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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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杨缜丢开她的手,面色不改:“也罢,你要走便走,但下次若是再让本王遇见……”他低头凑近她的脸,冷冷道:“本王可能会仗势欺人强抢民女。”

红凝尚未反应过来,唇上瞬间的触觉已消失。

“前面是沥州。”杨缜直起身不再看她,径自率众人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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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幕当着远处那么多人,红凝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既不羞也不恼,更没有回头,只是挎着包袱顺着路往前走,天色越发阴暗,冷冷的风吹在脸上,眼里心里似乎都空荡荡的,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当一个人对什么事都不再留心,没有任何目的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无论什么天气都已经不重要。

走了不到一里,前面路口处站着个人。

红凝顿了顿脚步,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不由回身看,马上的人果然认识,正是杨缜从京城带来的亲信太监。

那名太监先下了马,恭敬地朝她作了一礼。

红凝道:“王爷还有话么?”

太监面有暧昧之色,谨慎道:“王爷说,姑娘什么时候累了,可以再回来。”

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人,这些话也只能让人转达,当着面他是万万不会说的,红凝忍不住笑,累了,早就累了,可王府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见她神色尚好,那太监忙笑道:“王爷是有心人,想留姑娘多住些时候,姑娘何不……”

红凝打断他:“民女漂泊四方,行踪不定,将来恐怕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那太监愕然,渐渐有了赞赏之色,平民女子能嫁入王府,已经是飞上枝头了,何况睿王风华正茂,如今他亲自开口挽留,对别的女子来说那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不会也不敢拒绝。

红凝笑道:“有劳公公,且代民女多谢王爷的好意,请王爷保重。”

见她去意坚定,那太监知道劝不过来,叹息良久,也没多说什么,嘱咐她几句“保重”“平安”之类的话,便打马回去了。

红凝径直走到路口那人面前,站住。

风吹动金色衣袍,如同盛开的金色花朵,上有云霞映衬,他随意站在路旁,从容闲适,不怒而威。

红凝平静:“中天王还要封印我么。”

锦绣没有表示,那夜的场景在他看来似乎早已习惯了,千年前,他亲自将她送入地府,亲眼见她将手递到那人手上,二人一道投胎,终成一世情缘,人间十世,这样的场景几番重现,每次看过便是彻夜难眠,她做到了,他记住了她,她却几乎将他忘得干净,倘若不是这次逆天改命,他们仍会这样下去,毫无瓜葛。

红凝自嘲:“我看也没必要了,有你们在,我这点微末法力也做不成什么。”

他面色不改,语气平淡:“此事干系甚大,不容你胡来。”

红凝道:“是我区区凡人自不量力,非要与你们神仙斗,所以自取其辱,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如你所愿,你也不必特意来炫耀嘲笑我吧。”

他摇头:“昆仑天妃本是凡人,姓闻。”

红凝愣。

他微笑:“她在凡间还有个嫡亲的妹妹,杨缜正是她的后代。”

隔了这么多代,还真是巧合,红凝也低头笑:“怪不得他和白泠长得那么像。”

他轻声:“你为何要有这么重的凡心。”

“因为你们,”红凝毫不迟疑,“看到你们,我就厌恶仙道厌恶天意,若你真的还有点内疚,不如开恩成全胡月他们,中天王当初能用瑶池水助我脱胎换骨,一定也能帮胡月。”

天不容人妖结合,当初的连华与海明选择放手,那样的成全,也是种变相的爱和保护吧,外人看来固然明智,却始终负了他们自己的心,谁能保证他们不会遗憾?胡月不肯放手,所以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但这种外人眼里的凄苦日子,在他们夫妻二人看来未必就不好,可见好不好只要他们自己来评判就够了。

红凝叹气:“是我骗了她,听说她失踪了,戚公子也已经死了,想是有人强行将她带走的,若能让她脱胎换骨跟丈夫一起转世,她肯定愿意,中天王就算是可怜他们吧。”

锦绣道:“胡月非我族类。”

红凝莞尔:“你与北仙界关系不浅,讨个人情应该不难。”

锦绣沉默片刻,道:“她若愿意,我会尽力。”

红凝也不称谢,缓步就走:“尽力不尽力与我何干,都是你的恩典,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不会再找陆玖。”

走出十几步,背后清晰地传来他的声音:“你可记得入世的缘故?”

“我不需要记得,”红凝头也不回,语气平静得有些麻木,“虽然不记得前世,但既然前世选择做人,一定有我的道理,今生我更不会修仙,仙凡殊途,与凡人牵扯太多没有好处,中天王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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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大雨原本很少,却偏偏有这么巧给赶上了,雨水迷住眼帘,周围景物也已经看不清,模糊中只见前面有片密密的树林,如烟如雾的雨气中,那树林仿佛一道神秘的墨色屏障,将里面与外界隔绝起来。

衣衫紧贴在身上,红凝并没有觉得冷,依旧不快不慢朝前走,恍惚记得方才那太监说过沿途有不少酒店客栈可以避雨,谁知这半日竟没见到一家,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树林里没有雨,可以进去歇会儿。

离树林越来越近,脚步越发沉重。

一双手从后面伸来,将她扶住。

头顶的雨仿佛也停了,身体被柔和的金光包围,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香味和暖意,红凝转脸,眨掉遮挡视线的雨水,努力看清来人:“又是你。”

湿透的青衣裳犹自滴着水,沾湿他那身干净的金色衣袍,他似乎并没在意,只是将她拥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替她拨开额上粘湿的发丝。

任凭他紧紧搂着,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恼怒,红凝静静看着他半日,忽然轻声笑了。

他立即垂眸看她。

红凝认真地与那双眼睛对视:“中天王总跟着我做什么?”

外面飒飒的雨声不停,泥水里溅起水花,听在耳朵里反觉得更加沉寂,许久才见他开口,声音很轻,如同天地间遥远的雨声,虚无飘渺:“纵然生我的气,也不该这样,凡人更应珍惜自己。”

红凝冷冷道:“我是生你的气,因为你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害了白泠,包庇陆玖,仗着法力安排我今后的路,假惺惺地做好人,我选的路我自己会承担后果,你管什么闲事!”

因为我不能任你承担那样的后果,他没有解释,只是用宽大的衣袖将她裹住。

苍白的脸带着雨水,有点泛青,却始终不曾有半点示弱,目光甚至是带着仇视的,这只小妖做出的事,总是那么危险,让他不能心安,她可以不惜代价去报仇,去与北仙界作对,他却不能任她这么做。

红凝看了他半日,转怒为笑:“中天王缠着我不放,莫非……是喜欢上我了,舍不得?”冰凉的手指轻佻地从他唇上抚过,感受到那身体明显僵了下,她改为双手搂住他的颈,特意压低声音:“就算喜欢,仙凡也永远不可能在一处,你是中天王,就不怕天劫?”

他看着她,不语。

她从腰间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到脸上,摩挲:“或者你只是和陆玖一样,想下凡玩玩?”

他抽回手。

“可惜我不喜欢你了,”她从他怀中离开,含笑,“我厌恶神仙。”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越来越远,凤目中没有半点表情。

执掌中天十万年,年少心性早已不见,习惯谨慎与算计,掌控所有的事,包括他自己,正因为预感到事情发展下去的危险,在眼看她步入情劫时,他明明可以控制,可以留住她,只要有他的陪伴,她就绝不会受困情劫,然而,他却为了保全自己侥幸地选择放任,执意相信她是年少轻狂,将她的陪伴与追逐当作花朝宫寂寞生活的点缀,亲手推开。

不是她的情劫,将来就是他的。

他保全了自己,得到千年的内疚。

她还是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他也还是名震天庭的中天王,不同的是,她忘记了他,他却没有。

忘记不要紧,可以再想起来,她若也能想通,会不会就是最终的解脱?

雨更大了,道路泥泞,那单薄的身影摇晃着往前走,终于踉跄几步,跌倒在树林边上。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

嘈杂声起,一队人马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林边,马上十来名青衣黑衣的带刀劲装人,似乎是保镖,另外还有几名没带武器的家丁,中间是一辆红漆的马车。

趴在泥水里,红凝头脑沉沉,半是无奈半是不甘,与神仙斗本就是件可笑的事,何况败得这么彻底,一年多的苦心,落得如今狼狈的模样,还是快点离开吧,心里想着,她挣扎着想要从泥泞中爬起来,谁知大病初愈又遭雨淋,最终还是体力不济,只得继续伏在泥水中喘息。

一双雪白的缎靴映入眼帘。

做工精细,靴筒镶着金丝线,攒着几粒宝石,稍微识货的人就知道,这种白缎质地非同一般,绝非市面上卖的寻常缎子,价格必定十分昂贵,而且最不经染,一旦被污,想要再如先前一般鲜艳就难了。

然而此刻,它的主人丝毫没有珍惜的意思,任它泡在泥水中。

下雨天不着木屐,却穿着这样的鞋出来,显然奢侈至极。

不要在这里,凭着仅剩的意识,红凝双手死死抱住那腿,声音微弱而坚决:“走,带我走。”

千年障

远远地望见梅仙来了,杏仙主动上前打起帘子,口内娇笑:“神尊大人现在里面,梅姐姐若有事回禀,就快些进去吧。”

梅仙停住脚步,看着她:“北界小公子受了伤。”

杏仙叹道:“我也正奇怪呢,神尊大人的封印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解,原来那丫头的法力竟没被封住么,想是……天女打听错了?”话虽如此,目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之色。

她只当利用了自己,所以得意,却不知究竟是谁被谁利用呢,梅仙心里冷笑,不再说什么,默默走进房间。

锦绣正立于桌旁,随手翻阅案上的书卷,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梅仙上前跪下:“神尊大人。”

锦绣似早已料到,合上书卷:“起来吧。”

梅仙低声:“封印是我解的。”

锦绣道:“事情已经过了,不必耿耿于怀。”

眼圈微红,梅仙垂眸:“我……”封印的消息本是杏仙透露的,可恨当时并没留意其中问题,一心想要替他隐瞒,直到北界小公子受重伤回来,才知被有心人利用,更委屈的是如今还不能分辩,无凭无据,对方只“无心”透了个消息,说出来反有嫁祸之嫌。

锦绣看了她半晌,点头叹息:“我并没怪你,起来。”

弄巧成拙,原以为定会受到重责,谁知这两个月下来他竟绝口不提,梅仙一直忐忑不安,此刻见他果真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迟疑着站起身。

锦绣走到她面前,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杏仙的声音:“神尊大人,天女来了。”

话音方落,陆瑶已经走进来,白色与淡蓝色交织的衣衫,白云晴空般干净的颜色,衬着高髻越发显得飘逸秀丽,她看着锦绣笑道:“这些日子扰了你清静,好在阿玖的伤势已有了起色,算着明日便能醒过来,多亏了你。”

锦绣示意她坐。

梅仙会意,立即告退。

路过陆瑶身边时,陆瑶伸手拉住她,关切:“怎的脸色不好,可是太忙的缘故?”

“不过是近日参悟心诀有些困难,急于求进了,”梅仙不动声色答过,看了她片刻,又淡淡一笑,“天女也要当心心魔。”

陆瑶依旧笑得温和,放开她:“修行总是如此,多用些心思便好。”

梅仙低头自去了。

锦绣似乎并没留意二人的对话:“你昨日回去,北界王怎么说。”

陆瑶道:“反正阿玖没事,能瞒就瞒过,父王也听到了点风声,他老人家无妨,只是怕母妃心疼罢了,我想着阿玖的伤已无大碍,他的性子你也清楚,留在这里难免要生事,惹你烦心,不如明日待他醒来就搬出宫外,另外寻个地方安置,静心养伤。”

锦绣没有反对,沉吟:“胡月为害人间已久。”

陆瑶忙道:“听说姨父早已强行将她带回来了。”说完忍不住拧眉:“她难度情劫,一心只要去找那姓戚的凡人,再这么下去将来必定难逃天刑,姨父姨母都急得不得了。”

锦绣踱了几步:“纵然你父王肯赐灵泉,强行削籍也不容易,未免祸及北界。”

陆瑶叹了口气,轻声:“他老人家可不正是碍着这个,否则自己人岂有不帮的,当年你执意替那丫头削籍,至今无事,我还在担心。”

锦绣淡淡道:“你父王的意思如何?”

陆瑶嗔道:“自然没答应了,表妹也太不懂事,只顾吵闹,说不依她便要散尽修为毁去根本,父王索性不管,但好歹我与她姐妹一场,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主意。”

锦绣不说话了。

倔强的话竟耳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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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象中的热闹场景,这座园子不在城里,离村庄也有点远,准确地说,它是座山中别宅,出了大门四周都是山地,林木葱茏,那日正是在东边林外昏倒被救回来的。

当然,先前的猜测也没全错。园子正在修建中,虽然尚未竣工,但已有雏形,工匠们几乎就是堆土成丘,引水造湖,工程何等巨大,需要动用多少的人力财力,绝非寻常人家能办到,其实主人的财富,单从下人丫鬟们的吃穿用度就能看出来。

园子很大,近日工匠们都在西边忙碌,东边景点大多已建好,因此更加清静,红凝自打病好后就时常出来闲逛。

数竿翠竹掩映着小径,通向一座小轩。

无意转入此间,见到这场景,红凝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脚底后退两步,脑子里有点恍惚,这地方好象来过……

“姑娘。”身后有人唤她。

红凝回神,收起惊异之色,转身。

这里的丫鬟都很美,也很有礼节,间接显示了主人的眼光,唤她的这个小丫鬟名叫小云,十五六岁年纪,也是红凝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据说是受了公子吩咐,特地跟着照顾她的。

红凝随口问:“你们公子还没回来?”

小云抿嘴道:“刚韩管家来了,我特地替姑娘问过,韩管家说快到年底,公子去解州各处查看生意了,听说要过了年才回来呢。”

红凝皱了下眉。

小云笑着推她:“姑娘急什么,公子说了,你爱住多久便住多久,要道谢就慢慢等他回来。”

她说的公子,自然是红凝的救命恩人,可惜住了这半个多月,红凝并没有真正见过他,因为当日醒来他已离开了,所有与他有关的信息都是通过与丫鬟们闲话打听到的。

公子姓段,名斐,二十六岁,风华正茂,听丫鬟们的口气,应该是甘州城极其有名的富商。

“细数甘州八面财,九成尽在段郎手”,而比财富更有名的,就是他的风流。

一个男人从不娶妻纳妾,不代表他就老实规矩,只代表他风流起来更无顾忌。他可以为了博美人一笑而花去上千的银子,只为寻找一朵赏心悦目的西域奇花簪在美人鬓角;他也会因为心情愉快打赏乞丐,随手给出的银子足以令这个乞丐成为当地小财主……这些不可思议的事都是他干出来的,若是别人,必定早就被当作败家子唾骂千百遍了,可一个父母早亡独立支撑全族却在五年内一跃成为甘州首富生意遍天下的青年,有谁敢嘲笑?

他的财富似乎永远都散不尽。

搭救陌生女子就罢了,居然还留她白吃白住这么久,也只有这种人才做得出来,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多一个人帮忙花钱,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丫鬟们不吃惊了,她们早已见惯,更匪夷所思的事主人都干过,这点小事不算稀奇。

有关主人的诸多风流韵事,红凝已听得不少,而她所担心的是,听说他经常流连花丛,若是一年半载迟迟不回怎么办?到底救命之恩,总不能一声不响就走。

据说那日她被救回来时,浑身如炭火般烫得厉害,神智不清,几乎已返魂无术,所幸段公子连夜从城里请来几名大夫开方用药,当时服了药,几位大夫都说怕她熬不过天亮,谁知一夜之后烧就莫名退了,这才保住性命,后来连小云提起都称侥幸,对于此事,红凝没有表示什么。

小云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姑娘住得不习惯?”

红凝笑了笑,移开话题:“你们公子修这园子,必定花了很多心思。”

小云道:“这本是两个大乡绅家的地,公子从他们手上买下来,想要修座别宅,待将来完工可就好看啦。”

红凝了然:“你们公子很喜欢清静?”

小云笑道:“公子喜欢热闹。”

喜欢热闹的人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修别宅?红凝忍不住好笑,摸摸竹干:“这些竹子已有多年,应该是本来就长在这儿的。”

小云点头:“公子见了很喜欢,说要留着它们,将来这里就叫听竹轩。”她伸手指着远处,惋惜:“那边还有个很大的花圃,里头种了不少花,可惜公子嫌那些花太杂太多,打算等西边建好后,开春就铲了它们修摘月台。”

红凝顺着她指的地方望,果然见斜坡那边有段残破的矮墙,应该就是花圃。

小云再说了两句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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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径弯弯曲曲,全用黑白石子儿铺成,素净如墨画,偶尔一两片干枯的竹叶飞落在上面,更加清幽。

红凝仔细打量四周,越来越迷茫,不知心底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记得当时离开重州,杨缜说过这条路是朝着沥州方向,如今却阴差阳错来到什么甘州,更想不到深山中竟有这样一座园子,简直就像书上写的,若非感受不到妖气,她差点就要以为是野狐山精幻化出来的。

小轩的窗开得极大,几乎占了半面墙,宽敞明亮,由于建成不久,房间里没有太多陈设,有点空荡荡的。

这里会摆上一张竹塌吧?红凝看着墙边空地,陡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好笑,必定是自己潜意识里认为摆张竹榻合适,就想当然了。

可望着壁间的琴匣,为什么冥冥中能听到琴声?

轻快缠绵的琴声,偏又透着几许豪迈,可知抚琴人高明的琴技,那种风流潇洒,还有发自心底的愉悦与满足,正如一个寂寞琴师觅得知音,又如一个春风得意的青年高中归来对着心爱的人开怀大笑。

红凝扶着窗棂呆立许久,隐约有点不安,忙转身走出小轩。对于方才的古怪感觉,一路上她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顺原路回去,哪知路过山坡时,忽然听得帷幕外有人在说话。

“不能赶在年底完工?”不悦。

“如今别的都弄得差不多了,只剩松园与摘月台来不及动工,大伙儿近日都没歇息过,实在赶不出来,眼下就要过年,总不能留着他们不让回去,敲敲打打,大过年的扰了你们清静,”回答的应该是工匠头儿,他刻意压低声音陪笑,“还望总管帮忙在段公子跟前说个情,宽限两个月,过了年二月里就能告成了。”

“我试试,你那边也要催着些。”估计是收了贿赂,总管语气好了许多。

……

原来是园子工程太大,难以在年底之前告竣,红凝暗忖,忽然想起方才小云说的那片要被铲了修摘月台的花圃,不由心中一动。

花圃在园子的角落里,靠着山,十分简陋,矮矮的墙还缺了道口子,由于是冬季,圃中许多花枝都已经枯败凋残,惟独还有一树梅花傲然飘香,旁边斜坡下正好有一大片绿油油的叶子,与花繁叶少的腊梅互相映衬,生趣盎然。

那是一丛茶花,长势格外茂盛。

红凝喜欢茶花,尤其喜欢红茶花,不为别的,只因她觉得这种花开的气势很合自己的脾气,美得刚强,经得看耐得寒,当初她正是在茶花丛中昏倒,从而被锦绣带来这个世界的。

“胆大无礼,这性子也只红山茶能配得上。”

不知为何想起他的话,红凝忍不住苦笑,很明显当时自己误解了,把堂堂中天王当成茶花仙,自作多情了一番,而对方却是真的以花比人,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

忽然想起梦中那个小妖。

花木之族,难道前世是与它有关?红茶花?

红凝痴痴看了许久,摇头,前世的事已经是过去,现在自己是凡人不是小妖,知道了又能怎样?不需要。

好奇心随之消散,她摸摸那精神的枝叶,想到这片花圃将来的命运,不由惆怅,半开玩笑:“打算怎么办?要我搬你走,还是听天由命?”

茶花似听懂了她的话,花枝在风中摇摇。

可惜我也不知道带你去哪里,红凝沉默半晌,起身,我的命运尚不能自主,又怎能拯救你的命运。

突然不想再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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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万年极少参与议事,最近却频繁出现在朝会上,神帝虽然没有表示,但众神仙岂有不明白的,纷纷道贺。

应付完一批神仙,锦绣走进偏殿。

神帝坐在案前看奏折,头也不抬:“近日你忙得很。”

锦绣微微一笑,拂衣作礼:“花朝宫上神锦绣参见帝君。”

神帝这才将视线从奏折上移开,示意他坐:“无事献殷勤,又有什么想要求我的?”

锦绣看看旁边的椅子,没有坐:“我想替一个人削籍,望帝君恩准。”

神帝不动声色:“胡月?”

锦绣点头:“她难度情劫,再这样下去必遭天谴,而今之计,惟有自天册上削去妖籍,再借北界灵泉脱胎换骨转世为人,方能得脱大难。”

神帝慢悠悠道:“削籍可以,只不过上次是为那丫头,这次又为胡月,朕倒不明白,你几时多情到这地步了?”

锦绣道:“既是天女的表妹,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神帝抬眉:“天女?”

锦绣对这称呼不作解释:“胡月凡心太重,强行修仙也再难有成,无论如何她都是北界王妃的外甥女,帝君何不做个人情,网开一面成全她?”

神帝道:“朕的人情不能白做,既是北界王妃的外甥女,北界王怎的不提?”

锦绣面不改色:“逆天行事,北界王自是担心将来祸及北界。”

神帝道:“原来你还知道‘逆天行事’四个字。”

见他有意嘲弄,锦绣好笑:“我已经做过不少,如今并无大碍,多一次也无妨。”

神帝低头继续批阅奏折,轻描淡写:“此事不难,脱胎换骨,取北界灵泉一盏便好,朕答应替你跟北界王讨个情,至于削籍,不过是八十一道天刑,你可速速叫她来领。”

锦绣道:“八十一道天刑,神仙也未必受得住,何况她尚未成仙。”

神帝重新抬脸看他:“你的意思,打算叫谁替她领?”

锦绣忍不住笑了:“师兄何必捉弄我。”

神帝道:“你?”

锦绣道:“除了我,还有谁受得过那些天刑。”

神帝将奏折一推:“混帐!”

锦绣不语。

神帝起身走到他面前,冷冷道:“逆天削籍非同儿戏,天劫在即,你倒难得糊涂。”

八十一道天刑,上神上仙也难以支撑,稍有不慎便折损修为,法力浅的甚至被打回原形,何况逆天削籍,将来更不知会招来什么祸患。

锦绣沉默半日,微笑:“二十四万年的修行,师兄当我连这点天刑也受不起么,上次不也没事。”

风流段郎

走上黑白石子铺成的小径,似梦似真的感觉又开始蔓延,旁边泥地上草色青青,修竹掩映,似乎比年前更苍翠了些,虽是早春,头顶已有不知名的花瓣簌簌落下。

红凝心神恍惚,放慢脚步。

在别宅住了这么久,每日都无所事事,直到除夕过去,二月里段斐才查完各地的生意,下午车马刚刚抵达别宅,接着便是打扫房间清点物品更衣沐浴歇息,直到傍晚,打听着他用过晚饭,红凝才决定过去相见,与他道谢。

“听竹轩”的匾已经挂上,门口垂着精致的布帘,里面隐约传出女人的笑声。

两名陌生丫鬟站在门外,见了红凝都抿嘴笑,也不用她说明来意,其中一名丫鬟就掀开半面帘子朝里面报了声:“公子,先前你救的那位姑娘来谢你了。”

门内沉默半晌,才响起一个男人含笑的声音,似恍然大悟:“是了,是当初我救回来的美人儿,快请进来。”

几个月他就忘了这回事?红凝笑了笑,对这位公子的脾性也有了点了解,连丫鬟都敢当面放肆取笑,可见他待下人甚宽,于是掀起帘子走进去。

房间早已不是先前空荡荡的模样,桌椅小几齐全,壁间还挂了精美的画,琴箫玉笛,每件东西都摆在该放的位置,昂贵的价格与精美的造型都显示着主人的品位。

然而刚看清里面的情形,红凝就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愕然。

墙边真的摆了张竹榻!

大约是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引得房间里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每张脸上神色各异,奇怪的,促狭的,饶有兴味的……

世间巧合事不少,那位置本来就适合摆放竹榻吧,红凝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人,发现失态,立即收起所有异色,换上礼貌的笑,同时将视线投向榻上的人,谁知这一望,心中震惊反而更多了。

手执夜光杯,他就那么随意地半躺在榻上,美服华冠,身上饰物却并不多,这个人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富贵闲适的气度。鬓发如墨,双眉间距略嫌近了点,容易造成眉头微锁的错觉,凭添几分忧郁与清脱,挺直的鼻梁更让人感觉到他的果断,可那薄而有型的唇,却噙着数不尽道不明的笑意,几分暧昧,几分玩味。

直到此刻红凝才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风流。

更让她失神的,是那双眼睛。

所有风流都在这双眼睛,漆黑深邃不见底,乍一看满含戏谑,可当你集中心思仔细看时,深处却是萧索一片。

仿佛失落千百年的东西又找寻回来,红凝站在原地,整个人都痴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轻狂而落寞,竟看得她心里阵阵发紧。

段斐饶有兴味打量她半晌,举杯:“美人儿要看我,尽可以过来看。”

他开口时,红凝几乎以为他就要叫出“小红茶”了,谁知听到的话与意料中相去甚远,顿时惊醒过来,忍不住发笑,巧合吧,竟然把现实当成做梦,差点弄混淆,眼前的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绝不是在梦中。

红凝走到榻前作礼:“多谢段公子救命之恩。”

段斐打量她几眼,目中满盛笑意:“怪道美人儿越来越少,原来都出家修行当道姑去了。”

一名美丽女子倚在他肩头,另一名则半跪在榻前替他捶腿,闻言都笑起来。

早已摸清楚此人的脾性,红凝也不计较他的轻佻无礼,微笑:“本来是不打算叨扰这么久的,但救命之恩,总该等段公子回来,说声谢谢再走。”

段斐对客套话没什么兴趣:“你要如何谢我?”

红凝认真想了想:“红凝身无长物。”

段斐笑:“说要谢我,却身无长物,岂非太没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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