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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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快些走吧。”

沈姌侧头道:“咱们带伞了吗?”

清丽道:“带了,就在马车上。”

沈姌点头,“你去取来,没准这一会儿就下上了。”

“好。”清丽将钱袋子放到沈姌手里,“那奴婢这就过去。”

片刻后,沈甄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贴了过来,她以为是清丽,便道:“你怎么会这般快?”

无人应声。

耳畔秋风拂过,背后颀长的身躯,遮住了一道光线。沈姌心跳骤跌。

男人温声道:“虞部郎中刘澈、洪家二郎洪沛、还有淮西伯,不知你喜欢哪个?”

沈姌回身,抬头,那双水光潋滟的双眸仰视着他,柔声道:“周大人误会。”

这一声周大人啊,温温柔柔,半分疏离和算计都没有,就似情人间的低语

周述安明知她这语气有做戏的成分,明知她这双眼睛信不得,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紧。

沈姌看着周述安抿住的唇角,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是不是脸大如盆,忙低声解释道:“大人放心,我不会再”

然,“嫁”字未落,颔首盯着她的男人,沉沉开腔,“我若是不放心呢?”

沈姌一噎。

他这句不放心,显然,不止这一层意思。

沈姌用贝齿咬住了下唇,颤颤,动作缓慢且用力,让人忍不住心疼那娇-嫩的唇瓣。

“去年十月十八至今,共三百一十天。”两人四目交汇,周述安道:“沈姌,我在你这,是做不成君子了。”

沈姌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周大人此言何意?”

雨滴落在房檐,噼里啪啦,这男人忽然俯下身,在她耳畔,道:“我再问一次,嫁吗?”

沈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周述安看着她的举动,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那沈大姑娘便等着吧。”

她神情恍惚,半晌未语,后面的掌柜一声比一声高:“娘子!娘子!”

沈姌回神,伸手去接花糕。

“一共六贯。”掌柜道。

沈姌没反应。

周述安伸手付钱,掌柜小心翼翼接过。

紧接着,沈姌就见这男人转了身。

他举着一顶伞,消失在烟雨朦胧的街巷中。

这时,清丽从远处跑过来,小声道:“方才那可是”

“嗯,是他。”沈姌闭上闭眼睛。

回到马车,清丽看着自家主子蹙起的眉头,缓缓道:“姑娘,周大人同您说什么了?”

沈姌道:“他问我嫁不嫁他。”

清丽捂住了嘴巴,“他可是拿那事威胁姑娘了?”

沈姌摇头,“没有。他要想威胁我,早就威胁了。”

清丽道:“那这是何意?”

“我猜不出。”

猜不出,心也莫名不安。

——

午时,乌云叠起,彻底遮住了日头,沈姌下了马车,敲了敲镇国公府的大门。

管家一看来的是沈家的大姑娘,立马道:“娘子请随我来便是。”

绕过镇国公府的池塘,沈姌来到了肃宁堂,进了内室,沈甄回头道:“阿姐!”

沈姌掂了掂手上的食盒,道:“给你买了花糕来。”

两人边吃边聊,沈甄看出沈姌一直心不在焉,柔声道:“阿姐可是有心事?”

沈姌道:“如此明显?”

沈甄点头,“阿姐一直所问非所答,可是没休息好?”

沈姌道:“兴许是吧。”

沈甄道:“不然阿姐快回去歇息吧,免得过会儿雨大了,路滑。”

沈姌道:“那我去拜见一下长公主和老夫人。”

沈甄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

凉风习习,雨声沥沥。

陆宴散值后被圣人叫去了宫里,回府时,戌时已过。

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陆大人回头对棠月道:“夫人呢?”

棠月道:“夫人在净房。”

闻言,陆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挪到了净房处,眉心一跳,眼前即是烟雾缭绕。

前几日,他心血来潮替行动不便的小姑娘洗了个澡,上苍为证,当时,他半分旖旎的心思都没有。

直到入了净房,衣衫层层褪尽,陆宴才知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沈甄的月份不大,从背后看,还不是很显怀,腰是腰、腿是腿,然而转过身子,便是令一番景色了。

小姑娘白生生的、烛光打在小腹的隆起处,远远看着,似白玉一般。

他扶着她跨进木桶中,坐下,香肩微露,锁骨盛水。

再往下,是愈发、愈发诱人的山间丽色。

偏偏他除了碰碰、捻捻以外,什么都做不得再后来,鼻腔里忽然划过一缕热。

两滴血掉入木桶中,瞬间晕染开来,他一辈子都没那么丢人过。陆宴想。

思及此,他将目光从净房处收回,转身回了内室。

陆宴坐在凳子上喝茶,手执一本书,平复着心里那点欲起的心思,抬手翻页,却忽听后方“吱呀”一声响起,木门被缓缓推开。

他侧头去看,只见小姑娘乌发及腰,肤色柔白,缓缓向他走来,“郎君何时回的?”

“刚刚。”陆宴把书放下,她身上那股诱人的香气扑入鼻息。

小姑娘走到妆奁前,拿出一个红棕色药罐,陆宴知道这是作甚的,这是小姑娘亲手调的油,说是防止肚皮起纹的。

男人眉宇微蹙。

在沈甄看来,陆宴近几个月的形象简直如皎月般高洁,自那次“见血”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自己,因此她在他面前,也是愈发无所顾忌。

瞧瞧。

小姑娘脱鞋上榻,盖上被褥,掀起了肚兜,随后当着陆宴的面,将手里的油涂抹在了肚皮上,涂完了肚皮,她背过手,纤细的五指落在蝴蝶骨下方,够不到,她转过身看陆宴:“郎君过来帮帮我?”

陆宴:“”

我帮你,你帮我吗?

陆宴道:“我给你叫清溪过来。”

沈甄瞥眉,“那你呢?”

长时间没得到纾解的男人,一时间又没收住自己的脾气,他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我很闲?”

被呛了一声,沈甄眸光一收,转过身不去看他。

走出门,陆宴甚是后悔地揉了下眉心,心想不如进去帮她算了,但他又不想虐待自己。

静月高悬,陆宴长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朝清溪指了指内室。

清溪会意,躬身道:“奴婢这就过去。”

陆宴先去了书房,在书房坐到了亥时三刻,又回到了院子里的凉亭。

面前大树参天,风声猎猎作响,陆宴透过昏黄的枝叶望向天际,掐算着她还有多久能生。说实在的,他不是没想过同她分开住。

男子与女子终是不同,他也怕自己哪日真的把持不住伤了她,见血一次,就够了。再来一回,且不说丢人与否,真要是出点什么事,他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

上个月,他曾认真对她说,近来就不在主院睡了。

然后她怎么说的?

小姑娘一听他要搬出主院,抱着他的腰,只说了一句,“可我白天都见不到你。”

说到这,不得不说,随着时间流逝,沈甄的性子变了许多,便是连棠月都说姑娘比以前爱笑了,陆宴猜,或许云阳侯府的三姑娘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撒娇粘人,皆是天赋过人。

连闹脾气都是。

她本就不该那么谨小慎微地活着。

倏然一阵风起,繁密的枝叶簌簌而动,黄叶在空中打了个旋,着落在青石板路上。想她应是已经睡下,陆宴起身回屋。

她呼吸匀着。

陆宴蹑手蹑脚地回了榻上,躺下,伸手碰了碰她的肚子。这是陆宴每日睡前都会做的动作,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可就在这时,她的肚子竟“咕噜”动了一下。

陆宴目光凝住,指尖都颤了这是他两辈子,第一个孩子。

天性使然,他又去碰她的肚子,期待着再“咕噜”一下。

沈甄翻了个身,睁开眼去看他。

陆宴低声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陆宴趁她还迷糊着,讨好地亲了亲她的耳垂,半刻过后,沈甄一躲,他往回一搂。

小姑娘适时开口;“我渴了”

陆宴趿鞋下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沈甄坐起身子,抿了一口,看着他道:“有点凉。”

陆宴同她对视,柔声道:“那你等等。”说罢,男人便出了屋。

未几,陆宴返回,又给她倒了一杯,“喝吧。”

沈甄抿了一口,用那双水洗葡萄般的眼睛,看着他道:“有点热。”

话音一落,陆宴一把拿过她手里的杯盏,喝了一口,嘴角笑出了一丝痞气,“哪热了?”

沈甄掀开被子要下地。

陆宴道:“哪去?”

沈甄道:“我还是自己倒吧。”

陆宴提眉。

得。

“你坐回去吧。”陆宴认命般地回身,又给她兑了那么两滴凉水,递到她嘴边,“您看看这回成不成?”

沈甄抿了一口,许是“温度”合了意,小姑娘一饮而尽。

她把空了的杯盏放回到陆宴手中,双瞳中泛起了一抹光亮。

男人掂了掂,旋即抬起手,用杯盏的边沿刮了刮她的下颔,低声道:“折腾我,就这么高兴?”

沈甄看着他,没忍住笑意,柔声“嗯”了一声。

陆宴将杯子扔到一旁,低头就亲了上去,攻城掠地,来势汹汹。

小姑娘似没长骨头一般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双臂不由自主地缠上了他的肩。

娇嗔,交缠,喘息。

欲罢却不能。

窗外的雨根本浇不灭他身上的火。

男人的唇流连在细白的脖-颈上,在发力和收力间无限徘徊

他松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看着那湿-润的唇角越发眼热。

陆宴情不自禁地去抚摸她的唇,用指腹撬开了她的牙关,缓缓没入,一股温热包裹着他的指节,他推磨了两下,忽然闭上了眼睛。

窗牖之外,枝叶来回晃动,在月光的照应下,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恶念啊,这散不去、止不住的恶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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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番外8

正月二十七,大雪纷飞,同前世一样,楚旬被陆宴两封信劝回了京城。

傍晚时分,陆宴、楚旬、随钰、三人齐聚红袖楼。

掀起幔帐,陆宴走进厢房。

楚旬提眉道:“陆大人两封信写的人心潮澎湃,害我一路快马加鞭回了京城,结果一入京,你就晾了我七日。”

陆宴一本正经道:“近来确实是忙了些。”

随钰侧头问陆宴,“沈甄可是要生了?”

陆宴点头,“嗯,估计就这几天。”

闻言,楚旬深吸了一口气,“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跽坐在一旁的骊娘给楚旬斟酒,“旬郎这话,听着可真酸。”

“你我不过才一年没见,竟半分情分都不讲了?”楚旬掐着她的腰道:“居然还帮起了外人?”

骊娘拍落了他的手,“荀郎的温柔乡不可胜数,难为您还记得与骊娘的这点情分。”

“啧。”楚旬噙着笑,手又揽住了她的腰,“咱俩谁的话酸?”

见此,随钰摇了摇头,提起杯盏抿了一口。

楚旬看了一眼随钰,似无意提起,“佑安,准备何时给我生个侄儿?”

随钰握着杯盏的手一僵,淡淡道:“别往我身上扯。”

话锋转到随钰身上,这屋里的气氛不免冷了几分。

随钰成婚三年,与夫人相敬如宾,膝下却无一子。旁人不知怎么回事,陆宴和楚旬还能不知道吗?

这两个人,一个心里装着过世的表哥,一个魂儿都不在长安。楚旬本以为,他们就算无法倾心以待,日子长了,总会生出感情。

不是有那句话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但没成想,这两个竟一个赛着一个固执,不过日子,倒是过的甚是和美,脸都不曾红过一次。

把两家的嘴堵的严严实实。

骊娘这样的女子眼睛向来有眼色,一见这屋里的温度跌了,便转头对着楚旬道:“旬郎下回来红袖楼,可莫要点我伺候了。”

骊娘的手指头,划过他的下颔。

楚旬向后一靠,嗤嗤地笑了一声,“为何?”

骊娘小声道:“有人要给我赎身了,过了明晚,我便不在这儿了。”

这话,即是实话,也是试探。

这一年来,想给骊娘赎身的权贵比比皆是,毕竟她貌美又知情知趣,才华也是一等一的。也坏男人总有一股别样的魅力,骊娘忘不了楚旬说的那句。

想我啊,兴许你想着想着,我就来了。

她为这句话沉沦,又为这句话不安,直到真把他等来了,方知这身份尊贵的男人啊,是不会把心留下花柳巷中的。

果然,楚旬连是谁都没问。只收起了眼里的戏谑之意,掐了掐她的脸,道:“去吧,今晚再多给我弹两首曲子。”

骊娘笑道:“这就去了。”

旁边筝乐声一起,随钰道:“楚子业,你早晚栽跟头。”

楚旬不以为意,“栽了再说。陆时砚,你先告诉我,这么急叫我来京是为何,别不是为了孩子的百日宴。”

陆宴直接道:“楚子业,别回扬州了,留京吧,我会向圣人举荐你入刑部。”

楚旬挑了下眉,“朝廷眼下风平浪静,不出两年,你便会入中枢秉政,需要人手自己培养两个便是,怎么还非得要我入京?”

“朝堂怎会有风平浪静的时候。”陆宴沉沉开口:“十殿下一日日长大,太子的身子却每况愈下,你真觉得皇后坐得住吗?徐家对那个位置,就不会动心?”

当年的许家也好、今日的徐家也罢,都不是一口气将胃口养大的。

楚旬眸色一沉,道:“你这是站太子了?”

“陆家只忠于圣人、忠于社稷。”陆宴一顿,又道:“可也得保朝堂安定。”

楚旬看了看手里的杯盏,郑重其事道:“陆宴,你的岳父,那是实打实的太子门下。没人不知道你陆三郎疼爱夫人,你与太子的关系,撇得清吗?”

“上个月初,岳父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圣人提了辞官,圣人未允,说是把洛阳的行宫建完,再议此事。”

楚旬诧异挑眉,“沈大人连辞官的话都说出口了?”

“那不然呢?”随钰横了一眼陆宴,“这儿一个京兆尹,那儿一个大理寺卿,皆是身着紫袍,手握实权,你让沈大人怎么办?”

“沈家的三个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楚旬笑着看了一眼陆宴:“谁能想到,曾让长安的小娘子芳心碎了一地的陆三郎,成了婚竟是这幅样子。”

陆宴薄唇一抿,将杯盏往案几上一叩,“说清楚,哪幅样子?”

随钰呛他:“出来喝个酒罢了,方才怎就非得让杨侍卫跑回去递消息?”

陆宴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声道:“她快生了。”

随钰和楚旬相视一笑。

他们三人一起长大,这四个字,绝对称得上是陆宴此生说过最有人情味儿的四个字。

随钰和楚旬异口同声道:“恭喜。”

陆宴刚一举杯,心口忽然一颤,疼的他蹙起了眉头。

一下一下,好似要把一颗心扯两瓣。

随钰察觉他表情不对,道:“陆宴,这是怎么了?你别不是患了心疾吧……”

陆宴深吸一口气,疼痛丝毫未减,一个念头不禁划过心头。

楚旬道:“你没事吧,给你叫个大夫来?”

陆宴开口,“今儿是什么日子。”

楚旬眨了眨眼睛,缓缓道:“正月……正月二十七。”

陆宴倏然起身,“我要国公府一趟。”他语气一顿,又道:“你们备贺礼吧。”

旋即,陆宴阔步走出了红袖楼。

留下了面面相窥的二人。

——

寒风猎猎作响,陆宴骑快马赶回了国公府,果然,一进院子,就发现所有人都在忙,树影婆娑间,长公主站在院子里道:“快去备热水!”

陆宴走过去,低声道:“阿娘。”

长公主转身,一脸欣慰,“我刚叫人去找你,你就回来了,她今儿这是要生了,刚进北苑,趁着还未开始,你先去看看她。”

陆宴点头,快步朝北苑走去。

镇国公府找了三个稳婆。

晋朝女子生产,大多是两种方式,一个是“卧”、一个是“坐”。由于沈甄的骨架小,力气也不大,故而选择了坐着生。

大夫嘱咐:坐产者需正坐,傍人扶抱肋腰,持捉之勿使倾斜,使儿得顺其理。(1)

陆宴进门的时候,沈甄已经被两个人架起来了,一见他,双瞳立马就红了。

“怎么样了?”陆宴拉着她的手道。

“方才疼了一阵子,这会儿又没感觉了。”沈甄声音有些颤。

“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沈甄点头,鼻尖通红,忽然松开稳婆,抱住了陆宴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一想到肚子的孩子要从身底下出来,说不怕,那定然是假的。

陆宴拍了拍她的背脊,他本想说一句,“你一会儿轻点哭”,但最后却是认命地什么都没说。

见此,一个姓刘的稳婆不由劝道:“小娘子放心好了,老奴亲手接下来的孩子,迄今为止已逾百名,一会儿千万别怕,留着劲儿一起用,快的话用不上多久。”

另一个稳婆对婢女道:“再备些热水来,剪子,剪子也拿来。”

就在这时,沈甄忽然又捂住了肚子,同稳婆道:“又开始疼了……”

稳婆对陆宴道:“这便是要生了,此处污秽,郎君还是快出去吧。”

陆宴看着稳婆,低声道:“大概需要多久?”

稳婆将陆宴推到门口,低声道:“这难说,分人,有人两个时辰就好了,有人熬上一夜都未必生的出来。”

陆宴眼瞧着她被两个稳婆架起了胳膊。

面露不忍。

就她那点力气,别说一夜,两个时辰都够她受了。

男人转身,北苑的门缓缓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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