真捱不住她这般。

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姌“嘶”了一声,喊了一句疼。

周述安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青紫,他清楚,这又是她的丈夫弄出来的。

他倒吸了一口气,随即托住她的下颔,堵住了她的唇。

隔着两层布料的身子越来越热,滚滚热流从小腹划过。

轻纱落地,月白色的衣带被秋风吹到了墙角,眼前巍峨的风光,打碎了他的运筹帷幄,也打碎了他的清高冷肃。

男人布满薄茧的掌心沿着她的肩膀蜿蜒至腰部,经过背脊时,酥酥麻麻,沈姌有了小幅度的轻颤。

这是多么令人愉悦的反应。

这场极尽缠绵的厮磨,有人狂妄肆意,有人故意纵容。

他吻着她,却不敢留下任何痕迹。

她回应着他,却也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周述安挣扎半分,终是阖上了眼。

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迷不知返。

沈姌坐在他身上,自然能感受那炙热的隆起,坚石更且危险,沈姌面颊绯红,与他对视。

朱唇轻启,低声道:“不会有人进来吧。”

“不会。”

“轻些,不许弄疼我。”她的声音就像是夺魂的音律,让人恨不得咬碎了眼前娇艳欲滴的唇瓣。

“沈姌。”他嗓音发狠,手上青筋凸起,喉间似火烧过一般。

沈姌伸手覆在他刚毅的下颔,用指腹轻轻摩擦。

周述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看了一眼沈姌那副你进来,我愿舍身以报的眼神,整个太阳穴胀痛。

心脏撞击着胸膛咚咚作响。

再进一步,他便得救了,可若再进一步,他们之间便没救了。

男人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一咬牙,撂下了她的黛色襦裙。

“你给我下来。”

然而娇软的臀部一动未动。

“下来。”

沈姌一怔,随后用手勾住他的脖子,美眸含泪地望着他道:“周大人……为何不要?”

周述安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无比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沈姌,别引诱我。

也别拿这双眼睛,迷惑我。

我周述安贪婪,想要的,皆是你不愿给的。

可你越是不给,我越是想要。

——

沈姌走出书肆,东市的外面喧闹声依旧,她的衣衫完好无损,在地上打过滚的丝带也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干干净净,工工整整。

染了情欲的潮红从脖颈渐渐褪去,艳丽的眼角再无一丝妖娆。

她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

清丽在里面等着她。

四目相汇,清丽大滴的泪水从脸上滑落,嗫嚅道:“姑娘……”

沈姌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撩起幔帐对车夫大声喊了一句回府。

默了半晌,清丽从腰侧拿出了一个水囊。

沈姌接过,掂了掂,略有些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这里面装的不是水,是她提前让清丽备下的避子汤,她怕那人为求刺激,连香囊都不许她用。

“不必了,倒了吧。”沈姌低声道。

清丽忙道:“姑娘万万不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清丽还没说完,沈姌便打断了她的话,“他没碰我。”

话音儿一落,清丽的表情从痛苦,瞬间变成了狂喜,“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打沈姌让她备下这一碗避子汤,她已是多个晚上都没睡踏实过,只要一想到自家姑娘默默承受了那般多,心里就跟着难受。

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不得安生。

沈姌给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笑着点了点头。

回延福坊这一路,马车内格外寂静,秋风瑟瑟,吹的她眼底发凉。

沈姌用食指挑起幔帐,看向窗外。

天上不掉馅饼,这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z

她回想着与周述安的种种,心里越发不安。

这种滋味,就像买了东西不给钱一样。

且方才她试过了,他并非寡欲,也并非有疾。

那是为何呢?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十四。

第98章

沈甄收到了一张请帖。

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夕,许后突然将本该在曲江芙蓉苑办的赏菊宴,改成了一场马球赛。

赏菊宴也就罢了,毕竟许后每年都会在中秋这天邀内命妇共游曲江,可忽然换成了马球赛,就不由引人深思了……

福安长公主有一爱女,尚未出嫁,也就是康宁郡主。

上月初,福安长公主正与许家商议康宁和许威的亲事。可谁料许威突然被人打残,命根子居然没了。这命根子没了与命没了并未多大差异,转眼间,两家结亲的事算是告吹了。

这场马球赛,无非就是变相地给康宁郡主相看郡马罢了。

楹窗被一阵风吹开,沈甄手里的请帖腾空飞起,随后打了个圈,飘落在地。

此次盛宴,六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均在受邀之列,而沈文祁,刚被任命为正四品的总治河防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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